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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堂两党之争,向来水火不容。
可今日竟然有比太阳从西边出来更奇怪的事情——魏正则替秦良甫求情。
这是个什么情况?
官员们猜测纷纷,甚至有人低声说道,魏正则已经投靠郑海端,又有李赞一党的官员辩驳,朝堂上嗡嗡声一片。
“肃静——”
鸿卢寺官员忙出声道,众人这才安静下来,都把目光投向魏正则。
魏正则眼观鼻,鼻观心,握着玉笏,保持着恭敬端正的姿势岿然不动。
圣轩帝冷笑,陡然将手中的奏疏往堂下一掷,喝道:“魏正则!你好大的胆子!当真以为朕不敢砍你脑袋?”
顿时朝中噤若寒蝉,官员人人自危,空气凝重的让人沉闷压抑。
魏正则这时却也不惧了,定然道:“微臣鞠躬尽瘁死不足惜,但皇上乃一代明君,权衡利弊方知何可为何不可为,又怎会被一时愤怒所蒙蔽?”
圣轩帝注视他良久,重重舒了口气,一拂袖,转身便离开龙椅:“退朝!”
魏正则还欲再谈,却被人一把拽住衣袖,却是李赞老脸通红,气的声音发颤:“你发什么疯?怎地替秦良甫说起好话来了?你可知方才皇上是真想砍你脑袋?”
“文霄兄,你这是做什么?”项启轩也快步走来,“为了百来个平头百姓,连自己命也不顾了么?”
郑海端本已经走出大殿,但始终想不通其中关窍,复折返回来,朝魏正则狐疑道:“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他一捋胡须,眼中闪过一抹警告,“有什么手段尽管使来便是,老夫等着!”说罢,一挥衣袖便昂首离开。
李赞知道魏正则如果不想说,那是打死他也说不出半个字的人,不禁急了。
魏正则蹙眉道:“身为臣子,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皇上做出这等残暴不仁之事?”
项启轩重重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你也太过大胆了!皇上对子嗣看得多重你不是不知,这么多年,也就只有愉贵妃一人有幸怀上皇嗣,还偏偏被秦良甫冲撞了。若子嗣保住还好,若保不住,纵然有十个八个魏正则,也休想救这群人!这不,经过这事,皇上对愉贵妃更疼爱有加,还说不论皇嗣是否还在,下个月也要往上封她一阶,直接是愉皇贵妃,就连皇后娘娘也要看她脸色!”
当今皇后是项启轩妹夫的堂姐,说起来沾亲带故,因此对愉贵妃言语中颇为不喜。
魏正则闻言,眼睛微微一眯:“竟有此事?”
李赞也道:“罢了罢了,好在皇上不计较,这事且按下,莫要再提。”
“不可。”魏正则也没有多做解释,“我还要去牢里问秦良甫几个问题,便先告辞了。”
“哎!文霄兄!”项启轩拉都拉不住他,气得一旁的李赞吹胡子瞪眼,大声嚷嚷“疯了!当真是疯了!”
项启轩看李赞气的满脸发红,连忙又转来又安慰李赞:“李大人,你不是不知文霄兄的脾性,认定的事从不听劝,切莫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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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正则匆匆赶到刑部大牢,典狱长倒也没有为难,直接将他迎了进去。
秦良甫被关在最尽头的内监,一身脏污囚衣,落魄不堪。
他见得魏正则,微微一怔,随即咬牙切齿道:“皇上竟然派你来监斩?”魏正则皱了皱眉,说:“不管你信是不信,想要活命,便将姑射楼那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我。”
秦良甫抬眼看他,昏暗的牢房中看不清他表情,他反冷笑道:“难道你还会好心相救?不往我身上泼脏水,我便谢天谢地了。”
“你想死,我当然会成全。”魏正则面沉如水,负手在监牢外踱步,“就怕你死了,你家中亲人无依无靠,落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秦良甫一听这话,立刻从地上站起,他扑在牢门上大喊:“我儿女妻子怎样了?魏正则!你胆敢对他们做什么,我变成鬼都饶不了你!”
魏正则冷冷道:“你人我都不怕,又怎会怕鬼?”
“你!”秦良甫气结。
魏正则也不想与他多费唇舌,只道:“快将姑射楼那日事情始末告诉我,任何一个细节都不要遗漏。”
听他语气,秦良甫心中暗道,莫非自己这案子还有转机?虽然和魏正则处处不对盘,但此人查案还算有些手段。为了妻子儿女,秦良甫也按捺下戾气,沉声道:“那天,我按例前往姑射楼监察……”
魏正则下意识的摩挲着右手拇指的象牙扳指,平静的听他叙述,待秦良甫说罢,他良久未曾出声,牢中静谧的落针可闻。
“你……怎看?”到底是秦良甫按捺不住,率先问道。
魏正则微微蹙眉,道:“表面上看,似乎只是你运气不济。但你想想,愉贵妃自从入宫身边一直不乏宫女内侍跟随,十分讲究排场,那日前往姑射楼,却只跟着一名贴身宫女。而且姑射楼尚未竣工,就连你也不甚踏入,她却执意要登楼远眺……愉贵妃能从十二名女子中独独提拔为妃,独占恩宠,本身绝不会是愚笨之人,这倒有些耐人寻味了。”
秦良甫没想到他从三言两语里便察觉到了这些,不由一惊:“你的意思是……愉贵妃是故意害我?可我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话先别乱说,我不能断定愉贵妃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魏正则摩挲着右手扳指,皱着眉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秦良甫倒也没有打搅,心中惴惴不安。
魏正则道:“我现下立刻去太医院一趟。”说罢,便转身欲走。
秦良甫忙脱口喊住:“魏文霄!”
“何事?”魏正则驻足,微微侧头。
秦良甫叹了口气,道:“祸不及妻儿子女,倘若……我有三长两短,请务必放过他们。”
魏正则脑子里顿时便闪过秦画晴的笑颜,下意识便道:“这点你大可放心。”
待魏正则走后,秦良甫心中却仿佛堵着一团气,他入狱以来,郑海端、卢思焕等人无一个来狱中看望,倒是死敌为他的事情奔波,想来也是造化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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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院在重华门一带,魏正则赶到的时候还未到晌午。
他率先找到熟识宋太医,正好宋太医闲来无事,忙笑着将他迎进去。
“魏大人怎地不在大理寺办公,来我这太医院?”宋太医的幺子宋浮洋是李敝言的好友,因此魏正则和宋太医也曾打过交道。
魏正则觉得宋太医为人风趣,进退有余,但又有自己的底线,从不帮着做伤天害理之事;宋太医又十分仰慕大儒张素,知晓魏正则清正廉明,两袖清风,故此,二人之间极为欣赏。
“宋太医,可否借一步说话。”魏正则一脸严肃。
宋太医一愣,知事情牵涉重大,不敢怠慢,立即将他引入内间茶室,道:“魏大人,请坐。”
他正想叫人奉茶,魏正则却摆手道:“不必麻烦。宋太医,你博览群书对草药见识甚广,可曾听过一种名叫‘暗珠草’的药材?”
宋太医一愣:“这……天下草药千奇百怪,宋某所知不过十之二三,暗珠草更是闻所未闻。魏大人,提起这草药,可是有什么需求?”
魏正则也不隐瞒,直言道:“暗珠草服用可使女子腹中胀气,从脉象上看仿若怀孕一般,但不过伞天这种症状就会随着流血消失,营造成一种小产的假象。当年我任洛州司马,曾结识一名回纥药材商,无意间听他说过回纥三大奇药,这暗珠草便是其中一种,本以为太医院会有此药材,想来是我多虑。”
宋太医人也不笨,联想到宫中那位,顿时冷汗涔涔:“魏大人,你难道怀疑……”
“魏某也只是说说罢了。”
宋太医皱眉道:“魏大人,我倒想起来一件事。当时宫中那位叫我去诊脉,的确显示月余滑胎之脉象,但又隐隐像是疝气虚浮所致,不过宫中那位一口咬定自己月事一月多未临,我便也没往多处想,如此看来,此事恐怕大有猫腻啊。”
魏正则摆摆手:“现在仅凭猜测,难下定论。”
宋太医倒也是个耿直之人:“太医院中存着不少古籍医书,我这便让人去查查有没有这暗珠草的记载。”
魏正则拱手道:“有劳宋太医费心,魏某感激不尽。”
“别,魏大人你今后肯多多指点我孩儿文章,便是对在下最大的感激。”宋太医微微一笑,只觉这举手之劳的顺水人情,何乐不为?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宫中有人来报,愉贵妃突然腹痛难忍,月华门值守太医说皇嗣已经不保,让宋太医立刻前往。
从秦良甫出事,到愉贵妃小产,期间正好不超过三天!
宋太医忙背上药箱,随那宫人快步出去,魏正则心中隐约有了推测,他目光一凝,道:“宋太医,我随你一同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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