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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的一声。
静芙将今夜吃进肚子里的一切膳食，一下子全都吐在了地板之上。
众人大感惊恐错愕。
静芙甚至由于过度惊恐错愕而放声大哭起来，夏侯衍却仍是难掩激动地再度将手指伸进静芙的喉咙之中……仿佛定要让静芙将肠胃中的一切食物全数催吐，夏侯衍才愿善罢甘休。
又一声夹杂着哭泣的呕吐之声传来……
黛染愤然站起身，大步走到夏侯衍的身旁，伸手一把抢过哭闹不已的静芙。
毫不理会夏侯衍作何反应，黛染转手便将仍在哭闹不已的静芙，塞进一脸惶恐的奶娘手中……奶娘差点反应不过来，因为奶娘根本无法想通，为何向来溺爱静芙的夏侯衍会如此这般对待静芙……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奶娘只知道抱紧静芙，急忙退出杏苑小厅，疾步往静芙的寝室走去……其余人等，也在黛染的示意之下，急忙且惶恐地退出了杏苑小厅。
原本还略显热闹的杏苑小厅，顿时变得寂静骇人。
夏侯衍坐回原位……由于方才的一连串动作过于激动，一阵猛烈的咳嗽当即猛力冲撞向夏侯衍，直将夏侯衍冲撞得咳嗽不休，气喘不已，甚至就连手脚都开始不住地哆嗦发抖……他原本坚实健壮的脊梁不自觉地微微躬着，一条粗壮的手臂微曲支撑在桌面之上，另一只宽厚的大掌却不愿服输地捂住因咳嗽而剧烈起伏的心脏。
他的脸色是如此之苍白……
他的身体是如此之颤栗……
黛染站在一旁，全身发抖，不忍细看夏侯衍咳嗽不休的哆嗦发抖……
黛染立于一旁，心悸不已，不忍细听夏侯衍猛烈不断的咳嗽之声……
那一声又一声的咳嗽之声，仿若惊骇大海之上那一个又一个滔天翻滚的巨浪……它们一下又一下地誓要将黛染吞噬……它们一下又一下地誓要将黛染冲刷得身心俱寒……它们一下又一下地誓要将黛染摧残得粉身碎骨。
仿佛历经了磨蚀人心的地老天荒。
夏侯衍的咳嗽之声总算是慢慢平缓下来……四周顿时间变得更加寂静吓人。
黛染紧握着的双拳无法自已地微微颤抖着，却又强压着心中莫名的愤怒与激动，幽幽冷冷地质问夏侯衍道：“静芙不过是因为一时顽皮，所以才会偷吃你一口莲子羹……你至于你这般激动吗？你至于用这般粗鲁莽撞的方式为静芙催吐吗？”
夏侯衍不予回话。
夏侯衍甚至不曾转目，多看黛染哪怕只是半眼……夏侯衍只是用因过度咳嗽而沙哑不已的嗓音，幽幽地说：“这是夫人亲手为本王做的莲子羹，本王自然不欲与他人分享。”
听着夏侯衍的这番回答，黛染眉目紧皱地咬着下唇……夏侯衍的这番解释，恐怕便是天底下最蹩足的解释了吧？
无论黛染如何瞪着夏侯衍，夏侯衍始终不曾转目多看黛染半眼。
夏侯衍再度默默地执起白瓷汤匙，再度默默地舀起一小汤匙仍然散发着清香余温的莲子羹，再度默默地将那一小汤匙的莲子羹往嘴里送……岂料，黛染竟突发激动地一手抢过夏侯衍手中的白瓷汤匙，激动又冲动地质问夏侯衍道：“你早就知道了是吗？！你早就知道这莲子羹……”黛染猛然噎着一口气，不能上下，无法言语。
“本王不知夫人在说些什么。”夏侯衍仍是不曾移目多看黛染半眼，他只是默默地用双手拿起整个白瓷汤碗，默默地将白瓷汤碗的边缘往嘴边凑……
“你这样做，到底是在图些什么？！”黛染猛力伸手，激动地将夏侯衍手中所持的、盛满莲子羹的白瓷汤碗，猛然拂在了地面之上。
“哐啷”一声尖锐巨响，刺耳传来。
白瓷汤碗应声跌落地面，瞬间摔成无数的白色碎片……地面之上，宛然绽放出一朵又一朵最为狠毒的清香白花……
夏侯衍这方缓缓移目看向黛染……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黛染经已是泪流满面。
纵使夏侯衍深刻明白，黛染的眼泪是来自黑寡妇的狠毒之泪……纵使夏侯衍清楚知道，黛染在其背地里所做过的一切……但夏侯衍仍是无法自已地心痛黛染的眼泪。
若在遇上黛染之前，有人告诉夏侯衍，有朝一日，他会深爱一个女子到不惜一切的地步……那时候的夏侯衍一定不会相信！但是，遇上黛染之后……夏侯衍在心底自嘲一笑，无奈且酸楚。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黛染再度激动地质问夏侯衍：“既然你早就知道这莲子羹……你为何还要每夜将这莲子羹吃得一滴不剩！你这样做，到底是在图些什么？！”
“本王根本不知道夫人在说些什么。”夏侯衍故意垂下目来，细细注视绽放一地的狠毒白花，避重就轻地嗤笑道：“夫人这般苦心为本王熬制的莲子羹，难道真要这般轻易地被夫人糟蹋了吗？所幸，时间还早，夫人还有时间再给本王重做一碗莲子羹……”
“你这个疯子！”黛染破口怒骂。
“只要能让夫人高兴，本王愿做天底下最疯之疯子。”夏侯衍忽而抬目，深邃地注视着黛染……在夏侯衍那深邃的眼眸之内，全都是丝毫不曾掩饰的爱，爱……与爱。夏侯衍忽而轻叹一声，不无自嘲地说：“加之，本王确实欲要吃夫人亲手做的莲子羹。”
“你真的是疯子……”黛染疲惫无力地连连摇头，紧抿双唇，强忍眼泪，试探着问：“所以……确实是因为你在匕首之上动了手脚，所以静芙的血液才能与你的血液……”
“静芙是本王的亲生骨肉。”夏侯衍坚定地说。
“你明明知道……”
“静芙确实是本王的亲生骨肉。”夏侯衍再度坚定地重申。
“可你明明知道……”
“静芙确实是本王的亲生骨肉！”夏侯衍激动低吼。
夏侯衍这么一吼，直将黛染吼住了……
一滴又一滴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地从黛染的眼眸滑下……割着黛染的脸颊，刺痛黛染的心脏……如珍珠般圆润硕大的泪珠，渐渐模糊了坐于黛染眼前的夏侯衍……夏侯衍分明知道，静芙不是他的亲生骨肉……夏侯衍分明知道，黛染对他根本没有半点真情……夏侯衍更是知道，黛染立心要将他毒杀……纵使如此，夏侯衍却仍然执迷不悟得将近痴迷地深爱着黛染，甚至进而爱屋及乌地溺爱着静芙。
“夏侯衍。”黛染紧咬下唇，微微昂头，哽咽着对夏侯衍说：“我亲手做的莲子羹之内有毒！如今，我经已将这点说得清楚明白，难道你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难道你当真能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吗？你可是大乾的君主！你岂可这般糊涂！你可是夏侯衍！你岂可这般……”
“那夫人想要如何？”夏侯衍幽幽注视黛染问：“夫人是欲逼本王下令将夫人处决？还是夫人想再给本王亲手做一碗莲子羹？还是夫人想要干脆利落地……”夏侯衍忽而从袖间抽出匕首，搁置在桌面之上，并且将其推到黛染跟前。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黛染激动地低吼着。
“本王认为，夫人不欲杀本王。”夏侯衍平静而深邃地注视着黛染。
“你错了！”黛染突然伸手，取走搁置于桌面之上的匕首。黛染果断将锋利的匕首出鞘，双手紧握匕首刀柄，直将散发着阵阵寒光的利刃指向夏侯衍。
“无论对错，本王从不后悔。”夏侯衍缓缓站起身，坦然自若地立于黛染面前，“人总有一死，天底下想要将本王杀之而后快之人也不在小数。若本王当真能够死在夫人的手中，也未尝不好……”
“你以为你这般，便能吓唬到我吗？！”黛染愤然抬起左手，牢牢拉住了夏侯衍的右手！黛染用她的右手紧紧握着匕首，却不知道是因为过于激动，还是因为过于愤怒，颤抖不已，“你别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我告诉你，我先前之所以不直接拔刀将你杀死，绝对不是因为我对你心慈手软！我只是害怕，若我直接拔刀将你杀死，夏侯钰等人会对我兴师问罪！如此而已！”
“本王保证，若本王身死，王弟一定不会对夫人兴师问罪。”夏侯衍平静地注视着黛染。
“到时候你都已经死了！你的保证还能作数吗？！”黛染不知道夏侯衍为何能够如此笃定……难道……黛染不敢细想，黛染更加无暇细想。
“君无戏言。”夏侯衍一如既往地深邃注视着黛染，“本王一直都知道，夫人痛恨本王。若本王一死，当真能让夫人高兴，那夫人便动手吧。”
“动手便动手！”黛染低吼着举起匕首……却不是将匕首刺在夏侯衍的胸膛之前，更不是将匕首割在夏侯衍的手腕之上，而是直接用匕首在夏侯衍的手指一拉。数滴鲜血，从夏侯衍的手指，浑然滴落于满盛清茶的茶杯之中……
夏侯衍正欲出手制止。
黛染却已抢先一步，用该把匕首在其指腹之上狠狠一拉……数滴鲜血，从黛染的指腹，浑然滴落于同一杯清茶之中……
不可能……
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的……
黛染大大地张大嘴巴，大大地倒抽了一口又一口的凉气。
既在黛染的意料之中，又在黛染的意料之外……夏侯衍的鲜血与黛染的鲜血，竟然在那杯清茶之中，融合了……并且再也分不清彼此。
黛染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直视夏侯衍。
夏侯衍却别过目去，不愿直视黛染眼内的惊恐，愕然，困惑，疑问与复杂。
“果然是你……”黛染提着一口气，惊恐失措地摇着头，“你早就知道静芙不是你的……你早就知道了，是吗？！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何你还要那般宠爱甚至于溺爱静芙？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何你还要对我那般好？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何你还要在侧殿之上那般偏袒我与静芙？”
“本王不知道夫人在说些什么。”夏侯衍再次平静地装作糊涂。
“你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黛染愤怒地伸手直指，那在清茶之中相互融合难分你我的一抹鲜血，“若你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那你可否清楚明白地告诉我！如今到底是我该喊你爹，还是你该唤我娘！”黛染猛然抬目，直瞪夏侯衍，咄咄逼人地质问：“告诉我！你为何要在匕首之上动手脚？！告诉我！你为何要偏袒我与静芙至此？！告诉我！你明知我那样待你，你为何还要这般对我？！”
“那是因为……”夏侯衍不无自嘲地心酸一笑，“我爱你。”
“你真的是疯了！”随着黛染这声竭嘶底里的怒吼，黛染的眼泪猛然决堤，再也无法遏制，“我从来不曾温柔待你！我从来不曾真心对你！我在静芙这般大事之上欺骗了你！我甚至……我甚至要杀了你！你到底为何还要这般爱我？！”
“夫人是地底之下，第一个不因本王是本王，却愿真心对待本王之女子。”夏侯衍伸长手臂，直将黛染拥在了怀里……他在黛染的耳畔低声说道：“从遇见夫人的第一刻开始，本王便下定决心，要一辈子守候夫人……”
“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黛染早已泣不成声。
黛染泣不成声地任由不再说话的夏侯衍将她紧紧拥在怀中，黛染泣不成声地任由夏侯衍亲吻她的眼泪，黛染泣不成声地任由夏侯衍亲吻她的嘴唇，黛染泣不成声地任由夏侯衍将她抱于床榻之上温柔地覆裹着她……
黛染实在不明白……
天底之下，愿意一心一意对待夏侯衍的女子那么多……天地之间，愿意真心真意对待夏侯衍的女子那么多……为何夏侯衍却要那般义无反顾甚至于死心塌地爱着她？难道，当真只是为了数年前于封陵城的小巷之内，那般萍水相逢的匆匆一遇吗？
黛染的心不住地隐隐作痛。
于情迷意乱之中，悄然睁开眼，夏侯衍那双深邃而情深的眼眸在她的眼前无限放大……黛染赶紧再度闭目……黛染实在不敢直视夏侯衍眼眸内的情深……黛染实在害怕，害怕直面夏侯衍对她那般深至骨髓的情爱。
然而。
尽管她紧紧地闭着眼。
夏侯衍的气息仍是无孔不入地冲击着她，夏侯衍的一切仍是令人窒息地盈满着她……她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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