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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和王八,终于见到了两个来历莫测的高人。
来人是正是邪,为何而来。
疯子和王八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见到他们后,已经在开始发生改变。
时间过的真快,我感觉自己都不再年轻了。同学一半的人都结了婚。有的在单位混的好的,都当领导了。可我呢,刚刚在家里和父母吵了一架,他们竟然骂我是个黄昏,一辈子都玩不醒的黄昏。原因是我又被老板炒了鱿鱼。一年来,我找了七八份工作,没有一个干的长的,最多的一份工作,干三个月就被老板给辞退。
一个人走在夜色中繁华的街道,感叹不已。我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差呢。这么大的一个城市,竟然找不到一份合适的工作。爹妈也是的,怎么能这么骂我,我就算是黄昏,还不是他们制造出来的。
走到了九码头,看见胜利一路街边坐着一排算命的瞎子。心想,当初难道我的选择错了,如果当年在草帽人面前选择了另外一个人生,现在至少不会为生存担忧吧。可是那种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啊。我只想做个平凡的人,有份稳定的工作,谈十几个女朋友,然后找个合适的女孩结婚,再生个孩子,平平淡淡,波澜不惊的过一辈子,多好。
当年王八骂我,说我不该放弃。他向草帽人说,能不能取代我走那条人生道路。可是被草帽人拒绝。
王八却不死心,孜孜不倦的想进入那个圈子。
我如果能和王八交换一下人生,该多好,都能得偿所愿。可惜,人都是下贱的,都对自己身处的环境不满。对自己已经所有的事物不屑于顾,却想着自己无法得到的生活。
比如我想跟王八一样,当个律师,每月拿着高收入,周旋于若干美女之间。
可王八却对身边董玲的热情无动于衷,律师虽然当着,却不太上心,幸好他天资聪颖,能力超人,不然律师那里当得下去。不过他当不下去,也无所谓,他迟早会辞退律师这个职业的。他的志向,是当个神棍。
“不是神棍,是术士!”王八每次听到我提起神棍这个名称就恼火,是的,他想当术士。
术士这个称呼在民间是很少听到。在道家炼丹和巫术的高人间一直流传着这个默契:洞悉阴阳的不见得是术士,术士是其中的佼佼者。有名额的,只有德行和法术顶尖的神棍才有资格被人称呼术士。或是自身的某些异于旁人的命数,才有这个可能。
草帽人当年说我有个这个命数,但我不想当神棍。
王八想当,但他没这个命数。但他的精神执着,他相信自己的人生,就是要当一个术士,他相信凭他的努力,他会走到这一步。
王八现在就坐在一排瞎子之中。他戴个墨镜,装瞎子挺像的。我挨个看瞎子,找了好大一会,才认出他。
我走到王八面前对他说道:“给老子算个命,什么时候发财?”
王八没抬头,“你来了啊,看你狗日的躲我多久。”
“好好的正经事不做,跑这里来扮瞎子骗人。到底是你傻,还是我傻。”
王八把墨镜取下,“你小点声音,老子花了好大的功夫在在这里有块地盘。莫让别个听到了。”
我扑哧一笑,实在忍受不了王八这么郑重谨慎的模样。
王八连忙把屁股下的马扎收起,把身前的签子放进书包。拉着我走到人少点的地方。
走到珍奥核酸的门面下,这里人少些。他又支起了马扎,安稳地坐下,又把墨镜给戴上,“不说借钱给你,你就不来找我是吧。”
“你这个人没好心,我不想有你这个朋友。”我故意气王八,懒懒的在王八身边的路阶坐下。
“上次的事算是我错了,我不该帮田叔叔干那种缺德事。我想了,我从基层做起,从算命做起,不再好高骛远。”
听着王八说得一本正经,我都他妈的想揍他,“废话少说,先把钱给我,老子连烟都买不起了。”
王八摇摇头,给了我三百块钱。我拿了钱,心里稳当多了,看来这个月吃住有着落了。我身体往后躺,靠在门面的铝合金门上。
两个人暂时无话,看着热闹的街道上人来人往。
“疯子,”王八开口了,“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我们说过的话啊?”
“老子说的话没一千万,也有八百万了,你说的那句啊?”
“当年你说,我们两个人,一个人算命,一个人当郎中。浪迹江湖,无忧无虑,走遍全国,自由自在……”
“还他妈闲云野鹤列。”我打断王八:“读书时二黄八调的这种话你还当真啊,信了你的邪,你要去就一个人,别拉上我,我还要挣钱,找女朋友呢。”
王八默不作声,我看着他装模作样,心里暗想:估计王八真的是这个想法。
“其实,这次找你,我是有事情要你跟我合作……”
“打住,你儿算哒,我不想搞那套……”
“你听我说完撒,我一个人弄不来,有些事情我不懂的,我每次算水分都算不准。可你会算……”
王八不说话了,因为一个年轻女孩走到我们面前,迟疑的看着王八手中的签子。看样子是想算命。
“算姻缘还是财运。”王八的口气好纯熟,完全是个算命子的态度。
我也来了兴趣,看着女孩长得漂亮,说不定有机会胡说一番,套个近乎,能继续发展都说不定。
“我想算姻缘……”女孩期期艾艾的说道,另一个女孩也走过来了,“不要信这些,你和刚刚会和好的。”
“不好意思,下班了。”我没好气的说道。原来这女孩有男朋友,劝她的女孩长得又惨不忍睹,我顿时泄了气。
“呵呵,”女孩笑了:“算命的也下班啊。”
“难道只有公务员才有休息啊,算命的也是劳动者,也有休息的权利。”我故意作出很激动的表情。
“咯咯,两个疯子。”两个女孩走了,边走边笑。
“喂喂,你怎么晓得我叫疯子。真厉害,干脆你来算命吧。”我在她们的背后喊道。
王八把我直愣愣的看着:“你坏我的生意干嘛。”
我一把把王八的墨镜打掉,“老子见不得你装神弄鬼,堵得慌。走,到旁边夜市喝酒去。我请客。”
和王八喝了几瓶啤酒,两人的话多了些。
王八掏出一个卡片,对我说道:“疯子,我现在真的在做这个生意了。你晓得撒,我的水平比刚才旁边的瞎子要高得多,我才来了两个月,还只是晚上来,生意就比他们好多了。很多回头客,带人来找我算命。你信不信?”
“我信。”王八这点能力还是有的,他文化这么高,区区算个八字、姻缘,不在话下,那里是那些连一天学都没上过的瞎子可比。神棍不可怕,就怕神棍有文化,更何况王八这种名牌大学出来的高级人才。
王八把卡片递给我,我接过来看了。“哈哈哈哈……”我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那卡片是个名片。上面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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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他妈的狠,我服了你。”我笑的直不起腰,趴在酒桌上,用手拍着桌子。
“你笑个什么,有什么好笑。”王八受了侮辱一样。
“你算个命估计一天还能挣几十块钱,还想扩大再生产啊,要开公司啊。”我恶毒的日噘王八。
“你还别说,”王八看着我:“我还真接到了一单大活。”
“凭你……”我用手指着王八。
“不骗你,真的有人找我去治邪。”
我不笑了,看得出来,王八是认真的。
“我了解了点情况,有些东西,我算不出来,要你来算,你五德和水分都很强。你要帮我。”
“我才不干呢。”我拒绝了王八。
“没得什么古怪的,你就去算命数就行,别的事情我来做。”
“你每次都这么说,那次不是把我拉下水。老子不搞!”
“真的不搞?”
“不搞!”
“连朋友都不帮。”
“不帮。”
“不把我当兄弟?”
“那又怎样?”
“那好”王八笑嘻嘻的说:“还钱。”
“我靠……”
“反正你也不把我当兄弟了。”王八继续说:“这顿说好了是你请啊,你现在把钱还给我,我走了啊,看你待会怎么脱身。”
“你算计我,你个狗日的。老子就是不帮你。”
“那把钱给我,我要去做生意了,现在正是生意好的时候。”王八站起来故意喃喃的说道:“听说这家馆子打吃霸王餐的人,打的很惨的。”
“你行,你行……”我口气软了,“你保证我只是给算水分而已?你分我多少钱?”
“绝对不让你掺和进去,一点危险都没有。我拿我的人格担保。”王八说道:“喜钱我们对半分。”
我还能怎样。暂且相信王八这一次吧。
后来事实证明,王八的人格就是个狗屁!
过了两天。王八在大公桥的一个楼梯间找到我。带我去帮他干活。
没想到去的地方很近,就在旁边的中医院。
走在路上,王八说道:“疯子,其实你知道,前天就算是你不答应。我也不会找你要钱的。”
“滚滚……”
“你还不明白吗,是你自己本来就想跟着我干。”
“少罗嗦,你翻脸翻的这么快,现在又扮好人。”
“你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你注定要走这条路的。”
“放屁!别拿我说事,你当个律师有什么不好,非要想着当神棍。”
“不是神棍,是术士。”
“有什么分别!我要是你,就不会这样吃饱了撑的。”
王八苦笑道:“疯子,你觉得没有机会当律师,很羡慕我是不是,我告诉你,你就算是走这条路,你也走不通的。”
“你少小看人,我要是当律师,肯定好好的工作。”
“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你知不知道,当年我在北京拿学位,靠律师证,有多艰难吗。那些枯燥的法律书籍,一本一本的全是条例。要么是分析案例。书都是整本整本背下来的,案件分析,人都要精神崩溃。你做得到吗。”
我不说话了,我真的做不到,让我背背有点意境的诗词,或是一些有趣的经文,我还是可能的。
“你绝对不会有兴趣去学法律、钻研那些沉闷的条文。”王八顿了顿:“我也一样,我对这个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看得出来。”我冷笑,王八的兴趣当然不是当律师。
“可我能克制自己的内心好恶,专心的去学法律,考律师证,我他现在白头发到处是,就是因为当年考律师证背书背的。虽然我很厌恶这个行当,但我还是考上了律师。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有克制力,我能做自己不喜欢但又非做不可的事情。”
“没想到律师这么难的考啊,我还以为你上大学天天在潇洒呢。幸亏我没跟你一样。”
“就是,把你换做我,你做的到吗?”
“做不到。”我老实的承认。
“你做事从来就是凭兴趣和心情,不愿意违悖自己的自身感受。你当然做不到。”
“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之所以接触到这么多邪事,其实是我自找的?”我觉得王八说的的确有点道理,从小到大,我经历很多怪事,虽然最开始我很不愿意去面对。其实很多我在开始的时候是可以去避免的,或是中段,我也可以逃避,可我每次都坚持下来。难道我内心里有某种东西,一直蠢蠢欲动……我不愿意再想了。
“你现在明白了……”王八把我瞧着:“但我现在告诉你这些话的意思,是要你不要再凭感觉做事,不要冲动,一定要听我的,知道吗,我比你有克制力。”
我当时没想王八要我有克制力是什么意思。等我想通的时候,已经晚了。王八对这个业务非常没有把握,甚至极度害怕。
我想通这点的时间离王八对我说这句话并没多久。就十几分钟。
十几分钟后,我和王八进了中医院的住院部里一个特护病房。
王八先进去的,我随后进门。进去才几秒钟,我就退了出来。靠着甬道的墙大口呼吸。我全身都在发虚,额头流着冷汗。我颤巍巍的把烟拿出来,含了一棵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火,打了几下才把烟点燃。我猛吸了一大口。
王八也走了出来,神色紧张的问我:“疯子,你看见什么了?”
“全是……全是……”我结结巴巴,说不下去。
王八身体也开始发抖,“你到底看见什么?”
“我们走吧,我们没本事干这差事。”我打退堂鼓了。
“我已经收了喜钱啦,”王八有点不甘心,“这是我第一个业务呢。”
“你知不知道,病房里有什么……”我勉强抬起手,向病房的门指着。
王八下意识的回头望了望。
我沉沉的说道:“病房里,全部都是白影子,天花板上、床底下、地板上,到处都是,而且好大的血腥味,都是恶魂。”
我又抽了口烟,“现在病房里的阴气还在往外漫呢。已经渗出来啦,你看我们的脚下,哦,你看不见,但你不觉得脚很阴冷吗。”
病房内缓缓渗出的灰白阴气,已经蔓延到了甬道。我看得清楚的很。
甬道的日光灯闪了闪,啪啪两声,靠近病房的这盏突然熄了。
我继续说道:“里面有几个人?”
“没什么人,就是出事的人的老婆在里面。”
我轻轻对王八说:“除了你,我只看到一个人,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但那个人好像已经死了,不是,马上就要死了。”
“就是啊,那个人就是我们要治邪的对象。”
“我们搞不赢的,病房里全是白色魂魄,凶煞气太重了。至少有七八个白影子,把病床上的那个人,紧紧抱着,有的抱腿,有的抱胳膊,有的抱腰……”
“怎么会这么凶呢!”王八也知道害怕了。
“小王,你们怎么出来了?”病房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问王八。
这是个风姿卓越的妇人,从形态和表情,以及穿着,能推断出有四十多岁了,她长得很漂亮,脸色没什么皱纹,从容貌上看,又只是在三十出头的年龄。
“这是邱阿姨。”王八给我们介绍身份:“这是我下手。叫他小徐就行,邱阿姨。”
“我不姓邱,我爱人才姓邱,不过你们就叫我邱阿姨吧。”邱阿姨的神情很憔悴,说话没有力气,好像对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根本不在乎。
我被病房里的场面吓坏了,不敢说话。
“小王,你说的帮你人就是小徐吗,嗯……他……”邱阿姨欲言又止。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看我胆子小,对王八也没什么信心了。
邱阿姨接着说:“小王,谢谢你,你的朋友说的没错,你们还是回去吧。”原来她听见我劝王八不趟这趟浑水了。
王八在犹豫,隔了一会,掏出钱夹,拿出八百块块钱,递给邱阿姨:“对不起,对不起。”
看着王八不甘心不情愿的模样,我都急死了,恨不得替他把钱扔还给邱阿姨。
邱阿姨拒绝王八退钱给她,“不用,你既然已经来过几次了,算是给我帮过忙了,这些钱,是你该得的。”
王八还在坚持。
邱阿姨脸色变了,变得很伤感,凄楚的模样:“我不缺钱,我就想老邱能好转过来,你们……走吧。”
我听到此处,立马拉着王八就走,这么好的事,钱都到手了,又不用冒险。王八还在发什么呆。
走出中医院,王八铁青着脸。我知道他心情不好,但还是忍不住说:“你说过喜钱一人一半的啊,那借给我的三百块,我就不还了。”
王八长叹一口气:“你怎么就知道钱呢。”
“那不是我们能掺和的事情,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劝他,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开张,却落荒而逃。我知道王八很失落。
和王八分了手,我回到大公桥呆在楼梯间里,买了点猪头肉和一瓶白酒。自己大快朵颐。喝醉了,就睡觉,第二天起来,把这件事情忘得干干净净。
过了个把星期,王八也没来找我。
看来这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就这么结束了吗。
当然不是。
这世界上真的就有命运一说吗,不然太多的事情我无法去解释。
本来这个事情,经我的劝说,王八已经放弃。但仍旧因为王八,我还是要再次掺和进去。
这是命,躲不掉的。并且因为这件事情,我的人生将有部分的改变。我曾经极力规避的人生轨迹,在这件怪事的影响下,终究再次摆到我的面前。但这次,我选择的余地,很小很小。
和王八分手后一个星期后,我在我的那个肮脏不堪的楼梯间里睡觉。头天晚上我又喝醉了,跟一个老朋友和几个小姑娘在陶朱路拼酒,结果把自己醉的不省人事,这个世道这么拉,女孩子这么都这么能喝酒。
我睡得昏天地暗,就听见房门砰砰的响。我估计房东找我收房租。故意不出声,躲在被子里闭上耳朵继续睡觉。
咚咚咚
怀里的女孩也醒了,唔唔的低声开骂:“那个撬死的撒,让不让人睡觉哦。”翻了个身又睡去。
房门应该是被人在狠狠的踢。我睡不下去了,看来房东知道我在家。我心里想着该怎么对付房东呢,手上只有几十块钱了,钱用的太快,都忘了留点做房租。
我想了想,跟房东说好话,恳求他宽限几天,他总不能把我赶到街上去吧。
我把门打开,正要扮出一幅可怜相。
“你死啦!”董玲站在门口,“跟猪一样睡不醒。”
“怎么不是收房租的……”我还没反应过来。
“把衣服穿好,懒虫。”
我低头一看,自己只穿着三角短裤呢。幸好昨晚星期六,我逢一三五是要裸睡的。
我慌忙把衣服穿整齐,开了门,走到外面,然后把门关好。我可不想让董玲看见我房间里的东西。里面又脏又乱,还有个丫头挺在我床上呢。可不能让董玲看见。
“快跟我走,”董玲催我:“都中午了,还在睡。”
“你好歹也要我先刷个牙罢。”我扬了扬手上的水杯和毛巾,然后走到公共厕所去洗漱。
董玲焦急地在门口等我,我回来后,把水杯和毛巾往门口的杂物上一放,“走吧,美女。”
昨晚和我风流的女孩在里面喊:“你去哪,晚上还去不去跳舞的?”
我尴尬极了,回道:“你先睡,我回来再说。枕头下有两包快餐面,你自己看着办。”
董玲轻蔑的说道:“你女朋友啊?”
“不是,我可不认识她。她叫什么我都不知道。”我一说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
“哼!”董玲鄙夷地看着我,“德行。”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你关心我啊?”我和董玲坐在的士上,还在异想天开,问董玲。
“王师病了,很厉害,他不看医生,非要你去。”董玲冷冷的说:“他是不是同性恋?”
“他估计是,我可不是。”原来是王八叫她来找我的。
“把你手拿开!”董玲发火了,“你放尊重点,王师怎么有你这种朋友。”
“你能不能换个说法,老是说这句话,烦不烦。我到底那点得罪你啦。”
“看你这种游手好闲的人就恶心。”
我实在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讨好董玲了,只有不做声。心里想着,王八这人也真怪,生了病,叫上我干嘛。虽然他知道我读书的时候把《内经》研究了一番,但并不等于我真的会治病啊。生了病,应该去看医生,躺在家里干什么。
一直到王八的寓所,我都在想王八到底是什么意思。
进了王八的房间,我马上就明白了,王八不是病了,王八是被鬼缠住。他自己知道这点,才叫董玲来喊我的。我一进房间就明白这点。
我看见王八的床头飘着个影子,白色的,跟在中医院的感觉有点相似,当然也不全部是中医院那些恶鬼的气味。那影子就呆在王八的头顶,我和董玲进房间了,那影子好像知道我看得见它,就从王八的脚旁边钻进被子里。
王八本来看见我了,正要打招呼,我看见那白影子就进了王八的被子里面,王八登时冷的嘴巴直哆嗦。牙齿敲的砰砰响。嘴唇都紫了。
我想起了中医院那个邱升被鬼魂紧紧缠住的模样。不禁想象,刚才钻进王八被子的鬼魂,现在估计也是吧王八的大腿死死抱住。不寒而栗。我打了个激灵。
我鼓起勇气坐到王八旁边,“还想当神棍,自己都被鬼缠上了。”
“我脚好冷,董玲,拿个热水袋来。”王八说的磕磕巴巴。
“我说过中医院的事情,你别掺和,太凶了,你我是搞不定的。看来你已经去了几次,你肯定招惹了它们了。”我提防着王八的被子,不敢靠王八太近。
“我只是给那个邱升算了算卦象而已。还没有算出头绪呢。”王八说道。
“先不说这些,现在这个东西怎么办?”我向王八的被子盖着腿部的地方努努嘴。
“真的在这里……”王八眼睛直了,一动不动。
董玲给王八灌了个热水袋,走到床边,往里面塞。突然“啊”的叫一声。往后坐在地上。
“是不是看到一个小孩在里面?”我刚才看见那个白影子,就是个小孩子的模样。
董玲点点头,“那小孩子趴在王师的脚上……”
王八听了脸色变得煞白。胆子这么小,还想干神棍!
我手向王八脚部位的被子上按下去。人都有个误解,总以为鬼和人一样,小孩子也好欺负些。却不知道,有些最恶的鬼,就是小鬼。可这个潜意识,人是无法避免的。
我把手按到王八的脚上,隔着被子,我竟然能够感觉到王八脚上的确有某种东西。滑滑溜溜的,被我一按,溜走了。
屋里刮了阵风,很小的风。
估计那个缠王八的鬼魂已经走了。
王八现在不喊冷,说话也利索:“怪不得,这两天,睡在床上脚冷的跟铁似的。”
“你应该还头昏,我刚进来的时候,它在头顶。”
“是的,我知道不对劲,才叫董玲喊你来。”
“你就不该接邱阿姨的业务,告诉你吧,刚才这个东西,我见过,就是中医院里病房众多鬼魂的一个。它的血腥味相对还弱一些。”我现在敢坐在王八的床上了,“你连其中一个都镇不住,你怎么去治邱阿姨老公的邪。”
王八无语,愣了一会,“怪不得我用我的办法,没有用呢,还是被他缠上了。”
“有用的,我看刚才那个东西没有伤你狠气,你是不是下了什么符咒啊。”
我看见王八脚下的桃树枝,和一些纸灰。知道自己没说错。
“那没办法了,只好再去中医院一趟,把邱阿姨老公的事情弄明白,知道这个鬼魂的来历了,就有办法请他走。”
王八说的是对的,我也无法可想。既然王八都求到我了,又是给他自己驱鬼。我还没义气到拒绝的地步。
“董玲你回去吧,”王八说道。
“不要紧,我请了五天假。”董玲声音温柔的很。好像以前TVB拍过一部什么电视剧来着,叫什么名字,《双面xx》什么的,董玲估计就跟那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样。在我和王八面前,完全是两幅模样。看来,我是完全没机会了。
和王八在屋里稍稍布置点奇门,把景门对着厨房。摆了半天家具,累的气喘吁吁,我老是骂王八,能不能一次把方位确定好,妈的比的光沙发就挪了四次了。
虽然这样没什么用处,但勉强能抑制一下厉鬼的厌气。
董玲做的晚饭,吃到一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立马向王八告辞,飞快的向自己的那个楼梯间跑去。还有个姑娘儿在等着我呢。
回到大公桥的楼梯间,天色已经黑定了。我看门虚掩着,心想估计把这个女孩搞得罪了,她睡醒了,就自己走了,估计生我的气,连门都不关。
我开了门,手向门后墙上的开关摸去。
“别开灯!啊————”我听见屋里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我的狭小的楼梯间里,竟然跟中医院的那间病房一样,到处都是鬼魂。昨夜和我一起的丫头,现在蹲在床边的角落里,把自己肩膀抱着,看见我了,不停的尖叫。可是跟刚才不同,只看见她尖叫的模样,听不到尖叫的声音,因为——
有一个白影把胳膊伸在她的嘴里。
我现在的确不敢开灯,我撒腿就跑。拼命的往人多的地方跑。往街角处打扑克的人跑去。
那些鬼魂看见我回来了,从房间里各个角落往外窜,有的从墙壁里钻出来,有的从地底下冒起来,有的飘到空中。
我就这么招鬼吗。我只去了一次啊。就招惹了这么多恶魂。看样子把那个女孩吓惨了。我躲在街角,看着那个女孩连滚带爬的出了我的房间,抖抖瑟瑟的走了。
那些飘在空中的鬼魂,跟随着我,在街角的十几米上空飘着。打牌的人都说,怎么忽然看不清楚牌了。我往上看,这些鬼魂飘起来连成片,连路灯都被隐隐遮住。光线变弱。
打牌的人也都往上看了看,可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我看得见。
一个影子下来了,可是我刚刚感觉头顶一阵彻骨冰凉,那白影突然就消失。白影消失的时候,带着一阵尖啸,刺的我耳朵生疼。
一个打牌的伙计,带来的一只哈巴狗,汪汪的狂叫起来。叫了两声,声音就哑了,呜呜的哭起来。身下拉了一泡尿。
夜空的黑云把月亮也遮住,光线更暗。
“狗子在哭,来鬼了哦。”一个年老的牌友说道。说得很平淡,但这群人都被吓的够呛。不敢再呆了,散了场子。我一个人不敢乱动,用超出五感之外的感觉感受头顶的冰凉。渐渐的,我感到它们都散了。
这下可好,我也不敢回去,反正也欠了房租,干脆明天白天来把被窝搬走。不回来啦。
我也吓得够呛,不敢一个人独处,在街上晃荡,往人多的地方钻。最后找了个人多的网吧,掏钱包夜。可是我一开电脑,打开搜索引擎,界面上净是显示的什么车祸,火灾,灵异事件……的链接。我连忙去关闭那些链接,可是越关,弹出来更多的类似窗口。
打CS更糟糕,我仿佛看见里面的玩家,全部变成了那些白影子,在空中飘来飘去。
“是那个王八蛋开了作弊器啊!”我大骂。
我干脆把电脑关了,找了个没人的包间,躺在沙发上睡觉。
那些白影子又来了,无数的白影,把我团团围住。
“垮了……垮了……”这些白影子向我默默的说着。白影子越来越浓,变成了白雾,湿漉漉的。
“垮了垮了。”仍旧是那些声音。
“什么垮了?”我忍不住了,大声喊道。
“喂,你做梦啦。”我被网管推醒。我发现自己身上全部都湿透,汗水浸出,头发都湿了。
“现在几点了?”我问网管。
“五点半啦。”网管说道:“你做噩梦了?”
我擦了擦额头。耳朵里还是回绕着:“垮了、垮了……”
什么垮了?
天一亮,我就去了王八的寓所。董玲穿着睡衣开的门,看样子她在这里过的夜。我是彻底没戏了。
心有不甘。学着董玲昨天的神情,撇着嘴,对她说道:“德行!”
“别认为天下人都跟你一样。”董玲恼羞成怒。
我不再跟董玲啰嗦。走到王八身边,“昨晚来了没有?”
“来了。”
“是不是跟你说话了,垮了垮了……”
“没有,怎么会说话呢?”王八摸不着头脑:“我有了防备,近不了我身。它闹腾一会,就走了。”
“就一个?”
“是啊,就一个。”
“怪了。”我说道:“昨晚一群来找我。”
王八精神好了很多,只是略憔悴。我们没有选择了,只有再次去中医院。不把这个事情搞清楚,想办法抽身,我们自己都得搭进去。
这次进了病房,我胆子大多了,虽然病房里还是那么阴气满溢,森森鬼气。可里面多了几个人。人气很旺,竟然压制住了阴气。
邱阿姨好像知道我们会回来。连客气话都没说。
可是病房里一个中年男人看见王八了,就正色斥道:“你这个年轻人,跟你说了几次,叫你不要来了,怎么不听!”
“赵大夫,别发火,你知道是我请他们来的”邱阿姨说道。
“嫂子,别这样,你要相信医学。”另一个男人说道。
“刘院长,你叫我怎么相信,老邱在这里住院多久了。你把他治好了吗?”邱阿姨说话很不客气。
我忽然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情。
那个赵大夫和刘院长既然都是医生,可是为什么赵大夫没有穿白大褂呢,他穿着牛仔裤和毛衣。医生查房,都应该穿白大褂啊。
来不及再打量,接着我又看见除了两个医生。一个人站在病床旁,病房里的那些白影子都围着他头顶转。就跟昨晚围着我转是一个情形。
我把那人看着。
他也把我看着,两人用同样的目光对视。我头顶开始冰冷,我知道,那些白影又飘到我这边来了。
那人哼了一声,从我旁边走出病房。肩膀有意无意的撞了我一下。
“金师傅,怎么我刚来就走。”一个穿着考究的人走进来。
那个姓金的人,没回话,听者他脚步咚咚的在住院部甬道里响着。
那个穿着名牌夹克,笔挺西裤的男人走进来,腋下夹着一个真皮的公文包。这肯定是个领导,大领导都是这么打扮的。
“邹厂长……”邱阿姨看见那个男人了,呜呜的哭起来:“我们家老邱怎么办哦……”
邹厂长连忙劝邱阿姨:“别哭别哭,你现在担子重得很呢,你要是垮了,谁来照顾老邱。你也别急医疗费的事情,老邱是厂里的功臣,几十年工龄,反正医药费全报,我是拿钱来垫付这个月的药费的。”
垮了垮了,为什么邹厂长这么巧要说垮了。我无稽的联想。
邹厂长走到病床前,用亲切但又标准的官腔对病床上的邱升说道:“老邱,别担心你的病,厂子里的人都惦记着你呢。厂里没你不行啊。你要好好养病,病好了,我们还等着你回去为厂子做贡献呢。”
病床上的老邱看着邹厂长,眼珠浑浊,嘴里喃喃的说着什么话。
邹厂长用很夸张的动作,把头靠近邱升,“老邱,你想说什么啊,有什么话,尽管交代给我。”
“垮了垮了……”病床上的邱升声音很微弱。但我听到了。
我拉了拉王八,王八会意,和我退出了病房。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古怪,你难道没发现吗。”我悄悄说道。
“没有啊,都很正常。”王八说道:“我告诉你他们是谁,赵大夫不是这医院的,是别处请来的。他和刘院长以前是医科学院的同学。估计是很有水平的医生。和刘院长共同会诊。”
王八看来到这病房来了好几次了,很熟悉情况。
我说道:“他是医生,怎么知道这个病房闹鬼。也许他不是医生。”
“你瞎说什么啊。”
我压低声音正色说道:“那个赵大夫不一般,鬼怕他,我刚才看到了,他脚下踩着一个鬼魂,是他故意踩的。还有,他如果不知道这里邪乎,怎么会阻止你来。”
“他明明是医生么。”王八还在嘴硬。
“刚才走出去的那个姓金的,是什么来历?”
“这个人,你说他怪,我倒是相信,他还真是我们的同行。邹厂长见邱升病了这么久,都没有好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能人,听说是郧西那边的人,在当地治邪很出名的。”
“王八,我们把自己的事情了结了,别再来。这里能人多了,我们算个屁!”
“我倒是想跟他们较量较量。”
我恨不得跳起来一飞脚把王八提到磨基山去。
我揪起王八的衣领,“你没发现吗,这次我进去一点都不害怕了,知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有能人把这些恶魂都给压住了,但又没驱赶它们。”
王八瞪大眼睛,“为什么?”
“我哪里知为什么,我只知道,这事情肯定不止这些魂魄那么简单。病床上的老邱不止是被鬼魂缠住了,肯定还有别的事情。”我摇了摇王八,“你想和这些人较量?你舔他们的屁眼的资格都没有。”
跟王八再三嘱咐了,我们去把他前几次没算完的卦象算完,然后拍屁股走人。知道缠住他的小鬼来历就收手,至于我遇到的鬼魂应该没问题,有人制的住,我就不用担心了。可缠王八的那个小鬼,刚才没有踪影,看样子是躲了。
和王八看着病房里,刘院长和那个从外地请来的赵大夫,正在讨论邱升的病情。那个邹厂长,安抚了邱阿姨几句,也走了。出门的时候把我和王八上下观察一番,边打量边看向那个赵医生。
我听见赵大夫和刘院长为邱升的病情争吵起来。声音不大。本来挺客气的,可是赵大夫说了句什么,就把刘院长给搞得罪了,刘院长指着赵大夫,气得说不出话,也出了病房。邱阿姨劝都劝不住。
那个赵大夫我看就不是医生,他见刘院长走了,竟然自己掏出烟靠着窗子抽。面部表情很迷离,眉头皱起,眼光看着窗外远处,好像在想些什么。
我和王八进去后,王八对邱阿姨说还是继续上次的算罢。
邱阿姨没说什么。
王八就把他那一套东西拿出来,司南、铜钱、竹签子什么的。我看见站在一旁的赵医生,对王八的家业完全不屑于顾。医生么,对这套是很鄙视的。就算是中医也是。我看赵医生的身份应该是中医,西医看见王八在做法事,早就少见多怪,大呼小叫了。
王八又把他上几次的卦一一算过来。
最开始是邱升的八字。原来邱升已经五十一岁了。邱升没有兄弟,有个姐姐在汉口,父母早逝。邱升是武汉人,六七年下知青到了鸦鹊岭,七九年招工在宜昌的xx厂。九二年当了厂里的采购科长。今年过年后,农历二月开始生病。
王八推卦的本身还是可以的,虽然算不出很精准,但基本上能把邱升生活的转折点的时间大致算出来。这个本事,作为玩票性质的神棍,的确不错了。邱阿姨当初在九码头能找到王八,还是有道理的。一般的算命瞎子,那个敢打包票算前半生的命的,他们仅凭记忆力,很难把六爻中的变卦推到第二变以上,王八可以推到第五变,当然王八摆卦是看得见的,可以用铜钱和筹子摆。
“正月廿四,辰时二刻”王八对我说:“我们从这里开始。”
我对王八说道:“闰十三,大馀二十一,起四十一刻半,尽于十二刻三分。”
王八根据水分的变化,摆弄地上的铜钱,用司南比划方向。嘴里念念有词的说着:“双庚双辛,劫禄,灾厄……”
“闰十三,小馀十七,起三十刻六分,尽于四十四刻正分。”
“双庚双辛,病弱,刑伤……”
“闰十二,小馀九,起三十八刻两分,尽于十九刻七分不尽。
……
……
……
……
“二月初七,申时欠半刻三分……”
我停住了,水分在这里断了,这是什么道理。我从没遇见过。我一时愣着,答不出王八。
那个赵医生也把头转过来,看着我。虽然不动声色,可眼角眯了眯,好像在看我的笑话。他绝对是行家,他也算出了水分到这里漏光了。他和我一样,可以用心算水分。
毕竟我是年轻人,看见赵医生的神情,我还是忍不住争强好胜,“阴长五尺三厘,宽一分一厘,朱雀斜偏六寸。”这是晷分,算时刻的另一种方法。我在古籍的一些晦涩难懂的历法里看见的。
王八滞涩一下,但是随即又摆弄他的铜钱。“巳卯亥双辛,财帛,学士……”
“小伙子,你姓什么?”赵医生问我,
“徐”
他对我感兴趣了:“没听说过湖北四川有那家姓徐的懂晷分……”
“我又不是跟人学的。”
赵医生来了精神:“不是家传的?”
我哼哼两声:“我家可没人会这个。”
“那是谁教你的晷分?”
“我们没师傅。”王八一边摆弄卦象,竟然也在听我和赵医生谈话。插了句嘴。然后继续聚精会神的摆卦像。
“我知道你们没师傅,哪有像你们这么不懂规矩的。”赵医生说道:“我是问,谁教你的晷分?”
“看书看的。”我说道。
赵医生把我看了一会,“看书学的,什么书。”
“有很多典籍有水分和晷分的记载,我们把其中相关的内容都剔出来,整理后再看出规律,不就行了。”我老实答道。
赵医生把我看了很久,“你知道一般人拜师学水分要多少年吗?”
“我那知道,这个东西真有人学啊,还真有跟我一样无聊的人,我还以为只是古书上,记载时间和节气的方法呢。”
“看书都能学懂……”赵医生沉吟道。
我说道:“晷分比水分好弄,历朝历代都有钦天监,我看了书,然后到了北京瞧了瞧几个华表,晷分就都明白了。”
赵医生脸色铁青,好像不信我。
“现在是什么沙?”赵医生声音低沉。
我想了想,“六十二万九百六十三进,四千五十七出。”
王八说道:“疯子,叫你别算沙的啊,我只能用水分和晷分算术。”
“明明是沙最简单,他却老是算不会。”我向赵医生说道。
“错了,算沙是最难的算术,你朋友已经很厉害了。会用晷分和水分算。”赵医生沉着声音说:“你三种都会算?”
“我哪里会算,我只会用时辰和节气把它推出来。”我耸耸肩膀:“这个应该不难吧。”
“不难……”赵医生苦笑道:“我这辈子,只见过三个人会算沙。”
“那三个人?”我从来都以为算沙是我自己从古书中找到的计算时刻的方法,没想到,原来和水分晷分一样,都是有路数的。
“一个是你。”赵医生说道。
我把自己指着,三个中就有我一个!太抬举我了吧。
“另一个是我老师。”
“还有一个是谁?”我问道。
赵医生不说话了,用大拇指对着自己的鼻尖点了点。嘴角下撇,在笑。
我呆了,这算沙,我从来没把它当回事,我甚至觉得算沙比水分和晷分要简单。没想到我竟然无意窥到这么偏门的算术。
“光看书没用,很多东西你们根本不懂……”赵医生看了看邱阿姨和王八,“我们不吵他们,出去说。”
王八急了:“疯子,你出去干嘛,二月初九巳时半刻,晷分多少?”
“阴短两寸,宽七分四厘,玄武正偏二寸半厘。”赵医生替我答道。
“二月十三丑时两刻,水分走十九分半,馀三厘不尽……”
“二月十五未时,水分……”
“二月十九午时,晷分……”
赵医生连续报了几个日期的刻分。王八一时算不完。
赵医生和我走出病房。
我走的时候,看了邱阿姨一眼,我和赵医生说的这些玄理,一般人应该都会很感兴趣的,再说,也是跟她丈夫休戚相关的东西,她怎么就一点都不在意呢。邱阿姨今天穿的是一件紫色的呢子套裙,很端庄。头发梳成个大髻,一丝不苟,她是个很细致的人,正在用手去摸头发,把不受发簪约束的发丝捋顺。邱阿姨的手白皙纤长,可是她中指包了个创可贴,光从她的手来看,就不应该是干粗活的人,怎么会做事把自己的手给伤了。看来人都不能遭遇突然的厄运,不然像邱阿姨这种女人怎么会乱了方寸。
赵医生和我站在病房,两人抽烟。
“你是医生,怎么也抽烟。”
“谁说医生不能抽烟的。”赵医生的语气不屑于顾。
我很喜欢他的这种语气。现在把赵医生又打量一遍,发现他很高,且瘦,脸色土黄,头发散乱。如果他注意一下形象的话,应该还算五官端正。可是他好像不在乎这些。
赵医生说话的口气变得不再那么傲慢了,“你知道听弦和算蜡吗?”
“不知道”我摇摇头。
“也是,”赵医生笑了笑,“你只是个小滴噶,又不是什么术士。”
赵医生竟然把我和术士放在一句话里!
“让我猜猜你的命,看样子你是丁巳年生的,呵呵,别这么个模样,像你这个年龄段的,能有五火以上的八字,只在丁巳年。”
“我是六个火。”
“哦,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赵医生突然不说话了,对我说道:“你和同伴,爱怎样怎样吧,我有事先走了。”
这个赵医生很奇怪,没来由的跟我讨论一会算法,就莫名地走了。而且走了,好多天都没哟回来。他给我的印象较深,虽然只寥寥几句的交谈。我觉得他应该是个好医生。
“疯子你进来,给我报水分。”王八在里面喊。
我说道:“你出来一下。”
王八嘴里嘟嘟囔囔的,不耐烦的走出来,“怎么啦?”
“刚才那个赵医生也会算水分,可是为什么邱阿姨不请他算?”我压低声音。
“我只知道赵医生是这里的刘院长从别的地方请来的。都说过了,他们是医科学院的同学。也许邱阿姨不知道他会算,只把他当医生。”
“赵医生是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
“你去问邱阿姨。”我又把王八拉住:“还有那个姓金的,到底是什么来历。一并问。”
“问这些干嘛?”
“你还不明白吗,那个姓金的和赵医生都不是普通人。他们都在这里,邱阿姨应该没有道理再找你驱邪啊,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有驱邪的本事。”
“你是说,邱阿姨不相信他们?”
“是的。”
“为什么呢?”
“你个苕,所以我叫你去问邱阿姨撒!”
王八在邱阿姨哪里什么都没问出来。邱阿姨跟王八一样,只知道赵医生是刘院长请来的。刘院长是医院的主管内科的副院长,擅长治疗疑难杂症,很多西医宣判绝症的病人,刘院长都治好过。赵医生是刘院长的同学,而且刘院长又把他请来,水平肯定非常高。
至于那个姓金的,是个驱鬼的神棍无疑,只是邱阿姨对他也一无所知,而且跟王八说起他的时候,有点不耐烦,好像很讨厌他。只是碍于邹厂长的面子,听之任之而已。
和王八在中医院捣鼓了一天,没有什么收获,我们也不好意思跟邱阿姨说我们算出缠王八的小鬼就收手。在病房呆了一天,我除了看见那些漂浮的白影,没有发现那个小鬼。
在王八家里吃饭,董玲做的饭。
“王八,邱升现在能说话吗?”我边吃边问。
“你们能不能挑个别的时间说这些,好不好?”董玲发火了。
“邱升现在的能说话,但是思维混乱,说的话,谁也听不懂。”
“我们明天,去跟邱升说几句。”
“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只能从邱升自身问问情况了。”
“我没地方睡觉了。”我很直白的对王八说。
“没事,就住我这。”
我连忙向董玲说道:“别这样看我,我睡客厅。不妨碍你们。”
“疯子,你莫乱说话,传出去董玲怎么嫁人。”王八说道:“董玲照顾我,才没回家的,晚上睡在沙发上。”
“我信,我信。”我故意说反话。
董玲见我这么无耻的公开说这些暧昧的话题。看她的表情,恨不得用筷子捅死我。
第二天王八早上要去检察院办事,我一直睡到下午,饿极了,才起床。在王八的厨房里,下了点面条吃了。王八到了下午才回来。急急忙忙的拉上我就走。
这次到了病房,里面只有邱阿姨一个人在守着邱升,今天很好,那些密密的白影都不见了,一个都没有,病房干净的很,没有任何脏东西。我和王八对邱阿姨说,看来有些事情我们要问一问他自己。
邱阿姨说:“他现在神志不清,我跟他说话都难得有反应。你们试一试吧。”
“邱科长、邱科长……”
王八轻轻的摇了摇邱升的肩膀,王八手里扣着个檀木,他在耍小手段。邱升眼睛睁开,眼眸无神。眼白里全是血丝。
“邱阿姨,二月初七你们家出了什么事情没有。”我在旁边问邱阿姨。
“我们家没出事,都蛮好。”邱阿姨说道。
我心里很奇怪,王八按照计算,邱升在二月初七的那天,配偶会有凶煞。可是邱阿姨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您没有在家里看见镜子破了,或是走在路上,有东西掉在你旁边,或是突然有车差点撞到你……”我提醒邱阿姨,邱阿姨现在好端端的在我面前,虽然遇到凶事,但肯定是有惊无险。不过,邱阿姨一点印象都没有,难道我和王八算错了?
我低着头在地上比划着,重新算那天的水分,猛地抬头,看见邱阿姨很不安,做了动作,这个动作让我吃惊不小。
邱阿姨在把身边的一个拨浪鼓藏在了身后。她以为我没看见。
医院里是很忌讳这种东西的,拨浪鼓、铃铛,甚至所有的乐器,医院里都不应该出现在这种东西,特别是中医院。犹以铃铛类的乐器,容易招鬼,医院里阴气盛,所以容不得这些东西。可是邱阿姨为什么会藏个拨浪鼓在这里呢?
王八继续问邱升的话:“邱科长,你能说话吗?”
邱阿姨说:“小王,没用的,你以前又不是没试过。”
王八不死心,“邱科长。你看的见我吗?”
邱升说话了,很慢,“我走不动哒……”
王八一听,连忙又摇了摇邱升的身体,“你在那里?”
邱升苦苦的哀号起来:“我走不动哒,我不走哒……”
一个护士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看见邱升的这个样子。连忙也仔细看着邱升。王八正问的着急,没有理会护士,仍旧问着邱升:“你走在那里?”
护士靠近邱升的脸,仔细观察邱升,看他是否有突发的情况。护士并没有慌张,邱升应该没有什么事情。
我看见邱阿姨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忙问道:“您没事吧。”
邱阿姨现在在东张西望,不知道在看什么,模样很紧张,她刚才的那个动作让我无意看见,我就觉得她很不对劲。可现在邱升突然讲话了,她却这幅害怕的表情。我很费解。
邱升继续在哭喊:“不走了,不走了。”
我听见那护士在安慰邱升,细声细气的说:“好好,不走了。”
现在的护士还是有敬业的嘛,不像我上次在医院打针,护士把我屁股差点捅穿了。
邱阿姨越来越不安,她站起来了,身上在发抖。我也突然觉得病房里的温度下降了很多,刚才竟然没发觉。
“小徐,你们帮我照看一下,我去给老邱到餐馆买点饭回来。”邱阿姨往门口走去。
屋里的温度在还在下降。
邱阿姨走到门边,去拉门,拉了两下,却拉不开。邱阿姨急了,双手去拉。嘴里急得喘气。
这医院的硬件设施也太差了吧,我走到邱阿姨旁边,帮她拉门。哟呵,还真拉不开。我又用手去扭转门把手,扭不动。拐了,出问题了,就算是门反锁,从里面也应该能扭开啊。
邱阿姨浑身发抖,站到墙角。
房间里不对劲。
我大声向王八喊道:“王八,屋里有几个人。”
“三个,哦,不对,加上邱科长四个。”王八说道。
“邱阿姨,屋里有几个人?”我问道。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晓得。”邱阿姨焦灼不已。
护士。
我刚才看走眼了,没注意到护士的古怪。
护士现在正把头埋在邱升的头顶,黑黑的长发垂下,把邱升的头部覆盖。王八的头也离护士很近,都要碰上了。
“王八……”我结结巴巴的说道:“你离病床远点。”
“怎么啦?”王八站直身体,我分明看见他的头从那些头发中穿过。
邱升打的点滴,吊瓶里的盐水全部变成了红色。
我现在把那个诡异的护士看着,护士身上不是穿的护士服了,而是白色的长裙。护士身体四周,阴气弥漫。
护士知道我在看她,她慢慢扬起头,向我看过来。
我看清楚了护士的面部,长长的头发几乎已经把她的面部遮完,我从头发的缝隙里,看见惨白惨白的脸皮。黑洞洞的眼眶,里面什么都没有。
护士开始张嘴了,好像在笑,比哭看着还瘆人。
我身边的邱阿姨大喊起来,“救命啊——”
邱阿姨,拼命的去拉门,门当然是开不了。邱阿姨,又跑向窗户,去拉窗户的把手。可是情急之下,那里拉得开。邱阿姨发狂的用手去捶窗户玻璃。
咚咚咚咚的响声,可玻璃并不碎。
王八知道出问题了,可他什么都看不见,他竟然背对着那个鬼护士。
“王八,你的桃木剑呢,快拿出来。”我喊道。
“什么……什么……”王八不知所以然。
那护士猛的把头往我这边一甩,我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不能呼吸。我喉格格有声,但就是换不过气来。我憋闷异常,慢慢蹲在地上。心里恐惧万分。
那护士又把身体转了过去,静静地看着邱阿姨。邱阿姨还在发狂地捶窗子。
咚咚……咚咚
我眼睛的余光,看着邱阿姨,原来护士想对付的是她。
邱阿姨看来有大麻烦。我要憋死了,舌头从嘴里伸出来。“荷——荷——”我觉得脑袋里如同气球要胀破的感觉一样,眼睛好疼,是不是眼珠子要蹦出来了。王八见了,连忙过来,压我的胸口,想让我换气。可是没有用。我一丝气都吸不进去,也吐不出来。
王八拿了个竹签,狠狠的在我印堂上戳了一下。这下我,才长舒了一口气。眉间疼的厉害,鲜血留下来,糊住我的眼睛。
我看见的世界,全部变成了红色。血红色。
护士慢慢的向邱阿姨走过去。不是,是飘过去。她根本就没有脚。护士移动地很慢。
邱阿姨能感觉到她,可是看不见。邱阿姨转过身,被靠着窗台。眼睛四顾,想看清到底护士的方位。可她看不见。
王八突然也猛地一震。“啊——啊——”王八指着邱阿姨。
我也看见了:
一个黑漆漆的小孩脑袋,显在窗玻璃外,正在邱阿姨的头顶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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