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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的光芒透过厚重的窗帘, 宋初埋在被窝里,被子遮住半张脸,眉头蹙着,嘴角却噙着点似有似无的笑容。
意识像是刚刚破冰的河流, 慢慢流淌着。
大约过了两分钟,宋初才抬手,手背搁在眼睛上,睡意惺忪地醒了过来。
她又将手往身侧一揽,出乎意料地没有搂住什么东西。
宋初瞬间清醒,直着腰猛地坐起来, 就要失去控制的心跳在目光触及床头的一杯牛奶后又慢悠悠地晃荡回了原地。
她吐出一口气, 把散乱的长发低低地盘了个髻, 进浴室往脸上泼了一抔凉水, 便捧着牛奶走出卧室。
牛奶还是温的。
***
季亦安站在客厅的窗前,正在打电话,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
便看见宋初仍是他那件T恤, 睡得侧脸红了一块, 昨晚喝了酒, 这会儿脸上还有些轻微的水肿,不难看,反倒显出些模糊年纪的婴儿肥。
他无端觉得喉咙发痒,舔了下嘴唇。
他想, 要命。
宋初走上前, 在他身边站定, 没搭话,目光笔直地看着窗外。
季亦安心口生出根枝杈,存在感十足得横亘在那,他一面余光瞥着宋初,一面对着手机里说:“知道了,申请中方与湄尖检查站的合作,尽快掌握‘蓝太阳’的流通路径。”
金三角的大部分毒品避开交通干线与支线上的检查站,而是通过与边境相连的山林,人背马驼贩卖至周边国家的。
而想要抓获这些毒贩,各地24小时值班的检查站功不可没。
挂了电话。
宋初喝了口牛奶,轻声问:“新型毒品叫‘蓝太阳’?”
“嗯。”
“是从金三角流入中国的?”
“初步判断是这样。”季亦安说,“我们控制了‘蓝太阳’拥有者陈裕固的手机,发现他与金三角地区有联系。”
“啊。”宋初轻轻应了一声,指腹在杯壁上摩挲,眼眸低垂。
“那你这次来,是为了追查‘蓝太阳’的下落?”
季亦安抬了下眉,去看宋初的表情,瞬间反应过来这大概是道送命题,他笑了声:“也是为了追你。”
于是宋初笑弯了眼,乖乖把牛奶喝尽了。
***
当天晚上,宋初重新回了酒吧唱歌。
既然季亦安需要继续扮演他的卧底身份,那宋初就得替他把其他辅助信息都给理顺了。
有一个她这样的能吃下黑的女人当枕边人,比季亦安孤身一人来得更能信任得多。
酒吧绚烂多变的灯光变幻着照射下来,宋初坐在高脚椅上,怀里抱着木吉他,长发挡住她侧脸,在灯光下光影斑驳。
指尖拨动,漂亮优美的音符荡涤而过。
宋初有多漂亮,就有多危险,伽苏一死,这儿的人也就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还是有人送花给她,服务生从台侧走上前送花,都被宋初拒绝了。
她红唇微启,与以前故意撩拨人心时不同,嗓音干净纯粹,却更加让人惊艳的惊心动魄。
所有灵魂,无论干净还是肮脏,都会喜欢这样纯粹青涩却又能摄人心魂的妖精。
***
宋初只唱了一首就下台,底下掌声雷动。
她穿过人群,走到吧台,叫了一杯酒精度数不高的鸡尾酒。
吧台的小姑娘笑眯眯对她说:“初初姐,我发现你这结了婚唱歌的感觉都不一样啦!”
“嗯?”宋初斜斜地倚在吧台边,“怎么不一样了?”
“说不出来,就是感觉温柔了好多,而且也更好听了,初初姐,你婚礼那天我也去啦,你老公超帅的,站在一起就是郎才女貌。”
宋初懒洋洋地喝了口酒,勾起唇角懒散地笑。
季亦安那撩人劲,她第一眼见他时就知道。
忽然,宋初目光微顿,看向酒吧门口的男人,他今天还戴了顶帽子。
季亦安显然也已经看到她。
宋初笑起来,把酒杯推回吧台:“把酒钱记我账上,我下次付。”说完她就往外走,步子都染上欣喜与憧憬。
小姑娘盈盈地跑出酒吧,到他面前,不知是怕人听见还是故意,她踮起脚尖,气息全打在他耳廓,声音清脆:“季队长。”
季亦安心软了一半,抬手揽住她的肩。
宋初这人当真是个谜,前一天还心肠冷硬地一走了之,今天又娇娇的甜出蜜来。
“要去吃点东西吗?”季亦安问。
“好啊。”宋初带路,“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花甲。”
花甲摊上人很多,宋初扯了两张纸巾坐在塑料凳上擦桌子,她擦得很认真,来来回回擦了两遍。
晚风吹乱她的长发,向后扬起,没带皮筋。
季亦安点完过来就看她不停将头发往后捋,他走过去,把帽子倒扣在宋初头顶。
宋初扭头,朝他笑了笑。
“人多,还要再等会儿。”
“嗯,反正我也不饿。”宋初说。
她其实很少吃夜宵,她的饮食不规律,早饭经常是不吃的,晚餐也没定点,有时直接就忘了吃,一睡就睡过去了。
“你那边的事有进展吗?”宋初问。
“明天打算去见个人,之前跟你提过的,驻守金三角的卧底。”季亦安低声,“叫郑国立,郑队,你认识吗?”
“没听过。”
“我还以为你在这认识不少人。”
宋初扬眉:“他不是城西这边的人吧?”
“不是,他在掸邦,离这几十公里。”
“那我不认识也正常,这里的城镇部落都挺封闭独立的,除了毒贩五湖四海的跑,其他人大多都很安定。”
“你这几年,也一直定居在这?”季亦安问。
“算是吧。”宋初搓了搓手指,“刚来的时候为了查顾老师的事,到处跑了几个月,后来也没什么消息,就在这定下来了。”
季亦安侧头,斜斜地瞥了她一眼。
他忽然想起一个屠龙的故事,勇敢的少年决意屠龙,却最终坐在恶龙的尸身上,看着闪烁的珠宝,慢慢长出鳞片、尾巴和触角,最终变成了又一条恶龙。
无数少年死在了屠龙的路上。
胜利的少年最终成为恶龙。
如果放任宋初自由生长,她最终会是死在这片土地上,还是成为下一个统治这片土地的恶魔。
“来咯!唷,初初姐,您也在呢。”小摊老板端着热气腾腾的花甲,看见宋初热情地打了个招呼,“您刚才跟我说一声啊,我提前给你做了。”
宋初抽出一副筷子在桌子上戳了戳,笑道:“也没等多久。”
说罢,她微微俯身深深嗅了下,神色满足极了,眼睛都是亮的,酒窝笑盈盈的:“快吃,这家超好吃的!”
季亦安忽然释怀。
宋初即便真屠了龙,也不可能长成下一条恶龙。
她明明是一盘花甲就能满足,租一间足够生活的公寓,在小酒吧里唱唱歌,跟毒贩称兄道弟也没见她真走上弯路。
她没有恶龙的贪欲,也没有恶龙的残暴。
而如今有了季亦安,她也就不再可能会死在屠龙的路上。
季亦安会保护她。
***
宋初和季亦安都偏爱吃辣,一盘吃下来都被辣出了一层热汗,宋初嘴唇红艳艳的,眼眸蒙了层雾气。
“吃慢点。”季亦安起身给她拿了杯冰镇菠萝汁。
宋初抱在手心喝了一大口,长长地舒了口气。
“明天几点去掸邦?”宋初问。
“早上八点。”季亦安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岑晗会提前在那里等我们。”
宋初扬扬眉。
“郑队的情报接收方是我们队,岑晗跟他直接接洽,所以会比较熟络些。”
宋初笑了,不怀好意的双眼轻轻眯了下。
“季队,跟我解释什么,怕我吃醋?”
季亦安无奈,屈指在她鼻梁上轻轻弹了一下:“你有什么好吃醋的,我都跟你说了我喜欢你了。”
这话说得直白,不弯不绕,“撞”得宋初一阵愣神。
她心尖儿轻轻跳了一记,娴熟地缠上季亦安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十指相扣,指腹在他手背关节上来回按压。
小姑娘笑眯眯地倾身靠近,双手捧着他的右手,下巴搁在手上,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
话里带着三分娇三分媚,抵着人心间的痒地撒娇。
“季队长,您这告白说得顺嘴的,以前女朋友不少吧?”
季亦安没想到自己最终还是着了她的道,他背往椅子上一靠,散漫地笑着移开了视线。
“几个?”宋初问。
季亦安只好诚实回答:“上学时有过两个。”
宋初轻轻“啧”了一声,扬起一侧眉斜睨他,姿势非常放松。
“哦,两个,要不要和你目前的追求对象解释一下?”
季亦安直接抬脚在她椅子腿上轻轻踢了一脚,笑骂:“解释个屁!”
宋初挠眉,做出一副苦恼的样:“那我就很难接受你了。”
季亦安无奈地笑,他声线偏低,慵懒痞气,噙着些许的笑意,像是漫无边际的纵容与宠溺。
“上学的时候不想读书,谈着玩的呗,双方都是玩,就跟赶时髦似的。”
季亦安回想那时候的女朋友,他其实已经连长相都记不太清了,什么一生难忘的初恋在他这的确是狗屁不通。
他摸了摸鼻子,哼笑一声,“那时候都幼稚,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就分手了,记不清了。”
宋初津津有味地听着。
她的确丝毫不在乎这些季亦安的曾经,要是她没那些“毛病”,宋初估计自己交过的男朋友两只手都数不完了。
偏偏她这颗心只为季亦安跳动。
着了魔似的。
命中注定。
宋初又喝了口酸甜的菠萝汁,漫不经心地搭话:“其实我也挺幼稚的。”
季亦安侧头笑了下,他拎着玻璃杯边缘,小幅度地晃着,嘴角噙着平时少见的温柔,声线慵懒却认真。
“我倒希望你能幼稚点。”
***
天际遥远,星光黯淡。
夜宵摊边的暖风裹挟油烟与香料味,吹到身上都带着一股黏糊劲儿。
深深浅浅的光影掠过季亦安的侧脸。
宋初忽然有些明白过来,普通人的生活。
因为季亦安那句“我倒希望你能幼稚点”,让她觉得自己太阳穴上的神经都活跃起来,拉扯出一阵一阵的钝痛,却又平息至心头的一股暖流。
宋初单手支着脑袋,眼眸亮堂得很。
轻声说:“你前女友也幼稚,还不是分手了吗。”
“那时候我不是也幼稚吗,可现在不一样了。”季亦安抓住她放在桌上的另一只手,瞳孔里是一片坦荡。
他继续说。
“你幼稚,我宠着你,不就行了?”
***
季亦安的承诺向来直白得彻底,没有心照不宣的试探,没有你进我退的斗心,他纯粹又直露。
就跟他的人一样。
长期在外奔波执行任务,让他的肤色呈健康性感的小麦色,五官硬朗,肌肉贲张,出任务时扛枪冲在最前,用自己的身躯挡住所有妄图射向普通人的子弹。
宋初以为跟他谈恋爱也是这样硬邦邦的。
却没想到节节败退在了他的温柔乡里。
“给我个名分,以后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我可以教你,怎么把心交给我。”
“因为我喜欢你,这个理由足够吗。”
“你幼稚,我宠着你,不就行了?”
***
宋初仰着头,安静地和他对视。
她抬手随意地拢了一把长发,美得风情万种。
再抬头时眼圈却红了。
***
酒逢知己,棋逢对手。
朝生暮死,天长地久。
我是个梦中人。
我原以为你是那个能带我脱胎换骨、剥皮蚀骨、走出梦境的意中人。
却没想到,你不舍得我剥皮蚀骨。
你让我继续沉沦梦境,守护我所有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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