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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8章 梁山伯与祝英台(6)

作品: 民国言情宗师张恨水作品合集 |作者:张恨水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3-19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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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伯走到祝英台窗子下,因指着柳树道:“是的,不过因此,我倒想起一件事。草亭相会,还有此物,那时枝叶青青,我想我们相会,也是柳叶青青吧?”

祝英台也站在窗户边,看那柳叶拖了细雨,青得爱人,觉得这书斋让柳树笼罩了。因之点点头。

梁山伯道:“现在同学都道我们像亲生弟兄一样,小弟看来,也的确是如此。本来我们都是独生孤儿,都是来杭州同拜名师,求学深造,有许多地方,又属相同。据我看来,多少有一个缘字相引。因此,弟有一句话,考虑再三,还不敢说出来。”

祝英台道:“我兄与弟相见之下,果然十分投机,我兄有什么言语,尽管说不妨事。”

梁山伯道:“我想与我兄更结盟为金兰(注:在晋以前,金兰二字,根据易系辞,‘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后人就假托异姓结为兄弟之辞。)之好,虽不能说什么祸福共之,至少有一个帮助,未知我兄对这事意见如何?”

祝英台对窗外竹枝看去,正好枝叶交叉,那竹叶子上,半晌滴落一点水。还有交叉阴密地方,叶子铺张得像一把伞一样,那雨点落下格外来的大,而且急速得像一根绳索一般,只是响得的的扑扑,这就像击鼓催花,好像告诉人说,帮忙越大,成功越快。于是点头道:“我兄的话,也正合小弟的意思。不知仁兄实在年龄多少?”

梁山伯将手一比道:“今年痴长一十八岁了。闻道我兄今年十七岁,是吗?”

祝英台道:“正是一十七岁。”

梁山伯道:“这样说来,我痴长一岁了。”

祝英台两手一拱道:“我敬你为兄了,不知何处结拜?”

梁山伯将手一指两株柳树道:“你看,这房间里面很好,百根竹子,两株柳树,表示这结拜前途,正是绿叶蓬勃的日子。”

于是祝英台叫四九银心进来,将书案扶得正中,焚好了一炉檀香。梁山伯祝英台在香案前跪下,对天三拜。梁祝二人起来,祝英台又过来一揖道:“梁兄,小弟有礼了。”

梁山伯以揖相还道:“贤弟,为兄有僭了。”

祝英台道:“银心,你过来见过梁大相公。”

银心对梁山伯拜了一拜。

梁山伯道:“四九,你过来见过祝二相公。”

四九赶紧过来,对祝英台也拜了一拜。

梁山伯对四九道:“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了。以后作事,比以前还要尽力。”

四九站在梁山伯面前道:“相公既然和祝二相公都拜把子,我想和银心哥哥也拜个把子。因为我和银心在外,都是一个人,我们虽也互相帮助,但究竟不如手足那样亲密啦。”

梁山伯微笑,目视祝英台。

祝英台道:“银心,四九的话,你听见吗?我觉得相当有理的。”

银心道:“相公都拜了把子,我等自不能例外呀。四九哥今年几岁了。”

四九道:“我比相公还大一岁哩,今年十九了。”

银心道:“我今年一十七岁。”

四九道:“那末,我是哥哥了。”

银心道:“那是自然,要敬你为兄。”

梁山伯指指檀香道:“现在炉香正热,正好结拜。”

于是四九银心对天赶快磕头,爬起来,银心对四九叫了一声哥哥。

梁山伯道:“今天余兴甚豪,回头吃晚饭,要同饮几杯。”

祝英台道:“小弟不善饮,但今天是一桩喜事,稍微尽一两杯吧。”

梁山伯甚喜,数了银钱,交给四九打酒买肉。到了晚上,烧起两支红烛,放在长案上。叫厨子共作了四碗菜,乃是烧鸡,烧鱼,虾子拌芹菜,咸菜烧肉和豆腐,另外两双杯筷。

梁山伯将一只左手袖子卷起,把左手托起右手,右手提了酒壶道:“贤弟,请坐。为兄斟上一杯。”

祝英台在一边看着道:“这就不对了。应该由弟斟酒,怎么梁兄抢起壶来。这似乎不像小弟了。”

梁山伯道:“贤弟,你就坐下吧。一来弟不会饮酒,所以不善斟。二来既是一家人,谁得空谁就斟,毋须客气。”

说着,就把壶向对面空杯子斟了去。古人杯子格外大,一杯就是一两多酒。壶的形式,原不一样,梁山伯抱的这把壶,是陶器,是个扁瓜形,装满了怕不有斤把斤。

祝英台向酒壶笑道:“酒怕打多了吧?”

梁山伯道:“这壶只有半壶,为酒不多。四九买的酒,多了他也不会干的呀。请坐吧。”

祝英台听了,只好落座。

梁山伯自己斟了一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笑道:“其味甚佳。”说罢,方才落座。梁山伯自斟自饮,拿着筷子挑碗里的菜吃。因道:“贤弟,人生所没有的事,一天变成了有,这是人生所最快活的事。你我原是独生孤儿,今天结拜之后,你有了痴兄,我有了贤弟,是人生一乐呀。喝……”

说着,举起杯子来对祝英台一请,自喝去了。祝英台看见梁山伯甚为高兴,也不拦他的酒兴,也不断的微笑。

梁山伯道:“贤弟酒量怎么样,我还给你满上一杯吧?”

祝英台道:“弟只有一杯之量,够了。”

梁山伯一手举起酒壶,一面摇头道:“还加上一杯,至多醉了而已。”

祝英台见他手举了酒壶,始终不肯落下。自己一想,加上半杯,大概不要紧。便举起杯子道:“好,这是喜酒,请还加上半杯。”

梁山伯是信任祝英台的话的,真的,只给了半杯。举起杯子来道:“贤弟饮呀!”

祝英台依然微笑。在这样高兴之下,四九进来了,他站在桌子边,望了一望酒壶。

梁山伯笑道:“大概酒是差不多了,你收去吧。”

于是都为此哈哈大笑,吃了晚饭,祝英台便前仰后合,坐在一边,颇有点醉意。

梁山伯道:“贤弟真有点醉态,对酒真有点不中。那末,去睡吧。”祝英台想打个呵欠。手刚一伸,又猛可的停住,望望梁山伯道:“唯酒无量不及乱(注:论语乡党章上,专门记载孔夫子的行动。有一句话,‘唯酒无量不及乱。’那意思说,酒是没有量的,但喝下去绝不会乱来。)这句话真是不错。我们不能乱啦。”说着脚一抬,似乎没有着实,人晃了一晃,将手赶快扶住桌子。

梁山伯道:“贤弟真有点不行,我搀扶着吧。”说着,就走过来伸手扶着她后背,笑道:“走吧。”

祝英台这时真不要走,可说不上什么道理。因为真要说出是个女子,那就读不成书,若不说出道理,盟兄扶着盟弟上床,手膀子搂着后背,那是十二分的亲切,怎样可以谢绝?她这样一番考虑,依然没有走。

梁山伯道:“真醉了,走吧。”

说着,手膀搂得更紧。祝英台不容再顾虑,就随着梁山伯一推,半依靠他的手背,竟近了床前,连忙倒了下去。梁山伯给他脱了鞋,他一翻身向里而睡。梁山伯因为他没脱长衣,正想低身和他去解纽扣,忽然靠里的汗衫,发现了钉着许多纽绊。便道:“哎呀!这短衣服上,何以钉上许多纽绊。由袖子直到胸脯,像钉上许多补钉似的。”

祝英台道:“这是有缘由的。是三年前家母常常害病,小弟暗中许愿,将里衣绽上三十六节,所以有许多纽绊。至于绽上三十六节的缘故,就说家母有三十六节的毛病,都移到小弟身上来了。要望解除,须待四年以后,母亲不生病了呢!”

梁山伯两手一拍道:“原来如此,贤弟可说孝心很重。不过这种孝心,是鬼神的说法,将贤弟迷惑住了。”

祝英台道:“完全属于迷惑,小弟也知道,但穿着也有三年了,也没什么不便,所以现在还穿着。”

梁山伯点头道:“贤弟说得是,愚兄去睡了。”

说毕,自去。祝英台听了半天,一点响声没有,不觉私下赞道:“梁兄真是君子人啦。”

六莫辜负这绿叶扶疏的日子

祝英台朦胧睡去,便天已大亮。她睁开眼来,向窗户边望去,天已放晴,只见窗外竹子的浓密绿荫,已经爬上粉墙。便失声道:“哎哟!昨夜一床好睡,这时起床,同学大概都已起来了。梁兄已起来了吗?”

梁山伯道:“我早已起来了。因为见贤弟睡得太香,银心进来两趟,我拦阻不必惊动,他就含笑不言出去了。”

祝英台道:“以后你起来,也叫唤我起来,免得同学们笑话。”

说着,忙穿衣起床。银心便进房舀水叠床。祝英台梳洗已毕,便走过前面屋子来。

便道:“梁兄,小弟半夜里可曾惊动?”

梁山伯已在长案上习字,因道:“没有没有,我曾呼唤贤弟,没有答复,睡得很熟呢。”

祝英台过来看了一看,便道:“梁兄习字端正,小弟也要来练习。”

梁山伯放下笔来,在座上抬起头,向英台道:“贤弟习字,自然是赞助。可是别学兄这种端庄有余,而潇洒不足。人家都说,看我写字,知道我是一个书呆子。”

祝英台听了这话,对梁山伯嘻嘻一笑。

梁山伯道:“不说笑话了。今天吃过中饭,先生讲书,贤弟预备笔砚吧。”

这才停止二人笑话。原来他们这里,供饭不供菜。而且为谋学生的便利起见,饭都开来书房里吃。梁祝二人和银心等的菜,天天在厨房里作,每次菜随饭送来。今天是先生讲课的时候,饭菜都照一定时间送到。饭后,梁祝二人就到大堂听讲。至于同学平常日子,各住各人的屋子里,决不吵闹。等待日子久了,方才熟悉,才有来往。否则在讲堂上见面,彼此只一捐而已。所以他们初来杭州,也没有什么朋友来往,听讲以后,自回房去。这样过了三个月以后,杭州慢慢的进了暑天。祝英台银心两个人常穿两件衣服。虽然拿了扇子,他们的衣服,并不脱下来。有一天,梁祝二人并坐。

梁山伯道:“天气有些炎热,现在我们并不外出,贤弟何不脱了长衣。”

祝英台道:“小弟没有这样的习惯,何况这房子是大户所盖,本来就很凉爽,不脱也罢。而且小弟虚弱多病,一脱长衣,反过来受了寒,那就更不好了。”

梁山伯以为这是实话,也自由他。一到将熄烛安眠,祝英台脱了长衣,里面的衣服,也和春季一样,绽了许多纽扣。梁山伯一想,这是祝贤弟为母亲许的愿,小衣上三十六节,不容易解下,也不怕热。人家说我过愚一点,要往衣服上说,祝贤弟比我还愚呢。暗中好笑,可未曾说明。

有一天,银心见屋子没人,便道:“到这屋后去玩玩吧。师母人也是很贤慧的。相遇到也可以拉拉交情。”

祝英台因独自坐在屋子里,怪闷得慌,出去走走也好。于是由银心引路,到屋子后面来。后面一列山峰,全是吴山。顺着吴山的山势,俯望杭州的市景,也觉得千万幢人家,与绕城的两面是山湖,两面是田野,非常的好。尤其是山外面,每丛树木,映着一座山峰,一座庄屋,由近到远,绿色大一片小一片,好像图画一样。两人玩到傍晚方才回去。走到后门,银心走近前来,轻轻的道:“那个拿桶汲水的,是师母呀!她总挂念着你,今天可以说几句话了。”

祝英台看那后门里,一片菜地,中间一口井。井旁一个穿紫褂的女人,正在汲水。脚旁有一只洗衣盆,盆里正装了苋菜呢。那正是师母何氏。因走耳门进来,见了师母拱手一捐,叫了一声师母。

何氏见着,连忙将手里桶放下,笑道:“祝相公好久不见了,真是对功课很忙呀。”

祝英台道:“那都是周先生教导之功。我们不努力,周先生讲的书赶不上呢!”

何氏点点头,一双眼睛对祝英台银心都看了一看,便道:“你轻轻年纪,就离了家了,怎么样,有些不方便吧?”

银心站在祝英台后面,就插嘴道:“可不是……”

祝英台道:“先生顾惜周到,没有什么不方便。”

何氏对她二人笑了一笑,因道:“你两人还有什么东西没有的,尽管来借。”

银心道:“眼前要用的,就是针线,你老人家可以借吗?”

何氏道:“可以,回头你到我屋子里去拿。不过针线是女孩子用的东西,你也会用吗?”

银心要答复的话,还不曾说出来哩。祝英台就道:“我们乡下,男子也勉强动几针,所以出门方面,到便当得多呢。”

何氏道:“是的。这样说,祝相公也能拿针线啦。”

祝英台笑道:“那和小孩拿笔差不多吧?”

何氏又一笑,因对银心道:“回头我在家里等你呀。”

银心点头,陪着相公回来。祝英台回到书房,梁山伯早已回家,问起哪儿去了,祝英台说到屋子后面,看风景去了,这自然算了。可是祝英台听听师母的口风,又像看出什么破绽似的。因在无人的时候,嘱咐和师母讲话,要小心一二。银心自放在心里。然而师母也没有什么别的话,给了针线就算了。关于破绽的,那是过疑。当然也就不提了。

这时,已临七月,南方气候,还热得很。这是七月七日晚上,天正晴朗。看看天上,天河横在天空。半圆的新月,要落下去,照见人家墙角影子,半明半隐。有那吹洞箫的,正在柳树荫下发出,只觉那声鸣亮入耳。祝英台穿了长衣,端了一架胡床,卧在窗子外小院中,对天不语,沉沉的看这夜色。

梁山伯在屋子里叫道:“祝贤弟,你在哪儿?”

祝英台道:“在小院里乘凉呢。你也端小圆几来坐,我们可以闲话。”

梁山伯道:“好的,今天晚上是七夕,乘凉闲话,正得其时呢!”于是端了一个小几,靠胡床旁放下,摇动自己团扇,坐下来消受。

祝英台道:“今晚是七月七夕,你也记得?”

梁山伯道:“自然记得的。家家都记得呢。尤其是有小姑娘人家,家家要预备瓜果,等蜘蛛盘网于上。若是蜘蛛真盘网于上,这瓜果的幸运了不起,以为是丰年之兆。这种瓜果引蜘蛛的玩意,书上传下的名词,叫着乞巧。”

祝英台道:“梁兄所说不错。但还有一说,梁兄没有提到。”

梁山伯道:“还有哪层?我没有提到。”

祝英台哈哈一笑,她坐起来道:“小姑娘的瓜果,蜘蛛若盘网于上,那是她今年要提及喜事,还要得个有心郎哩。你们府上,没有这个风俗吗?”

梁山伯道:“是我忘了,是有的。贤弟,你乞过巧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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