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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承昀脚步微顿, 抱着她的手紧了些。
林愉咬着樱唇,半张脸埋进他怀里, 泪珠儿顺着玉腮滑落, 在他暗红的官袍上渲染出一朵水花。小小的人,哭的无声无息,肩膀止不住发颤, 瘦的在他怀里没有半分重量。
傅承昀把人放在榻上, 鞋子都没有脱就斜躺下去抱她,他伸手抚过她泪湿的长发, 他有些愧疚。
他扣着她的头颅稍稍用力, 紧接着俯身, 在她泪湿的眼睑一舔, “苦的, 委屈啦?”
林愉睫羽微颤, 昏昏绰绰的烛光映在她微红的双颊,就见她慢慢睁眼,仰着细白的玉颈望着他。
“相爷…”声音软软糯糯, 好似被遗弃的猫一样, 哽咽道:“你怎么才回来啊!”
傅承昀深邃的眼中好似盛了一轮圆月, 明亮却无限凄冷的眯着, 笑问:“恩, 是有些晚, 你想我啦?”
林愉伸手搂住他, “相爷答应我的,要早归的,你说话不算数!”
“哦, 我忙忘了。”
傅承昀低沉的声音带着散漫的玩闹, 有一下没一下的拍在林愉的肩上,“阿愉长大了,没有抱抱也要一个人睡觉。”
“知道吗?”他看着她万般温柔,耐心安慰,“莫哭了,再哭不好看了。”
林愉明知道她不能妥协,要像姜氏说的那样爱他也做自己,但对着傅承昀才发现,真的好难。
她只能压抑着,尽自己最大的勇气来分辨,“那相爷就是错了,你不回来也要知会我一声,下次不要这样好不好?”
傅承昀散漫惯了,他不喜欢被人管。林愉的要求对别人可能没什么,毕竟她是他夫人,但傅承昀难以接受,有一种被约束的感觉。
他的手停在林愉的肩膀,也不说话,更像无声的拒绝。
林愉颤动的睫羽显露出她的不安,但她坚持道:“我就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也不问你别的事,夜里的路又黑又冷,我担忧你的。”
“担忧?”傅承昀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不咸不淡道:“担忧我做什么?”
他活着,该担忧的就是别人。
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引的林愉着急,林愉抓住他玩闹的手,“担忧你不归,担忧归有伤。”
“相爷做的是大事,不会改变。可相爷就是我的大事,也不会改变。哪怕为了心安,您就和我说一声,好不好?”
林愉这一生,有的很少,凡所有总是付出十二分的真心。她害怕失去,更害怕抛弃。她不信“没事”二字,因为有事的时候已经晚了。
怕等待要等待,熬着成了不怕。
要等待没期望,终不过黯淡。
她就要一份期待,哪怕遥不可及,也不要黯淡了追他的这片星空。
“好,跟你说。”傅承昀看着她眼中神情几经变化,竟有些怕她如方才那般落泪。
罢了,说就说吧!再哭可就眼泪掩了龙王庙了,不哭就行。
他笑着擦掉她脸上的泪,“睡觉吧!”
林愉脸上被他擦的有些疼,但她温婉的笑着,隔着傅承昀看向外面摇曳的烛光,积压在心里的郁闷忽然散了许多。
她真的很好哄,哪怕傅承昀从来没有明说,她也会从他并不温柔的话里找出无数个似乎哄她的理由,然后一个人甜滋滋的笑着。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无论多难,心里愿意。
也许是她的愉悦太过明显,傅承昀蹭蹭她的发顶,疲惫道:“睡不着?”
林愉觉的痒,但不愿意伸手推开他,一动不动的躺在他怀里,小声说:“我不吵的,相爷尽管睡。”
傅承昀却没睡,他继续轻轻拍在她肩上,“乖,睡觉。”
“你不睡,在我怀里兔子一样蹭着,你说我怎么睡?”
林愉闻言在他怀里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睛,虽然…她睡不着。
其实,傅承昀挺好的,只是别人不知道。
他对她,算是宠吧!
…
林愉收到林惜归来的家书是在三月,之后便开始整日忙碌。
萧家满门英烈,到了这一辈只有有两个兄弟。老大萧清曾是名动上京的清风君子,几年前看破红尘,出家了。独留老二萧策承担门庭,不幸于渡山一役残疾被圣旨赐婚,娶了林惜。
因萧策残疾无力领军,他交了兵权,被遣往姑苏富饶之地领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上京城已多年不见萧家。
林愉自然主动担起了给长姐一家接风的事,难得傅承昀没有说什么。
诺大的将军府,终于要来主子了,听说还有一个小小姐,萧策和林惜的独女萧棠,众人干劲十足,林愉指点着大概。
她这边憧憬着一家团圆,傅承昀那边却是一脚踹开了未央宫的大门,一路畅通无阻的走进层层纱幔,到了皇后凤榻。
傅轻竹面色苍白的躺在上面,见到他并无意外。
傅承昀对她怒目而视,喘息的样子一看就是一路跑过来的。
“滚出去——”
满屋宫娥大惊,一个个跪在地上,祈求的望向目无波澜的傅轻竹。
傅轻竹轻笑一声,抬手道:“下去吧!”
宫娥这才鱼贯而出。
傅承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血缘上的姐姐,“你竟还想死?”
傅轻竹知道瞒不过他,遂问:“我死了,明明更好,你何必呢?”
“之前是为了你的婚事,如今也结束了。”傅轻竹的声音带着看破生死的淡然,丝毫没有当日行宫打人的气势。
不过半月,她整个人如丧考妣,“宫里我安排的很好,没人知道,皇上也会怜惜傅家,一切都会随着死消逝,成为秘密。”
“我位高权重,要什么没有,用你拿命去换?”傅承昀嘲讽的看着她,“你心里为了谁自己知道,不必这般大义凛然。若当初你真坠了魏江我看都不看一眼,可在我眼皮子底下,你敢死试试。”
傅轻竹不惧他的怒火,姐弟两个每次见面都争吵,习惯了。只是刚经生死,说话说的急,她忍不住轻咳两声,“我如今就是一把刀子,随时都要落下来。我去,换傅家满门周全,换朝纲稳定,这是我身为国母,唯一体面的死法,是我之幸。”
“傅家,你在乎吗?朝纲,我在乎吗?”
傅承昀不由的弯下身子,威压而视,“你要换的从来不是这些,我们流着一样凉薄的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可我告诉你傅轻竹,如今我有兴致陪你们玩,你若死了,我覆了这一切。”
“你大可试试,偌大的上京城,谁能阻我。”傅承昀笑着,眼中泛着极寒的冷意,站起来,“所以,你想护着某些人,最好长命百岁。”
“带着一个罪孽,你叫我如何长命百岁,我每天做梦都是吓醒的,我害怕谁看出来,我害怕我害了你们所有人。”傅轻竹从凤榻挣扎起来,“傅承昀,我是你阿姐,难道我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吗?你为何一定要留下他?”
傅轻竹激动起来,小腹隐隐作痛。
傅承昀有过犹豫,最终反驳道:“我曾给你选,可你选了入宫。”
他看着傅轻竹,病态在这个贵气的女子身上一点没有林愉的可怜,甚至被她很好的利用,他笑道:“后来你可以选,你选择和他…活着。”
“既然选了,就是跪着,你也得在宫里,活下去。”
“阿昀,我知道你舍不得阿姐。”傅轻竹瘫在凤榻上,泪水从她眼中流出,“可阿姐做错了事,无法弥补,你一意孤行是要背负骂名的。”
傅轻竹缓了神色,傅承昀也吵不起来,他总不能对着一个病人大吵。
“背负骂名?我不是一直如此吗?你曾握着鞭子告诉我,一个人选不了出身,但可以选择往前。”
那也是他长途奔波,回到所谓的家,面对一群弯弯绕绕的家人,唯一冷着脸给他善意的嫡姐。他可以不在乎傅家所有人,但他不能看着傅轻竹死。
傅轻竹一声“这是我的弟。”他也认了这个姐。
他转身,不看泪眼的傅轻竹,盯着外头欲晚的天色,轻声道:“如今反过来,我告诉你,一个人选择不了苦乐,但可以选择生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那么艰难的时候都过去了…”
“如今,我不是在。”他在,她就能活。
“你怕什么?”
傅承昀说完,疲累的很,也不想再纠缠。他转身朝外走去,傅轻竹叫他,他没停。
他说:“有人说喜欢一个人没错,被一个人喜欢也没错。”
“既无错,何来所谓骂名!”
傅轻竹闻言,却像被什么惊住一样,压在眼底那簇火苗燃起,脸上再无颓废。
她望着逐渐远去的人,突然笑着喊:“我知道是谁,得空带进来我见见,给以庇护。”
夕阳之下,他的身影带着清绝的春风,孤傲道:“我的夫人,自有我庇护。”
“不带。”
那边,傍晚的风带着几丝冷意,吹在萧家门口等候的两个身影上。
一个是林愉,一个是道服儒雅的和尚。
林愉也没有想到出家多年的萧清会特意为了萧策归上京而来,儿时她多得萧清照顾,见到自然是高兴的。萧清得益于寺院香火,说话总通透,对林愉多指点关心。
走的时候他提出送行,林愉拒绝无果,只让他送到门口,两人说笑着等到傅家的马车。
不多时,一架华盖马车缓缓而来,停在林愉前面。她开口要和人道别,就见车帘轻撩,意外的露出傅承昀蓄着懒散笑意的眸子。
林愉看见他,诧异之后便心生无限喜悦,正要走上去招呼,就见傅承昀的笑意随着他的目光看见清风淡淡的萧清,表情瞬间凝固。
傅承昀眼前浮现出魏江一望无际的冰水,也浮现出傅轻竹奄奄一息时的脆弱。
随之他眼底涌上阴翳的戾气。
“相爷你…”
不待林愉多说,眼前一道红光,傅承昀飞跃而下,带着疾风的一拳狠狠的打在萧清的脸上,萧清转眼吐了鲜血。
林愉大惊,醒神过来跑去,“相爷,有话好说,这是萧清哥哥。”
“萧清,哥哥。”
傅承昀转头看向林愉伸过来的手。
他笑着,邪魅的勾起薄唇,撩眼之间带着狂风卷卷的杀意,声音也如柳叶弯刀,冷硬钻心。
“林愉,把手放下,我不和你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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