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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染不曾停下脚步，一心只愿早点回到杏苑，以摆脱慕容泠的纠缠。
慕容泠却继续不依不饶地紧随在黛染身旁，继续絮絮不休地尖声念叨着各种难听的话，讽刺的话，不堪入耳的话……眼见不远处便是杏苑大门了，眼见黛染就要迈步踏进杏苑了，慕容泠却仍不死心地紧随着黛染，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倒是黛染停下了脚步。
黛染猛然立在原地，扭头对慕容泠说：“纵使慕容夫人已有两月不曾在后宫走动，但慕容夫人应该还记得，无论是太后抑或是大王都曾下令，若非得到黛染的准许，慕容夫人不可踏足杏苑半步。”
慕容泠岂能不记得？
每当想起太后与大王如此偏袒黛染，慕容泠内心都会感到十分不悦！慕容泠柔柔冷哼一声，装模作样地明知故问：“真有此事吗？本夫人怎么不记得了？”
不记得？！
这般牵强的理由能算是理由吗？
黛染不退让地说：“慕容夫人记得与否倒不打紧，黛染记得便可。如今黛染经已提醒过慕容夫人，若慕容夫人执意跟随黛染进杏苑……”
不给黛染把话说完整的机会，慕容泠突发抢话道：“既然黛染妹妹盛意邀请本夫人跟随黛染妹妹进杏苑，那本夫人就唯能勉强答应黛染妹妹了！”
黛染还未反应过来，慕容泠便急急迈步走进杏苑大门……眼见形势不对，黛染赶紧伸手欲抓住慕容泠的衣衫后背，不让慕容泠继续深入杏苑，却因慕容泠走得实在太快而抓了个空。黛染唯能气急败坏地追在慕容泠的身后，气急败坏地冲慕容泠的后背叫了声：“站住！”
纵使听到黛染的那声“站住”，慕容泠却不曾真的因此站住。倒是竹香与意柳快步绕到慕容泠的身前，一左一右地挡住了慕容泠走进杏苑的步伐。
突然被拦，慕容泠心中大感不快！
猛力一扯嘴角，慕容泠冷哼一声，柔柔骂道：“小小侍女，居然敢挡本夫人的道？你们给夫人让开！不然休怪本夫人对你们不客气！”
竹香与意柳始终恭敬地深垂着脑袋，不卑不亢地没有半点要让开的意思。
慕容泠怒目斜扫莊儿与青儿一眼，莊儿与青儿立即心领神会地上前一步，伸手欲推开竹香与意柳……说起来还真是奇怪，青儿也便算了，虽则青儿个性彪悍，身材却与竹香与意柳都差不多。但身材硕大健壮如牛的莊儿，明明已经很用力地去推竹香与意柳了，竹香与意柳却仍能稳如磐石地、纹丝不动地挡在慕容泠的身前。
莊儿与青儿禁不住呆在原地，愕然地交换了一个奇异的眼神。
黛染不曾察觉这其中的蹊跷，她只是疾步走到竹香与意柳的身旁，难掩愤怒地对莊儿与青儿说：“你等都给本夫人让开！若你等敢再动竹香与意柳一下，本夫人必定要告知大王，让大王将你等治罪！”
莊儿与青儿秒怂地后退一步，胆怯地转头，试探地看向慕容泠，似是在用眼神询问慕容泠该如何是好……慕容泠凶狠地瞪了莊儿与青儿各一眼，分明就是用眼神骂着莊儿与青儿是废物！
慕容泠向前一步，笑着直视黛染道：“不过是一桩小事而已，值得黛染妹妹如此动怒吗？再说了，黛染妹妹居然要为了这般后宫琐事而叨扰大王？想大王国务繁重，差点连歇息的时间都不够。黛染妹妹不为大王分忧解难便就算了，反而处处给大王增添烦心之事！从前本夫人便曾听说，曼罗门贵族除却吃喝玩乐与惹是生非之外一无所长，本来本夫人对此种说法还抱着一丝怀疑，如今……本夫人倒是深信不疑了！”
慕容泠这分明就是颠倒是非黑白！
黛染的一颗心，激动愤怒得砰砰砰地直跳……心悸难安！猛然转念一想，黛染幡然顿悟！慕容泠似是立意要将她惹毛，慕容泠似是立心要将她逼上愤怒的火山……纵使黛染不能完全明白慕容泠为何要这般做，但黛染知道若她当真因而激动愤怒，那便就是正中慕容泠的下怀！
“孰对孰错，是非黑白，自在人心，绝对不是慕容夫人几句理横折曲的话便能混淆的。”黛染强忍着愤怒与激动，努力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无论如何，黛染今日倒是真正见识到何谓‘恶人先告状’了。”
“哦？是吗？”慕容泠用力挑眉，柔柔讽刺道：“黛染妹妹居然今日才真正见识何谓‘恶人先告状’？本夫人还以为，黛染妹妹最懂得的便是‘恶人先告状’呢！若非如此，本夫人又岂会无辜被幽禁兰苑两月！”
“慕容夫人此言差矣！”黛染忽而学着慕容泠的样子，柔柔讽刺道：“慕容夫人被幽禁兰苑两月，绝对不是因为黛染‘恶人先告状’，而是因为某人‘罪有应得’！”
“你说谁罪有应得呢？！”慕容泠激动叫嚣。
“哦？难道慕容夫人当真没听懂吗？”黛染再次学着慕容泠的样子，眨着无辜大眼，看似天真地追问：“难道慕容夫人当真不知道黛染说谁‘罪有应得’吗？”
“你！”慕容泠猛然抬手，怒指黛染，“罪有应得的人只有你！”
“到底是谁‘罪有应得’，慕容夫人心知肚明！”黛染冷对慕容泠的愤怒，冷冷说道：“黛染身子不适，无暇招待慕容夫人，所以慕容夫人还是请回吧！”
“黛染妹妹着实是好生奇怪的！”慕容泠变脸般突然摒弃愤怒，柔柔笑着调侃道：“方才明明是黛染妹妹盛意拳拳地邀请本夫人到杏苑，陪黛染妹妹品茗聊天的。本夫人勉为其难才答应了黛染妹妹的盛意拳拳，黛染妹妹居然便就翻脸不认人地对本夫人下逐客令？黛染妹妹，你这该不会是在寻本夫人开心吧？”
“黛染不曾寻慕容夫人的开心。”黛染怎么可能寻慕容泠的开心？黛染只要看到慕容泠就不开心！
“若黛染妹妹不是在寻本夫人开心，那黛染妹妹便是在耍本夫人了！”慕容泠委屈巴巴地蹙着眉，矫揉造作地喃喃斥责道：“纵使黛染妹妹暂时得到大王的片刻宠爱，但黛染妹妹也不该这般恃宠而骄地糟蹋本夫人！说到底，本夫人比黛染妹妹更早入宫，本夫人比黛染妹妹更早成为大王的夫人，本夫人比黛染妹妹更深得大王的宠爱！反正无论如何，黛染妹妹都该对本夫人恭敬有礼才是！”
“黛染何曾对慕容夫人不恭敬有礼了？！”黛染感到一阵心火在烧。
“黛染妹妹用这般语气与本夫人说话，便就是对本夫人不恭敬有礼！”慕容泠继续装作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指责的话语却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掷地有声，“黛染妹妹盛意拳拳地求本夫人到杏苑品茗聊天，却又在杏苑门口翻脸不认账地将本夫人拒之门外，这就是对本夫人不恭敬有礼！黛染妹妹如此目中无人，蛮横骄纵，不分尊卑，肆意无理地糟蹋本夫人！本夫人定要将黛染妹妹的种种恶行告之于大王，好让大王严惩于黛染妹妹！”
“慕容夫人方才才教训黛染，说黛染不该用后宫琐事叨扰大王，而今慕容夫人却要为这点小事……”
“小事？！”慕容泠激动地打断黛染的话，“黛染妹妹居然认为对本夫人不恭敬有礼是小事？哼！由此可见，黛染妹妹当真是目中无人惯了！蛮横骄纵惯了！不分尊卑惯了！肆意无理惯了！本夫人一定要将黛染妹妹这些种种罪行全都告知大王！”
目中无人，蛮横骄纵，不分尊卑，肆意无理……这分明就是慕容泠本人啊！纵使黛染在心间如此想着，嘴上却始终一字都不曾多说。只因黛染认为与一个蛮横无理的人说话，多说半字都是累！
“黛染妹妹为何不说话了？”黛染不反驳，慕容泠还不乐意了……然而……慕容泠的眼眸之内突然闪烁着胜利的光彩，却又压抑着柔柔试探：“黛染妹妹一定是感到害怕吧？”
“害怕？”黛染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黛染妹妹果然是感到害怕了！”慕容泠得逞一笑，“黛染妹妹一定是害怕本夫人会将黛染妹妹的恶行全都诉之于大王，所以黛染妹妹才会这般害怕无言的吧？其实……”慕容泠装作大度地一笑，“本夫人可以饶过黛染妹妹这一次，只要黛染妹妹愿意向本夫人磕头认错……”
“不必了。”黛染斩钉截铁地回绝慕容泠。要她给慕容泠磕头认错？门都没有！更何况她根本就不曾做错！
“不必了？”慕容泠不无错愕地歪头瞪着黛染，似是听不懂黛染在说什么。
“是的，不必了。”黛染坦然直视慕容泠，“慕容夫人大可以将黛染的种种‘恶行’全都诉之于大王。”黛染想，若夏侯衍因而不再踏足杏苑，那便再好不过了！
“你！”慕容泠恼羞成怒地抬手，怒指黛染，“你以为本夫人不敢将你的恶行诉之于大王吗？！”慕容泠认为黛染是在挑衅她！慕容泠认为黛染已经看透慕容泠，看透慕容泠根本就不敢在夏侯衍面前搬弄是非，尤其是黛染的是非。
“黛染当然相信慕容夫人敢了！”黛染忽而一笑，不知为何，竟真有挑衅的意味……黛染不曾察觉，她其实私心里认为，夏侯衍根本就不会听信慕容泠的谗言，夏侯衍根本就不会因为慕容泠的谗言而惩罚黛染。
一时之间，慕容泠被黛染的话噎得半晌回不上话来。
趁着慕容泠闭上嘴巴的空档，黛染赶紧溜进了杏苑。
杏苑之内，秃枝高擎。
北风凛冽，萧条一片。
只要耳边没有慕容泠叽里呱啦的聒噪嗓音，只要身旁没有慕容泠亦步亦趋的跟随……黛染便觉得，就连这难熬的严冬都变得亲切起来。
冬日的夜幕总是降临得特别早，仿佛尚未见到黄昏的影子，天地之间便猛然跳进了如渊的黑夜。
黛染早已卸下白日的装束，换上一身宽松的紫色绸衣，独自一人坐在寝室之内，于昏暗中烤着无法温暖其身的火种……那团要温不温、要暖不暖的火种，将黛染的身心烘得昏昏的……无论是眼前抑或是心间，都成了昏昏的混沌一片。
一双眼眸空洞洞的，似是看着眼前，却又似是看着过往。
无论是眼前抑或是过往，却又都是空洞洞的昏昏的混沌一片……一切都模糊了……无论是那头浓密青丝，那身黑紫袈裟，抑或是那张俊朗如仙的脸庞……不是才过去五个月吗？怎么他的一切便变得如此模糊了？恍惚之间，常让她错觉那头浓密的青丝、那身飘逸却沉重的黑紫袈裟、那张俊朗如仙的脸庞……统统都不曾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
模糊得怕人。
混沌得可怖。
幸而，那双尊贵的紫眸还深深地烙在她的骨髓之中。幸而……黛染垂下目来，默默抬手，极慢极轻地抚摸着那渐渐隆起的小腹。腹中的骨血，是她与他之间永远都不会模糊的连系，是她与他之间曾经有过并且永远都不会混沌的过往。
火炉仍在寝室之内灼灼燃烧，身心却仍在混沌之中瑟瑟发抖。
终是抵不过身体的寒冷与疲惫，终是抵不过内心的模糊与混沌……黛染无力地走到幔帐床榻之旁，无力地躺在软塌之上。闭上眼眸，漆黑之中亦是混沌……梦回萨释，头下所枕是熟悉的鸳鸯红枕，怀中所抱是柔软温暖的金缕衾……不，不是鸳鸯红枕，不是金缕衾，而是紫瑶宫那触手生温的青玉地板，而是轲倪那让她温暖心安的怀抱。
一阵熟悉的温暖，突然包裹黛染的身躯，温热黛染的眼眸，让冰在黛染眼眸之内的热泪逆流……是轲倪的怀抱吗？
不是轲倪……
不是轲倪的拥抱……
尽管紧紧闭着双目，但她深刻地知道，萦绕鼻尖的不是轲倪那令她心安的檀香香气，而是一股浓烈得袭人的男儿气息……霸道的，让人无法逃脱的。
黛染那颗混沌的心再度隐隐作痛。
魔鬼又来了，拿着灼人的宝剑，将她的混沌劈开……一切骤然变得清晰，昏昏的清晰。她憎恶这种无处可逃的昏昏的清晰！她抗拒地抬起手肘，抵住身后的魔鬼……魔鬼却不愿放过她，魔鬼却要将她抱得更紧。
“为何还未睡？夫人该不会是在等本王吧？”魔鬼的声音在她的耳畔萦绕，幽幽的，淡淡的，有点嘲弄，有点讥讽，却又有着被她努力忽视的……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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