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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熙帝的一个固字让原本便不平静的朝堂更是波云诡谲。
因为这件事,永熙帝和雪暖汐好不容易好转的关系顿时又回到了之前的僵持状态,雪暖汐甚至没有如司以琝那事一般发怒,选择了冷漠以对,而有时候冷漠比愤怒更加容易伤感情。
冷雨本是相劝主子,可是还没想好如何开口,便又传来安逸王遇刺的消息。
水墨笑接到了消息也是大惊,“本宫就知道会出事!陛下呢?陛下哪里如何?还有皇贵君,他那边通知了吗?”
“皇贵君已经出宫了,陛下在交泰殿。”
水墨笑起身来回踱步,好半晌,方才道:“备轿辇,本宫去交泰殿!”随后又改口“你去安逸王府一趟,看看情况如何!”
固全宸皇贵君?!现在好了,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是有一点大伙儿都知道了,那便是给安逸王拉仇恨!
消息传入流云殿,同样让蒙斯醉变了脸色。
“主子,会不会是殿下……”忆古的话没有敢说下去。
蒙斯醉攥着拳头沉默半晌,“昨夜旨意方才下,今日便动手?本宫的女儿还没有这般的愚蠢!”
“主子是说……”
蒙斯醉眯起了眼睛,没有开口。
司予昀得知消息的时候脸色顿时铁青了!
“殿下,安逸王遇刺,陛下必定会怀疑殿下的!”陈玉忧心忡忡,她倒不怀疑主子会做这事,而是怀疑这是安逸王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司予昀没有开口,只是脸色越发的阴沉,比起怀疑这是司予述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她更怀疑永熙帝方才是这幕后的黑手!哪有这般巧,方才封了固全宸皇贵君,第二日安逸王便遇刺?!
“准备一下,本殿去看望安逸王!”
“是!”
司予昀到了的时候,司予执和司予哲已经先一步到了,两人都在前厅内由管家招待着。
司予昀上前:“二皇姐,五皇妹。”
两人回了礼。
“四皇妹情况如何了?”司予昀忧心道。
司予执开口道:“目前还不知道,不过御医还在施救,应该很严重。”
“二皇姐和五皇妹为何不进去?”司予昀道。
司予哲开口道:“固全宸皇贵君说御医正在施救,让我们先回去,我和二皇姐不放心,方才在这里等。”
司予昀看了看司予哲,不过是几年时光,当日那被她帅弄在掌心的孩子便已经变了一个样了,甚至开始成为她的威胁,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眼中对她的崇拜不见了,也不复当年的亲近,“那我也在这里等吧。”
“三皇姐也很担心?”司予哲开口问道。
司予执蹙了蹙眉。
司予昀恍若没听出司予哲的言外之意,“大家都是手足,不管之前有什么恩怨,到了这时候还计较什么?五皇妹和四皇妹从来便不亲近,如今不也是担心吗?”
司予哲正欲开口,却被司予执抢先了。
“好了,如今这里是安逸王府,我们还是安静等候消息吧。”
司予哲看了看司予昀,沉默了下来。
司予昀也没有继续说话,只是眼底快速闪过了一抹冷意,果然是长大了,长出了野心了!
三人安静地在厅内等候,一直等到了入夜时分,却还是没有等来消息,反倒是安逸王府的管家过来请三人先行离开。
三人也没有拒绝,交代了一有消息便通知她们,便离开了,而直到了半夜,安逸王府方才传出安逸王终于脱离了危险的事实,然而,同时也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御医说安逸王伤到了要害,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往后后嗣可能极为的困难。
“后嗣困难?”司予昀听了之后脸色更是难看。
陈玉倒是高兴,“陛下,这是好事!不管这是真是假,但往后陛下若是想复立安逸王为太女也不会这般容易!”
“你懂什么?!”司予昀忽然间勃然大怒,“你懂什么?!懂什么!”后嗣困难?!
“殿下……”陈玉不知主子为何发怒。
司予昀没有理会她,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之中。
没错,这对她来说是好事!若是这一次的刺杀是真的,那便是上苍庇佑她!可若不是真的……那便证明了司予述是真的不要这个太女之位!
凭什么她苦苦谋求的东西而她却弃如敝履?!凭什么?!司予述,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吗?!不!我只会更恨你!更恨你——
安逸王后嗣往后极为困难一事传出之后,非但没有激起波澜,反而是平复了波澜,这让先前因为固字封号左顾右盼的人终于定下了心了,安逸王是没有指望了,要谋取出路,只能从其他三个皇女身上下手。
一连七日,顺天府尹都在京城离搜寻刺客的踪迹,然而刺客便像是会上天遁地一般,根本查无踪迹,永熙帝为此大怒,将顺天府尹于灵革职了,顺天府尹的职位由庄之斯接任。
固全宸皇贵君伤心欲绝,自出事之日出宫之后便没有回宫了,俨然又是和永熙帝闹气的情形,然而便是如此,安逸王遇刺一事仍是无法查明,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真的查不到?”
承月殿内,水墨笑面色不佳地问蜀羽之,方才出事的时候他也怀疑是礼王做的,可想想礼王不会那般愚蠢吧?便是再恨不得安逸王死也不会这般着急便下手,后来听到了后嗣艰难一事,他便猜想这或许只是一场戏,可是第二日他出宫一看,便推翻了这个结论。
司予述真的伤的很重。
蜀羽之摇头,“臣侍查过,但是没消息,至于陛下那边有没有消息,臣侍便不得而知了。”
水墨笑沉默半晌,“有件事本宫一直不敢问陛下和皇贵君……”
“凤后是指安逸王后嗣艰难一事?”蜀羽之问道。
水墨笑点头。
蜀羽之笑了笑,“安逸王成婚多年,膝下只有一子,后嗣还不艰难吗?”
水墨笑一怔,随即失笑,“是皇贵君的注意吧?”
“陛下为此恼了好一阵子。”蜀羽之笑道。
水墨笑了然,女子后嗣艰难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名声,不过对于安逸王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是这事也瞒不了太长时间的。”
“陛下已经有了安排了。”蜀羽之道。
水墨笑闻言,心里忽然有种恼怒,“本宫如今越发的觉得本宫这个后宫之主名不副实!”
蜀羽之沉默不语,该是他管的事情他不会不管,不该他管的事情他也不想插手。
水墨笑倒也没有继续,说起了其他的闲话。
京城自安逸王遇刺之后,便又沉寂了下来,诡异的沉寂,这般情况一直维持到了六月,京城渐渐热起来了,固全宸皇贵君言安逸王伤势重不敌暑热,请求带着她前去南苑避暑。
永熙帝恩准。
从安逸王遇刺当日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再重的伤势也好转了,固全宸皇贵君此举分明是想避,既然安逸王想避,那众人也不会不允许,更何况,永熙帝也恩准了,两日之后,固全宸皇贵君带着安逸王一家子去南苑避暑。
安逸王离去,京城的储位之争,便剩下了三位皇女了,而第一个有所动作的便是仁王,仁王司予哲向永熙帝请旨赐婚,欲娶前任内阁阁臣刘沁之玄孙子为正君。
刘家在京城,门第并不算高,而刘家自从刘沁之后,其子孙虽多半在朝,但是官位都是不高,从表面上说来仁王娶了刘家的儿子得到的助力并不大,然而刘家世代御史,而很多事情,御史的话能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而往往御史所说的话,便是不中听,大家也不会去想御史出自私心,便是永熙帝也是如此,更重要的是,在京城的人家之中,仁王能够选的的人家不多。
依着明贵君的想法,她是希望女儿能够娶自己母族的人,这般既可以亲上加亲,也可以让自己的女儿避免卷入储位之争,然而,这只是他的美好愿望罢了。
“为什么?!”明贵君无法明白,他自小便教她不要搀和进这些事情上来,可是最终还是避免不了。
仁王虽敬重父亲,可是随着年纪的见长,随着大环境的改变,她不可能不作出改变,尤其是眼前的一切也正是她内心渴求的,“父君,儿臣知道您担心,可是现在和从前不同!现在没有了太女了,儿臣也长大了,也是母皇的女儿,儿臣有这个资格去争这个位子!而母皇的态度也是不曾阻止!”
“你拿什么跟她们争?!”明贵君仍是不赞同,他不奢求女儿将来出人头地,只是希望女儿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说礼王,便是靖王,她虽然因为生父而一直被陛下厌弃,可是她比你年长,经历的事情也比你多,手段和心机更是比你狠比你深!你拿什么跟她争?你连靖王都争不过,更别说跟礼王争了!”
仁王握紧拳头,绷紧了脸,虽然没有反驳,只是面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明贵君握着女儿的手,“哲儿,你不是很敬重礼王的吗?既然如此,你还跟她争什么?”
“父君也不是说让儿臣不要再沦为别人手中的棋子吗?”仁王沉声道,“要不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那便只有当下棋的那个!父君,儿臣如今有机会当下棋之人,儿臣不能放弃!”
“哲儿……”
“时候不早了,儿臣还要去翰林院,儿臣告退!”仁王没有给明贵君说完话的机会,行礼便离开了。
“哲儿——”明贵君便是如何呼唤,也叫不回自己的女儿。
他错了吗?他一直让女儿小心别人,小心这些,小心那些……却不想,非但没有让她真的变得小心翼翼,反而变得这般的执拗!那个皇位真的便这般好吗?哲儿,父君只想让你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你知道吗?
仁王的请旨永熙帝并没有即可给出答复,不过五皇子的婚事倒是定了下来了。
五皇子下嫁前兵部尚书柳静之玄孙,婚期定在了七月初七。
华君对这门婚事很满意,之前和西戎开战,他日夜不安的,就是担心儿子会被送去和亲,如今儿子非但平安无恙,更得了一门好婚事,心便彻底的安了,整个后宫中,怕是只有他的日子过得最为的滋润。
便在婚事操办的差不多的时候,西北却传来了噩耗:镇边将军蒙君怡遇刺身亡。
朝野震惊。
“不可能!不可能的!”蒙斯醉得到消息之后整个人都呆住了,浑身颤抖着,嘴里不断地低喃着不可能三个字。
“主子……”忆古上前搀扶着摇摇欲坠的主子。
司升正也得了消息赶回来,“祖父你别这样……”
蒙斯醉根本听不见其他人的话,身子从颤抖渐渐转为了痉挛,“不会的……不会的……”他的心里似乎有种比悲伤更加浓郁的情绪,恐惧!这一刻,恐惧比悲伤更加的浓郁!遇刺身亡?姐姐是西北大将啊!怎么可能会遇刺身亡?!这般多年了,她在西北这般多年了都没有被刺客伤到,如今怎么便出事了?!怎么会——
“不可能的……”心,痛得仿佛要裂开了一般,蒙斯醉仍旧是用力摇着头,不肯让内心的恐惧淹没自己,然而,却不知,他越是这般,便越是相信他引起他恐惧的猜测,或许,在时间的残酷磋磨之下,他的心,再也无法回倒从前。
“主子——”在众人的惊呼声音,蒙斯醉陷入了黑暗中。
流云殿乱成一团。
水墨笑得知消息即可赶了过来,“情况如何?”
“回凤后,豫贤贵君刺激过度导致心悸,臣施针之后病症已经缓解了。”御医回道。
水墨笑点了点头,“可有大碍?”
“心悸一症可大可小,若是严重亦可危及性命。”御医回道,“不过豫贤贵君此时的情况还不算严重,只要不再受刺激,且一旦不适及时救治,便不会有大碍。”
水墨笑听了之后面色沉了一些,“你先下去开方子吧。”
“是。”
水墨笑走到床边,便见蒙斯醉脸色青白地躺着,眼角还残余着泪水,心,不禁沉了沉,往后怕是还要多事。
西北主将被杀,西北军心必定不稳,若是西北出事,那整个大周都会出事,永熙帝当即下旨让副将暂代蒙君怡行主将职权,全军戒严,命边城城守白薇彻查刺杀一事,缉拿凶手,然而仅仅凭借这些仍是不足以稳定军心。
一众朝臣也为了这事闹起来了,基本所有人都认定了蒙君怡之死是西戎国主所为,激愤些的请求永熙帝立即发兵报仇,冷静些的也说要加紧边境的防卫,防止西戎国大举入侵。
永熙帝对这些觐言暂且没有给出回复。
蒙斯醉醒来之后只是见到了司升正在旁守着。
“祖父,你醒了?”
蒙斯醉神智还有些恍惚,看着司升正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
“祖父,你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司升正焦急道,“我这便去叫御医!”
“正儿……”蒙斯醉打断了她的话。
“祖父,我在!”
“去……去交泰殿……请你皇祖母过来一趟……便说……祖父求见她……”
“好!”司升正没有多想,点了头便转身往外跑。
忆古想阻止,可是,却不知道以什么样的理由阻止。
司升正到了交泰殿的时候,交泰殿里面正吵成了一团,永熙帝不发一言,脸色却是铁青。
她是第一次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心里难免一慌,不过还是忍着,焦急,却不失镇定,“孙女参见皇祖母。”
“起来吧。”永熙帝道,“你来见朕有什么事?”
“孙女本不该来打扰皇祖母。”司升正起身道,“只是祖父听了蒙将军一事刺激过度心悸晕厥了,醒来之后便想求见皇祖母。”说完,当即跪下,“孙女请皇祖母前去看望祖父。”
“你祖父的情况如何了?”司予昀出列厉色问道。
司升正不惧永熙帝,倒是惧了司予昀,“母亲……”便说不下去。
“你快说……”
“好了!”永熙帝打断了司予昀焦急的话,“今日便到这里,大家都散了吧!明日早朝再议!”
司予昀的眸底顿时暗沉了下来。
其他人没有注意,但是一直盯着母亲看的司升正却是看见了,她原本便对不熟悉的母亲心生惧意,见了这般,更是恐惧。
寝殿内
蒙斯醉已经坐起来,面色虽然比之前的好,但是也好不了多少,永熙帝进来的时候,他并没有行礼,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身子如何?”永熙帝坐了下来,问道。
蒙斯醉还是没开口。
永熙帝看了他会儿,“身子不好便养着,其他的事情不要多想了。”
“那是我的亲姐姐。”蒙斯醉开口,声音却是沙哑难听。
永熙帝沉默。
“我的亲姐姐……”蒙斯醉落了泪,伸手拦住了永熙帝的手,“你告诉我……不是真的对不对?告诉我……姐姐没有出事……”
“醉儿……”永熙帝握着他的手,似乎不知道如何回答。
蒙斯醉笑了,泪却落的更慌,“我有多久没见姐姐了?有十多年了吧?上一次见面是她回京述职,我也只是匆匆见了她一面……她憔悴了很多,也老了很多,西北的风沙吹的她都几乎变了样了……再见到她的那一刻,我几乎不敢去认……”
“醉儿……”
“我想过她会战死沙场,可是我没想过她会被人行刺身亡!”蒙斯醉声音有些凄厉,“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朕已经派人去查了,朕一定会为蒙将军报仇的!”永熙帝道。
“让人去查?”蒙斯醉却笑了,笑的极为的难看,“你觉得会是谁做的?西戎国的人吗?”
永熙帝正欲继续开口,可是眸光触及了他的眼瞳之后,话便咽了回去了,他的眼瞳之中有着愤恨。
“姐姐在西北近三十年,一直平平安安,怎么如今却忽遭西戎刺客刺杀身亡?”蒙斯醉继续道。
永熙帝松开了他的手,脸上的焦急也渐渐褪去。
蒙斯醉或许并不是没有发现,只是这时候他无法控制自己,“那是我的亲姐姐!亲姐姐——”
“她是你的亲姐姐。”永熙帝站起了身,面无表情地道:“那朕又是你的什么人?”
蒙斯醉顿住。
“是不是在你的心里,朕早就不是你的妻主了?”永熙帝继续道。
蒙斯醉没有回答。
永熙帝忽觉心头一阵悲凉,当年云州的心心相印,谁有想到最终会走到这一步?“你叫朕来是想问朕蒙君怡的死是不是与朕有关系吧?”
蒙斯醉没有回答,可是,眼中流露出来的愤恨却已经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想法。
“蒙君怡一死,西北人心不稳,朕非但要防止西戎趁机反击,更要防止军中有人趁机作乱,还得找一个可以镇得住西北局面的人出来代替她!”永熙帝盯着他,一字一字地道,“朕杀了她,有何好处?!”
蒙斯醉捂着胸口没有说话,脸上的痛苦之色更浓。
“蒙君怡为大周尽忠职守三十多年,便是朕不年纪你和礼王,也不会罔顾她多年的忠心,她为朕镇守边境,为朕击退外敌,为朕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朕都一清二楚!朕岂会为了你跟你的女儿而寒了天下人的心?!”永熙帝没有震怒,甚至连方才的愤怒都没有了,仿佛眼前之人已经不值得她愤怒了。
这般的平静,这般的冷漠,比方才蒙斯醉的那些话更加的伤人。
“你若是这般认为是朕做的,那便是朕做的吧。”说罢,转身离开,背影坚硬的不带一丝的感情,或许,再多的情分也经不起三番四次的打击。
司予昀见永熙帝出来的脸色便知道又是不好了,“母皇……”
永熙帝停下了脚步,冷冷地看了她会儿,然后,起步离开。
司予昀心里被看的心中激灵,待永熙帝走了之后,恐惧便化作了愤怒,便沉着脸进了寝殿,“父君非得这般和母皇作对吗?你非得要将儿臣逼到绝路上吗?!”
蒙斯醉捂着心口,面容呆滞。
“儿臣不求父君为了儿臣而讨好母皇,但是父君能否不要和母皇置气?!”司予昀仿若没看见父亲不好一般,继续道,“父君这般做到底有什么好处?!”
蒙斯醉抬头看着眼前面容阴沉的女儿,心,痛的更加的厉害,“那是你的姑母!你的亲姑母!”
“父君这话是什么意思?!”司予昀也似乎被刺激到了,“难道儿臣便不难过吗?儿臣比谁都难过!可是儿臣不会糊涂!父君你跟母皇说了什么?你恨母皇对不对?你以为你这样便是对姑母好,便是对得起姑母吗?!如今姑母死了,蒙家便如同失去了支撑,父君却还不自知而一如既往的惹恼母皇!父君是真的想看着蒙家就此衰败,看着儿臣死无葬身之地吗?!父君说你会帮我,可是,这就是你对我的帮助吗?!”
蒙斯醉没有说话,只是呼吸急促了起来。
“父君……”
“不要再说了!”司升正冲了进来打断了司予昀的话,她跑到了床边,挡在了蒙斯醉的跟前,抬着头和司予昀对峙,“母亲,祖父是你的父亲,你怎么可以对他说这些话?!”
司予昀见司升正这般,面色更是难看,“你……”
“你跟本宫滚出去!”蒙斯醉不待司予昀说完,便怒喝道。
司予昀抬头。
“给本宫滚出去!”蒙斯醉浑身颤抖,“滚——”
司予昀咬紧牙关,盯着他半晌,然后转身拂袖而去。
司升正转过身,“祖父,你不要生气,你不要生气……”她想安抚蒙斯醉,可是却不知道说什么,“祖父你不要生气,正儿会孝顺祖父的!我一定会孝顺祖父的!”
蒙斯醉咬紧了牙关想要止住哽咽的声音,可是却终究没有成功,他看着眼前的孙女,却是想起了许多年前,那时候,她也是这般安慰他,可是如今……泪,终究泛滥成灾,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是夜,交泰殿的御书房一夜未曾熄灯,次日早朝,没等朝臣为西北的事情吵了起来,永熙帝便当即下旨,让仁王即日前往西北,一为调查刺杀事件,二为安定军心,三为迎回镇边将军的灵柩!至于新的西北主将人选,暂且不做讨论。
旨意下了之后,司予昀掌心几乎被指尖给戳破了。
许是因为大周应对及时,也或许西戎国并未从去年的战事中恢复过来,西戎国并未因为西北巨变而有所行动。
时间进入七月,初七当日,五皇子出嫁,只是因为永熙帝近期心情都不佳,所以喜庆的气氛没有那般的浓烈,但是也总算是一件好事,连日来的阴霾驱散了不少。
这一日,雪暖汐也回宫参加了婚宴,婚宴之后,便又欲离开。
水墨笑拦住了他,“你便是再担心女儿也不能将陛下这般撇下!”
“凤后……”
“你女儿伤的有多重你知道本宫也知道!”水墨笑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愠怒道:“雪暖汐,你这般作为对得起陛下对你的一片情意吗?!”
雪暖汐面色有些不好看。
“你们都是这样!将她对你们的感情随意玩弄!”水墨笑越说越是生气,“蒙氏这样,你也是这样,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凤后……”
“凤什么后?”水墨笑开始口不择言,“要不本宫将这个凤后之位给你,你让陛下将对你的感情给我?!”
雪暖汐默然。
水墨笑深吸了一口气,“南苑清凉,但愿可以让你醒醒脑子!”说罢,便拂袖离去。
雪暖汐握着拳头低头渐渐地呆着着。
八月中旬,仁王带着镇边将军的灵柩从西北归来,永熙帝命礼王领着群臣前去城门口迎接,随后,命礼部操办丧仪。
仁王虽然领着镇边将军的灵柩回来,也起到了安定军心的目的,可是对于刺杀一事,却还是一无所知,虽然仍是推测是西戎国的探子所为,但是却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据证明的确和西戎国有关系,大周便是要兴师问罪也没有证据。
“祖父,我们回去吧。”司升正牵着蒙斯醉的手,劝道,“送葬的队伍已经看不见了……”
蒙斯醉却仍是静静地站着,这两个多月双重折磨,让他不但形容消瘦,连精气神也彻底萎靡了。
“祖父……”司升正又重复了好几次,蒙斯醉方才回过神来。
他静静地看着前方已经不见踪迹的浩荡送葬队伍,心,无限的悲凉。报仇?这就是她所说的报仇吗?什么也不做,什么也没做!这就是报仇吗?!他抬起头,不想让眼眶再一次涌出泪水了,为了那般一个人而悲伤,不值得!
或许这世上真的不会因为没有了谁便过不下去,蒙君怡虽然重要,但是,她不是不可取代,一个人取代不了,便让两个人一同承担。
如今,西北仍是缺了主将,但是那些副将,却也不是废物,虽不敢说如今西北大军和从前没两样,但是只要没有大战事,如今的西北大军还是能够应对。
蒙君怡的丧礼过后,大周朝堂的动荡也过去了。
而因为这件事,三王的格局也有了改变,蒙君怡一死,礼王便失去了最大的依仗,而仁王则因为去了一趟西北,越发的得到永熙帝的重视,不但日日将人带在身边,甚至有时还让她代为批阅折子,而在后宫也对其生父格外宠爱。
以这般情况下去,下一任的太女极有可能是仁王,当然,对于永熙帝此举,也有朝臣不解,不管是论能力还是论资历,礼王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永熙帝却似乎更加属意仁王,便是连仁王也有些疑惑,然而不管如何,永熙帝的心意才是最重要,其他的都是虚的。
九月中旬,礼王正君诞下一子,转眼,便又到十月秋猎了,而这一次的秋猎,永熙帝交给了仁王负责。
便在秋猎之前,安逸王向永熙帝请旨欲携家眷出外游历,永熙帝将折子隔了两日之后恩准了,第二日,安逸王便带着一家子离开京城了,而同日,固全宸皇贵君回了宫。
水墨笑看着前来请安的雪暖汐,一口气哽在了喉咙不上不下的,难受的厉害,“过两日陛下便要去秋猎,你倒还真是会选时辰回来!”
雪暖汐沉默。
水墨笑也不再说什么,“上回的刺客还没找到,这般让安逸王出外,你便不担心?”
“离开总比待京城好。”雪暖汐缓缓道。
水墨笑看了看他,“既然回来了,便去看看陛下吧。”顿了顿,又道,“这几个月,陛下除了找明贵君侍寝之外,几乎没来过后宫。”
雪暖汐愣怔。
“仁王这孩子的确有些让本宫意外。”水墨笑仿若没看见,“不过,仁王继位总好过礼王的。”
雪暖汐没有回应这个话题,又坐了半晌,便起身离开了,随后,去了交泰殿,阔别几月,交泰殿依旧没有一丝变化,只是,眼前的人,却变了,神色更加的威严沉静,似乎,只是一个皇帝。
永熙帝静静地看着雪暖汐会儿,“回来了。”
雪暖汐点头,“嗯。”
随后,沉默,好半晌,方才开口,同时开口。
“对不起。”说出了同样的话。
雪暖汐愣怔,“为何说对不起?”
永熙帝笑了笑,“以后再告诉你。”
雪暖汐有些恍惚,似乎很久很久没有看到她这般神情了,“涵涵……”
永熙帝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可知道朕为何同意让安逸王外出吗?”
雪暖汐又愣怔了一下,“不知道。”
“其实,朕并不想她离开,朕怕人走了之后便找不回来了。”永熙帝淡淡笑道,“不过,她的一句话却让朕改变主意了。”
“什么话?”雪暖汐问道。
永熙帝笑道:“她说,她走了你便没有借口离宫出走了。”
雪暖汐闻言忽觉一股热流涌上了眼眶,随后,潸然泪下,缓缓伸手,抱紧了她,“对不起……”
永熙帝回抱着他,抬着头,“回来就好……”
两日之后,永熙帝御驾前往围场,站在宫墙角楼上看着远去的车架,雪暖汐的心竟忽然间生出了不安,莫名的不安。
“主子,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
雪暖汐愣怔了一下,随后回过神来,“本宫胡想些什么?”不过是秋猎罢了。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不安,竟然成真了,便在离秋猎结束还有三日的时候,围场传来消息,永熙帝遇刺了。
“遇刺?!”水墨笑得知这个消息几乎站不稳,“陛下现在如何?!到底怎么回事?!刺客抓到了吗?!”又是遇刺?究竟是谁?!
“凤后莫急,陛下没有受伤。”那宫侍回道,“陛下在狩猎的时候从林子中射出了一支暗箭,好在靖王殿下发现的及时为陛下挡了这一箭。”
水墨笑松了口气,“陛下没受伤就好!”随后又问道:“靖王如何?伤的厉害吗?”
“靖王殿下只是伤到了手臂,但是箭上涂了毒,所以目前还昏迷不醒。”
“什么?!”水墨笑面色顿时一狞,涂毒?!这般说那刺客是真的想至陛下于死地?!
“陛下的御驾正在返回途中,冷总管让奴侍回来禀报凤后一声,请凤后做好接驾的准备。”
水墨笑攥紧拳头稳住了情绪,凛着面容道:“本宫知道了!”
因为遇刺一事,永熙帝提前结束了秋猎。
司予执被司予昀送回靖王府之时,水墨笑早已派了御医在府中等候。
薛氏在一见到司予执被送回来之后便哭的不成了,若不是高氏和下人拉着,他早早便扑上去了,好不容易将薛氏稳住了,将司予执送回了寝室,可予以方才开始救治司予执的时候,薛氏又发疯了,直接扑到了司予昀的身上疯了一般地厮打着,“是你害我的殿下!是你害我殿下的!是你!是你!我要你偿命……”
司予昀的脸顿时黑了。
“正君!”高氏和下人拼命地将他拉开,可薛氏仿佛已经豁出去一切了,他们根本无法拉开。
最后还是司予昀动了手,方才将他给推开。
高氏和下人当即上前紧紧抓着他,可薛氏还是不肯作罢,“你们放开我!我要为殿下报仇!你们放开我——”目光凶狠地等着司予昀,几乎要吃了她一般。
司予昀绷紧了面容,沉声道:“薛正君,本殿知道你担心二皇姐的伤势,可便是如此也不能随便说话!本殿是奉母皇的旨意送二皇姐回来的!”
“就是你!”薛氏却仍不改口,“安逸王不当太女了,现在能够和你争的就是我家殿下和仁王!现在我家殿下出事了,不是你是谁?!你本就恶毒,你有什么做不出来!”
“你——”司予昀也是怒了,而便在此时,仁王领着一队侍卫进来。
司予昀忍住了怒气看向仁王,“五皇妹这是?”
“三皇姐。”仁王一脸痛心,“皇妹奉母皇的命令前来抓拿行刺的幕后黑手!”
司予昀面色一沉,“五皇妹这话是何意思?!”
“三皇姐!”仁王怒道,“你无须再装了,那暗中放箭的人已经抓到了,正是三皇姐随行的侍卫!”
“不可能!”司予昀面色大变。
仁王继续道:“本殿知道三皇姐一心想要太女之位,也一直不满这段日子母皇对本殿的看重,可你也不能这般狠毒地对母皇下手!”
“你休要污蔑本殿!”司予昀怒道,“本殿从未做过伤及母皇的事情!”
“罪证确凿,三皇姐还不愿意承认?!”仁王也怒了。
薛氏更是暴怒,“我就说是你!你这个恶毒的混蛋!就是你害了我殿下!我殿下又不跟你争,陛下根本便喜欢她,她根本不会和你争,你做什么要害她!你要杀便去杀仁王就是了,是她跟你争而已!你害我殿下做什么!我杀了你,杀了你——”
仁王听着这话面容也颤抖了一下,不过这时候不是和薛氏计较的时候,“三皇姐,还请跟本殿走一趟吧!”
“好!”司予昀双手负背,“本殿便亲自跟你到母皇面前对峙!本殿倒是想看看那个宵小陷害本殿!”
“你别走!我要杀了你!你不许走!”
“靖王正君。”仁王上前,“你放心,母皇一定会还二皇姐公道的!”说完转身对侍卫道:“来人,将礼王押走!”
“不必了!”司予昀沉声喝道,“本殿自己会走!”
仁王也未曾继续为难,“那三皇姐请吧。”
司予昀冷冷地盯了她会儿,随后起步离开。
一行人到了宫门口,仁王又道:“三皇姐请先去宗亲大牢吧。”
“本殿要见母皇!”司予昀沉着面容道。
仁王却笑道:“三皇姐,母皇受惊如今正在休息,若是这时候见了三皇姐恐怕会怒极攻心,三皇姐还是不要在这时候惹母皇生气的好!”
司予昀眯着眼盯着她半晌,“本殿自认为对你不错,为何你却要这般构陷本殿?”
“三皇姐这话怎讲?”仁王蹙眉,“这一次秋猎是本殿一手筹备的,如今秋猎上出现了刺客,好在二皇姐为母皇挡了这一箭,若是这一箭射到了母皇身上,三皇姐以为最终倒霉的人是谁?!究竟是谁在构陷谁,母皇心里清楚,一众大臣心里也清楚,三皇姐心里更清楚!”说罢,声音也冷了下来,“三皇姐,请吧!”
“哼!”司予昀冷哼一声拂袖起步。
“你说什么?!”流云殿内,蒙斯醉几乎面色苍白地看着忆古,“你说行刺之人是昀儿?!”便是对女儿失望之极,便是被女儿伤透了心,可是面对这件事,蒙斯醉却还是无法无动于衷。
“仁王已经奉旨将殿下捉进了宗亲大牢了……”
蒙斯醉低着头沉默着,双手始终紧紧攥着,好半晌,抬起头来,“备轿辇,去交泰殿!”
“是!”
永熙帝没有见蒙斯醉,蒙斯醉并不意外,“请再去通报陛下,便说本宫会在这里一直等到陛下见本宫为止!”说罢,便跪了下来。
那宫侍只好领命前去。
御书房内
永熙帝正低头处理着政事,在听了宫侍的回禀之后连头也没抬。
宫侍只好退下。
蒙斯醉一直在交泰殿前跪倒了夕阳西下,永熙帝却依旧没有允见。
水墨笑得知消息赶了过来,看着蒙斯醉苍白的脸色,“你这又是何苦?”
蒙斯醉抬起头,“那是我的女儿。”再不好,也是他的女儿,他无法做到无动于衷。更何况,他不信昀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昀儿不会弑君的!”
水墨笑倒是没有反驳他这话,这种情况之下弑君,皇位未必是她的,而且,以礼王的手段以及心计,不可能这般容易便被发现,而且还拿到证据!
“既然礼王没有做过便无需担心。”
蒙斯醉没有回话,却也没有离开。
水墨笑看着他脸上苍白之下的淡淡青色,叹了口气,转身让人去通报永熙帝。
半晌,宫侍来报,永熙帝请水墨笑进去。
御书房内,永熙帝仍是在低头处理着政事。
“臣侍参见陛下。”
永熙帝抬起头,“坐吧。”
水墨笑谢了恩,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陛下……”
“若是要说礼王一事,便不必了。”永熙帝不等他说完便道。
水墨笑叹息一声,“臣侍知道陛下生气,只是……陛下觉得礼王真的会这般做吗?”
永熙帝没有回话,只是眸子越发的幽深。
“还是……”水墨笑的话沉吟了会儿,“这便是陛下想要的?”
永熙帝嘭的一声搁下了手中的朱笔,“你也认为朕为了达到目的不惜杀人构陷?”
“陛下……”
“蒙氏跟你说了什么?”永熙帝又道,“是不是说这一次围场之事也是朕一手策划的?若非如此,靖王怎么这般巧的救下了朕?”
“陛下……”水墨笑起身道,“我并非这个意思,豫贤贵君也没说什么……”他看了看她,“陛下其实还是在乎豫贤贵君的吧?”
永熙帝没有说话。
“御医说他患有心悸之症,如今在外头这般跪着,我担心会出事。”水墨笑轻声道,“若是见见他便让他回去……”
“来人!”永熙帝打断了他的话,喊道。
冷雾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去告诉他,说朕绝对不会冤枉了他的女儿,让他回他的流云殿好好待着!”永熙帝喝道。
冷雾领命退下。
水墨笑看着永熙帝的神色,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那臣侍也告退了。”
“除了他,你便没有话跟朕说了?”永熙帝道,话中充满了火气。
水墨笑无奈,“臣侍想回去准备晚膳,若是陛下晚上有空便去臣侍宫中用膳。”
“这里没有饭你吃吗?”永熙帝仍是怒道。
水墨笑也知道她在气头上,“好,臣侍留下来伺候陛下笔墨?”
永熙帝沉默。
水墨笑上前,动手为她磨墨。
蒙斯醉终究还是回去了,神色恍惚地回去了。
“祖父!”司升正焦急上前,“您怎么了?”
蒙斯醉坐了下来,看着司升正,“祖父没事……”
“祖父……”司升正神色焦虑悲伤,“你别着急,母亲定然不会做出那等事情的,皇祖母一定会查明真相的!母亲那边你也不用担心,孙女下课的时候去了一趟宗亲大牢,虽然没见到母亲,但是看守的人说母亲很好,让祖父不用担心……”
蒙斯醉扶着孙女的头,“好……”
“明日正儿便去交泰殿求皇祖母!”司升正继续道,“祖父便不要去了,你身子不好……皇祖母此时定然生气的,若是对你发脾气祖父的身子受不了的!我便不同,我年轻,身子也好!”
“傻孩子。”蒙斯醉拉出了一抹难看的笑容,“你不是年轻,你是还小!”
“孙女不小了!”司升正道,“今年孙女都八岁了,过了年便是九岁了!”
“傻孩子。”蒙斯醉伸手将孙女搂入怀中。
辰安殿
对于围场一事,在确定了礼王是嫌疑人之后,雪暖汐便没有过问,他过问这件事不管最后结果如何,都会连累到述儿。
他能够做的就是照顾好永熙帝,虽然永熙帝没有受伤,但是他知道她心里还是难过的!
“陛下可过来用晚膳?”
“凤后在交泰殿。”冷雨回道,“陛下留了凤后用膳。”
雪暖汐点了点头,“也好,让凤后劝劝也好。”
“主子,为何你不自己去劝?”冷雨不解。
雪暖汐笑了笑,“这件事本宫不宜插手,而且,这时候凤后去劝更好。”
这件事和凤后没有任何的利益牵扯,所以,凤后的话她会更加的容易听进去的,而他自己……他心里的确不希望礼王继位,所以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有私心。
第二日早朝,永熙帝将围场行刺一案交给了刑部彻查,退朝之后,永熙帝回了交泰殿,便在交泰殿外见到了司升正。
“皇祖母!”她跪在了永熙帝面前,“孙女请求皇祖母彻查围场一事,母亲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等弑君之事的!”
永熙帝看着眼前的孩子,眼底却泛起了冷光,“你凭什么认为你母亲不会做弑君之事?”
司升正一惊。
“回你的上书房,其他的事情不要多管!”永熙帝继续道。
司升正虽然惊惧,可却还是坚持道:“皇祖母,这不是其他的事情,是孙女的事情!母亲有事,作为女儿,孙女如何可以坐视不理?”
“如何可以坐视不理?”永熙帝冷笑,随后忽然厉喝道:“那你想做什么?!帮你母亲一同杀了朕吗?”
“皇祖母——”司升正没想到永熙帝会这般说,“孙女不敢,皇祖母,孙女只是想求皇祖母查清楚……”
“求朕查清楚?”永熙帝冷笑道,“你是觉得朕不会查清楚所以才来求吗?!”
“孙女不是……”
“不是?你不是觉得朕会冤枉你母亲所以才来求朕的吗?”永熙帝盯着她,眼中有着极深的怒意,“什么不好学偏学这些?!这般多年上书房是白待了吗?!朕给你你本不该享有的,却仍是学不会该学的?!”
“皇祖母……”
“滚回流云殿去!”永熙帝仍是没有给她说完话的机会,怒斥之后便拂袖而去。
司升正浑身颤抖着,半晌,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影,她抬起头,却见蒙斯醉不知何时来了。
“祖父……”
蒙斯醉握着她的手,“正儿,我们回去吧。”
“祖父……”
“别怕。”蒙斯醉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她不是在骂你。”
司升正一愣。
“来。”蒙斯醉牵起了孙女,“和祖父回去吧。”
司升正挣扎了会儿,转头看了一眼交泰殿的门,方才点头。
皇祖母不是在骂她,那是在骂谁?母亲吗?还是……祖父?
司予执在被送回靖王府之后的第三日终于清醒了,也正式脱离了性命危险,薛氏大喜之下又嚎啕大哭了一场。
“皇姐……”司以徽眼睛也是红的厉害。
司予执笑了笑,“我没事。”随后又拍了拍还趴在自己身上哭着的薛氏,“好了,我没事了……”
薛氏又哭了好一会儿方才抬起头,“殿下,我们离开京城好不好?就像安逸王一样!我们什么都不要了!不要了!她们要争便去争个饱,我们什么都不要了!殿下,我不要你有事!”
司予执没有答应他的话,只是轻轻地拍着他的手,“本殿没事了。”
薛氏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
司予执也没有阻止,任由着他说个痛快。
司以徽看着这一幕,笑了格外的灿烂。有这般一个正君,皇姐也该是幸福的吧?
司予执醒了之后,永熙帝和凤后都派人来看望,随后,永熙帝下旨恩赏了司予执救驾之恩,便是薛氏也被赏了好一些东西。不过薛氏当场便嚷着将东西给烧了,硬是说这些东西会害了他家殿下。好在司以徽拦着,不然他真的会这般做。司予执也没说他什么,或许是知道他吓坏了,一直纵容着他。
靖王府因为司予执醒来而欢喜不已,而礼王府却是阴霾一片,礼王正君四处奔走,但是便是母家也不敢插手管这件事。
便在他以为这一次真的完了的时候,刑部的调查有了扭转性的进展,刑部找到了那行刺的侍卫的家人,而当时他们正在被追杀。刑部的人将人救下之后当即便押回了刑部大牢,刑部尚书亲自审问,而结果却让她震惊不已。
侍卫的母亲交代侍卫是受了他人的指使去行刺永熙帝以构陷礼王的,而这个人便是仁王!
抓到了侍卫的家人,那侍卫便不得不招了,在不久之前却被确诊了患上了绝症,而这时候,仁王私下找到了她,让她做一件事,只要她将这件事做好,便给她一大笔好处。
那侍卫听了要做的事情居然弑君之后,原先也是不敢,可是仁王说若是她不做,不但她性命难保,连她的家人也会命丧黄泉,为保家人平安,侍卫只好听命行事。
刑部尚书当即将这个消息禀报了永熙帝。
永熙帝的脸当场便青了,“跟朕查!查个一清二楚!”桌案上的东西随着她的手一挥,洒落了一地。
围场刺杀一案有了扭转性进展,这让满朝文武不禁错愕不已。
刑部得了旨意也无需顾忌,当即将仁王请到了刑部协助调查,同时搜查了仁王府,最后,在仁王初侍的房中暗格里找到了一瓶毒药,而毒药正和伤及靖王的箭上的毒药是一样的。
仁王的初侍交代,这是仁王放在他这里的,此外,他也供出了仁王曾经跟他透露过构陷礼王一事,说只要除掉礼王,她便是唯一的太女人选!
随后刑部也查出了被派去追杀那弑君侍卫的正是仁王府的侍卫,不过她们不清楚杀人的原因,只是奉命行事。
这般调查下来,仁王构陷礼王可以说是罪证确凿了,刑部尚书将这些证据上呈给了永熙帝。
没过多久,冷雾来了刑部,看着面如死灰的仁王,恭敬却冰冷地道:“仁王殿下,陛下让奴侍前来请殿下进宫。”
仁王踉跄了一下,几乎跌倒。
明贵君得知永熙帝已经派人去将仁王带进宫的消息之后,当即去了朝和殿,他没有去交泰殿,因为他很清楚永熙帝不会见他的!
“凤后,臣侍求您救救哲儿!臣侍求您了——”明贵君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凤后,臣侍求您了……”
水墨笑盯着他半晌,“你跟本宫说实话,仁王到底有没有做过!”
“不会的!哲儿绝对不会做弑君的!不会的!”明贵君忙抬头道。
水墨笑道:“本宫不信仁王有胆子弑君,可是却不敢说她没有胆子构陷礼王!”
“不会的!”明贵君爬到了水墨笑跟前,“哲儿她不会的!凤后,你也疼过她的,你也看着她长大的,她不会做这些事情的!她根本便是一个没心机的人,她不会这般做的!更何况这些日子陛下很看重她,大家都说陛下属意她,哲儿怎么会去做这事?!”
“那刑部查到的证据又是什么?”水墨笑反问道,“若是她没有做过,怎么连她的初侍也说她做了?”
“初侍?初侍?”明贵君面色一颤,“那初侍是当日豫贤贵君举荐的!是他举荐的!”
水墨笑眯起了眼睛,“你说什么?”
交泰殿,御书房
仁王被带进了御书房之后便见永熙帝在一旁的堪舆图前站着,“母皇……母皇……”呆怔了一下之后,便当即冲上前,跪在了永熙帝的脚跟下,伸手拉着她的手,“母皇,儿臣是被构陷的!母皇,是礼王!是她陷害儿臣!你要相信儿臣!相信儿臣!”
永熙帝转过身,静静地看着跪在脚边上的女儿,在去年以前,她几乎没有怎么好好看过这个女儿,也谈不上什么深厚感情,然而,在面对她做出这般事情之后,她的心还是痛了。
她的女儿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惜要了她的性命!
“礼王说你构陷她,你却说她构陷你,好,那你说说,她如何构陷你了?”
仁王慌了,“我……那人是礼王的侍卫,她所说的话不可信!母皇,她的话不可信的!”
“当日围场的守卫是你亲手安排的,那日狩猎,也是你陪在朕身边,甚至是你说前方有鹿……可偏偏,出事的时候你却不再朕身边!”永熙帝抬手擒住她的下巴,“你可知道若是当日不是靖王恰好在的话,朕的性命可能就要没了!”
“靖王一定是和礼王合谋的,不然她怎么会躲在一旁?”
“她之所以躲在一旁不见朕还是因为她知道朕见到了她便心烦,所以,她躲开了!”永熙帝接了她的话。
“母皇——”
“仁王。”永熙帝继续道,“你可知道朕为何要给你定这般一个封号?!”问完,不等她开口便又继续道:“因为朕希望你有一个仁心,希望你能够做一个仁君!”
仁王面色大变。
“从安逸王请辞太女之位后,你便是朕最属意之人!”永熙帝一字一字地道,“可是你太年轻了,甚至不经世事,连出外游历一事都错过了,所以朕把你带在身边手把手地教,朕希望你能够秉持着仁心,成为一个心怀仁心,心胸宽厚之人!可是,最终教出来的却是一个弑君杀母的逆女!”
“母皇,儿臣没有——”
“你有没有被人算计朕心里清楚,可围场一事是不是你做的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永熙帝厉喝道,“你敢对天发誓,你从未想过行刺朕?!”
“母皇……”
“你或许没有想取朕性命,但是,你却为了太女之位而不惜将朕置于险境!”永熙帝继续喝道,“仁王?仁王!好一个仁王!”
“母皇……”
“礼王算计你?若是你没有这份心,便是礼王算计你一百次也不会得逞!”永熙帝怒极了之下一脚踢开了她。
仁王被踢着趴在了地上,下一刻便又爬起,“母皇,儿臣没有……没有……”
“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承认?!”永熙帝面色极为的难看,“你是不是想要朕仔细跟你说一遍你是如何谋划这件事的?你是如何打探礼王府的情况,如何寻到那个侍卫,又是如何威迫那个侍卫?!”
“母皇……”
“朕心中最属意之人甚至连为自己所做过的事情承担责任的勇气都没有!”
“母皇……”仁王面如死灰,眼中满是绝望,“母皇,儿臣错了!儿臣错了!母皇,儿臣没有想过要伤害母皇的!儿臣没想要伤害母皇!儿臣没有让人在箭上下毒的!儿臣没有!母皇,儿臣没有——”颤抖地喘息了好几口气,然后咬着牙青着脸道:“是!儿臣是想构陷礼王,那是因为儿臣知道礼王一定不会放过儿臣的!这几个月,母皇越是对儿臣好,儿臣便越怕礼王!儿臣不想在被礼王咬一口之后再反击!儿臣只是害怕!母皇,儿臣真的没有下毒,儿臣不知道为什么那箭上会有毒的!母皇,儿臣真的不知道——”
“你的初侍亲口承认那毒药是你的!”永熙帝一字一字地道。
仁王用力磕头,“母皇,那个贱人胡说!他胡说!儿臣没有买过毒药,儿臣真的没有!儿臣可以发誓,若是儿臣下毒,儿臣天打雷劈,母皇,儿臣真的没有想害母皇!对!就是那个贱人!他还一直怂恿儿臣一定要除掉礼王!除掉礼王儿臣便是太女唯一的人选了!母皇,那个贱人一定是礼王是被礼王收买了!母皇,一定是的!”
永熙帝却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缓和了脸色,而是更加的难看,便是仁王没有下毒,可是,要她性命的人也是她的女儿!
“都是朕的好女儿!好女儿——”脚步踉跄了起来,几欲站不稳。
“母皇,儿臣只是一时糊涂!儿臣是被礼王害的!是她故意设计儿臣的!母皇,儿臣只是一时糊涂!儿臣真的只是糊涂……儿臣错了……”仁王的头已经磕破了,地上沾上了血,“儿臣错了……”
“不。”永熙帝伸手扶着墙壁,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不……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是朕的错!朕的错!是朕太着急了,所以忘了忽如其来的权势最容易迷失了人性!是朕没用,是朕不会教女儿!教出一个又一个的忤逆的畜生!”
“母皇……”
“来人!”永熙帝喝道。
外面候着的宫侍侍卫当即进来。
“将这个逆女给朕关进宗亲大牢!”
侍卫领命上前拉起了仁王。
仁王绝望了,“母皇你偏心!你偏心!你也知道是礼王设局引我的!你知道的!你明知道儿臣是被害的,你为什么不饶儿臣一次!礼王做了那般多错事你都肯原谅,为何儿臣犯一次错你就不原谅!母皇,儿臣也是你的女儿!儿臣也是你的女儿——为什么你就从来没有将儿臣当做你的女儿看待!?安逸王不要太女之位了,你才想起儿臣,可是为什么要对儿臣这般苛责!儿臣没有想要弑君,儿臣只是害怕!儿臣不想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儿臣有什么错!”
“押下去!”永熙帝怒斥道。
侍卫将人拖了下去。
“母皇你偏心——偏心——”
仁王被关进宗亲大牢的同一刻,礼王被放出来了。
水墨笑走进御书房之时便感觉到了一片冰冷,如同一晃进了隆冬腊月一般。
他走到了永熙帝的跟前,没有行李,轻轻地唤了一声,“陛下。”
永熙帝抬头看着他,“来了。”
“嗯。”水墨笑应道。
永熙帝道:“坐吧。”
水墨笑点了点头,随后坐在了她的身边,“陛下,方才明贵君去找过了我。”
“他说什么了?”永熙帝问道,言语并无怒意。
水墨笑道:“求情,还有……”话顿了顿,方才道:“仁王的初侍……是豫贤贵君举荐的。”
永熙帝倏然抬头。
“陛下也不知道?”水墨笑有些意外。
永熙帝没有说话,但是眼中的神色已经表明了她的意思。
“自从四皇子出事之后,翊君便处处揪着豫贤贵君不放,可在这般情况之下豫贤贵君还能做下这件事,还真的是不简单。”水墨笑缓缓道,他并非是要针对蒙斯醉,也并非背后插刀,而是真的没想到,他想起了那一日他在交泰殿前跪了一整日一事,心,便更是嘲讽。
永熙帝还是沉默。
水墨笑沉吟会儿,“如此说来,仁王也是掉进了别人的陷阱罢了。”
永熙帝还是没说话。
“陛下。”水墨笑继续道,“我知道我说了这话你一定不高兴,可是,我还是得说,礼王的心,太深沉,也太狠了,将来她继位……”
“够了。”永熙帝打断了他的话。
水墨笑没有继续下去,“仁王,是否可以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的确做了。”永熙帝看着她,“弑君构陷礼王,她的确做了!便是受了别人的蛊惑,可是若是她的心里还念着朕是她的母皇,便不会这般做!面对太女之位,她所谓的善心便成了石头了!今日她能这般做,明日也可以!”
“陛下是对仁王抱着太大的希望了。”水墨笑一阵见血。
因为希望太大,所以,不忍失望,而不得不失望之后,便是难以原谅。
永熙帝没有反驳。
“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置仁王?”水墨笑问道。
永熙帝还未开口,冷雾便匆忙进来禀报,“启禀陛下,凤后,明贵君自尽了!”
明贵君死了,将一切的罪责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相信自己的女儿吗?不。他相信司予哲不会弑君,但是用伤及永熙帝来构陷礼王谋取太女之位,他却不敢说司予哲不会做。那是他的女儿,他明白她的心思。便是因为从未得到过,所以一旦有了希望,便无法控制内心的渴望。
他知道这件事必定是有人算计她的女儿,可是若是女儿做了,便还是犯了弑君之罪。他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出事!而他唯一能够想到救女儿的办法便是将一切的罪名揽在自己身上,所以,他留下了遗书,说一切都是他指使的,为的便是让女儿顺利登上太女之位。
有一个弑君的父君虽然往后都会抬不起头,但是至少保存了性命,活着,便好。
水墨笑赶到的时候,寝殿内已经是哭声一片,雪暖汐和蜀羽之也在,而且脸色都极为的难看。
蜀羽之的更甚,明贵君出事,便是意味着他失职。
“怎么死的?”水墨笑看着蜀羽之问道。
蜀羽之攥着拳头,“吞金而亡。”
水墨笑眼眸一睁,这般自尽发根本便是不留余地!“他怎么这般糊涂!事情都还没有彻底定论,他便这般着急着寻死?!”
蜀羽之没有开口。
“糊涂之极!”水墨笑又怒道,对明贵君,他没有多深厚的感情,可也是相处了十多年的人,而且这十几年来,他也一直对他毕恭毕敬,从未做过任何逾越之事!这般的人怎么能够落得如此下场?!
“丧仪……该如何办?”雪暖汐开口道。
水墨笑瞪了他一眼,“这事本宫做不了主!他若是因为教女不善而自尽,本宫还可以求情,可是如今他将一切罪责都揽在身上,本宫还能说什么?!”
“要不我去说说……”
“现在还是不要去了。”水墨笑摇头,“让陛下先静一静吧。”
雪暖汐沉吟会儿,然后点头。
明贵君自尽一事让整个后宫都蒙上了一层阴霾,在当日的晚上,永熙帝派冷雾去了一趟宗亲大牢,将此时告知了司予哲。
“不会的!不会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父君!父君——你们放我出去!我要去见父君!我要去见父君——见父君!”
冷雾静静地看着她发疯。
“冷总管,我求你,你放我出去!我要去见父君!我要去见父君……我求你!求你……”说着,跪在地上用力磕头。
父君不会死的!不会的!她还答应了父君将来要让他享无上尊荣的,父君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陛下让奴侍来给殿下两个选择。”冷雾清晰地道,“明贵君留下遗书将一切罪责揽在身上,殿下可以选择让陛下毁了那份遗书,自己承担自己的罪责,二是陛下将遗书公开,让明贵君担了所有罪责,你依旧是仁王。”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司予哲猛然站起,若不是牢房隔着,她怕是已经扑到冷雾身上了,“那是我的父君!我的亲生父君——”
冷雾垂下了头,“殿下既然已经做出选择,奴侍便回去禀报陛下。”
“都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司予哲几乎癫狂,“我求你,你让母皇救救我父君!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求你,求你——”
“明贵君已经殁了。”冷雾回道。
司予哲无法接受,“不会的!不会的!父君不会死的!不会的——”
她害死了父君!害死了父君!
“啊——”
司予哲疯了一般撞向了墙壁。
“来人!”
夜,深沉的可怕,交泰殿内便是灯火辉煌也无法驱散这深沉。
雪暖汐端着宵夜进了御书房,见永熙帝仍是在低头处理着政事,而此时的忙碌却和平日不一样,此时,添了悲凉。
雪暖汐很想安慰她,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甚至可以说如今的悲剧和他也脱不了干系,若不是他们自私,如今便不会发生这般多事情。
“涵涵,我做了宵夜,你先休息一些吃些东西吧。”
永熙帝抬头,“朕不饿,你吃吧。”
雪暖汐将东西放在一旁,然后走到她的身边,“涵涵,不要这样好吗?”
“朕没事。”永熙帝抬头看着他。
“你现在怎么会……”话还没说完,便断了。
冷雾进来,“陛下,方才仁王殿下在宗亲大牢撞墙了。”
永熙帝急道:“现在如何了?”
“幸救治及时,并没有性命危险。”冷雾神色凝重回道,“只是……御医在给仁王殿下诊治的时候却发现了别的问题……”
“别的问题?!”永熙帝眯起了眼睛,“什么问题?!”
冷雾看了一眼雪暖汐。
“说!”永熙帝厉喝道。
冷雾低头:“御医发现仁王似乎被人下了……绝后嗣的药。”
永熙帝的连几乎僵住了。
雪暖汐也同样给镇住了。
“你说什么?”永熙帝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
冷雾再道:“仁王殿下……可能被人下了绝后嗣的药……”
永熙帝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却可怖之极,眼眸之中更是闪着狰狞之色。
“这……”雪暖汐也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看向冷雾,又看向永熙帝,“这……怎么会……”
没有人回答他。
过了许久,永熙帝方才开口,一字一字地从唇瓣上挤出,“查!去给朕查清楚!”
“是!”
这件事并不难查,根据御医的诊断,药可能是在近期下的,而且是一次一次很小分量地下,而且最后一次分量可能极重,所以才会被诊断出来。
能够如此下药的只有仁王身边亲近之人,如今仁王府和仁王最亲近的莫过于那个初侍。
冷雾直接去了刑部大牢,将那初侍给提了出来,不必用什么手段,只是一问,他便承认了。
“凭什么只有你们给我下绝后嗣的药?!我也要你们尝尝绝了后嗣的滋味!哈哈——”
“那药你是从何处得来的!”冷雾继续问道,绝人后嗣的要并不容易找到,这初侍成为仁王初侍之前一直在宫中当宫侍,他根本不可能接触到那些人。
那初侍没有交代。
冷雾用了刑,可是仍是无法撬开他的口,只得先回宫禀报永熙帝。
永熙帝听了禀报之后,抿着唇沉默许久,最后阴沉道:“杀了他!千刀万剐——”
然而,不待冷雾去传旨,那初侍便咬舌自尽了。
永熙帝大怒,将负责看守的衙役给狠狠惩处了一遍,然而,不管永熙帝将谁千刀万剐,都无法弥补一切了。
看着刑部送上来的供词,永熙帝呵呵笑了几声,最后,一口血染湿了那供词。
“果真是朕的好女儿!”
十一月中旬,围场遇刺一案最终定案了。
仁王司予哲弑君谋逆被废黜了王位贬为庶人,圈禁于宗亲大牢,其父明贵君教女不善,且自残自身,本该重罚,但念其进宫多年一直尽心服侍,不与追究其罪,命礼部操办丧仪,入葬高陵。
这一日,京城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漫天的大雪几欲将整座皇宫淹没。
深夜,风雪肆虐的更是疯狂,流云殿和往常一般沉寂,只是没过多久,便被一声惊叫声给打破了。
蒙斯醉不敢置信地看着趴在了自己身上的人,“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朕什么时候来?”永熙帝抬着头嗤笑着,“你是朕的君侍,朕什么时候来的都成!”
“你想干什么?”蒙斯醉盯着她,随即便发现了她满身的酒气。
“你认为朕会做什么?”永熙帝还是嗤笑,可却没有从他身上起来。
蒙斯醉从未见过她这般,“你……”
“你很恨朕吗?”永熙帝继续道,“恨到了连朕碰一下都不给?”
蒙斯醉有种受辱的感觉,“你……你喝醉了!”
“醉?”永熙帝呵呵地笑着,“是啊,醉儿……醉儿……你说你母亲给你取的这个名字多好啊,醉儿醉儿……见到你的人都醉儿,然后一醉不醒……当年庄铭歆是,朕也是……只是庄铭歆运气好一些……不用醉一辈子,可朕,却要醉一辈子……一辈子……”
“司慕涵!”蒙斯醉没想到会从她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你若是真的恨我下旨废了我就是了,不必说这些来侮辱我!”
“废了你?不……不能废……朕如今便剩下你了……若是废了你,朕以后怎么办?不能废……不能废……可是……朕真的恨不得杀了你你知道吗?”
蒙斯醉心中钝痛了起来,对着近在咫尺的脸喝道:“那你杀啊!”
“不……我答应过了阿暖,不能杀的……不能杀……”面容顿时狰狞起来,“可是你为何要这般对我?为何要这样伤我的心?我到底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为什么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这般伤我的心!”
“你放开我——”蒙斯醉奋力挣扎着,而这一次,他成功了,直接将永熙帝从推到了一旁,随后,掀被子下床远离她。
永熙帝却没有再起来,仰躺在床上,像是在笑着,又像是在哭。
蒙斯醉抱着自己的双肩,浑身颤抖。
次日,永熙帝醒来,在见了自己身处的环境之后却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一般。
蒙斯醉蜷缩在了旁边的暖塌上,一听到了声响之后便醒来了,随后,目光定定地盯着她。
永熙帝发现了他,又愣怔了一下。
蒙斯醉受辱的感觉更重,眼底渐渐燃烧了火焰。
永熙帝看着他半晌,然后开口,“朕待会儿让人过来将正儿接去交泰殿,从今日开始,正儿养在交泰殿。”
蒙斯醉眼眸微睁,“为什么?!”
“朕的孙女朕想养就养,没有为什么。”永熙帝道,声音中没有任何的波澜。
“那也是我的孙女!”蒙斯醉下了暖塌,站起了怒道。
永熙帝起身,与他对视,“这是就这么定了,你若是觉得寂寞可以将谢氏的儿子抱进宫来养。”说罢,起步离开。
“司慕涵你到底想做什么?!”蒙斯醉上前拉住了她,“你若是恨便废了我,甚至可以杀了我,为什么这般折磨我?!”
“为什么?!”永熙帝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你问朕为什么?!那朕问谁?为谁为什么朕会生出这样的一个逆女!”
“五皇女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蒙斯醉厉吼道,“和正儿更加没有关系!”
永熙帝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眼含讥讽地看着他,半晌,抽回了自己的手,然后起步离开。
“司慕涵——”蒙斯醉浑身颤抖地厉喝着,他不知道她为何要这般对待他!
不管蒙斯醉如何的反对,一个时辰之后,冷雾还是带着人来接司升正。
蒙斯醉没有阻拦,甚至没有出来送司升正。
司升正得知之后却是开口拒绝,“冷总管,我不能离开祖父!”
冷雾恭敬道:“世女,这是陛下的旨意。”
“那我亲自去求皇祖母!”司升正坚定道,“我不放心祖父,我不能离开!”
“圣旨便是圣旨。”这时,水墨笑走了进来,神色严肃地看向司升正,“你皇祖母从来没有亲自养过孩子,她接你去交泰殿是你的福气!”
“皇祖父……”
水墨笑打断了她的话,“你皇祖母既然下了旨意便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你若是去求,一个不好还会惹怒了你皇祖母,届时不但你自己不好,你祖父也会被你连累!再说了,都在一个宫里,往后你不也可以时时回来看望你祖父?”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始终是女子,这般住在后宫始终不好!”
司升正挣扎了会儿,“那至少让我去跟祖父说一声……”
“不就是挪个地方住吗?”水墨笑忽然间动了怒,“你非得闹得像是陛下故意分开你们祖孙?!”
司升正面色一惶,“皇祖父,孙女没有……”
“没有便即刻跟冷总管走!”水墨笑厉色道,“你祖父那里本宫自会给他说!”
司升正低下了头,“多谢皇祖父。”
水墨笑目送了她离开之后方才去了寝殿。
“凤后,我家主子……”
“本宫只是进去跟你家主子说两句话。”水墨笑淡淡道。
守门的宫侍犹豫了半晌,只好同意。
水墨笑进了寝殿,却发现寝殿和外面一样的冷,进了内室之后,仍旧如此。
蒙斯醉仍旧是蜷缩在了暖塌上,身上还是只穿着昨夜的寝衣。
“你只是做什么?”水墨笑上前,“便是再气陛下也不该再这般折腾你自己!”
蒙斯醉抬起头,“折腾?呵呵……我自己折腾我自己总好过被别人折腾!”
“本宫知道昨夜陛下喝醉了来你这里。”水墨笑放缓了语气,“或许跟你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可她喝醉,她心里难受,难免如此!”
“难听的话?”蒙斯醉嗤笑道,“她凭什么过来跟我说难听的话?是仁王陷害我的女儿!她凭什么这般对我?!”
水墨笑看着她许久,“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蒙斯醉讥讽道。
水墨笑沉默半晌,“仁王之所以这般除了她一时糊涂之外,还有一个人起了重要的作用。”
“谁?”
“仁王的初侍。”水墨笑道。
蒙斯醉面色顿时一变。
“当日,仁王的初侍是你向明贵君举荐的吧。”水墨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心里的感觉,他以为他知道,可如今看来,他也是被蒙在鼓里,被自己亲生女儿出卖的结果定然很难受,“现在,你明白陛下为何昨夜那般吧?”
蒙斯醉浑身轻颤了起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水墨笑继续道,“仁王的初侍给仁王下了绝后嗣的药,虽然如今不能确定仁王是不是真的被绝了后嗣,但是御医也不敢说仁王在后嗣方面没有问题。”
蒙斯醉眼眸睁的很大,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会或者不会,你自己心里清楚。”水墨笑道,“不过你放心,如今陛下便剩下礼王一个了,所以不会对她如何的,这也便是她为何那般对你的原因,她心里有火无处发,只能发在你身上,许是担心清醒的时候做不到,所以喝了酒方才过来吧。”
蒙斯醉的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昨晚的那些话,说的人不是他!?她恨的人不是他!?她想杀的人也不是他?!她口中的逆女,更不是仁王!?
“她……将正儿带走……是不是害怕我连正儿也教错了?!”
水墨笑没有回答。
“呵……呵……带走好……带走好……我连女儿都教不好,如何能够教好孙女……呵呵……”虽是笑着,却泪流满面。这个真相,比侮辱更让他难堪!
水墨笑看了他会儿,转身离开,出了寝殿之后,便沉下了面容,“你家主子不爱惜自己,你们做奴侍的也不爱惜主子的身子?”
“凤后……”
“若有下次便是你是豫贤贵君的人本宫一样不饶!”水墨笑冷声道,“还不快去生炉火!”
“……是。”
永熙帝将礼王世女接到交泰殿抚养一事很快便传遍了。
大皇女被贬为庶人流放漠北,靖王一直被永熙帝厌恶,安逸王后嗣有碍,五皇女背上了弑君之罪,永熙帝的皇女之中,便只剩下礼王有资格承继皇位。
永熙帝这般做,更是表明了下一任的皇帝是礼王。
原本这消息是好事,只是不管是司予昀还是谢氏都无法真心高兴。司予昀是想起了史书上关于现任皇帝不但将下一任的皇帝定下来,便是连下一任皇帝的继承人也定下来的事情。
她不喜欢司升正是一定的,可若是她的太女之位是先帝就定下的,她便是不喜欢也必须接受。虽然不是没有办法解决,可是,她还是不希望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至于谢氏,理由更是简单,司升正不是他的女儿!难得得来的孩子是个儿子他已经很难受了,如何还能为了这事高兴起来。
然而不管当事人高不高兴,这件事还是表明了太女之位非礼王莫属!
十一月末,永熙帝寿辰这一日,群臣上奏立礼王为太女,然而永熙帝却不知何故,始终不允。
十二月,永熙帝御桌上堆满了请立礼王为太女的折子,然而,永熙帝始终不允。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了除夕宫宴当晚,凤后在宫宴上晕厥了过去,而经御医诊断之后竟是喜脉。
时隔近三十年,已过四旬的凤后水氏竟然传出有孕。
朝和殿,寝殿内
水墨笑双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上,几乎不敢相信,他有孕了?有孕了?!“皇贵君,本宫真的有孕了?”
雪暖汐微笑道:“是的,你有孕了,已经一个多月了。”
水墨笑又像是不信一般,看向另一边的德贵君,“德贵君,本宫有孕了?”
德贵君也是微笑地回了是。
水墨笑又问了蜀羽之,“蜀羽之,本宫真的有孕了?!”
蜀羽之也是微笑地回了是。
水墨笑最后问向了华君,华君也是微笑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水墨笑这般在不知情的人眼中几乎可以算是炫耀,可便是有了这般多人的肯定,他却还是不敢肯定,四周环视一番,问道:“陛下呢?”
雪暖汐回道:“陛下在宴席上,许是高兴,正和朝臣们喝着酒了。”
“她什么时候回来?”水墨笑又问道。
雪暖汐笑道:“应当快了。”
水墨笑盯着入口处,像是在盼望着永熙帝回来一般。
雪暖汐见状,“凤后如今需要多加休息,我们都出去吧。”
众人没有异议,又恭贺了一番之后,便行礼离开。
雪暖汐正欲走的时候,水墨笑却拉住了他。
“你先留下!”
雪暖汐发现了他眼中的不安,疑惑道:“凤后这是……”
“你留下来陪陪本宫!”水墨笑看着他道,“本宫不想一个人待着!”
雪暖汐笑了笑,点头道:“好。”
水墨笑方才松开了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又抬头看着雪暖汐,“雪暖汐,你说陛下会高兴吗?”
“怎么会不高兴?”雪暖汐失笑道,“陛下这也算是晚来得女,怎么可能会不高兴?”
“只是……”水墨笑越想越是不安,“当日本宫怀晏儿的时候,她便从未高兴过……后来晏儿出世,她虽然疼,可我想,可能是因为晏儿不是女儿,所以她方才没有顾忌……可是这个孩子……若是女儿,便是嫡女……”
雪暖汐笑容顿了顿,随后又继续:“女儿好,若是女儿,陛下便无需像现在这般……”话没有说完,便断了,随后又转了话题,“孩子只有一个多月,哪里知道是皇女还是皇子?说不定大皇子会多一个弟弟!”
一说到司以晏,那边司以晏便来了,手里端着热腾腾的汤。
“父后,儿臣给你做了汤,你方才几乎没动什么,你快喝一些汤,不然皇妹会饿着的!”司以晏的神情比他自己有了孩子都要兴奋。
水墨笑看着儿子的样子却是愣了愣。
雪暖汐笑着让出了位置,“大皇子说得对,凤后该是吃些东西了。”
司以晏当即端着汤上前,亲自装了一碗便要喂父亲,“父后你先将就着吃,若是不喜欢,儿臣明日再给你做一些好吃的!怀着孩子的时候一定要吃好,这样皇妹出生之后才会健康的!”
许是被儿子高兴之情感染了,水墨笑也笑了起来,“好。”
司以晏笑呵呵地喂着,一边喂着一边说着有孩子之后要注意什么,整的情形便像是他才是父亲一般。
这一夜的除夕宫宴,永熙帝喝了许多的酒,所有人都认为永熙帝是高兴,这样的喜事,永熙帝如何会不高兴?
散了宴席之后,永熙帝没有去朝和殿,而是回了交泰殿,稍稍醒酒之后,便唤来了简御医,“凤后年纪不小了,这时候怀孕,身子真的撑得住吗?”永熙帝手撑着头道。
简御医斟酌一番,“凤后的年纪的确不小,只是凤后的身子一向康健,臣方才也看了凤后脉案,这一胎并未见不稳之像,往后几个月只要悉心照顾,凤后应当可以安然生产。”
“应当?”永熙帝看着她,“当年凤后便是难产,差一点没命,真的没有影响?”
“当年凤后难产是意外导致,并非胎相本身的问题。”简御医道,“臣的确无法百分百确保凤后平安,生产一事本就是危险重重,但臣以及太医院诸御医会尽全力保凤后和皇嗣平安!”
永熙帝揉了揉太阳穴,沉默了许久,“若是拿掉这个孩子,对凤后的身子影像可大?”
简御医面色大惊,“陛下……”双手握紧,“陛下,凤后的情况还不至于差到必须舍弃孩子……”
“你只需告诉朕,影响可大?”永熙帝打断了她的话。
简御医压下了心中的惊惧,“和寻常男子小产一般……”
永熙帝垂下了眼帘,久久不语。
简御医也低着头,不敢抬头。
“下去吧。”永熙帝最终道。
简御医低着头,绷紧了神经退下。
水墨笑等了大半夜也没等到永熙帝回来,最后司以晏派人去问了,方才得到一个永熙帝醉了,回了交泰殿。
“母皇也真是的,便是高兴也不能这般喝!她不知道父后一直等着她回来吗?!”
“不许这般说你母皇!”水墨笑轻斥道。
司以晏撇了撇嘴,“父后还是最疼母皇!”
“你啊!”水墨笑失笑,“都这般大了,还这样爱撒娇!”
司以晏笑道:“是母皇说儿臣再大也是孩子。”说罢,上前抱着父亲的手,“父后已经生了皇妹可不许不疼晏儿!”
“好!”水墨笑伸手抚着儿子的头,无奈道,目光,却始终放在入口处。
她是真的喝醉了,还是……
这一夜,水墨笑带着担忧入睡,而在礼王府内,司予昀却是一夜未眠。
除了水墨笑有孕一事,更因为一封来自于西北的信。
司予昀一直呆在书房中,一动不动。
原以为太女之位唾手可得,可是如今却横生枝节,更有他人步步紧逼的威胁,司予昀的脸色阴沉的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在天边泛起了亮光之时,司予昀终于动了,起步走到窗前,将紧闭的窗户打开。
寒风疯狂灌入。
司予昀看着渐渐泛白的天边,嘴边泛起了一抹比风雪更加冰冷的笑……
次日,水墨笑醒来,便见永熙帝坐在床边。
“陛下!”水墨笑惊喜起来。
永熙帝笑道:“小心些。”
水墨笑无法压抑心中的激动,“我没事!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没来多久。”永熙帝笑道,“朕昨夜喝醉了,担心过来吵到你,便在交泰殿睡了。”
水墨笑看着她这般,心里的不安终于缓缓放下了,“喝那般多酒做什么?对身子不好。”
永熙帝笑了笑,没有回答。
水墨笑看了看她,随后伸手抱着她,“我没想到……我们还能有孩子……”
永熙帝没有说话,只是握着他的手,笑容却在消逝,静谧半晌之后,永熙帝忽然间开口:“墨笑。”
“嗯?”水墨笑抬起头,见她神色凝重,愣了一下,“怎么了?”
永熙帝看着他,“墨笑,我们别要这个孩子好吗?”
水墨笑怔住了,似乎没听清楚她的话似的,沉默了半晌之后,极为认真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们别要这个孩子。”永熙帝看着他道。
水墨笑却是笑了,极为的难看,轻轻问道:“你说我们不要这个孩子?”
“是。”永熙帝没有犹豫,给出了这个答案。
水墨笑的笑容僵住了。
初一这一日的祭祖仪式,水墨笑没有出席,不过众人并不惊讶,以水墨笑这个年纪怀孕的确需要小心。
繁复的祭祖仪式之后,永熙帝便回了交泰殿。
雪暖汐方才回辰安殿换下了身上的朝服,便冷雨进来禀报说水墨笑将自己关在了寝殿内,然后在里面大发雷霆。
雪暖汐错愕,“有没有问清楚是什么事情?”
“来人没说,不过大皇子现在几乎急疯了。”冷雨道。
雪暖汐蹙紧了眉头,随后快步赶了过去,到了寝殿外,便见司以晏拍着寝殿的大门哀求着。
“父后,你开门啊,你不要吓儿臣!父后——”
雪暖汐上前,“到底怎么回事?!”
“雪父君!”司以晏几乎像是见到救星一般上前拉着他,“雪父君,你快让父后开门!你快让他开门啊!”
“到底怎么回事?”雪暖汐问道。
司以晏道:“我也不知道!我来到的时候父后已经将自己关着了,宫侍说父后当时已经将自己关了很久了,而且里面还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宫侍想进去,可是父后从里面锁了门,还说不许任何人进去……雪父君,现在里面没声音了!没声音了……”
雪暖汐吸了口气稳住了心神,然后道:“冷雨,将门打开!”
冷雨领命当即上前,一张击在了门上,将门锁给震断。
司以晏当即松开了雪暖汐,转身推开了门,方才进了内室,便见满地的狼藉,而水墨笑呆坐在了床边的地上,满脸泪痕,满目绝望。
“父后!”司以晏冲了上去,“父后,你怎么了?怎么了?”
雪暖汐也是一惊,当即上前,“凤后?!”
水墨笑没有动。
“父后,你不要吓儿臣!”司以晏吓坏了。
水墨笑仍是没有动。
雪暖汐看着他脸上的苍白,“冷雨,快去宣御医!还有,去通知陛下……”他的话没说完,便被人打断了。
“不许去!”水墨笑忽然厉喝道,面容狰狞。
雪暖汐一震,“凤后……”
“不许去!不许去告诉她!不许——”水墨笑嘶吼着。
“凤后……”雪暖汐上前一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发生什么事情——”水墨笑又落了泪,“她不要我的孩子!她不要我的孩子!她让我拿掉孩子——”
雪暖汐一惊,“什么?!这怎么可能?!”
“父后,不会的,怎么会?!”司以晏也道。
水墨笑呵呵地笑着,浑身颤抖,“怎么会?怎么会?她亲口跟我说的!她不要这个孩子!她让我拿掉孩子!说我年纪大,生孩子很危险?说不想让我有事?!不!她就是不想要我的孩子!她从来就没有原谅我过!她一直恨着我——当年她允许晏儿出世,那是因为晏儿是儿子,迟早会嫁给别人,不必入她司家的宗祠,不必传承她司家的血脉!她就是恨我!可若是一直恨着我为何这些年要对我这般好?!为何不直接杀了我却现在要来杀我的孩子!”
雪暖汐听的心惊不已,深吸了好几口气冷静下来,“凤后,涵涵不会做这些事情的!这其中一种有什么误会!你先冷静一下,我去问她!”说完,对仍在震惊中的司以晏道:“晏儿,照顾好你父后,本宫很快回来!”说罢,转身往交泰殿赶去。
可当他赶到交泰殿的时候,却被守门的宫侍给拦住了。
“本宫要进去见陛下!”
“皇贵君,陛下有旨,今日任何人都不见。”
雪暖汐心跳的更加的厉害,水墨笑的那些话又一次在他的脑海中回放,她真的说了不要孩子的话?所以方才担心他来找她,下了这般命令?
“让开!”
“皇贵君……”
若是在其他时候,雪暖汐或许会愿意等,可是这一刻,他无法等下去,一刻也不行,他要问清楚她为何要这般做!
若是仍及记恨着当年的事情,那这些年又岂会对凤后这般好?便是心里还是没放下,但是那是她的孩子!便是先帝在天有灵也不会允许她这般残杀皇家血脉的!
雪暖汐直接闯了进去,在御书房见不到永熙帝,便又往暖阁,可仍是没见到,最后逼问了宫侍方才得知永熙帝在寝殿,没有多想,直接闯了过去,到了寝殿的门口,便被冷雾拦住了。
“皇贵君……”
“本宫要见陛下!”
“陛下正在休息……”
“休息什么?!她还有心情休息!?”雪暖汐根本不信,推开了冷雾便闯进了寝殿,在外室没看见人,便直接进了内室,“你到底……”话没有说完便顿住了,他没看见永熙帝,却看见了简御医跪在地上似乎在为床上的人施针。
雪暖汐怔住了,脑子像是被雷电击了一下一般,空白一片。
这……怎么回事?
简御医只是回头看了来人一眼,便又继续熟练地施针。
冷雾进来,“皇贵君,陛下身子不适。”
因为简御医的关系,雪暖汐没有看清楚床榻上的人,可是除了她,还有谁?
身子不适?什么身子不适?什么病,病的他闯进来都没有声息?
他转过身,双手悄然握住,冰冷的气息从脚底缓缓升起,“陛下……什么病?!”
冷雾看着他,却没有即可回答。
他没有强硬拦住人,其实便是不想让陛下一个人一直支撑下去。
“到底……什么病?!”雪暖汐继续问道,面色已经苍白了下来。
冷雾开口:“皇贵君……”却没有说下去。
雪暖汐浑身已经冷的僵住了,“很……严重……是吗?”
冷雾看了他会儿,低头道:“是。”
雪暖汐脚步踉跄起来,几乎站不稳。
永熙帝睁开眼睛的时候见到的便是雪暖汐苍白且泪迹斑斑的脸,她愣了一下,随后,便是惊慌。
他在这里,这般模样,便是意味着他都知道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一脸慌张地看着他。
“你又骗我!”雪暖汐开了口,却是指责,好不容易干了的泪又涌了出来,“为什么你又要骗我!?”
“阿暖……”
“为什么!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般不信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永熙帝没有开口解释,任由着他哭闹着。
“五年了!你居然病了五年了!而我却一点也不知道!司慕涵,你怎么可以这般对我!你是不是想让我到你死的那一刻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便是生我的气,便是恨我你也不能这般对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雪暖汐动手打起了自己耳光,“都是我不好!是我自私!是我只顾着述儿!是我自私!是我!”
“阿暖……”永熙帝想挣扎起身,只是却没有力气,“别打了……”
“都是我笨!是我自私——”
“冷雾!”
冷雾当即上前阻止,“皇贵君,你别这样,陛下见了会更加难受的!”
雪暖汐停下了呼自己巴掌,扑在了她的身上,“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自私自利,是我没有好好关心你,是我没有好好照顾你……对不起!涵涵,你不要有事——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朕没事……”
雪暖汐抬起了头,“你还说没事!简御医都跟我说了!都说了!你怎么可以病的这般严重都不跟我说!我不是故意要跟你怄气的……我不是的……我没有生你的气,没有的……”
“阿暖,我真的没事……”
“啊——”雪暖汐泣不成声。
永熙帝想安慰他,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好,只能任由着他哭泣,雪暖汐一直哭一直哭,哭倒了声音沙哑,哭到了冷雾端着煎好的药进来,他方才停歇。
忍住了悲痛,雪暖汐抹干了脸上的泪水,接过了冷雾手中的汤药,“我来喂……”
冷雾没有阻止,将汤药交给他,随后将永熙帝扶起。
永熙帝靠着大靠枕坐着,看着眼前声音沙哑眼睛发红的男子,“阿暖……”
雪暖汐哽咽了一声,“先喝药!”
永熙帝点了点头。
雪暖汐小心翼翼地喂着,喂了一半,终究还是忍不住落泪了,不过抬手抹了一把眼泪之后,便又继续。
永熙帝也没有阻止。
好不容易喂完了药,雪暖汐便又忍不住了,伸手紧紧抱着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抱着她。
“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永熙帝也伸手抱着他,“阿暖……去年朕同意述儿辞去太女之位之前曾经去过雪家,去见过了你姐姐……其实,那时候朕并不是想去见你姐姐的,只是当时朕一直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可是却发现,朕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说那些心里话,那一刻我忽然间有些明白为何述儿说害怕变成朕。朕原是想着让你一点一点地对朕死心,这样,以后在没有朕的日子里你才可以好好生活,可是朕怕了,阿暖,朕真的怕……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的感觉真的很可怕……所以,我改变了注意了。”
雪暖汐抬头看着她,“你——”哽咽了几声,方才继续:“你怎么可以这样想!这样做!你死了我还能活吗?我还可以吗?!你不在了我好好生活?我怎么生活?!生不如死吗?!司慕涵,你死了我还能活吗?你述儿都知道的事情你怎么便总是不明白,总是不信?!你是不是要我死在你面前方才相信!”
“朕信!”永熙帝抱紧了他,“便是因为相信,朕方才舍不得!”
“我们说好了死也要死在一起的!”雪暖汐哭诉道,“你答应了我的!”
“是,我答应了你的。”永熙帝缓缓道,“阿暖,对不起,是我自私了……”
“这就是之前你跟我说以后便会明白的事情?”雪暖汐泪眼模糊地看着她,哽咽了好几声,“你是对不起我!对不起我!你怎么能够那般做……我们说好了死也要在一起的!我们说好了的!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对不起……”
雪暖汐又一次哭倒在了永熙帝的怀中。
雪暖汐离去的时候水墨笑虽然激动,可是却还是抱着希望的,他希望雪暖汐能够劝服永熙帝,便是永熙帝无法爱这个孩子,至少允许他生下来,可是当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当夜色再一次降临,当雪暖汐一去不回,他心头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她真的不要这个孩子……
司以晏忍不住了,要去交泰殿问清楚。
可是水墨笑却叫住了他,“别去……”
“父后……”
“没用的……”水墨笑愣愣地道,“连雪暖汐都劝不了,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人能够劝服她了……”
“可是父后……”司以晏正欲继续说下去的时候,雪暖汐却进来了。
司以晏看着他,“雪父君,母皇怎么说?!”因为着急,他没有注意到雪暖汐此时的神色。
雪暖汐看了看他,“晏儿,你先出去吧。”
司以晏一愣。
“雪父君有话想跟你父后说,你先出去吧。”
“雪父君……”
“晏儿,先出去吧……”水墨笑也开口道。
司以晏看了看两人,好半晌方才起步离开。
寝殿内,剩下了两人。
“你想跟我说什么便说吧。”水墨笑道,声音中有着极深的绝望。
雪暖汐缓步上前,没开口说话眼泪便先流了,“涵涵……她不是不想要你的孩子,也不是没有原谅你,而是……她担心孩子给你带来麻烦,她无法保护你和孩子。”
水墨笑一怔。
“你的府中的孩子,若是女儿,便是嫡女。”雪暖汐继续道,“便是她没有被立为太女,但是将来和述儿也好不到哪里去,即使陛下将皇位传给她,可是一个稚女,如何坐得稳这个皇位?”
水墨笑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雪暖汐的泪落的更慌,“方才……我去找陛下……看见她吐血了……简御医说……若是她这般继续下去……”话因为哽咽而无法继续,好半晌,方才继续,“五年前,她便已经出事了……当时简御医便说若是这般下去,最多五年……现在……已经快五年了……”
水墨笑浑身僵硬了起来,扯开了嘴角拉出了一抹极为难看的笑容,“你便是劝不住她也无需编造这般的谎言来骗我!”
雪暖汐呵呵笑了两声,“若是可以,我也宁愿我是在骗你!”
水墨笑盯住了他,许久许久之后,猛然掀开了被子下床往外走。
“不要去!”雪暖汐叫住他,“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我不信!”水墨笑转过身看着他。
雪暖汐也转身正视着他,“我也不想信!可是我亲眼看见……我亲眼看见……”
“不会的!不会的——”水墨笑用力摇头,眼眶也蓄起了泪水,“她明明好好的!她还说让我不要孩子,她还跟我争吵过,她怎么可能就要……不会的!”
雪暖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落泪。
门外的司以晏听到了水墨笑的吼声,当即冲了进来,却只是看见两人相对落泪的情形。
“父后……雪父君……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司以晏转过身看着儿子,却只是缓缓软下身子,泣不成声,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他情愿她只是因为恨他而不想要孩子!
次日,永熙帝下旨让礼王负责接待各国使臣。
交泰殿寝殿内
水墨笑静静地看着床榻上沉睡的人,面色苍白,一脸病态,丝毫没有平日的威严,他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站着,站在了许久许久,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
在出了寝殿之时,却没有即可去回朝和殿,而是去了偏殿内,见了正在煎药的简御医。
“凤后……您说什么?”简御医听见了水墨笑的话,不禁大惊。
水墨笑面无表情,“本宫让你帮本宫准备一剂堕胎药,煎好了之后送去朝和殿。”
“凤后……”
“什么也不必问,也不必担心后果。”水墨笑打断了她的话,“一切后果本宫会承担!你只需要照做就是了!”
简御医看着他半晌,“……是。”
水墨笑转身却见雪暖汐站在门口,他看了他会儿,然后起步离开。
“陛下醒了,说想见你。”雪暖汐道。
水墨笑看着他,“我……”
“去见见她吧。”雪暖汐道。
水墨笑合了合眼睛,点了点头,随后返回寝殿。
进了内室,便见永熙帝已经坐起来了,在见了他之后,便伸出了手,“过来。”
水墨笑缓步走了过去,将自己冰凉的手放在了她同样冰凉的掌心,“陛下可好些了?”
“对不起。”永熙帝看着他,“昨日,是朕糊涂了。”
水墨笑摇头,“我明白的。”
“不。”永熙帝却摇头,“朕没有怀过孩子,所以不懂孩子在腹中的感觉,朕的这些孩子,在他们孕育的时候,朕虽然高兴,可是,却始终有着一种虚幻感,一直到孩子出生,方才真实,所以,原谅朕昨日对你提出的要求。”
“没关系的。”水墨笑笑道,“反正这孩子也是多出来的,不要便不要了,没关系的……”
“傻瓜。”永熙帝握着他的手,“既然来了,便是我们的福气,我们怎么能够亲手毁了这份福气?”
“真的没关系的……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是没关系。”永熙帝打断了他的话,“所以,生吧,好好生出来,你不是一直渴望有个女儿吗?便生个女儿吧。”
“可是……”水墨笑落了泪,“那你的身子……”
“五年前简御医不是说还有五年吗?如今朕不是活的好好的?”永熙帝笑道,“便是真的活不成了,也不能牺牲这个孩子,这是我们的亲骨肉!”
水墨笑视线模糊地看着她半晌,然后扑入她的怀中,“你不要有事——不要让孩子一出生便没了母亲——不要让孩子没有孩子陪着长大——我求你——”
永熙帝拍着他的背,没有开口。
凤后有孕可以说是永熙三十一年开年的一大喜事,只是这件事喜事却让在仁王一事之后平静下来的朝堂再一次暗潮汹涌。
便是如今孩子还没出生,可若是生了,便是嫡女!今永熙帝还不到五十,且圣体康健,礼王被已经稳稳当当的太女之位又开始摇摇欲坠了!便是初二那日永熙帝让礼王接待各国前来恭贺的时辰,可是新年开朝之后,请旨册封礼王为太女的折子仍是锐减。
而礼王却是很平静,似乎并不在乎这件事一般。
一月下旬,永熙帝下旨命礼王负责二月的春闱,对礼王的重视似乎仍旧一如既往,整个二月,礼王都为了春闱一事早出晚归。二月末,礼王正君传出再度有孕的喜讯。
礼王欣喜不已,为讨正君开心,于次日宴请了正君母族的人,虽当日只是宴请了谢家的人,但是也有许多的大臣送来了礼物。
“殿下又去了书房?”谢氏方才送走了自己的父亲,便听见了下人说司予昀又去书房了。
“是,殿下说酒喝多了担心会熏着正君。”
谢氏听了这话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这一次这般快便怀上了让他更加怀疑之前的那几年他一直无孕是她暗中下的手。可便是如此,他们的日子还是还过下去!
如今凤后虽然有孕,但是还不知道是皇女还是皇子,便是皇女,也不过是一个婴儿罢了,暂且还不可能造成威胁!而太女之位也不可能等一个婴儿长大才立!“去让厨房煮一碗醒酒汤送去给殿下。”
“是。”
书房内
司予昀却并没有如下人所说的喝的很醉,便是一身酒气,可是却还是精神着,此时,正眯着眼看着眼前的黑衣女子,“还没有消息?!”
“没有。”
司予昀眼底蒙上了暗沉,“你可知道这封信若是传了出去,本殿会有什么下场?”
黑衣女子道:“属下定当竭力为陛下追回信件!”
司予昀眯着眼盯着她,“你确定信不是落到了母皇的手中?!”
“皇帝对殿下一如往昔,若信落到了她的手中,如何会如此?”黑衣女子道。
司予昀也是这般认为,可是心却始终无法安!宗哲景遥,今日之仇来日本殿必然十倍奉还!
眨眼,便是五月了!五月初三这一日,安逸王回了京,这是自从她离京之后第一次回京,不过在为固全宸皇贵君过了生辰之后,便又离开了。便是司予昀想见她一面都来不及。
进入五月,水墨笑的孩子已经六个月大了,因为水墨笑年纪大了,所以这几个月都小心翼翼地养着。而雪暖汐则是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永熙帝的身子,宫中的事情都交给了德贵君。
这几个月永熙帝的身子倒是没有恶化,水墨笑见了,便更是愿意相信永熙帝当日所说她不会有事一事。
五月中旬,被下放到地方二十年的余风从东域调回了京城,在她回来的当日,永熙帝和她在御书房内整整详谈了一日,随后下旨让她进入了内阁,填补了姚心玉告老之后的空缺。
司予昀记得余风,也隐约知道余风是永熙帝给司予述留着的,如今余风回来,只是,司予述却已经不是太女。司予昀无法猜到永熙帝究竟和余风说了什么说了一整日,但是她却知道若是能够让余风为她所用,对她来所是一大助力。
只是余风初回京城极为的低调,对于朝中大臣的邀请一概婉拒,司予昀的拜帖,也是谢绝了,司予昀倒不是没想过从她的女儿余雅淳身上着手,但是余雅淳曾经是太女的死忠,司予昀不信任,更不想浪费这个时间。
便当司予昀想办法拉拢余风之时,又出现了一件让她不得不分神的事情。
靖王正君在前去四皇子府看望四皇子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四皇子身上有伤,大惊之下询问缘由。
四皇子支支吾吾说自己不小心弄伤的。
靖王正君觉得可疑,回去告诉了靖王。
靖王当即到四皇子府查问,这不问还好,一问之下震惊不已。
四皇子身上的伤不是他不小心弄伤的,而是四皇子妻主蒙又欣打的,随后,靖王更是发现蒙又欣在外面养了一个外室,而且这个外室还是一个妓子,随即,又查出了蒙又欣这般多年来一直在虐打四皇子。
靖王大怒,当即将弟弟带回了靖王府,随后进宫求永熙帝做主。
永熙帝得知消息之后当即下旨将四皇子接进宫中,同时下旨将蒙又欣收入刑部大牢。
次日早朝,更是在朝堂上就此事大发雷霆,言若是再发现皇子妻家有任何薄待皇子一事决不轻饶。
因为蒙家是礼王的父族,因而礼王也因为这件事而受了永熙帝好一顿责骂。
下朝之后,礼王便去了蒙家,据闻因为此事和蒙家主也大吵了一场,之后便亲自进宫前去给四皇子请罪。
次日,蒙家传出消息,蒙家主因蒙又欣虐待四皇子一事自尽谢罪,以此恳求永熙帝饶恕蒙家。
蒙斯醉得知消息之后当即便吐血了,随后,笑的极为凄厉难看地道:“报应……报应……真是报应……”
礼王得知消息当即上折子为蒙家求情。
永熙帝给出的答复是念在镇边将军的份上不追究蒙家,只是却是要杀蒙又欣。
而这时候,四皇子却为蒙又欣求情。
永熙帝当即便训斥了四皇子一顿,言其软弱为皇室蒙羞。
四皇子却执意要为蒙又欣求情,甚至在交泰殿外长跪不起,最后,还是凤后开了口,言如今他怀着孕,请求永熙帝为了孩子不要造杀戮。
永熙帝方才准了,判蒙又欣杖责八十,然后流放漠北,终身不得入仕!
判决下了之后,司以徽去了一趟宗亲大牢。
“你是来让我感激你吗?”蒙又欣冷笑道。
司以徽看着她,不悲不怒,轻轻道:“不,我不是要帮你,所以,你无须感激我。”
蒙又欣嗤笑不已。
“我求母皇饶了你的性命,便当做我还了我欠你的。”司以徽继续道,声音还是轻缓,“往后,我们便各不相欠了。”说完,不等蒙又欣反应,便转身离开。
司予执在外面等候着他。
“徽儿……”
“皇姐,我不是软弱,也不是对她有什么余情……当年的事情……其实我也有责任……”
“当年你也是受害者!”
“她失去的比我的还要多。”司以徽淡淡道:“她的未来正夫,她心爱之人在我们成婚当日自尽了,所以,她才会那般恨我。”
“为何你不早些告诉皇姐?!”司予执仍是余怒未消。
司以徽笑了笑,上前拉住了她的手,“皇姐,都过去了。”
司予执想生气,可最后都成了心疼,“往后皇姐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我知道。”司以徽笑道。
四皇子一事最终因为蒙家主的自尽以及蒙又欣的流放而结束。
六月,京城入夏了,永熙帝下令前去南苑避暑。
而便在离宫之前的三日,蒙斯醉派人送了一盅补品去朝和殿,为谢恩,也为恭喜。
水墨笑看着送来的补品,思及前几日见到蒙斯醉他的模样,心里不禁叹息一声。
原本该活的最顺心的人该是他方才对,可如今为何却反过来了?难道便是因为生了女儿的缘故?
水墨笑低头抚摸着已经有了胎动的腹部,“孩子,你可不要这般闹腾,父后老了,折腾不起来的。”
水墨笑的话方才说完,那边,蜀羽之便匆忙走了进来,面色极为难看。
“怎么了?”
蜀羽之没有回答,看向了水墨笑旁边那蒙斯醉送来的补品,“凤后可用了?!”
水墨笑心中一凛,“还没有……难道……”他站起身来,“有问题?!”
蜀羽之松了口气,随后转身对身后的一个宫侍道:“来人,去传御医进来!”
那宫侍也是一惊,“是!”
水墨笑盯着那补品,脸色也渐渐难看起来,随后,看向蜀羽之,“是……是他?!”
蜀羽之没有回答。
御医很快来了,而经过御医的诊断,那补品的确是被下了药,若是水墨笑喝了,孩子必定不保。
水墨笑当即便站不稳了。
没过多久,蜀羽之便带着人去了流云殿,以意图谋害皇嗣的罪名将流云殿封宫了,里面的人不得出,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蒙斯醉得知消息走了出来,看着一脸阴沉的蜀羽之,“本宫没有谋害皇嗣!”
“有没有不是豫贤贵君说了算,御医的确从豫贤贵君送去给凤后的补品中查出了堕胎药!”蜀羽之沉声冷道。
蒙斯醉又消瘦了一圈的身子因为气愤而颤抖着,“蜀羽之,本宫知道你恨本宫,可是你不能如此污蔑本宫!本宫做过很多错事,但是本宫从来没有害过她的孩子!”
“徽儿不是她的孩子吗?!”蜀羽之吼了回去。
蒙斯醉面色一僵,无言以对!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蜀羽之盯着他,一字一字地道:“豫贤贵君,上苍是有眼的!”说完,拂袖而去。
蒙斯醉浑身颤抖地跌倒在了地上。
雪暖汐得到了消息赶去朝和殿,水墨笑正躺在床上,御医说因为惊惧而动了胎气,不过没有大碍。
“你别太担心……事情还没弄清楚……”
水墨笑看着他,“你相信吗?”
雪暖汐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以蒙氏的心计他便是要对我府中的孩子下手也绝对不会用这般愚蠢的办法,可是……本宫腹中的孩子没了,她的女儿便彻底没威胁了……若是他真的为了女儿而不顾一切……那牺牲自己成就他的女儿的事情也是会做的……可是……这是陛下的孩子!他真的不念及和陛下的情分吗?”
“凤后……事情还没有查清楚……翊君那般……翊君对豫贤贵君一向有私怨,又有之前四皇子的事情……这件事……还是等陛下查清楚了之后再说吧。”
水墨笑合上了眼睛。
没有等多久,永熙帝便查出来了。堕胎药一事和豫贤贵君无关,下药之人是明贵君的陪嫁宫侍邓夏,他这般做是为了构陷豫贤贵君为自己的主子报仇。
水墨笑得知这个消息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可是,流云殿还是解封了。
“真的不是蒙氏?”当永熙帝去看他的时候,他第一句便是这般问。
永熙帝看着他,“不是。”
“是邓夏做的?”水墨笑又道。
永熙帝还是摇头。
水墨笑一惊,“那是……”
“不会有下一次的。”永熙帝握住了他的手,保证道。
水墨笑忽觉心底一阵发寒,“陛下,豫贤贵君可知晓?”
永熙帝没有回答。
这一夜,永熙帝并没有留在朝和殿,待水墨笑入睡了之后,她便去了承月殿。
蜀羽之像是知道她回来似的,一直在等候着。
永熙帝走到了他身边坐下,“朕不希望有下一次。”
“可是我若是控制不住自己该怎么办?”蜀羽之看着她问道。
“凤后受惊动了胎气!”永熙帝沉下了声音,“你既然发现了就不该让那盅脏东西出现在朝和殿!”
蜀羽之咬牙沉默。
永熙帝看着他,“朕已经将他接回来了,而他自己也放下了。”
“放下?!”蜀羽之嗤笑,“陛下觉得这样的经历对一个男子来说无足轻重吗?徽儿这一辈子已经毁了!”
“那你想朕怎样?”永熙帝也怒了。
蜀羽之呵呵地笑着,“我能怎样?还能怎样?”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泪水,“陛下放心,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只是,若是下一次他真的做了,也请陛下不要手下留情!”
永熙帝沉着脸盯着他。
“还有……”蜀羽之继续道,“臣侍不知道陛下还容着礼王究竟是为了什么,可是,臣侍还是希望陛下不要忘了,豺狼若是养久了便更会伤及自身,还请陛下早作决断!”
“做好你的事情就够了!”永熙帝说罢,随后起身离开。
蜀羽之没有留。
永熙帝直接回了交泰殿,心情似乎仍是不好,没有回寝殿,而是去了司升正的住处,到了的时候却见里面仍是燃着烛火。
永熙帝没有进去,而是在窗户下看了里面会儿,“她每晚都这般晚睡吗?”
“是的。”冷雾回道,“世女每日一大早会先去给豫贤贵君请安,陪豫贤贵君用完了早膳,然后才去上书房,傍晚武场下课之后,便又去给豫贤贵君请安,陪着豫贤贵君说小半个时辰的话方才回来,用完了晚膳之后便继续看书,有时候练武,;两个时辰之后方才洗漱入睡。”
“每日都如此?”
“世女来了交泰殿之后都是如此。”冷雾回道。
永熙帝冷笑,“对她祖父倒是孝顺,怎么不见她来给朕请安?”
“世女每日都会向奴侍问及陛下的状况,而且每日出门前都会对着帝寝殿的方向磕头,”冷雾看了看主子,“世女似乎是怕了陛下了,所以方才没有去御前求见。”
永熙帝眯起了眼睛。
豫贤贵君事件还未掀起波澜便已经被平息了。
陈玉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禁捏了一把汗,“殿下,这件事做的太险了!”
司予昀眯着眼,没有说话。
“陛下应当没有怀疑……”陈玉继续道。
司予昀看向她,“陈玉,你说母皇是真的打算将皇位传给本殿了吗?”
“如今除了陛下还有谁?”陈玉道,“便是凤后腹中的是皇女,可是,陛下总不会考虑一个婴儿吧?”
“所以,凤后腹中的孩子不除,本殿便不算是安稳!”司予昀道。
陈玉一惊,“殿下,如今已经惊动了陛下了,若是我们再……”
“没关系。”司予昀缓缓道,“现在找不到机会,等出生之后,还有很多机会。”说完,便又阴测测地补了一句,“只要她真的是一个皇女的话!”
陈玉看着眼前的主子,心里却是发寒。
“蒙家的人什么时候离京?!”司予昀换了话题,神色仍是阴沉。
陈玉道:“三日之后,蒙家主夫会扶蒙家主的灵柩回云州。”
司予昀垂下了眼帘。
两日之后,永熙帝携后宫君侍前往南苑避暑,豫贤贵君身子不适,没有随行。
水墨笑还是入住瑶光台。
永熙帝在勤政园见过了大臣之后便去了瑶光台,本是想陪着他散步的,可是却因为水墨笑的一句话而忘了这事。
“你说什么?!”
水墨笑神色认真,“这两日我想了许多,只有这个办法可以是最好的!”
“朕知道两日前的事情你吓坏了,但是朕保证往后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永熙帝道。
水墨笑看着她,“我不是不信你,可是我们总不能一辈子保护她吧?!与其让她孤苦无依还要时时刻刻受到性命威胁……”
“你是凤后,将来便是太凤后……”
“我不要当太凤后!”水墨笑打断了她的话。
永熙帝看着他,“墨笑……”
“我知道你最终只会跟雪暖汐同葬,我也敢奢求介入你们之中,但是……”水墨笑看着她,“我不会当太凤后!”
永熙帝眼中思绪百转千回,“可你这般孩子往后便不再是皇族!”
“是不是皇族重要吗?”水墨笑却道,“不是皇族或许还能过的幸福一些,你看琝儿不也是这般?”
“琝儿是男子!他嫁给了李浮便是李家的人!”永熙帝耐着性子道:“朕若是让皇家血脉流落民间如何对的起先帝对得起……”
“这孩子若是留在皇家中,非但风波永远不能平息,孩子也未必能够平安长大,与其做司家鬼,不若让她当普通人!”水墨笑却坚决道。
永熙帝沉下了声音,“墨笑!”
“陛下!”水墨笑却仍是坚决道,“臣侍当年间接害死了先帝,先帝不会愿见臣侍的孩子传承出一支皇族分支的!”
“孩子是不是皇女还不一定了!”永熙帝虽然没有答允,但是语气却已经是松动了。
水墨笑却已经是满意了,他知道她最终一定会同意的,因为她和他一样爱这个孩子!
南苑的日子的确比京城舒适了许多,只是,永熙帝的舒适日子却没有持续多久,两日之后,蒙斯醉从京城而来。
勤政园的正殿内,蒙斯醉面如死灰地看着永熙帝,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字地道,“是不是真的?!”
永熙帝看着眼前蒙斯醉摆上来的一封书信,沉默不答。
“连……一个答案……你都不愿意给我了吗?”蒙斯醉想哭,可是眼睛已经干涩的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你早就知道了吧?所以……你才会这般恨我……恨我没有教好这个女儿……可是……为什么你还要那般对她?你是真的因为没有其他选择,还是你是恨她恨到连杀了她都不愿意……你想将她高高扶起……然后再狠狠地将她推下?”
“到了现在,你还是这般想朕吗?”永熙帝似乎不敢置信,更是伤痛和失望。
蒙斯醉呵呵笑了,却比哭瘆人百倍,“是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要一出事,我便会将你往坏处想……我想啊……只要我将你往最坏处去想……那般当我面对真相的时候……我便无需那般的痛苦……那般的难以承受……”
永熙帝绷着面容盯着他。
“可是……为何我还是这般的痛苦……这般的难以承受?”蒙斯醉继续道,声色中没有一丝的生气,“她还做了什么?上一次我给凤后送的补品中的堕胎药也是她让人下的吧?当年……大皇女的事情……是不是和她有关系?大皇女和西戎国暗中往来……她也参合其中吧?所以,才会给西戎国留下把柄,所以……她才会让姐姐去和西戎国交涉……所以,姐姐才不得不避开守卫,中了西戎国的圈套……”
永熙帝还是不语。
“姐姐去之前给母亲留了这样一封信……母亲……为了保蒙家……拿着信去威胁她……最后……呵呵……”蒙斯醉身子踉跄了起来,手,捂住胸口的位置,最终,没有说下去。
他做梦也没想到真相会是这样!害死姐姐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的亲生女儿!更没想到,他的女儿会杀人灭口!不!这已经不是他的女儿了!他的昀儿便是再急功近利也绝对不会做出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情来的!不会的!不会的——
蒙斯醉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摇摇晃晃离开,而方才走出了门口,还是支撑不住,晕倒了下来,再一次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后了。
他没想到醒来之时,见到的还是永熙帝,似乎,还在她的脸上看见了担忧之色,“你……很恨我是吧?”
“你休息一下吧。”永熙帝说道,便起身欲离开。
蒙斯醉伸手拉住了她,“杀了我好吗?”
永熙帝身子一僵,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凄厉的绝望。
“我求你,杀了我好吗?”蒙斯醉继续道,“我好累……真的好累……”
永熙帝仍是没有回答,却伸手,拉开了他的手。
“连死……也不肯给我吗?阿涵……我们之间……已经走到了这般一步了……”蒙斯醉低喃着,笑的凄厉无比。
“还记得那一年的冬天,那顿我们没有吃成的家常小菜吗?”永熙帝开了口。
蒙斯醉静静地听着。
永熙帝看着他,“你去行宫吧,不要再待在宫里了。”
蒙斯醉沉默良久,“好……既然连死的权利都没有……那我便走……你让我走,我便走……我去行宫,哪里……有我这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光。”他挣扎地坐起身子,“我想带着正儿去!她母亲的事情和她没有关系!”
“不行!”永熙帝拒绝。
蒙斯醉不明白,“为什么?!她母亲的事情和她没有任何的关系,她做了这般多事情你根本不可能再将皇位传给她,正儿留下……”
“就这么定了!”永熙帝打断了他的话,“每月我都会让她去行宫探望,其他的,不必再说了!”说罢,转身离去。
蒙斯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嘴唇颤抖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七月,豫贤贵君因为亲姐以及母亲接连去世,深受打击,一病不起,御医言最好前去行宫静养,永熙帝准,命礼部安排其往陇县行宫静养。
而便在豫贤贵君离开之后没多久,南苑传出了永熙帝的病讯,起先朝臣也没有多加注意,可是永熙帝此病却断断续续一直到了八月都没有完全康复。
朝堂开始不安。
一些两朝老臣想起了当年先帝驾崩之前的情形,当时,先帝也是病的很急,或者该说,病情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方才传出风声。
九月初七,凤后临盆,在长达三日的生产之后,凤后诞下一女,然皇女在出生之后已经是死胎。
凤后伤心欲绝,而永熙帝更因为如此而病情加重,连日常的朝政也不能处理,交予了内阁以及礼王负责。
朝堂,请封礼王为太女的言论再起,只是永熙帝却一直没有允。
九月的天,秋高气爽。
因永熙帝病重,礼王便更加的忙碌了,若是没有接连两个坏消息,礼王必定过的如鱼得水。
先是得到消息当日她给西戎国主的回函可能落到了永熙帝的手中,再来便是她安插在蒙家的探子回报蒙家主夫在离京之前将一封信交给了代替豫贤贵君前去送行的忆古手中。
第一个消息礼王怀疑,可是第二个消息,礼王却相信,也知道那封信里面的内容是什么!她没想到蒙家主居然藏了一手,更没想到一向疼爱儿子的蒙家主夫居然会将信送上!
这也便解释了为何豫贤贵君忽然间会病了而且还要去行宫静养的原因了!
更让礼王无法接受以及恐惧的是,豫贤贵君可能已经将这封信交给了永熙帝,而永熙帝也知晓了当日蒙君怡的死罪魁祸首是她!礼王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自己的亲生父亲也要在背后捅自己一刀!
“殿下,真的要这般做?!”谢净纹几乎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脸深沉的礼王,“如今凤后腹中的威胁已经没有了,而且陛下也病倒了,以这般病情来看,殿下根本无需这样做!”
“本殿不想再等了!”司予昀阴沉着面色道,“只要多拖一日,便有一日的变数!”
“可是……这般太冒险了!”谢净纹始终不愿,明明再等些时候便可名正言顺,为何偏偏要兵行险招?她是希望成为凤后的母亲,可是却想将身家性命都压上。
“本殿意已决!”司予昀目光锐利而冰冷,“谢将军若是不帮本殿,本殿便只好找别人!”
谢净纹一口气被这话哽在了喉咙,上下不得,她自然是不悦礼王如此态度,可是却无法改变两人之间的君臣尊卑。
找别人?这话便是说若是这一次她不帮忙,她这个礼王正君母亲便不再那般金贵了?
谢净纹想起已经被御医诊断出来怀了女儿的儿子,又想起儿子曾经说过礼王极为厌恶世女的事情,最终咬了牙,“既然殿下执意如此,末将只好舍命跟从!”
司予昀笑了,“谢将军放心,本殿绝对不会亏待正君的!”
“多谢殿下!”
次日,礼王正君遣人进宫欲接世女出宫小住两日,宫里派人去南苑征询永熙帝的旨意,永熙帝准了,然司升正高高兴兴地出宫,却是青白了脸色回来,宫侍焦急询问,只是得到了有些中暑的答复,然后,便说休息,连御医都不看。
十月初,永熙帝一行人从南苑起驾回宫。
回宫之后,永熙帝仍是缠绵病榻,凤后也不忍丧女之痛而病倒了,固全宸皇贵君奔波于交泰殿与朝和殿,伺候病榻前,后宫一应事宜交由德贵君负责。
因永熙帝病重,十月的秋猎取消。
十月初七,礼王正君临盆在即,大皇子前去探望,因思及凤后诞下死胎一事,甚为担心礼王正君,便留在了礼王府小住。
“将晏儿交出来!”庄之斯冲进了礼王府揪着礼王的衣裳厉吼道。
司予昀却似笑非笑,“庄大人不必紧张,本殿不过是请大皇兄来王府小住几日罢了。”
“将他交出来!”庄之斯几乎发狂。
司予昀却还是那般,“庄大人若是真的担心大皇兄,还是请冷静一些!”
庄之斯咬着牙狠戾地盯着她许久,最终松开了手,“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请庄大人帮个忙罢了。”司予昀缓缓笑道。
庄之斯盯着她,“你疯了!”她便是没开口,她也明白她想要她帮的是什么!
司予昀却像是没有看见她的难看神色一般,“大皇兄来的时候正好有太医在,正君见大皇兄脸色不太好,便让太医顺道给大皇兄请了脉,怎想一诊便诊出了喜脉。”她看着庄之斯扭曲起来的面容,“听说大皇兄一直以来都很想再要个孩子,如今真的是如愿以偿了。”
庄之斯的目光恨不得吃人,可是,却又不得不忍住,“你到底想如何!?”
司予昀勾嘴笑了。
十月初十,礼王正君诞下一女。
十月下旬,京城步入深秋,初冬的寒意也渐渐袭来,这一日一大早,司予昀便进宫了,没有去文渊殿和内阁诸臣议政,而是去了交泰殿。
这一次,没有让人通报,直接进了交泰殿,进了寝殿。
永熙帝坐在了床头,寝殿内没有他人。
“儿臣参见母皇。”司予昀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
永熙帝看着她,“朕不记得朕又让你进来。”
“儿臣久未见母皇便不经通报进来了。”司予昀起身,双手负背,淡淡道。
永熙帝看了看她,“有什么要事吗?”
“儿臣的确有一件要事想求母皇恩准。”司予昀道。
永熙帝道:“说吧。”
“母皇病重,儿臣身为女儿理应为母皇分忧解难。”司予昀道。
永熙帝道:“你不是已经在为朕分忧解难了吗?”
“可母皇仍旧是要为朝政之事日日忧心。”司予昀道,“儿臣实在担心母皇的病情,况且,如今除了儿臣,儿臣真的想不到还能有谁能够替母皇分忧。”
永熙帝静静地看了她半晌,“礼王,你是在逼宫吗?”
“儿臣不敢。”司予昀道,“儿臣只是不忍母皇再为朝政之事烦心。”
永熙帝也没有震怒,声音仍是平缓,“若是朕不允呢?”
“母皇不允可是心中还有其他的属意人选?”司予昀淡淡笑道,却是冰冷,“是靖王吗?”随后又蹙眉道,“可她身上的肮脏血,母皇若是这般做了,恐怕不仅先帝,大周的列祖列宗都会跳出来反对,天下百姓更不会同意!”
永熙帝没有说话,虽然神色不动,可是眼中还是闪过了痛心。
“对了,还有安逸王。”司予昀继续道,“不过母皇也不必抱着太大希望了,儿臣在不久之前已经派人去截杀安逸王一家了,相信如今安逸王一家已经在黄泉之下永享安逸了!”
永熙帝仍是神色不动。
司予昀也不在乎,继续道:“母皇不必担心,儿臣登基之后必定会以太女之礼安葬她的,绝对不会亏待分毫!”顿了顿,又道:“对了,还有大皇姐,虽然她背着通敌叛国的罪名,但是为了让母皇安安心心将皇位传给儿臣,儿臣也只好狠狠心,送大皇姐和他的正君去黄泉之下恩爱了!”
“那你是不是连朕也想杀了?!”永熙帝一字一字地道。
司予昀微笑道:“母皇您放心,儿臣不会伤害你的,便是您对儿臣如何的不公如何的不满,您在儿臣的心中也是最敬重的母亲!”说完,又道:“父君不是去了行宫养病吗?母皇也不妨去陪陪父君。当然了,母皇最钟爱的固全宸皇贵君,儿臣也不会伤他一根头发,就让他陪着母皇去就是了,还有父后和华君,也可以去,不过,德贵君必须留下,司徒将军太忠心母皇了,儿臣不得不请德贵君留下!”
永熙帝笑了,很苍凉的笑,“你就断定了朕除了你便没有其他的人选?”
司予昀笑了,“母皇还能将皇位传给谁?难不成母皇会废了儿臣而将皇位传给康王她们不成?儿臣继位,母皇和您的君侍还可以安享晚年,可若是康王她们继位,别说您的君侍活不成,您着一脉的后嗣也会被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后嗣?”永熙帝讥诮道,“朕还有后嗣吗?你杀了太女,杀了大皇女,绝了五皇女的后嗣,朕还有后嗣吗?”她盯着她,厉喝喝道:“没有了!朕断子绝孙了!”
“那儿臣呢?!儿臣算什么?!儿臣的后嗣算什么?!”司予昀神色狰狞起来,“在母皇心里,儿臣便这般不堪,不堪到了连你的女儿都不配当吗?!”
永熙帝没有回答,只是眼神却已经说明了一切,她的确不配当她的女儿!
“为什么!为什么——”司予昀大步走到了永熙帝的榻前,“为什么母皇总是要这般偏心!我在母皇的心里便始终落不得一个好!”
“是。”永熙帝看着她,“朕的确偏心!若朕不偏心,你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般一步,也不至于做出这般多禽兽不如的事情!”
司予昀浑身猛然一颤。
“当日你毒杀庶父之时,朕便不该为你找借口!当日你出卖兄长,朕更不应该饶恕你!”永熙帝一字一字地道,“朕该在你初次犯错的时候便将你狠狠惩处,这般你便可能不会走到这一步!”
“儿臣有什么错?!”司予昀喝道,眼睛发红。
“有什么错?”永熙帝眼中泛起了晶莹,或许,司予述说的没错,在她的心中,其实最在乎的女儿还是眼前的这一个,“你毒杀柳氏,可以说是为了生存,为何保护你父君,可是利用你皇兄,而且还不止一次,这不是错是什么?!那是你的同胞兄长!你不但利用你的兄长,便是连你的亲外祖母也狠下毒手!还有你的父君!若是凤后真的喝下了那盅补汤,便是十个邓夏也揽不下这个罪名!蒙君怡的事情你可以说是意外,可以说你也不想,那其他呢?其他也是你不想的吗?!当日,你去争去抢是为了保护你父君,那今日,你是为了什么?!为了你自己!”
司予昀面色狰狞的更可怕。
“这样的你,朕如何敢认作女儿!?”永熙帝一字一字地戳进了司予昀的心。
司予昀呵呵地笑了起来,泪水,却从眼眶中涌出,半晌,抬手抹去,“没关系!没关系!母皇不认也没关系!只要我赢了,我登上了皇位,便是母皇不认,史书上,族谱上,我都是您的女儿!我是您最出色的女儿!同日,我们还会一同被供奉在太庙大殿!儿臣的灵位会放在母皇的旁边!所有人都会记得,我司予昀是你司慕涵的女儿!最出色的女儿——”说罢,扑到了永熙帝的床边,跪下,“母皇您知道儿臣为何要冒险行今日之事吗?如今朝堂儿臣独尊,母皇也病重了,儿臣明明可以等些时候的,您知道儿臣为何不愿意等吗?!因为儿臣害怕!”她的脸上泛起了癫狂之色,“儿臣真的怕母皇最后还是将女儿一脚踢开了!在母皇的心里,儿臣甚至及不上司予哲这个母皇从来没有正眼看过的女儿!不!儿臣不是害怕,而是着急!儿臣急迫的想让母皇看清楚谁才是母皇最出色的女儿!是儿臣!儿臣!母皇你看看儿臣才是您最出色的一个女儿!最有能力的女儿!你看看——当日在南苑,父后告诉我的,母皇的皇位能者居之的!今日,儿臣便能者居之!”
永熙帝看着眼前疯狂的面容,泪水,也浸湿了面容,“你就这么肯定你能够成功?”
“如今宫中侍卫,京城城防军,西南大营都在儿臣的掌控之中。”司予昀站起身来,挥手道,“母皇认为儿臣何以不能成功?当然,母皇还可以调动其他地方的军队入京讨伐儿臣忤逆不孝,只是,母皇的旨意必须得出的了京城才行!至于派去送大皇姐和安逸王上路的人,母皇更不必担心!母皇知道我手上有什么人,所以这一次儿臣没派儿臣的人去,儿臣派去的人母皇估计还记得,是贵王的人!就是害母皇心爱的皇贵君失踪了十多年的贵王的人!几年前她的人忽然找上了儿臣,所贵王生前看中了儿臣的才能,所以来助儿臣登上皇位!”
“你信了?”永熙帝道。
司予昀笑了笑,“开始怀疑,后来相信,不过后来又不信了,不过这不妨碍儿臣用她们!她们便是另有目的,那也无外乎要向母皇报复罢了,杀了母皇心爱的女儿,贵王一定乐意!所以她们一定会替儿臣办好这件事!”
“你说的没错,贵王的人不会真心实意地帮你,贵王恨极了朕,便是死了,也不会让朕好过!”永熙帝开口道,声音却比之前多了凌厉,“所以她留下了这些人!而且,藏得很隐秘!朕花了好长好长时间,虽然查到了一些,可是,却无法保证能够连根拔起,所以,朕便是知晓了你做了许多天理不容的事情,朕也留着你!”
司予昀面色一变。
永熙帝坐直了身子,盯着她,面色深沉,“礼王,你真的觉得你可以成功吗?!朕,坐在了这个皇位上三十二年,整整三十二年,你觉得朕会被你给推下来吗?!”说罢,不等司予昀反应,便又继续道:“你所谓的把握是什么?掳走了朕御前侍卫长的家人作为要挟?挟持晏儿威胁庄之斯?以锦绣前程理由谢净纹?!这就是你的本事,你的能力!?”
司予昀面色变得更加的难看。
“你说的没错,你太心急了!”永熙帝继续道,“若是你不动,朕真的找不到什么好借口来废了你!你是做了很多天理不容的事情,但是也是做的干净,怂恿仁王一事,给凤后下堕胎药一事,甚至那封让你惶惶不可终日的信也不是你亲笔所写的!只要你一直等下去,便是朕要废你,也需要花费一番周折!而朕的身体未必等得及!”
“你——”
“只要你再等一年,最多一年,这个皇位或许就真的是你的了!”永熙帝继续道,“可是,你却始终不知悔改,始终一条路走到黑!你不会伤朕的性命?若是你没打算伤朕的性命当日便不会在那箭上下毒!你可知道当日朕若是中了那箭,绝对活不到今日!你是很聪明,也很有本事,可是礼王,你不是能者!你更不配能者居之!朕要的能者不但有心计有手段,还要有一颗仁心!至少,有人心!至少她是个人,而你——别说能者,连人都不配!”
司予昀浑身颤抖。
“来人!”永熙帝面色扭曲地厉吼。
随后,冷雾领着一队侍卫冲了进来。
司予昀没有动,甚至没有露出惊慌的神色,只是面容颤抖地盯着眼前的永熙帝。
“礼王犯上逼宫,将其拿下,押入宗亲大牢以待处置!”永熙帝赤红着眼睛,一字一字地吼道。
“是!”侍卫领命,随后冲了上前将人擒住,拉着欲除去。
司予昀却不动,“在母皇的心里,儿臣到底算什么!?”
“押下去!”
司予昀被押出了寝殿,却在门口处见到了雪暖汐以及司升正。
雪暖汐眼眸含泪,快步上前狠狠地摔了她一个耳光,厉喝道:“你是不是想气死你母皇!”随后,冲进了寝殿。
司升正一动不动地站着,浑身轻颤。
“逆女!”司予昀冷冷地挤出了两个字,然后,不再看司升正一眼,在侍卫的押解之下离开。
司升正转过身跪下,“母亲!女儿不能看着您一错再错!”
司予昀转过头,“我司予昀这一辈子最后一回的一件事便是当日没有送你和你的父亲一同下黄泉!”
司升正脸上顿时泛起了巨大的震惊,随后,浑身瘫软地跌坐在地上……
永熙三十一年十月礼王趁永熙帝病重之极逼宫,幸的靖王以及顺天府尹庄之斯极力救驾,让礼王阴谋破灭。
西南大营主将谢净纹参与其中,被隔去了主将一位,押入了刑部大牢。
只是经此一事,永熙帝病情加重,一度传出病危消息,一直到了来年入春,方才渐渐好转。
而因为永熙帝病重,礼王处置一事始终一直拖着。
三月春暖花开,又是一年,永熙三十二年,三月十五这一日,永熙帝恢复停了将近半年的早朝,而在早朝之上,就礼王逼宫一事做出了处置。
礼王被罢黜王位贬为庶人,终身圈禁于宗亲大牢,其家眷则圈禁于原来的礼王府!世女司升正除外,她仍是养在了宫中,养在了交泰殿,这让许多朝臣不解。
而参与逼宫的一应人士也得到了相应的处置,其中西南主将谢净纹本该判死,但念及多年来一直尽忠职守,免了死罪,流放了漠北,随后,谢家将其开除出宗族,嫡系家主之位由次女谢净芸承继。
一晃眼,便又到了五月初三,两日前,司予述一家子回了京城,这一日,便进宫陪雪暖汐过寿辰。
辰安殿虽没有丝竹,只是欢声笑语却是久久不断。
永熙帝远远的看着前方其乐融融的场景,最终,不忍走进,更不会毁了女儿如今的安逸。
转身离开,却没有回交泰殿,也没有去朝和殿,而是去了冷宫。
官氏在见到永熙帝的时候几乎认不出来,好久好久之后方才认得眼前这人便是将自己困在了这冷宫二十年的人!
“是你——”
官氏以为自己会疯了一般冲上前去杀了她,可是此时他却除了这一生惊愕的话之后,便没有其他的动作。
永熙帝是根本认不住官氏了,眼前苍老憔悴的人不认得,当年风华绝代的官锦,她也忘了是何模样。
“你来做什么?!”官氏终于能够说出第二句话了,“来看我如何痛不欲生吗?!”
永熙帝没有回答他,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方才开口,却是反问:“司予执,是不是朕的女儿。”
官氏在见到永熙帝的时候没有扑上前杀她,也没有破口大骂,便是恢复了神智,也没有。或许恨的太深太久了,便是想发作出来都显得迟缓。
可他在听了永熙帝这话之后,整个面容都狰狞了,眼眸赤红,浑身充斥地戾气,随后,便扑上前欲厮打永熙帝。
冷雾及时制住了他。
“放开我!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官氏一边挣扎一边怒吼,“你怎么可以这样污蔑我的执儿!你怎么可以!她死了你还要诬陷她!我杀了你!杀了你——你不配当我执儿的母亲,你不配!司慕涵,我要杀了你——”
永熙帝静静地看着她,“你只需要回答朕是或不是!”
“我要杀了你——”官氏却仍旧歇斯底里地怒喝。
永熙帝又凝视了他半晌,随后,转身离开。
“你不能走!不可以走!”官氏似乎慌了,“执儿她是你的女儿!她是!你不能再骚扰她!她都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你不能再惊扰她!司慕涵,她真的是你的女儿!真的!我不知道你为何会怀疑可是执儿真的是你的女儿!我官锦这一辈子什么恶事都做过,但是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她已经被你杀死了,你不能继续这般污蔑她!不要再去惊扰她!你让她安息!安息——”他像是担心永熙帝会掘了他女儿的墓似的。
永熙帝转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继续离开。
身后,官氏的哀求以及怒吼始终不断。
司予执在接到了永熙帝的召见本不奇怪,可当宫侍领着她去太庙,她却不得不奇怪。
当她踏进太庙的大殿,便见永熙帝正站在了供奉着历代先祖的灵位面前。
她攥了攥拳头,压下了心头的不安,随后上前,“儿臣参见母皇。”
“起来吧。”永熙帝道。
“谢母皇。”司予执起身,“不知母皇召儿臣前来有何旨意?”
永熙帝没有回答她,而是庄严肃穆地道:“先帝的皇女皇子将近四十个,除却了养不大的,也有十多个,可朕却只有五个皇女,五个皇子,虽然都养大了,可是如今,却还是要面临后继无人的局面。”还有一个,那是女儿,不是皇女。
司予执道:“安逸王还在,如今只有安逸王最合适!”
永熙帝转过身,“可她不要。”
“先前她或许是……”
“大周的江山不是粪土,也容不得别人视为粪土!”永熙帝打断了她的话,“从这点而言,司予述已经没有资格!”
司予执看着她,“那母皇的意思是……”
“你想不想你生父在百年之后进这太庙,永享后世香火?”永熙帝看着她一字一字地道。
司予执眼眸大睁。
“朕可以成全你。”永熙帝继续道,“只要你为朕做一件事!”
司予执浑身渐渐地僵硬起来。
次日,宫中传出消息,永熙帝昨夜忽梦养父和安皇贵君,心中甚感念其当年的养育之恩,随后,便又下旨恩赏了薛家一番。
又过两日,下旨将二皇女司予执过继给了和安皇贵君的母族后辈,也便是三十年前去世的因救驾而过世的文德贵君。
朝臣瞬间明白了永熙帝的意思,不久之后,请封靖王为太女的折子便如雪花般飘进了交泰殿。
靖王过继给了文德贵君,那她便不再是罪人官氏之女,唯一的缺陷便没有了,太女之位舍她其谁?
五月中旬,永熙帝下旨再为四皇子司以徽赐婚,四皇子下嫁先帝和裕凤后母族乔氏当代家主嫡次女。
永熙帝似乎在告诉所有人,皇家的皇子便是再嫁也同样尊贵!
请封靖王为太女的浪潮越滚越大,最终,在五月最末的一日,永熙帝准奏。
六月十七,太女进封典礼于正宣殿进行。
永熙三十四年九月初十,永熙帝病逝于南苑,固全宸皇贵君殉葬于帝榻前。
九月十二,豫贤贵君蒙氏病逝于陇县行宫。
十月初一,太女继位,为景泰帝,立正君薛氏为后,尊嫡父凤后水氏为太凤后。
十一月初四,太凤后忧思而殁,谥号庄成。
景泰帝急召庶人司予昀回京奔丧。
庄成凤后丧礼过后,景泰帝下旨恢复了司予昀之皇族身份,封为襄王,意在其襄助自己之意。
襄王感激万分,立誓此生此世必定效忠皇帝。
景泰一年九月初十,永熙帝一年大祭,景泰帝亲往高陵祭奠,一年大祭之后,群臣上奏,请求景泰帝广纳后宫繁衍后嗣。
景泰帝允。
景泰二年,后宫已然充实,可却仍是无所出。
景泰三年,朝堂已经度过了先帝驾崩新帝登基的过度阶段,朝堂内外一切井井有条,唯一的不稳定因素便是景泰帝一直没有后嗣,别说皇女了,便是皇子也没有!而让群臣不解的是,景泰帝对后宫从不独宠,每一个君侍都是一视同仁,可后宫那般多君侍,却一个也没有怀上。
随后有一日,当年宫中遭刺客,年幼的景泰帝为救先帝而受了重伤前去行宫养了好几年的事情被翻了出来了,接着,景泰帝伤了身子后嗣有碍的谣言一发不可收拾。
不久,襄王上奏提出过继。
景泰帝准,随后下旨将先帝皇长孙女司升正过继于凤后薛氏名下,一月之后,立为太女。
景泰四年,景泰帝京城武学院逐步成熟,不断为军中输送大量的军事人才,同年,景泰帝颁下军功功勋制度,言凭借军功可封王封侯,军中士气大涨。
景泰五年一月,景泰帝对西南重新进行州域划分,继续先帝一朝的水利工程,且鼓励商户,以达兴旺之效。五月,将西北新五城重新撤城改州,名为定州。七月下旨鼓励大周内陆百姓与东域百姓通婚,并制定了奖励机制,同时明确下旨东域百姓和其他大周百姓一般可参加春闱,考取武学院或文学院。
景泰六年,景泰帝派钦差入东南,彻查富裕州城贪渎之状,下旨言凡事贪渎,一经查实,从严查办,同年,西戎兴兵欲夺回定州,景泰帝命襄王前往西北领战。
景泰七年,大周和西戎战事僵持,景泰帝力压朝中议和之声,继续迎战,入夏,捷报传来,襄王领大军击退了西戎国的入侵,襄王更于军中夺了对方主将的首级。十一月,太女大婚,聘定州州府白薇之嫡孙白氏为太女正君。
景泰八年,西南惊变,西南土著联军雨夜偷袭,西南守军防范不急,损伤惨重,景泰帝大怒,从西南大营调十万大军前往西南参战,两月之后,西南土著联军被击溃,景泰帝下令乘胜追击,势灭西南毒瘤,同年末,大周军队第一次踏上了临淮河南岸的土地。
景泰九年一月,景泰帝不顾群臣反对,命太女监国,御驾前往西南,渡临淮河,将南岸土著逐个击破,十月,西南最大亦是一直与大周为敌的阿塔斯族投降,然而其族长米勒娅却在觐见景泰帝之时行刺景泰帝,景泰帝大怒,亲砍其首级,随后下旨将阿塔斯灭族。十二月,西南一战平息,临淮河南岸尽归大周国土!
景泰十年一月,景泰帝班师回朝,然而却病倒途中,太女接到消息大急,亲往迎接。
三月,景泰帝病重,迁往陇县行宫静养,太女监国。
四月末,陇县行宫仍是芳菲满地。前往陇县行宫之后,景泰帝的病却越发的重了,到了五月,已经无法下床,御医言已经到了极限。
太女仁孝,欲守床前,景泰帝却不允,命其国事为重。
五月中旬,景泰帝召见内阁阁臣,六部尚书以及襄王,命其协助太女,共创大周繁华盛世。
五月下旬,景泰帝的已然做好一切安排,将所有会影响太女安然继位的因素全数拔出,她本该安详地等到大限到来的,可是,却仍是日日看着门口,似乎,在等谁。
伺候在旁的薛后知道她在等谁。
襄王也知道。
太女更是明白,可是,没有人可以帮她今早完成心愿。
日子,一日一日过去,便在所有人都以为景泰帝等不到的时候,六月初的一个晚上。
她等的人来了。
“母皇……”景泰帝已经泛着死气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你……来了……”说着,想起身给她行礼,可是,却已经动不了。
“别动。”司慕涵轻声道。
景泰帝笑着道:“好……儿臣不动……儿臣……以为……等不到母皇来了……”
“永熙帝已经死了。”司慕涵却道。
景泰帝笑道:“那……我可以叫你……母亲吗?”
“当然可以。”司慕涵也笑道。
“母亲……”景泰帝抬起了手。
司慕涵伸手握住,紧紧握着,“好!”
“母亲……”景泰帝继续笑着道,“我亲口问过了……阿塔斯族长……我……还滴血验亲了……没有相融……母亲……我是您的女儿……我不是野种……我是您的女儿……当年……我和四皇妹的血没有相融……应该是姐妹之间不能用滴血验亲的办法的……母亲……我不是阿塔斯族长的女儿……我是您的女儿……”
“我知道!我知道!”司慕涵的视线渐渐模糊。
景泰帝继续道:“母亲……你相信我对不对?!”
“我相信!”司慕涵点头道。
景泰帝像是放下了心头巨石一般,整个人,都松了,“母亲……我没用……不能继续帮你看着大周江山了……不过……你放心,正儿是个好太女……她也会是个好皇帝的……你放心……”
“我很放心!”
“母亲……”景泰帝的话说的更加的艰难,“我……没有让你失望吧?”
“没有!”司慕涵道。
景泰帝笑的更加的舒心,“母亲……饶恕父君好不好?饶恕他……让他安享晚年……”
“好!”司慕涵应道。
景泰帝神色激动了起来,“谢母亲……谢谢你……母亲……”
“别说话了,别说……”司慕涵哽咽了起来。
景泰帝却摇头:“不……女儿好久好久没有这般和母亲说话了……好久好久了……母亲,我是您的好女儿吗?”
“是!”司慕涵点头,“你是我的好女儿!”
景泰帝挣扎的欲起身,可还是动不了,“母亲……你能不能……抱抱我……像小时候一样……像抱着皇姐皇妹她们一样……”
“好!”司慕涵点头,随后动手扶了她起来,抱在怀中,“母亲抱着你!抱着你!”
“母亲……”景泰帝笑的越发的灿烂,越发的满足,“我是你的好女儿吗?”
“是!”司慕涵抱紧了她,“执儿是我的好女儿!”
“谢谢母亲……谢谢你……”景泰帝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来,最后,彻底安静,眼眸安然合上,嘴边含着满足的笑。
司慕涵紧紧地抱着她,安安静静的沉默。
“陛下!”薛后冲了进来,冲到了两人身边,呆呆地看着在司慕涵怀中安然入睡的人,半晌后,猛然推开了司慕涵,将安静入睡的人儿夺回了自己的怀中,“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妻主!是你——”他抱着景泰帝,对着一旁的司慕涵,面目狰狞地喝着。
司慕涵脚步踉跄了一下,眼中的泪水,终究落下。
是啊,是她害死了她!她最好的女儿!
景泰十年六月初四,景泰帝于陇县行宫驾崩,留下遗诏命新帝不必另行兴建陵墓,只需将其安葬于高陵,让其永伴随先帝永熙帝。
太女大悲,听从遗诏命。
六月初五,太女迎景泰帝灵柩回京。
当灵柩到达宫门前,一个蓬头垢面衣裳褴褛头发苍白的男子一步一步地走来。
没有人拦着他,便是太女也未曾。
官氏一步一步地往前,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灵柩前,艰难地爬上了装着灵柩的轿辇,爬到了灵柩旁,然后,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别怕,执儿别怕……父君会一直陪着你的……别怕……不要害怕……”声音慈爱安详。
一旁,先帝四皇子司以徽哭倒在了妻主的怀中。
六月十五,景泰帝出殡。
在离高陵不远处的山上,司慕涵静静站着,六月的烈阳将她的衣裳都浸湿了,却还是没有撼动她分毫。
一直到了山下不远处高陵内的入葬仪式完毕,一直到了送葬的队伍离开了,肃穆的高陵恢复了平静,她方才垂下了视线。
雪暖汐缓步上前,“涵涵。”
司慕涵看了他一眼,然后远眺着前方高陵,“朕这一辈子亏欠了许多人,却不想最后最亏欠的还是这个女儿。”
雪暖汐握起了她的手,“我们回家吧。”
司慕涵转过身凝视着他,然后,伸手紧紧拥着他,“好。”
前方高陵
方才关闭了的地宫门前,官锦抱着一件衣袍对着地宫的门喃喃自语,“执儿不要怕,父君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父君给你做新衣,等到了秋天,你就可以穿了……”
七月初一,新帝继位,为仁顺帝。
大周开始了新纪元,而新的故事,新的爱恨情仇也将继续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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