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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染入神地打量着东方玥。
东方玥亦在打量着黛染，不过东方玥的眼神比黛染节制许多，深沉许多。
竹香小声地在黛染的耳边提醒道：“夫人，这位便是皇后娘娘……”竹香的言下之意，就是告诉黛染该回过神来，给各位娘娘夫人请安了。
黛染这方猛然回过神来，快步走到大殿正中，屈膝福身向殿上众人请安道：“黛染给太后娘娘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给慕容夫人与素馨夫人请安。”
上官沫慈爱地笑着说：“黛染不必多礼。”
黛染再向上官沫福身，“谢太后。”
黛染无法自已地抬头，无法自已地冲着上官沫无法自已地笑……一如许久未见的孩子终于能够再见母亲般，甜甜单纯幸福地笑，有点撒娇有点憨厚地笑。
上官沫本来私心里就特别心疼疼惜黛染，如今再看到黛染脸上这一阵阵难以言喻的亲切真实的笑……上官沫顿时又在心间更对黛染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喜爱。上官沫慈爱地对黛染说：“快别站着了！快快坐下，就坐在皇后的身旁。”然后又转头对身旁侍奉的檀瑛说：“快给黛染夫人沏茶来。”瞧上官沫那悦动于眼角眉梢的欢喜劲，仿佛若不是旁人还在，上官沫就又要“破例”让黛染与她并排而坐了。
黛染再度笑着对上官沫屈膝福身道：“谢太后。”
福身过后，黛染便转身朝东方玥身旁的座位走去。
虽则东方玥并没有直晃晃地直瞪着黛染，但黛染心间总是惶惶然地觉得东方玥正用凌厉的目光探视着她……好不容易，黛染总算硬着头皮落座东方玥身旁的客座。黛染才刚接过檀瑛递来的香茶，尚未来得及浅尝一口，就听见慕容泠柔柔冷冷地笑着说：“太后与我等左不过是等了黛染妹妹一刻钟而已，黛染妹妹居然这就来到慈恩殿了？我本以为黛染妹妹要我等等上一两个时辰，方会现身呢！”
黛染急忙道歉：“让太后与诸位姐姐久等，实在是黛染的不是，万望太后与诸位姐姐不要责怪。”
慕容泠笑着说：“我与诸位姐妹自是不敢责怪黛染妹妹的！毕竟大王今晨破例在黛染妹妹的寝室之内逗留到日已斜升，甚至还差点因此耽误早朝。昨夜黛染妹妹那般尽心尽力地侍奉大王，我与诸位姐妹岂敢因为久等而对黛染妹妹有所怨言？”慕容泠稍微停下言语，呷了口茶，继续调笑道：“我与诸位姐妹自是不打紧的，但是黛染妹妹居然胆敢让太后久等，这似乎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果然不出黛染所料，慕容泠就是来挑事的！
为了不让慕容泠过于得意，黛染故意忽略慕容泠脸上得戚的笑容，转头径直对上官沫说：“让太后久等，实在是黛染的不是！黛染恳求太后责罚！”
上官沫并没有说是否要惩罚黛染。
上官沫只是神色凝重地问黛染：“大王当真在你的寝室之内流连至日已斜升才离开，并且还差点因此而耽误了早朝？”
从此君王不早朝，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狐媚惑主……自古以来种种强加于女人身上的不堪罪名，瞬间填满了黛染的脑海。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能幸免于难，所以黛染惶恐地不敢随意回答。
慕容泠却趁机唯恐天下不乱地对上官沫说：“大王当真在黛染妹妹的寝室之内流连至日已斜升！大王也确实因而差点耽误早朝！只因这一切都是泠儿亲眼所见！黛染妹妹根本无从抵赖！”慕容泠挤了挤眉，撇了撇嘴，矫揉造作，左右为难，对黛染说：“虽则姐姐对黛染妹妹极为怜惜，虽则姐姐体谅黛染妹妹是因为新婚所以才会对大王如此歪缠。但是大王自登基以来勤政爱民，大乾子民皆称颂之。如今黛染妹妹居然为了一己私欲魅惑大王，并且差点害大王耽误了国事大事？若此事传出去，岂不是要损了大王的威望吗？黛染妹妹，对此……你可知罪？”
听完慕容泠的责问，黛染慌张地离座，向上官沫下跪。
尚不等黛染说出辩解的话来，素馨就与黛染一同下跪。
素馨温婉却紧张地对上官沫说：“求太后明察，黛染与大王亦属新婚燕尔，一时贪欢忘了时辰也是人之常情。幸而大王最终仍是赶上了早朝，并不真的因此而耽误国家大事。素馨相信，黛染以后一定会懂得多加节制，不会再让大王耽误片刻早朝的。”
慕容泠轻笑一声，柔柔说道：“素馨妹妹此言差异，何谓‘并不真的因此而耽误国家大事’？难道素馨妹妹认为，要等黛染妹妹真正做出惊天动地的祸国殃民的大事，才该严惩于黛染妹妹吗？难道素馨妹妹竟不曾听说过‘防范于未然’一说吗？”
素馨温婉却坚定地说：“素馨确曾听说过‘防范于未然’一说，但素馨也曾听说过‘莫须有’一说。说到底，黛染终究不曾真让大王耽误国事，岂可因为‘莫须有’而责罚于黛染？大乾法制严明，大王公正不阿，定然不会允许后宫之中有人因‘莫须有’而受责罚的。”
慕容泠一边摇头，一边恨铁不成钢地啧啧几声……慕容泠刚想开口说话，就被上官沫突发的笑怔住了。
只见上官沫抬起衣袖轻掩嘴，吃吃地笑了好一会儿……不知怎的，上官沫竟眉开眼笑地有点莫名其妙的快乐。持续笑了好一会儿，上官沫才在众人的注视下，放下掩嘴的手轻轻一按座位把手，笑着说：“这些年，大王就只知道批阅奏折，处理国务，东讨西伐……如此忙碌，何曾有暇照拂后宫?大王不过是而立之年，理应正是年轻力壮，但眼看大王的小儿都已经六岁了，后宫却一直不曾有新生子嗣！国务固然重要，但是为大乾开枝散叶亦是同等重要！这些年，哀家一直都在为大王过于醉心国务荒废后宫而担忧，如今……还是黛染争气！”
黛染有点羞涩有点尴尬地，微微一笑。
慕容泠羞悔地强颜欢笑，楚楚可人却又柔弱可怜地对上官沫说：“大王宠爱泠儿多年，泠儿却一直都未能为大王诞下一男半女，这实在是泠儿的罪过，也是泠儿福分淡薄。但是先王也只有大王与钰亲王两位儿子，大乾江山也一样固若金汤。如今皇后已经为大王诞下三名德才兼备的王子，大乾也算是后继有人……”慕容泠的言下之意是：为大王开枝散叶根本就不是原谅黛染的借口！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仍然是责罚黛染的狐媚惑主！
上官沫皱眉道：“先王确实只有大王与钰亲王两位儿子，但这可是先王此生最大的遗憾！哀家岂能让大王与先王同憾？再者……”上官沫忽而笑着对黛染说：“虽则大王膝下已有三位王子，但却一直未有公主。回顾皇族之中，也唯有大长公主一位公主。若黛染能为大王诞下如黛染一般美丽伶俐的公主，那自然就是最好！”
黛染红着脸说：“黛染定会……尽心尽力。”
上官沫笑着说：“黛染果真懂事！好了，无论是黛染抑或是素馨，你们不要跪着了，赶紧起来吧！”
黛染与素馨相互搀扶着站起身。
黛染与素馨均未回到各自的座位，慕容泠便再度急切地对上官沫说：“求太后明察！为大王开枝散叶固然是大事，但是黛染这般行径确实是狐媚惑主！若太后不对黛染予以小惩大诫，后宫众人怕是会不服的！”
素馨睁着温柔大眼，温婉地问慕容泠：“敢问慕容夫人……大王的后宫就只有我等四人，慕容夫人口中所说的不服的‘后宫众人’，指的可是……谁？”
慕容泠突然呛住。
上官沫转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东方玥，问道：“后宫之事，本来就该交由皇后作主……皇后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东方玥向上官沫微微点头，恭敬却也严肃地说：“姑念黛染只是初犯，此次可以容忍。但若黛染下次再犯，本后一定会严肃严惩。”
上官沫点头如捣蒜，“那便如皇后所言，这次便就算了罢。”上官沫忽而又摇了摇头，“不过啊，这些年来大王实在是太过于忙碌了！别说是照拂后宫了，大王恐怕是多睡半会的时间都没有！唉，大王这般熬着，就算是铁打的人儿也要受不住的！”上官沫转头看着黛染，慈爱得几近宠溺地对黛染说：“黛染啊，大王对你这般宠爱，兴许还愿意听你几声劝。你千万要劝着大王，让大王多加歇息，不要累坏了身子才好。”
黛染面露难色地说：“一来，黛染人微言轻。二来，大王心中只有朝政。所以……大王怕是不会听黛染劝的。”
上官沫笑了笑，说：“你是担心若劝着了大王，便又要落下诸如红颜祸水祸国殃民之类的狐媚罪名，是吧？黛染你且放心吧！虽则皇后说若有下次必然严惩，但皇后亦是明白事理之人。若是大王觉悟太过忙于朝政，若是大王醒悟太过荒废后宫，若是大王认为不该再这般早就去上朝……这怎么也不该算是黛染你的罪过啊！”
素馨温婉地附和道：“太后所言极是！大王不分日夜地忙于朝政，后宫众人皆因此而对大王担心不已。若是黛染真能让大王稍作歇息，黛染不单没有罪过，反而还功德无量！”
慕容泠柔柔冷笑道：“可惜黛染妹妹并不打算让大王歇息，而是想要让大王更加劳累！”
素馨反讥慕容泠道：“别人闺房之事，慕容夫人如何能知？”
慕容泠被素馨呛得回不上话来，脸庞因而胀红一片。
上官沫再度看向沉默的东方玥，问东方玥道：“皇后又认为如何？”
东方玥紧抿着两片薄薄的嘴唇，严肃恭敬道：“这天下是大王的天下，这后宫亦是大王的后宫，后宫众人最重要的确实是为大王延绵后嗣，以让大王的天下千秋万代……反正以后，不论是谁，都让侍女留心时辰，留心提醒大王便是了。”
慕容泠盯着东方玥，难掩激动地说：“难道皇后真就这般任由黛染狐媚惑主吗？”
东方玥斜目一瞪慕容泠，淡定漠然又严厉地说：“不许再说‘狐媚惑主’四字！此四字实在是有损大王的威望！大王做事向来分寸严明，绝不会任人摆布，更不会任人魅惑！你跟随大王多年，难道你连这点都不知道吗？”
怒急攻心。
慕容泠突然站起身，强压怒气地对上官沫说：“启禀太后！泠儿身子不适，所以要先回兰苑了！”
一心挑事的慕容泠愿意主动离开，这对喜爱清净的上官沫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因而，上官沫连连点头对慕容泠说：“你且回去吧。”
慕容泠向上官沫稍作福身，然后便气冲冲地转身离开了慈恩殿……慕容泠走后，慈恩殿上的气氛也不见得变轻松。
或许是因为慕容泠留下的愤怒太重。也或许是因为东方玥始终紧抿的薄唇与脸上严肃的线条，让黛染心感拘束。略显尴尬地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东方玥便向上官沫表示要回去督促三位王子用功了。素馨与黛染也表示不再打扰上官沫清净……因而，便都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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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朗星稀。
黛染今夜比昨夜更早地去到肃穆殿。
仍是如渊的书架，仍是高垒的奏折，仍是只有一盏随风忽明忽暗的微弱油灯，仍是只有夏侯衍一人独自坐在偌大的黑木书桌后全神贯注地批阅奏折……黛染丝毫不克制脚步声地走进这寂静得吓人的书房……夏侯衍必然听到了黛染不克制的脚步声，夏侯衍却始终不曾抬头看向黛染，始终不曾开口和黛染说半句话。夏侯衍只是一本接一本地批阅着奏折，一本接一本地不停歇地批阅着奏折。
黛染随意找了张距离夏侯衍不远不近的椅子坐下。也不多看夏侯衍，黛染便百无聊赖地对夏侯衍说：“那日让离渊写休书，我答应了离渊一个条件……”
“与本王无关。”也不等黛染说出离渊的条件，夏侯衍便果断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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