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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欢扫一眼他身后面露不善的众人,知晓姜修不会无功而返,眸光一转,唇角浅浅一翘,“既然姜长老这么说,那我就去凑个热闹了。烦请姜长老和诸位在此稍等片刻,容我进府换身衣服便来。”
她既答应,姜修便也不怕她跑了,爽快点头,心中却泛起嘀咕。
原本他以为宋清欢的话是托辞,才会让她代替圣女过去,没想到她竟无奈应下,难道说……圣女当真昏迷不醒?
宋清欢转身进了府,一面随着妘歌往里走,一面吩咐,“叫重锦姑姑过来陪我去,府里头你多看着。阿殊和母妃估摸着今日或许会有消息,你仔细着些。”
妘歌一一应了,“殿下放心。”
宋清欢回房换了衣衫,又将天蚕软鞭带上,走出房间时,重锦已在院子里等着。
“重锦姑姑。”
“殿下。”重锦迎上来,蹙眉,“事情的经过,妘歌已同我说了。他们分明是为了雪莲一事而来,殿下打算如何做?”
雪莲择主是骗局的事,重锦也知道。
“这件事我们不宜卷进去,站哪边都不好,到了那里,不管他们问什么,我只一概说不知便是。”宋清欢道,神色浅浅。
见她自有主意,重锦不再担忧,点头应了,同宋清欢一道出了府。
瞧见宋清欢出来,姜修略松口气,朝宋清欢一礼,皮笑肉不笑,“帝姬,请吧。”
宋清欢提起裙摆下了台阶,同姜修一道,往月牙岛方向走去。
她行得不疾不徐,姜修却有几分急躁,只是瞟一眼她隆起的腹部,也不好开口催促。
“舞阳帝姬,月牙岛那边怕是有些等不及,你若是不介意,不若我御灵带你过去如何?”又慢悠悠走了一会,姜修终是忍不住。
宋清欢停了脚步,笑得无辜,“姜家主是觉着我走得慢吗?可我如今怀了身孕,不适合御灵呢?要不……姜家主先过去,我随后就来?”说着,煞有介事地抚了抚肚子。
姜修一脸黑线,明知她刻意矫情,却偏生发作不得,眼下肌肉抖了几抖,方从指缝中挤出几字,“既这样,我还是陪帝姬走过去吧。”
不将人成功带到,他又如何交差?
宋清欢笑笑,没有再多说。
等到他们慢悠悠踱到目的地时,月牙岛对岸已聚集了不少人,丝毫不输圣女大选时的阵仗。
宋清欢粗粗一扫,便瞧见不少熟悉面孔。
“姜长老想让我怎么做?”
姜修四下看了看,沉声道,“帝姬,请随我来。”说着,让其他人在原地候着,自己带宋清欢往人群前头走去。
此时,笼罩在月牙岛上空的结界不知已被何人打开,阳光照射下的宫殿群恍如仙境,只可惜,并没有人有心思欣赏这样的美景。
站在人群前方的有几位衣着华贵之人,一一扫去,有些眼生。不过宋清欢大致也能猜出,这些人,大抵就是平日里便对几位长老有所不满的各家家主,正好借此机会,借题发挥罢了。
有人见到宋清欢,眉头皱了皱,看向姜修,“不是叫你请圣女过来的吗?”
“圣女灵力尽失,如今尚在休养,只能暂且请帝姬来走一趟了。”
“她一个外族人能知道什么?”身后传来嘀咕声,不大,却足够众人听清。
宋清欢凌厉的眸光一扫,笑意翩然,“既然这样,那我便不打扰诸位了。”说着,转身欲走。
“帝姬留步。”另有人开口,声音浑厚。
宋清欢转身望去。
说话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他扫一眼方才开口之人,不怒自威。
“今日之事,原本想请圣女来做个见证,不过既然圣女身体不适,帝姬作为圣女候选人之一,你来,也是一样的。”
“阁下是……?”宋清欢挑了挑眉。
“在下姞家家主,姞非翎。”
姞家的?
宋清欢往他身后一扫,果不其然看到了姞蘅,看来今日挑起这事的人,与姞家脱不了干系。
“原来是姞家主,失敬。”宋清欢淡淡应了。
“还请帝姬一旁稍候。”姞非翎又道。
宋清欢点头,往旁边挪动几步,站定,再未发一言。其间姞蘅的目光几次三番落到她身上,她亦只做不知。
海滩旁人群越聚越多。
终于,月牙岛上出现了一行人的身影,看来,几位长老终于舍得出来了。
嬴彻等人行到白贝桥高处,扫视一眼众人,最后落于最前面几人身上,沉厉开口,“姜家主,姞家主,妫家主,你们这是何意?”
“嬴长老,我们今日率众前来,不过是想向几位长老讨个说法。”姞非翎朗声开口,眸光阴沉。
嬴彻冷哼一声,“我瞧着姞长老这架势,不大像来讨说法,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姞非翎眉头一挑,“怎么?几位长老自觉有罪?”
嬴彻五指攥了攥,“姞长老不必同我耍嘴皮子功夫,昨日我差人去府上请,姞长老称病不见,今儿便弄出如此大的阵仗,看来……姞长老是不将族规放在眼中了。”
“今日我前来,正是应几位长老昨日相邀。只是,为了怕几位长老杀人灭口,少不得要多请些人来做见证。”
一听这话,姚扶桑沉不住气了,“姞非翎,你什么意思?!”
姞非翎轻飘飘扫他一眼,并未理他,而是看一眼身后众人,“想必各位府上,昨日都收到了一朵雪莲。”
身后众人应和。
“除了雪莲,有不少人应该还收到了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我们数百年来信奉的雪莲择主之事,不过是有心人的骗局而已!”姞非翎说得慷慨激昂,转身又看向嬴彻,“我们今日前来,就是想问问几位长老,圣池中的雪莲,究竟是真能择主,还是……只是几位长老愚民的手段而已?”
“请长老说出真相!”
“我们要求知道真相!”
……
身后众人齐声高呼,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听在嬴彻等人耳中,脸色猛地一沉。
昨日他们派人去请姞非翎,姞非翎却称病拒绝,他们不想太早撕破脸皮,正准备今日亲自去一趟姞府,他却给他们搞出这一出,明显是有备而来,将几人气得够呛。
姞非翎朝后将手一扬,众人的呼声降了下来。
显然,今日这些人,以姞非翎为首。
他带了几分得意看向嬴彻,“嬴长老?”
嬴彻思索片刻,沉沉开口,“一潼坊中出现雪莲之事,我们亦有所耳闻。不瞒诸位,前两日圣女大选召开之时,圣池中的雪莲,的确被盗了。”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嬴彻拔高了嗓音又道,“此事,与那日出现的黑衣人脱不了干系。他刻意拖延时间,趁圣池守卫空虚之际,派人盗走了雪莲。如今又到处散布谣言,试图造成族中混乱,其心可诛!”
姞非翎冷笑一声,“嬴长老似乎在回避话题,雪莲择主一事,到底是真是假?!”
嬴彻冷冷看着他,不避不闪,“这几日,我们派人暗中调查,终于对黑衣人的身份有了眉目。”
说到这里,他眸光陡然森厉,“黑衣人名姞崧,是上上任圣女候选人之一,因未当选为圣子而对族中怀恨在心,四处散播谣言,被时任长老驱逐进幽冥森林,侥幸活命,如今卷土重来,就是为了报昔日之仇,还请各位擦亮双眼,不要被心怀不轨之人所蒙蔽。”
听到这意有所指的话,姞非翎脸色一垮,刚待反驳,嬴彻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这个姞崧,是当年姞家长房三公子,算起来,正是如今姞家主的三叔!”
话音落,身后众人窃窃私语声大了起来。
今日来的,除了姞家之人,还有与姞家联合的姜、妫两家人,以及其他看热闹的人。姞崧的身份,他们自然不知道,此时听来,难免吃惊。
瞧见众人面上的迟疑之色,嬴彻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提了音调看向姞非翎,咄咄逼人,“姞长老,不知这黑衣人的身份,你可知晓?”
姞非翎眉头一皱。
嬴彻他们如此神速,却是他没想到的。
理了理思绪,刚待否认,天空中忽有喑哑声音传来,熟悉而诡异。
“哈哈哈,嬴长老这是想转移话题吗?!不管老夫身份如何,也改变不了雪莲择主是骗局的事实!”
余音未落,一人从人群后出现,飘飘然落至桥头,依旧是那日一身的黑衣打扮,兜帽罩头,脸覆面具。
众人哗然。
黑衣人大笑,“老夫便是当年姞家长房三子,便又如何?”
姞非翎眉头一蹙,眼底有雾,神色难辨。
嬴彻冷哼,“你果然出现了。”
“正好今日众族人都在,老夫也不怕与你们当众对质!”黑衣人似乎坏了嗓子,说话间终有“嘶嘶”的漏风声,不知怎的,总让宋清欢想起吐着红信的毒蛇。
“你千方百计在族中引起恐慌,究竟是何居心?难道,流放一次还不够?!”嬴彻语声威严。
“呵呵。”黑衣人大笑两声,“这么些年过去了,你们还是没有任何长进,还是这般喜欢以势压人。”
他转身,面向族人,“诸位可知,我当初为何会被流放至幽冥森林?”
众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我在圣女大选的过程中,发现了他们不为人知的秘密,为了封口,他们便将我驱逐至了幽冥森林。如今,我终于得以从幽冥森林中出来,他们却还在将大家玩弄于掌心。我认为,所有族人,都有权利知晓事情的真相,所以,我再次站了出来。”黑衣人说得气势磅礴,倒真有几分鼓动人心的架势。
“浮屠山中有一片莲池,专门用来培育雪莲。我在各府门口所放的雪莲,就是来自那里。也就是说,圣池中的那朵雪莲其实并不稀罕,也并非什么万年不谢,不过是朵寻常莲花而已。每届圣女大选之前,长老便会将一朵尚未盛开的雪莲移至圣池,这,才是圣池雪莲的真面目。”
听到这话,议论声越发大了起来。
“一派胡言。”嬴彻涨红了脸,矢口否认。
“我知道嬴长老不会承认,也知道你们一定已经派人毁了浮屠山中的莲池。”黑衣人冷笑连连。
嬴彻心中一“咯噔”,升起不好的预感。
姞崧如此猖狂,难不成……还有后招?
黑衣人冷冷一瞥,仿佛将他的心虚尽收眼底,“至于新任圣女,也并非由雪莲择出,而是由现任圣女和几位长老决定罢了,这其中有什么猫腻,谁又知道?”
人群中的议论声渐大。
嬴彻气急,双拳紧握。
雪莲择主是骗局不假,但每一任的圣女和长老都会对下一任圣女进行严格筛选,绝无以权谋私之心。先祖们之所以会一直沿用这个方法,不过是为了给圣女镀上更神圣的色彩,以便更好地统治整个扶澜族罢了。
只是现在被黑衣人这么一说,怎生反倒成了他们的不是?
这时,姬纾站了出来,冷笑一声,“你这言下之意是,我们毁灭证据?你若当真问心无愧,又为何要将圣池中的雪莲盗走,难道……不是你想毁灭证据?你如今毁了族中最重要的圣物,简直万死也难辞其咎!”
姬纾其人,心思缜密狠辣,若论起手段心思来,其实并不输嬴彻。短短数刻,便寻出了黑衣人话中破绽。
众人一时为难。
除开与姞家达成联盟的几家,其他人都不过墙头草,见形势不明朗,谁也不吭声。
这时,忽有人扯了扯宋清欢的衣角。
宋清欢眸光一冷,凌厉朝后射去。
却见身后之人是嬴天舒,鬼鬼祟祟的模样。
宋清欢收了眼中杀气,压低声音道,“你怎么也过来了?”
嬴天舒立于她身后,憨厚一笑,“我瞒着爹娘偷跑出来的。现在是什么情况?”
宋清欢扫一眼前方,语声淡淡,“僵持不下。”
如今这情况,双方各执一词,除非其中一方拿出什么确凿证据,否则,谁也占不了上风。
没想到,黑衣人又是仰天大笑几声,“看来,你们是要执意嘴硬到底了。”他阴恻恻开口,忽然将目光投向人群中,“姒夫人,您可以出来了。”
宋清欢眉头一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却见人群中走出一人,姿容得体,神情沉郁。走得近了,才瞧见脸上已有细纹,想来已有四五十岁年纪。
“是她?”身后的嬴天舒低低惊呼。
“你认识她?”宋清欢回头。
“就是她呀,之前跟你说过的,上上任圣女姒清娴。”
宋清欢墨瞳一狭,隐约想到什么,眸光微冷。
姒清娴走到人群前面,站定不言,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嬴彻脸色微变。
他自然认识来者何人,姞崧竟然请到了她,难道说……
不待他想出对策,黑衣人便又开口,“姒夫人,作为曾经的圣女,您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姒清娴撩眼,淡淡一扫,忽启唇,“雪莲择主,确是骗局。”
话音落,众人哗然,议论纷纷。
嬴彻气急,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便是姬纾,也哑了口,万分惊诧地瞪着姒清娴。
雪莲择主之事,素来只有历届圣女和长老知晓详情,虽被姞崧捅出,他们本想着抵死不认,却不想,栽在了姒清娴这里。
黑衣人得意洋洋地看着嬴彻几人,“前任圣女都开了口,几位长老还有什么可说的?”
姒清娴在位时,族中长老并不是嬴彻几位,此时见她突然反水,姚扶桑最先沉不住气,气急败坏开口,“照你方才所言,新任圣女是由现任圣女和长老决定,那么她也该参与其中,她若真想说出真相,当时便该说出,又为何等到如今?!”
“是啊。”嬴天舒在耳边附和。
宋清欢撩眼,神情懒懒,“她中了毒。”
“啊?”嬴天舒不解地看向她,继而回神,“你是说,她是被姞崧逼的?”
宋清欢不言,看回前方。
黑衣人依旧得意,“自是如今良心发现,又见我率先捅破,所以愿意出来作证罢了。”
“你……你分明……”姚扶桑还待再说,嬴彻却一把扯住他。
这一局,他们已然落败,已无回旋余地,不必再垂死挣扎。
“雪莲择主,乃先祖传下的法子,目的,是为了让圣女能更好地维持秩序,雪莲虽无灵力,但先祖用心良苦,又何容一个落选之人质疑?千百年来,圣女圣子和五位长老共同制约,即便新任圣女圣子是人为选出,也从未存私心。”嬴彻扫一眼众人,沉朗开口。
话音落,如石落油锅,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
嬴彻这话,分明是间接承认雪莲择主的确是骗局,这让他们如何想?只是细细咀嚼,却又另有深意。
宋清欢勾了勾唇。
姚扶桑是个蠢笨的,嬴彻却还算得上聪明。
姒清娴都出来了,这个时候再垂死挣扎,只会更失民心。倒不如大方承认,再抬出先祖,反倒能将局势掰回些许。
果不其然,族人面上现犹疑神情。
扶澜族向来对先祖传下的族规甚是恭敬,如果这法子是先祖传下,几位长老不过执行者而已,想来,也无无多大过错。若贸然揭露真相,才白费了先祖一番心思呢。
见众人神情,嬴彻略舒口气,趁热打铁,“倒是你,三番四次扰乱族中秩序,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你想将圣女取而代之?我扶澜族,容不下你这等居心叵测之人!”
他语带厉色,现几分铮铮傲气,将方才的颓丧一扫而过。
有人开始附和。
而人,向来是从众的,一旦有一人先开口,支持长老之人便多了起来。
宋清欢玩味地勾了勾唇。
这个嬴彻倒是有几分魄力,短短几刻便能将局势扭转过来。
黑衣人声线愈哑,“姒夫人,你没什么好说的吗?”
姒清娴尚未开口,姬纾倒是抢了个先,声音娇媚,细听却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姒夫人,您亦曾是扶澜族圣女,虽如今已退位,但您的一言一行,务必以族中利益为先才是。或许您方才之语是受什么人胁迫,但您放心,只要您将真相说出,我们一定替您讨回公道。”
姒清娴张了张嘴,面露迟疑。
黑衣人脸色越沉,突然飞身而下,跃至姒清娴身侧,身后众人慌忙退让。
他启唇,同姒清娴说了什么,姒清娴眼中一缕痛苦闪过,一个“我”字刚出口,突然有清音传来,“姨祖母,您千万不要让奸人的奸计得逞!”
宋清欢抬眸,见一女子御灵而来,正是姒檀。
她了然挑眉,原来二人是近亲。怕是方才姬纾见势不对,特命人将她请来。
见到姒檀,姒清娴又犹豫起来。
如今情形其实已然明了,长老们有族规和先祖为盾,族人心中的天平还是倾向他们。姞崧虽然灵力高强,但若想夺权,赌的还是“人心”二字,而此刻,他显然已失了人心。
若她今日开了这口,明日,姒家一族怕是都要受她牵连,从此在族中抬不起头来。比起家族清誉,她一人之性命不足为惜。
如此一想,终是紧闭了嘴,再不发一言。
黑衣人见状,目露狰狞之色,恶狠狠道,“姒清娴,你好,你很好!”
嬴彻一喜,忙大声号令,“此人居心叵测,屡犯族规,大家听我令,拿下此叛徒者,重重有赏!”
说着,与其他四位长老一起,催动灵力,发起进攻。先前看热闹的众人亦蜂拥而上,朝黑衣人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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