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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有病!”我笑骂道,走进了自己办公室,把桌上稍微整理整理,开始干活。管他谁会来,选不上更好,我心想。
九点的样子,高展旗走到我门口招手,“车来了,车来了,快出来迎接!”
我走出办公室,看见所有的人都站在门口,笑容可掬地望向门外,我赶紧凑过去。
门外走进了四个人,为头的,就是林启正的那个助手。他看见我,很恭敬地过来与我握手:“邹律师,我们受林总的委托,到贵所来了解情况。”
我赶紧把主任介绍给他。大家簇拥着他们向会议室走去,后面有人拉我的衣服,我回头一看,是那几个小姑娘,“邹姐,哪个是林启正啊?”
“第一个……”我故意停了停。小姑娘们叫起来:“不帅啊!”“好老啊!”
“是他的助手。”我把话说完。小姑娘们又叫起来:“难怪难怪!”“害我白白买一身新衣服!”“我的香水也白买了!”
我把手指放在嘴上,示意她们安静,转身向会议室走去。
当天的审查很快就结束了。
两天后,致林公司一份传真件摆在了主任的桌前,通知我们所星期五上午参加法律顾问的竞标会,除了携带相关书面资料外,还要用五分钟时间介绍所里的情况。主任把我和高展旗喊到办公室:“你们俩和我一起去吧,我们所的金童玉女。”
九点五十,我们进入了竞标会的现场,发现会议室里有许多熟悉的同行,大家互相打着招呼,但看得出来,各自都有所防备。高展旗低声对我说:“今天一共有八个所,竞争激烈!”我边点头边物色了一个最靠后的位置坐了下来,高展旗本想随着我坐在后面,被主任喝令坐在了他的身边。
十点钟,对面的门口陆陆续续走进来一些人。接着我看见林启正陪着一位长者走了进来,两人低声商议着什么,分别坐在了居中的两个位置上。我躲在人群后,观察着他,他粗略地环顾了一下会议室,便开始应付向他汇报工作、请他签字的工作人员,他的表情淡定冷漠,颇有威严。而旁边的长者与他有几分相似,应当就是他的父亲。
竞标会开始了,我们所抽签抽到了最后一个。我远眺了一下我们的主任,他脑门锃亮,紧张得很。
前面的几个所都使用了幻灯片,为了放映效果,室内光线变得很昏暗。到了我们所,由于没有准备幻灯,所有灯光大亮,主任上台时一紧张,差点绊倒,我偷笑起来,眼神一转,竟毫无防备地与林启正四目相对。
他的眼光那么清澈,远远地投射过来,我的心瞬间被完全充盈。
只有一秒种,我的目光就慌忙逃开,然后轻微地移动身体,直到前面一个人完全挡在了我和他之间。
相比其它的所,我们所的介绍乏善可陈,我认为我们彻底没有希望了,竟感到几分轻松。当董事会投票开始时,所有的竞标所都退出了会议室,工作人员告知大家回去等电话通知。主任和高展旗垂头丧气地走出致林公司大门口。
然而,主任的车子还没有开出停车场,我的手机就响了,林启正的助手打来电话:“邹律师,恭喜你们,林总在办公室等你们。”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们所被选上了?”我反问。
“是的,林总在等你们,请快一点,他十一点钟还有一个会议。”
我挂了电话,主任已经把车刹住,和高展旗一起回头看着我。我说:“回去吧,林总召见,我们被选上了。”
上电梯时,我熟悉地按了五楼。
高展旗奇怪地问:“我是联络人啊,为什么通知的是你?”
“我的电话也在上面啊!”我抢白。
到了林启正办公室的门口,我退到了他们两人的后面。秘书轻轻地打开门,微笑着示意我们进去。
林启正从办公桌后面走了过来,与我们一一握手,当他和我握手时,我垂着眼,没敢看他。
他请我们坐下,开门见山地说:“根据董事会的讨论和投票,决定聘请你们所担任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聘用合同先签一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希望能有更长时间的合作。”
郑主任迭迭点头,高展旗笑容满面。而我,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按照去年与高诚所的标准,顾问费为每年50万,另外,涉及诉讼业务的,按2%收取代理费,接待费用可以另行支取。不知道你们同不同意这个方案。”
“可以可以。”郑主任忙回答。
“那好,具体合同会由我的秘书送给你们过目。另外,有一些业务和案子的交接,公司的法律事务部也会和你们联系。”林启正站起身,继续说:“我十一点还有一个重要会议,不能继续陪各位,对不起。”
我们连忙跟着站起来,郑主任不忘表态:“林总,相信我们一定会为贵公司竭尽全力。”
“好的,希望今后合作愉快。”他将我们送出办公室。
从我们进去,到我们出来,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出门后,秘书已将合同交到我们手中,法律事务部的欧阳部长也站在旁边等着与我们见面。致林公司的工作风格,可见一斑。
晚上,全所狂欢,大家聚餐,然后在卡拉OK高歌至凌晨。高展旗殷勤地要送我,被我婉拒。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下了出租车,向家的方向走去。突然,背后有人喊我:“邹律师,请等一下。”
我一回头,看见林启正的助手站在我身后。“邹律师,林总想和你谈一谈。”
“现在?”我拿手机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半了。
“对,林总还在等你。请上车吧。”
我只好随他上了车。
“请问你等我很久了吧。”我很抱歉地说。
“对,下午五点钟我就过来了。”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我的歉意更重。
“林总交待的,让我见到你的面再转达他的意思。”他很平淡地说。
“你应该打电话给我,等这么久,天啊,那你吃饭了吗?”
“没关系。”
“请问贵姓?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我姓傅,大家都喊我傅哥。”
“傅哥,我先陪你去吃点东西吧,林总应该已经睡了。”
“没有,就快到了,他在等你。”
我的心里很有些不安,为什么要见我呢,有什么可谈的呢?
“邹律师,”傅哥在旁边喊我,我一回神,见车已经停在了君皇大酒店的门口。“林总在二十八楼的咖啡厅等你。”
空荡荡的咖啡厅里光线柔和,流转着悦耳的音乐,可以看见林启正背对着门口站着。门口的服务台前,一个小姑娘在打着呵欠。我带着歉意对她笑了笑。
我轻轻走到林启正的身边,只见他半倚在一张沙发椅的椅背上,望向窗外,身上还是穿着白天的那套深灰色西装,但衬衫领口半敞着,领带甩在旁边的桌子上。
还没等我打招呼,他先开口:“喝酒了?”
“对。”我有些不好意思:“今晚全所的同事狂欢。”
“为什么?”
“因为,我们接了一桩大买卖。”我调侃道。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微微一笑。
我由衷地说:“林总,谢谢你,我知道,我们能选上,完全是因为你。”
他点点头,接受了我的谢意,并没有再推辞什么。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安于富贵权势的男人,既不炫耀,也无厌倦,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贵族。
“你喝点什么?”他转头看着我问。
“不,我今天喝得很多了。”我忙摆手。他也没有客气,又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我随着他向外望去,虽然已是凌晨,但城市的上空依旧被灯光映红,远远近近层层叠叠的楼房,形成错落有致的剪影。我随口问他:“这些房子里有多少属于你?”
他想了想,回答道:“上次他们报过一个统计数字给我,在这座城市里,我们开发的住宅一共有1万2千多个单位。不过不能说是属于我,因为大部分已经卖出去了。”
“那你真的很有钱!”我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他摇摇头:“有钱还是没钱,这都是未知数,公司这么大的摊子,一个决策失误,就可能全盘皆输。”
“以你们的实力,即使输也输得起。”我由衷地说。
他耸耸肩,随口讲了句英文:“Whoknows!”
气氛有些消沉,我连忙打岔道:“如果是我想买房,找你是不是可以打折?”
“我可以送给你。”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想他一定是开玩笑,于是顺着他的话说:“那你不要反悔喔。”
“不会,你看好以后告诉我,只要是没有卖出去的,都可以。”他依旧很认真地回答。
他是在开玩笑吗?这是他幽默的方式吗?我一时摸不着头脑,竟答不上话来。两个人之间出现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开腔道:“那天晚上,很抱歉,……”我的心里一紧,终于要听到他对我说那句“对不起,我喝多了”的话了。不要说,不要说,我的心里在惨叫!
于是,我干脆地打断了他:“那天晚上是个意外,我没有放在心里。”——我心想,就这样吧,太尴尬了,不要讨论了。
他转头望向我,我又看见了他清澈的眼神,这次,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我望向他,他的眼睛里有着暗暗的血丝,他的下巴泛着胡茬的微青,他的嘴唇甚至因为干燥而有些微裂。
他望着我,忽然摇摇头说:“不,我不觉得是意外。”
我的心“咯噔”响了一下,这不是我预料中的答案。
“那天晚上的我并没有喝醉,更不是酒后失态,实际上,我的确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他继续说:“邹雨,你知道吗?你和别的女人完全不同,你能让我愉快。我喜欢看你说话,看你笑,还有那次,你远远地站在天台上,怕到全身发抖,我很感谢你的勇气,而且我承认,一直以来,我确实是想接近你,了解你,为你做一些我能做到的事。”
他在说什么,他是在说他喜欢我吗?我心里惶然地问着自己。这是我从不敢设想的状况,虽然在我的内心也曾小小地冒出过这样的念头,但马上被我的理智完全压倒。可是,刚才,他嘴里说出的,仿佛正是这个意思!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的心里波涛汹涌,一时来不及反应,只会呆呆地看着他。
正当我沉浸在受宠若惊的情绪中时,他的话峰陡然一转:“但是,那天晚上,我要感谢你,你做得很对,你阻止了我,没有让这件事变得更复杂。”
他转头望向窗外,似乎在斟字酌句:“我已经决定十月底结婚,我的女朋友是一个很纯洁很优秀的女孩子,我很珍惜和她的感情,她的家族有着比我们林家更大的势力和背景,为了致林的未来,我也必须要维系好这段婚姻。所以,我不应该放任自己的想法,这样做,不仅是对你的不尊重,也是对我未婚妻的不尊重。”
他的这段话,让我的心从高处坠落。我望向他的侧影,他的表情如此平静,既没有失落,也没有不安。
他继续说:“今天我约你来,就是想把话说清楚,我为那天晚上的冲动向你表示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意,因为今后我们会频繁地见面,如果没有坦诚的心态,状况会变得很尴尬。”
他结束了他的发言,回头看着我。
他说得多好,喜欢我是错误的冲动,谢谢我的拒绝,使他没有酿成大错,也成全了他完满的爱情。不管他知不知道我心中的想法,在他前前后后的讲话中,真是给我留足了面子。商人就是商人,林启正的圆滑和智慧,又岂是我能想象,就连这样的事,他都处理得如此漂亮。
而我邹雨,又岂是那种没经历过风浪的小女孩,理智马上回归原位,维持着我应有的尊严。我微笑着回答:“对,这样比较好,谢谢你对我的赞美,你放心,大家都是成年人,都知道理智地考虑问题,今后,我们一定会相处得很愉快。”
然后,我大方向他伸出手,可能我的潇洒,让他有些吃惊,但他犹豫了一下,也伸出手来,两人郑重地握了握。
我爽朗地说:“这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明天还要去上课呢。”
“我送你吧?”他说。
“不用,很近,拐两个弯就到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我干脆地拒绝了他。
看我如此坚决,他没有再说什么,朝我点点头说:“路上小心。”
“没问题,再见!”我微笑地转身离去。
走出酒店的大门,我站在街边等了几分钟,没有看见空驶的计程车,于是,我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深夜的空气仍有几分寒意,我环抱着双手快步地走着,突然,眼泪毫无防备地掉了下来,一颗一颗硕大的眼泪,滴落在我的手臂上,我伸手去擦,但它们不停地流淌着,仿佛势不可挡。真是很奇怪啊,我问我自己,我从没有渴望过什么,所以也谈不上失去了什么,但是,为什么,我的心竟会感到悲伤?就像是,一只朝着光亮扑腾过去的小飞娥,突然被一脚踩死在黑暗里,什么念想都不留,连小小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被一并踩灭了。
邹雨,他做得很对啊!应该是这样,应该是这样,当然应该是这样!我不停地在心里对自己说,加快向脚步向家里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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