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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承昀走过去时, 萧清已经摸的差不多了,他一看傅承昀异常平静的眉眼, 大概知道此事不能善了。
果然, 傅承昀话不多说,一脚拧进其中一个刺客的眼窝,本来半死不活的人直接惨叫出声, 眼睛流出大片脓血。
“爹爹——”
傅承昀拧眉, 往后看了一眼,就见傅予卿正瞪着葡萄一样的眼睛看着他鼓掌, 不知看见没有竟一点也不知害怕, 林愉倒被他胖乎乎的身子挡在后面。
萧清眉头一皱, 往前把傅予卿的视线隔绝, 才要出口说什么, 就见傅承昀招来一人, 指着地上的刀疤男。
“把他嘴堵上,太吵。”
有人赶忙上去糊住刀疤男的嘴,做的干脆利索, 显然对这样的手段见怪不怪。
“都问过了?”傅承昀垂眸, 嫌恶的踹了一脚奄奄一息的人, 含笑蹲下。
萧清看着他, 便知要出事, 紧接着傅承昀折了那人十指, 笑容依旧, “问出什么?”
刀疤男嘴巴被堵,额际冒出细密的汗珠,呜咽声一丝丝顺着口布溢出, 傅承昀眼睛不眨的看着。
萧清虽恨这些人, 但对于傅承昀毁眼断指的行为不敢苟同,但他什么都没说,转而侧身不看。
“能来这里的都是死士,牙缝藏了毒,问不出什么?”倒是傅承昀折磨的这个,杀人手法略显生疏,萧清觉的傅承昀大概看出了什么,所以一来就抓着此人。
“没有问不出话的人,只有不够狠的刑,”傅承昀站起来,“谁惊的马?”
萧清呼吸一顿,猜不出他又使什么招数,只无奈道:“你脚下那个。”
傅承昀欣赏着佝偻的人,心情颇好的捻着手指,阳光下眼尾映出耀眼的笑容,“那就留下他,其他人绑了。”
萧清追问道:“你要如何?”
“杀人。”
傅承昀瞥了一眼满地狼藉,红衣被山脚的寒风吹的猎猎而响,声音带着平静之中的嗜血。
“只是杀了?”萧清不信。
傅承昀冷笑一声,波涛汹涌的眸子狠厉的扫向每一个惊恐的人,最后垂眸看向不断往后躲的刀疤男,“这样岂非太便宜他们。”
萧清一袭道服,望向半山腰的寺院有过片刻惺忪,“不远处是佛门圣地,顾及些。”最好换个地方。
“那它可曾庇佑我妻儿少受苦难,”傅承昀骤然扬声,语气不咸不淡,“就在这,把他们手脚尽断,坠于马后,一刻不说就拖死一人,两刻不说就拖死两人,我倒要看看他能撑的几刻。”
“若人都死了他还不说,我便大发慈悲放他一马。”傅承昀的毫无波澜,“毕竟本相欣赏嘴硬之人。”
这便是傅承昀,总能用你意想不到的手段击碎你的心理防御,看似给你活命的机会,却一步步叫你永坠阎罗。
他不取你命,却把你亲近之人的命交由你手,兄弟死你活着是折磨,兄弟活你活着是骂名,进退两难,毫无退路。
林愉看不见那边发生了什么,但傅承昀的手段她多少猜的到,他要做的是一件备受争议的事,走下去满是荆棘。
傅承昀回来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抱着把林愉抱上了马车。
三人坐着马车远离是非之地,行走的路程中林愉总能从吹来的风里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偏她细听时身后没有一点声音。
她多少感觉到傅承昀的隐瞒,自然不会主动去问,只当作什么都不知。
等到回到山庄,林愉撑着要起来,又被傅承昀一把抱起,他脸色不大好,虽是笑着但给人阴沉沉的感觉,好像一头刻意忍耐的困兽。
林愉不敢招惹,又怕摔下去伤的更重,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傅承昀本担心林愉跟他犟,见她搂他暗自松了一口气,脸色缓了许多。
他也不是冲林愉,实际上他有许多话想说,比如谢谢她,又比如对不起,可看着她遍体鳞伤又觉的说什么都是轻的。
说什么呢?
说再多该疼的也疼了,还是他无用。
傅承昀把她抱到屋子里,见她手上凝结的血块,眼神一暗,问她,“疼吗?”
他要碰她手,林愉一缩,“别碰——”
女子声音惊恐尖锐,叫的傅承昀没有防备,伸过来的手止于半空。
他尴尬的很,“我就是看看…”没想做什么。
林愉见了,知道自己偏激,便小声道:“很疼…所以别碰…”
这话落在傅承昀耳中,他默半晌,沉声道:“恩,轻了。”
“什么轻了?”
林愉问他,他没讲,低头的时候满眼血丝仿若大雨将至。
等林愉去上药的时,傅承昀叫来飞白。他觉的刑法轻了,让人过去补几刀。
“她伤在哪里,他们就要还在哪里。”傅承昀笑道:“飞白,走出这扇门,把债给我讨回来,不要手软。”
他递给飞白刀子,飞白点头往外。
林愉出事是中午,上药一番折腾将近黄昏,一碗安神药下去就没了意识,等到天黑下来母子两人不约而同的发起了热。
林愉烧起来之后陷入噩梦,不停的用手抓东西抱,抱着叫傅予卿,傅承昀怕她碰到手上伤口,就按着林愉,心像被挖了一块似的。
好在喂药之后她安生了,嘴里仍旧呓语。
傅承昀听着像是叫孩子,鬼使神差贴耳过去,谁知猝不及防的几个字就往他心里砸。
“傅…承昀,他们欺负…我。”
傅承昀坐定,片刻附身抵住林愉鼻尖。很快,林愉的脸上有晶莹滑过,烫的梦里人悠悠转醒。
她的双手被按,又说不得话,高温甚至让林愉分不清白天黑夜,只是觉的脸上痒…更烫。
她煽动的睫羽挠动傅承昀,傅承昀又喘息片刻直起身子,果真见女子潋滟的眸子晃晃如水,里面一转一动的望着他,后怕、惊慌甚至有依赖。
她凝视着他,挣了挣,傅承昀以为她疼就松了那只完好的手,仍旧按着受伤的那只。林愉也不计较,抬起来的手落在他的眼眸。
“你眼…”林愉说的又慢又浑,“你眼红什么?”
傅承昀褪去冷静,素日惊艳的眸子真红红的,有一瞬慌乱,“没有,蜡烛照的,你看茬了。”
林愉不信,蜡烛不是这样的颜色。
她疑惑的看向蜡烛,看着看着眼皮就重,但她闭了几次又撑着,不愿意睡。
“睡不着,做噩梦了?”傅承昀问她。
林愉是迷糊的,这么被人挑破瞬间受惊苍白了脸,眼中蓄了两筐眼泪,“恩…我疼,还怕…”
她差一点就死了,那么尖的尖擦着脸颊滑过,马车颠的她骨头都要散架,最后摔出去疼的要命,但她怀里有傅予卿,她不敢哭。
“我帮你欺负回去,”傅承昀探探她的额头,比之前好多了,“我们不怕,会好的。”
林愉死活不睡,傅承昀终是躺上去,林愉看着他就往里面缩,傅承昀顿了一下,就停在被子外头,“我守着你,你睡吧!”
手上是让人心安的温度,林愉见他没有再靠近慢慢合了眼。
傅承昀等人沉睡,翻身把人搂入怀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林愉的不安慢慢散去,缩在他怀里呼吸也平稳了。
曾经那个遇事抱着膝盖撒娇的女子不见了,她撑着给傅予卿一片天,其实骨子里面她还是怕的,这份隐忍和倔强狠狠的打了傅承昀一巴掌。
他对不起林愉的这声唤,也对不起林愉的信任。
傅承昀几乎彻夜未眠,天微亮就赶去早朝。
这场刺杀惊动了宫里,朝堂一边觉着天子脚下遇袭是耻辱,另一方面觉着傅承昀佛门之地杀人手段残忍。
只消是傅承昀的事,总会朝着弹劾的方向发展,傅轻竹在后宫里气的直笑,直接拍案而起,端着凤印打上御书房。
“本宫倒要看看,这些人如何指鹿为马。”
清晨雨露雾霭,朝霞顺着高墙瓦沿挥洒,细碎的落在一身华服之上,年轻的皇后闲庭漫步而来,倦怠的眼中和傅承昀有些相似的随意,一进来就拂手滑过耳畔坠子,端的是美玉无瑕。
甚至可以看出,这两个姐弟一样彻夜未眠。
“怪热闹的,本宫竟不知傅家家事要劳烦这么多大人商讨了。”傅轻竹径直而入,直接坐到圣上身边。
圣上面前无礼落座本是不敬,奈何圣上看着傅轻竹长大,即便傅轻竹于床第有病,宠爱丝毫不减。一般不牵扯社稷,对年轻的皇后有求必,老夫少妻诸多偏爱,谁敢多说。
下列的苏文清蹙眉不语,没人愿意当出头鸟,剩下宁王这次出奇的支持傅承昀,一时间竟没人说话。
圣上一看,牵着傅轻竹稍凉的手笑道:“还是皇后面子大,吵吵嚷嚷半天,你一来可就一句话不说了。”
傅轻竹一动不动,圣上明黄色的龙袍衬的她极致明丽,“诸位大人抬爱,本宫不胜惶恐。”
御书房不能因为傅轻竹的到来停止运转,最后是薛知水没脑子的走出,“傅相佛门之地大动干戈,傅相简直藐视佛法,此举不妥,望圣上严惩。”
有一就有二,陆陆续续有人上来从傅承昀当街殴打萧清到今日杀戮,最后拉扯出傅承昀近来查案大肆抓捕,前兵部尚书也被他狱中逼死,总之傅承昀十恶不赦。
傅承昀从头到尾看着,在门口站定,他只凝视着侍卫的长刀,神色未明。
傅轻竹细细听着,看着下面的每一个人,最后直起身子,笑道:“诸位大人惊世之才,一言一语可谓用心良苦,那么请问我傅家遇刺,幕后主使是谁?”
此言一出,一片寂寂,他们甚至忘了傅承昀是受害者,傅承昀在他们心中是霸道的,无懈可击。
“你们的儿子死了,一个个要死要活,如今他的妻儿有伤就不能要一个公道?”傅轻竹走下来,站在傅承昀前头,似笑非笑,“纵傅承昀有诸多不是,他是一个夫君、一个父亲,为该护之人出剑,错了吗?”
傅轻竹凤目斜睨,凤印高抬,声音清利一字一句道:“本宫把话撂这,傅承昀错可罚,但首先把刺杀的挖出来,本宫要他项上人头。”
傅轻竹很少发火,和红衣傅承昀站在一起,他们姐弟就像不要命一样,那股子狠辣竟没人敢上前,因为他们都怕死。
林愉可不知傅家姐弟在御书房为她大杀四方,她出事之后添了满身伤痕,傅予卿更是自出生后大病一场,傅承昀这次铁了心要万无一失,给林愉的路要么回家,要么加人。
他这次不好说话,林愉只能表面应着,背地里叫飞白少带些人,本来已经和离了,这样让傅家人守的水泄不通像什么样子。
谁知林愉当天插科打诨,晚上山上就跑下来一群冬眠结束的野物扫荡,庄子霍霍的一片狼藉。这下傅承昀怒了,把飞白杖责三十,所有包庇的人一个不落受罚。
林愉更是一句话不敢吭,她没想到自己这么背。傅承昀也不对林愉怒,他什么也没说,但就是一句话不说,任由林愉晃荡也不说,才是真的生气。
“我这不是没想到…我这次不该叫他们走。”
也许是被他哄惯了,一下子恢复冷漠林愉很是别扭,鼓足了勇气上去谁知被他一把甩开。
他甩的不重,奈何边上是傅予卿玩闹放着的棋盘,猛的一下撞上去棋子哗啦啦落了一地,傅予卿受过惊吓,这下忽然就哭了。
傅予卿哭,林愉也红眼,她身上可还有伤呢!林愉索性不管了,默不作声的和他耗,傅承昀好好的一场气,哄了小的看大的,又给磨的没脾气。
等傅予卿被哄睡,他朝林愉招手,“我看看。”
还是他主动说话,拉林愉和好。
“磕哪儿了?”
林愉坐在塌上,不愿意和他挨着,也不愿意叫他看,傅承昀头疼,开始跟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次刺杀吓到他了。
林愉的眼泪被他念叨半个时辰,硬生生给念叨回去了。
“别的我也随你闹,要我追你我也追你,但你瞧瞧你自己不拿自己当回事,万一那野兽闯进来,怎么办?我和离再当一回鳏夫吗?”
林愉垂头,愤愤道:“你反正要做鳏夫的…”
“你说什么?”傅承昀这下可不管她可怜不可怜,抓着她的手严厉道:“谁叫你诅咒自己的,快呸呸呸。”
“你又不信神佛,管我怎么说,明明就是。”
林愉正恼,焉会收回。傅承昀是不信神佛,可对于林愉总诸多恐慌,哪怕虚无缥缈他也不愿意留下丝毫意外。
两人各自恼着,最后傅承昀舍不得她饿,主动问她,“气完了吗?”
“没完。”
“那怎样能气完?”他试探着我碰她,“你该上药了,饭也该吃了。”
“手疼,上不了药也吃不下饭。”
林愉甩开他,“我都知道错了,是你甩的我,我伤没好又被你甩伤。”她把腕子伸出来,上面果真有着一小片红痕,疼没多疼,但林愉心里不乐意。
“我们都和离了,你还动不动训我,你不讲理。”
姑娘家委屈极了,又是他没有追到的姑娘,傅承昀能怎么办,只能贴过去吹吹委屈的伤口,“甩你是我不对,我认罚。”
“那你把地上棋子捡了,一个一个捡。”
傅承昀没答话,兀自蹲下风雅的身姿,对着四散在地的棋子,认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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