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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死。”赫连戎川道:“但是只剩半口气。”
小女孩一听, 哭得更伤心了。几乎是同时, 赫连戎川和晏长清将手伸向了老婆婆,想要把她背起来。
赫连戎川轻轻一笑:“还是我来。”话音未落, 他不由分说将老婆婆扛起来背在了身上。晏长清也不再啰嗦, 牵着小女孩的手,向帐篷外走去。
距离粥棚不远,是施济时疫汤药的药棚。然而这里却远没有粥棚热闹,一排小药炉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却不见一个前来领药的灾民。小太医尉瑾鼻尖系着白帕,窝在一个小小的木头板凳上, 用来煽火的大蒲扇滑在脚边, 头一点一点地如小鸡啄米,无聊地快要睡着了。
赫连戎川没注意脚下, 一不小心踢到了一个空药罐, “咣叽”一声,尉瑾在梦中一个激灵,迷迷糊糊睁开眼。
赫连戎川:“开张大吉,孩儿们出来迎客!”
尉瑾:???
晏长清:……
半柱香之后。
尉瑾微微皱着眉,小心翼翼拔出了扎在老婆婆人中和百会穴上的银针。老婆婆喘了一声,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
“阿婆!”小女孩扑上去, 又哭又笑。
尉瑾捧了一个粥碗, 似是想要给老婆婆喂东西。晏长清见他鼻尖的白帕松了, 连忙提醒。尉瑾却坦然一笑:“将军不必担心。她没有时疫。是饿成这样的。”
晏长清的眉深深拧了起来。他明明一进城就派人分发赈灾粮, 怎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小女孩听了尉瑾的话, 愧疚地低下头,嗫嚅着:“是我不好,排了快一天的队,才打上一碗粥。等我回去,阿婆就这样了……都怪我。”
赫连戎川蹲下来,揉揉小女孩的头,问道:“不是听说,三天前就分发了赈济粮吗?你们的粮食呢?”
老婆婆在一旁,因为喝了尉瑾的白米汤,精神稍微好了些,有气无力地道:“他们欺负我婆子啊!分的粮食刚拿到手里没焐热,就被抢走了。只好让小柳儿去排队领粥,又被他们插队,一天都领不上一碗,唉……”
老婆婆说着,满是沧桑皱纹的脸上流下无奈的泪水。
“他们?他们是谁?”晏长清追问。
就是刚才遇到的那些蹭吃蹭喝的壮汉吗?
晏长清面色铁青,立刻派人揪了几个插队蹭吃的壮汉,押进县衙里问话。
五十大板下去,几个壮汉抖得如同筛子,哆哆嗦嗦都招了。
原来他们都是秦川城几个富商雇佣的帮手,一部分负责在赈济的队伍里插队蹭吃,而更多的则是在夜里趁火打劫,专挑大地震后孤儿寡母,老弱病残下手,抢来的粮食,统统交给富商,高价倒卖。
一方面断了灾民取得粮食的机会,另一方面又把抢来的粮食高价卖回给灾民。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这些灾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拿什么换粮食?”赫连戎川突然问道。
几个壮汉低着头,互相对视一眼,谁都不敢先开口。
晏长清冷冷地看着他们,慢悠悠道:“看来五十板子,还是打得轻了。”
“我说我说!”几个壮汉快被晏长清吓哭了。他们刚进衙门的那一刻,还颇为下流地瞄了好几眼晏长清白帕外的那一双眼睛,和劲瘦细窄的腰。可是现在,他们只恨不得跪下来抱着晏长清的腿叫“爷爷饶命。”
“拿不出钱,可以卖身。”一个壮汉低着头,生怕说错了又挨板子,畏畏缩缩道:“只要交了钱,或者卖身契,就可以拿到粮食。”
另一个壮汉似乎有些委屈,小声嘟囔了一句。
赫连戎川上前毫不客气地就是一脚:“嘟囔什么!大声点,不然爷爷打你!”
“爷爷饶命!”壮汉赶紧跪在地上磕头:“其实我们也冤枉啊,不光是我们抢粮食,那些百姓也跟着抢,都算到我们头上,我……我不服……”越说越没底气。
奇怪,明明给每户百姓分配的粮食是足够的,为何他们还要抢别人的口粮?
壮汉继续心虚地解释:“因为如果交的粮食足够多,就可以领到圣药,去病辟邪……”
“又是圣药?!”尉瑾突然从太师椅上蹦下来,道:“怪不得这么多灾民都不肯领我辛辛苦苦熬的药。原来又是你们搞的邪门歪道?”
晏长清不解地转过头:“不是说你的药,虽然不能根治,但是亦能大大缓解疫情吗?怎么大家都没人领?”
尉瑾哭丧着脸:“他们都不相信我的药!”
站在一旁,一直吓得不敢出声的秦川县衙都头,似乎是想讨个好,忍不住道:“大人……大人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句,‘大地坼,万鬼出’?”
晏长清点头,眼中又浮现出北嵘都元帅阿都烈临死前怨毒的脸。
都头估摸着晏长清的脸色,壮着胆继续道:“大人有所不知,据说啊,这秦川城的地震和瘟疫,都是源于白狼王降灾。只有巫医的圣药,才能化解灾难。可是这圣药极为难得,往往是那些富庶人家才能向巫医讨得,然后倒卖给百姓。所以……”都头不再往下说了。
晏长清却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他们一直在分发粮食,可是秦川百姓却仍旧吃不饱肚子。原来归根结底,就是这所谓的圣药在作祟!
患病的百姓,为了圣药,饿着肚子,抢别人的粮食来换药。而未患病的百姓,则是被强行夺走粮食,要么饿死,要么卖身换粮!
秦川城地处偏远,民风不开化,尚祭祀巫蛊,晏长清之前略有耳闻,却没想到如此严重。没想到他和赫连戎川千里迢迢带来的赈灾粮,到最后竟尽数进了投机倒把的富商,和所谓的巫医手里!
晏长清突然觉得,他把秦川城的灾祸想的太简单了。这里不仅有天灾,还有人祸。
要治天灾,必先除人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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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赫连戎川翘着二郎腿,笑眯眯躺在帐篷里的横榻上,看着屏风后的人影。
他的长清真单纯,只想着换衣服只要躲在屏风后他就看不见,全没想过,屏风上他正在换衣的剪影也同样撩地人心痒痒么。
经过盘问和商量,几个壮汉兜出了秦川富商联络巫医购圣药的秘密地点——秦川城内的地下黑市。为了引蛇出洞,晏长清决定前去黑市一探究竟。为了防止被黑市商人盘问,他和赫连戎川特意打扮成北嵘富商的样子。北嵘亦有城镇感染时疫,故而不会引起他人怀疑。
赫连戎川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藏蓝色蝠纹直襟长衫,腰间玄色犀角带,衣服下摆缀着一圈如蒲公英般细细薄薄的貂绒,正是北嵘富贵公子哥最常见的装扮。虽然这一身颇为浮夸,但却和赫连戎川不羁的气质莫名贴合。
“晏大人?”赫连戎川歪着头冲屏风上的黑色剪影喊了一声:“穿好没,要不要我过去——”
“不用。”
晏长清一边整理这领口,一边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他也换上了一身北嵘富商的装扮。直襟广袖的绿沉色长袍,同色的银线朱纹腰带将他的腰束地更细直了。北嵘是马背上的民族,但富商却以广袖宽带,华丽繁复的长衫为贵,似乎衣饰越不利于行动,越能凸显他们的尊贵。晏长清穿惯了束腰窄袖的劲装,颇不习惯这一身累赘的装扮。赫连却觉得眼前一亮,只觉得这一身华丽的衣服,将晏长清衬出了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气质。
晏长清有点别扭赫连戎川直勾勾的眼光,板起脸道:“看什么,还不快走?”
赫连戎川低声笑:“你这样可走不了。”说着走到晏长清背后,轻轻解开他腰带后的玉扣。扬了扬:
“扣反了。小心露馅哦。”
晏长清一愣。他并不熟悉北嵘服饰,刚才穿的时候就些奇怪这腰带复杂的扣法,果然扣错了。于是就夺过腰带自己重新扣。
然而不知怎么回事,他接连扣了几下,仍旧不得要领,就是扣不好。
在赫连戎川一眼不眨的注视下,晏长清不禁有点急躁,耳畔微微泛红。
“你啊……”赫连戎川笑着摇了摇头。
他夺过晏长清手中的腰带,正面对着晏长清,双手绕到晏长清腰间,像是环抱一般,将腰带重新扣起来。
这个腰带玉扣极其华丽,一共有八个暗扣,以图如意吉祥之意,却很不好扣。
赫连戎川几乎是完全环抱着晏长清,他低着头,似乎是在认真琢磨暗扣的扣法,温热的气息却总是似有似无地轻扫着晏长清敏感的脖颈。
晏长清立刻警惕地要推开他。赫连戎川便故意瞥了一下案几上的滴漏计时。
是的。黑市开市时间快到了,他决不能耽误,也决不能出任何纰漏。
于是只好妥协。
“一。”
“二。”
“三。”
每扣好一个,赫连戎川就低声报数。明明是很简单的一个字而已,不知为什么,让赫连戎川又低又磁性的声音低低说出,听得人心头越来越乱。
“七。”赫连戎川突然侧过头,似乎是很疑惑的样子:“诶,晏大人怎么心跳这么快?”
晏长清突然有点紧张:“我没——”
不等晏长清说完,赫连戎川突然收紧了胳膊,两人胸膛紧密相贴,他低下头,快速地在晏长清嘴角轻轻一吻。
“狡辩。”赫连戎川笑意更深,轻轻抚摸着晏长清胸口:“你瞧,现在你跳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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