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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在黛染惊叫出声之前，那抹黑影及时捂住了黛染的嘴。
那抹黑影，是离寒。
侍卫从紫曼罗旁走过，离寒用身体遮住了黛染。
直至侍卫走远，离寒才松开黛染的嘴，后退一步，隔空看着黛染躲闪的眸……空气压抑得近乎折磨，无由的心虚让黛染垂下了头。
“你和萨释上师……”
离寒没有继续往下说，空气中却响起了离寒心碎的声音。
昨夜和黛染道别过后，离寒便一直暗中跟在黛染的身后。
本来，离寒只是想默默地护送黛染回和鸣殿。谁料，离寒发现黛染没有回和鸣殿，而是走进了紫瑶宫……黛染在紫瑶宫内待了整整一夜，离寒便在紫瑶宫外等了整整一夜。这黑暗又漫长的一夜，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无情地啃咬着离寒的心。
黛染不敢抬头看离寒，她心中的复杂也不允许她坦荡地面对离寒的心碎。
凉风吹过，几片无香的红杏随风零落。
黛染以为离寒会拂袖而去，不料，离寒竟温柔地抬手，温柔地为黛染拈去飘落发髻的杏花。
“以后……小心一点。”
最后的温柔，是不责备地转身离去。
伴随凉风飞舞的红杏，零落如雨，片片猩红，片片都浸满了离寒的心血。
看着离寒离去的悲凉背影，她的眼泪滚烫地流下，她的手指却在一点一点地冰冷。
离寒走了。
不曾与任何人告别，离寒直接跨上汗血宝马，策马扬鞭，玩命般奔出萨释王宫。背着日出飞驰，呼啸的疾风把他的身体划得生疼，但他正需要这般身体的疼，好让他暂时忘却心中的痛。
突然，一个红色的香囊从离寒的腰间掉落。
离寒不顾一切地勒紧马脖，突然停下的汗血宝马才刚高高地抬起前蹄，离寒就已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背，疾步跑向跌落的香囊。紧张地将香囊拾起，拭去其上沾染的尘土，将其拿在手心反复翻看，幸而完好无损……离寒松了口气。
这口气似是带走了离寒所有的力气。
离寒紧握被岁月冲淡了颜色的香囊，径直坐在尘土之上，回想那段不曾被岁月冲淡的回忆。
那一年，黛染十岁，离寒十四岁。
那一日，黛染穿着一身素雅的碧水云锦，安静地坐在睡莲碧水旁，低眉顺目地认真绣着一朵繁盛的紫曼罗。几阵莲风寂寂吹过，无香地吹拂黛染轻挽的流云髻，摇曳流云髻上斜插的红玉步摇。
离寒遥遥地注视着难得沉静的黛染。
黛染如玉的纤指正轻拈绣花针，认真地绣着一针一线……突然，尖锐的绣花针刺进黛染娇嫩的指头，黛染禁不住疼痛地惊叫一声。离寒紧张地大步走到黛染的身前，附身欲察看黛染受伤的指头，才发现黛染的十个指头早已布满点点伤口。
“不要再绣了。”离寒夺过黛染手中的绣花针。
“二哥你看，我绣得好看吗？”黛染将就要绣好的香囊，递到离寒的眼前，甜甜地笑着问。
“好看。但是不许再绣了。”离寒眉头紧皱地说。
“等我绣好了这个香囊，我自然就不会再绣了。”说完，黛染便伸手想要拿回她的绣花针。
“为何无缘无故学刺绣？”离寒不愿将手中的绣花针还给黛染，因为曼罗门贵族本就不该学刺绣。
“因为这是我要送给二哥你的生辰礼物啊！”
“送给我的生辰礼物？”离寒这才想起，明日便是他的生辰了。
“二哥喜欢这份生辰礼物吗？”黛染期待地看着离寒。
“喜欢。”就算黛染只是随便在花园里面捡块石头送给离寒，离寒都喜欢。更何况，黛染为了这份生辰礼物费尽心思。
“那二哥赶紧把绣花针还给我吧！还差一点点我就绣好了！”黛染再度伸手去抢绣花针，离寒却直接把绣花针扔进了睡莲碧水里。黛染惊呼：“二哥怎么把我的绣花针扔进睡莲碧水了？！”
“不用再绣了，我已经很喜欢了。”离寒拿过黛染手中的香囊，爱不释手，“从今以后，我无论去哪里，都要带着你给我绣的这个香囊。”
“真的吗？”黛染惊喜地问。
“真的。”离寒无比坚决地点头。
从那以后，黛染再也没有拿起过绣花针。那香囊，便是黛染唯一做过的女红。
从那以后，离寒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一定要随身携带黛染送给他的这个香囊。
时光荏苒，摇曳在回忆里的花，开了又谢。匆匆流逝的七年流景冲刷了一切，就连手中紧握的香囊，也被冲刷去曾经的颜色。唯独离寒对黛染的爱，无法冲刷，无法变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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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盛大的册封典礼过后，又是一场醉生梦死的歌舞饮宴。仿若一切都不曾改变，除了鸢萝皇后变成了鸢萝太后，离渊变成了离渊皇上，黛染变成了黛染皇后。
于黛染而言，这一切不过是虚名而已。
于鸢萝太后而言，这一切却是她的毕生所求。然而，还不够！
夜幕才刚降临，高坐高台的鸢萝太后便于绮丽的宫廷乐声中，转头看向离渊，小声催促道：“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和黛染回和鸣殿歇息吧！”
穿着一身明黄龙袍的离渊，迟疑地看向高台之下的商樱……商樱总是艳如桃李的脸庞似乎苍白了不少，眼下，她正望穿秋水般楚楚可怜地遥望着离渊……顾目盼兮，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循着离渊的眼神，鸢萝太后看到了商樱。
商樱惊慌地低下了头。
鸢萝太后语气严厉地再度催促：“离渊，黛染，你们赶紧回和鸣殿！”
同坐高台的黛染赶紧点头称是……她早就想借故离开喜宴大殿，然后偷偷溜去紫瑶宫了。
不料，离渊却不愿意离开。
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离渊憋红着脸，小声地对鸢萝太后说：“母后，我有一事相求。”
鸢萝太后挑眉看向离渊，“何事？”
离渊胆怯地吞了吞口水，“我……我想娶商樱为二皇后。”
鸢萝太后假装慈爱地说：“关于娶二皇后的事情，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只要黛染为你生下长子，我定会让你娶商樱的。”
离渊情急地说：“但是黛染她……”
黛染凶狠地瞪着离渊，离渊吓得赶紧闭上了嘴。
鸢萝太后追问：“黛染怎么了？”
离渊支支吾吾地说：“黛染……黛染她身体不好！我和她成亲多月，她却一直未能怀上孩子！说不定……她根本就不能生生育！”
黛染一直未孕确实是鸢萝太后心中的一根刺，但是黛染越是难以怀孕，鸢萝太后越是不能让离渊娶二皇后，因为离渊的长子必须由黛染生出！这样鸢萝太后的地位才能更加尊贵。鸢萝太后雍容华贵地笑着，幽幽地对离渊说：“你怎么能够把生育的责任全都推在黛染身上呢？生孩子是你和黛染两个人的事情，说不定……问题在你呢？”
离渊反应极大地说：“问题肯定不在我！若是我的身体有问题，商樱也不会这么快就怀上我的孩子！”
“你说什么？！”鸢萝太后低吼。
靡靡宴乐之声掩盖了鸢萝太后的低吼，台下醉心佳肴美酒和升平歌舞的曼罗门贵族更是无心留意鸢萝太后和离渊的对话。直至听见鸢萝太后严厉地下令：“你们都给我退下！”
各种宴乐之声才骤然沉寂。
兴在头上的曼罗门贵族快步退出喜宴大殿，回各自的宫殿继续醉生梦死去了。
黛染也想趁机离开，但是鸢萝太后一个凌厉的眼神让黛染不敢动弹地，坐在原位。众人纷纷退场，偌大的喜宴大殿就只剩下鸢萝太后，离渊和黛染三人。
“啪”的一声。
鸢萝太后愤怒地一拍凤座靠手，雍容华贵没了，高贵典雅也没了。鸢萝太后指着离渊的鼻子，愤怒地说：“你刚才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离渊吓得靠向龙座靠背，“我……我……我说我想娶商樱……”
鸢萝太后低吼：“你说商樱怀了你的孩子，是吗？！”
如果可以，离渊真宁愿他什么都不曾说过……但是话一出口，便没有退路。离渊唯有鼓起勇气说：“是的。”
鸢萝太后咬牙切齿地怒斥：“你居然和商樱苟且至此！”
离渊胆怯地说：“我和商樱从小就情投意合……”
鸢萝太后厉声喝止离渊，“你给我闭嘴！”
离渊当真闭上了嘴。
鸢萝太后转而看向黛染，“黛染，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有何看法？
她能有何看法？
商樱毕竟怀了离渊的孩子，难道她还能不让离渊娶商樱……突然！黛染在鸢萝太后的眼神里读到了狠辣！黛染骤然明白鸢萝太后想要从她的口中得到什么答案。
但是……黛染做不来那般狠辣。
迟疑许久，黛染才怯生生地说：“如今木已成舟，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离渊娶……”
“糊涂！”鸢萝太后厉声打断黛染的话。黛染居然这般轻易答应让离渊娶商樱，这简直是太让鸢萝太后失望了！鸢萝太后转头看向离渊，怒斥道：“先王尸骨未寒，身为长子的你居然就想娶二皇后？这简直就是混账！”
离渊慌乱地解释道：“商樱说，按照族例，我们只需在百日之内完婚，便不用多等三年。”
商樱居然还搬出族例？！鸢萝太后怒气更甚地问：“商樱怀孕多久了？”
离渊说：“刚好……一个月。”
刚好一个月？
鸢萝太后突然诡异地扯了扯嘴角，“你确定商樱怀孕刚好一个月？”
离渊点头，“是的！商樱真的怀了我的孩子，我答应过商樱一定会给她和孩子名分的。”
鸢萝皇后突然站起身，走到离渊的龙座前，伸手重重地打了离渊一个巴掌。
离渊吓得怔在了龙座上。
鸢萝皇后厉声怒斥：“大胆！你居然敢在虔诚禁欲的月内和商樱行苟且之事？！”
离渊慌忙解释道：“我和商樱并没有在虔诚禁欲的月内行苟且之事！”
鸢萝皇后厉声说：“事到如今你还想否认？商樱刚好怀孕一个月，由此推算，商樱腹中的孩儿正是在虔诚禁欲的月内怀上的！”
离渊惶恐地解释：“并不是的！我和商樱真的没有在虔诚禁欲的月内……可能……可能是在萨释上师下令虔诚禁欲的前一天晚上……”
“当真这般巧合吗？”鸢萝太后冷笑一声，打断离渊的话，“就算我愿意相信你的话，你认为萨释上师和其他曼罗门贵族会相信你吗？无视萨释上师虔诚禁欲的命令，就是对萨释上师大不敬！此等大不敬的罪名，足以将你和商樱贬为贱民了！”
听到要被贬为贱民，离渊吓得从龙座爬到地上，对着鸢萝太后下跪，激动地说：“我和商樱确实不曾对萨释上师大不敬！求母后明察！”
鸢萝太后突然放柔语气，“母后自是不愿意让你受苦的，但是你居然这般糊涂……”
离渊吓得连连磕头，大哭求饶道：“求母后一定要救我啊！我当真没有对萨释上师大不敬！母后，我真的不想被贬为贱民！母后，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被离渊的哭哭啼啼闹得心烦，黛染突然脑袋抽风地插嘴道：“就不能让大夫说商樱怀孕两个月吗？”
鸢萝太后狠狠地瞪了黛染一眼，黛染吓得赶紧闭上了嘴。
离渊伸手拉住鸢萝太后的凤袍一角，附和黛染道：“黛染说得对！我们可以让大夫说商樱怀孕两个月。”
鸢萝太后轻拍了拍离渊的肩膀，“渊儿怎么如此糊涂？欺瞒萨释上师可是大不敬，你认为哪个大夫愿意对萨释上师大不敬？”萨释国所有的子民都对萨释上师有着神佛般的虔诚，所以根本不会有人愿意欺瞒萨释上师。
离渊痛苦流涕地问：“母后，求你教教我，我如今该如何是好？”
鸢萝太后平静地说：“事到如今，只有一个办法。”
离渊迫不及待地问：“什么办法？”
鸢萝太后说：“为免夜长梦多，我现在便命药房煎一碗红花汤药……为了不让更多的人知道此事，离渊你就亲自将红花汤药拿给商樱吧。”
离渊惊愕地坐在地上，“母后！那可是我的亲生骨肉啊！我怎么能够亲手杀死我的亲生骨肉？！”
鸢萝太后极冷地一笑，“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还是……你想和你的亲生骨肉一同去往荒芜之地？”
离渊颤抖着摇头。
离渊宁愿万死，也不愿被贬为贱民。
被贬为贱民，被遣荒芜之地。既是夺去离渊的命，又是夺走离渊与生俱来的尊贵。这简直比将离渊赐死，然后再当众鞭尸……还更屈辱。
知子莫若母，鸢萝太后当然知道离渊心里在想什么。
鸢萝太后说：“那碗红花一个时辰后便会送到和鸣殿，你好自为之吧。”
离渊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鸢萝太后……
鸢萝太后冷冷地对离渊说：“你退下吧！”
鸢萝太后就这样无情地断然灭掉离渊的最后一丝希望。
离渊迟疑着，从地上爬起来，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极慢地走出喜宴大殿。
黛染想要尾随离渊离开，不料，鸢萝太后却说：“黛染留下！”
黛染全身的肌肉骤然绷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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