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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萧言站在门口抬头看天。天色阴沉如铅,云层沉甸甸的透不出丝毫光亮,指不定哪会儿这雨说下就下。
聘礼萧母已经给她准备好了,扎着红绸花的箱子礼盒整整齐齐的码在院子里,旁边站着身着红色短打的仆人们,就等萧言发话后弯腰抬起东西就走。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萧言低头理理衣裳,今日为了应景,她特意穿了身暗红色的长袍。这般老气横秋的颜色,倒是让人忽略了她因养病而白皙的面色,瞧起来成熟稳重许多。
原主今年二十岁,因着没经过事,身上没有丝毫沉稳内敛的气质,甚至因为为人轻浮目光虚晃,眉宇间常年透着股猥琐,打眼看去就是个酒囊饭袋。
萧言与她不同,虽说外壳不变,但萧言的里子进了这身体后,腰背挺直目光沉稳,气质判若两人。
若不是生了场大病,让人以为‘萧言’成熟懂事了,她肯定会被怀疑。
萧数没当过演员,演技属实不行。昨天萧母沉沉的目光就已经放在了她身上,针扎似的探究,好在当时萧数“好心”替她解围,否则刚跟萧母打了个照面,萧言怕是就要露馅。
“走吧。”清润的嗓音淡淡的响起,萧言抬脚走在众人前面。
凉风平地吹起,原本空气中属于夏日的暑气顿时散的一干二净。
萧言脚步停下抬头看天,心道不会真下雨吧?
她待会儿还有场跪求的重头戏呢……
苍天可听不到萧言的心声,“滴滴答答”的雨点落下,“噼里啪啦”的砸在箱子上。
下人慌忙用手臂遮挡住怀里捧着的锦盒,仰头眯着眼睛看天,生怕淋坏了里头的宝贝。
“……”金手指没有,这乌鸦嘴倒是挺灵。
“主子,咱们回去吗?”随从阿风顶着身后众人的视线,抬脚上前询问。
‘萧言’生病后,萧母将她院子里的下人换个遍,觉得女儿没出息这事虽说跟下人没关系,可不高兴的时候难免会牵连旁人,这跟理智无关。
阿风就是新调来的,对于府里嫡女的性子听闻过一二,却没怎么接触过,所以主仆两人彼此都不算了解。
“去!都到门口了哪有回去的道理。”萧言看着不远处的小院,她若是这时候扭头回去,离家母子的脸面往哪儿搁?
离母手里拿着伞站在堂屋屋檐下,看着外头越来越密的雨幕,脚尖动动,想要下去迎萧言上来。
这孩子怎么说来还就真来了。
离母轻叹,来就算了,也不知道挑个晴天好日子。
她身形微晃,鞋尖还没离地,手臂就被人用手轻轻搭住。
阿离身着白衣长身玉立的站在离母身旁,手上没用多少力气,仅仅往母亲手臂上一搭就拦住了她的动作。
“阿离,你看这——”离母咋舌,神色纠结目露为难,对上阿离清冷的眸子,满腔的话只成了干巴巴的一句,“她没拿伞。”
何止萧言没拿伞,整个送聘礼的小队都没撑伞。箱子不怕淋,锦盒被护在怀里,暴露在雨中的唯有箱子上被雨淋湿后颜色渐浓的绸花以及这只送礼队伍——还有那个站在队伍前的女人。
阿离神色木然,就这么站着,眼里没有丝毫波动,如同两池死水。
萧言示意众人将礼送进屋里,离母侧身让开,微张着嘴看着那一箱子一箱子的东西往屋里抬,没多大会儿,她这间平日里甚是宽敞的堂屋便没了落脚的地方。
下人将东西放好后依次有序的离开。
身边下人来来往往,萧言始终站在台阶下的雨幕中,抬眸看向台阶上屋檐下立在那儿的白衣少年。
少年白衣似雪,发黑如墨,唇色浅淡,眉眼干净,周身气质清冷,好看的如同挂在屋檐下的一副等身的水墨画。周遭的景物慢慢虚化成了画中不起眼的背景色,整个世界唯有面前的雨幕跟站在雨幕对面的少年最为清晰。
离母不知道这两人要闹哪出,轻易没开口,只站在阿离身后看着。
萧言目光直直的对上那双清冷的眸子,手掀起衣摆往腿边一掷。
衣摆被雨水打湿,浸了水,暗红的颜色变成了浓黑,被手用力往旁边甩开的时候,“唰”的下似有破风声,衣摆在雨幕中划过一道弧度,打乱原本垂直落下的雨点往四周溅去。
萧言双膝跪地,拱手朗声道,“今日萧言在此,以天地为证,以雨水做媒,诚心求娶阿离为夫,此生不负。”
萧言声音响起,天地间的雨水声慢慢淡去,只余她那清润郑重的嗓音。
离母惊的张着嘴,心里颇为动容,若不是阿离还站在自己身前,她差点下去将萧言扶起来当场答应了这场婚事。
阿离到底是怎么想的?
阿离眸光轻颤,心重重的晃了下,看着腰背挺直跪在雨幕里的女人,瞳孔微缩,神色中闪过难以置信。
他以为…他以为萧言不会跪的。
何况今日还下了雨。
可她真就如昨天答应的那般,今日来求娶,哪怕下了雨也未曾有变动。
离母喃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阿言,有什么事不如进来说,别跪在雨里。”
雨水顺着长睫糊了满脸,萧言动作不变,声音依旧郑重,“萧言在此求娶阿离为夫。”
阿离看着萧言,她跪在雨里,本该是狼狈至极的模样,亦或是屈辱…至少也该有丝毫的不情愿,这样自己插着刀子的心才能好受些,可她腰背挺直,不卑不亢。
心脏像是被她用手攥着,用力的捏紧,在自己喘息不了的时候再缓缓松开,随后又是恶意的猛的一捏,疼的他反应不及。
阿离呼吸有些喘,微微抬起下巴,视线模糊。垂在身侧被遮在袖筒里的右手止不住的颤抖,握紧的手指里攥着张早就写好的纸。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阿离木讷的抬脚,缓慢又缓慢的走下台阶,往跪在地上的萧言走去。
他秀气的喉结上下轻微滚动,若是他能开口说话,此刻定会自嘲苦涩的告诉萧言:
——你赢了。
萧言眸子轻颤,雨水打湿阿离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身前身后的衣服上,“你回去。”
她道,“回去站在檐下。”
阿离自嘲的勾勾嘴角,站在萧言面前垂眸看她,雨水顺着他的眉眼流下,一时间萧言有些分不清落在脸上的水到底是雨水还是眼泪。
阿离右手被攥到麻木的手指艰难的根根松开,里头的纸团掉在地上,瞬间浸了水。
萧言将纸捡起来,展开那张被揉皱的纸,上头的字被雨水浸湿,墨迹被晕染散开化作一团水墨,依稀能看到他写的是个:
——好。
有气无力的一个字。
像是妥协又似无奈。
昨日的荒唐怎么都抹不去,饶是再大的雨水都冲不掉他身上被萧言留下来的痕迹,昨日的青红色今天已经慢慢化成淤紫,大片大片的从脚踝往上蔓延。
阿离眼里黯淡无光,身上衣服再白也掩饰不了他已经脏了的事实。被扔在地上用脚碾过的白衣,已经不珍贵了。
他清晨看着外头阴沉的天气,拿着笔的手腕重如千金,短短几笔的“好”字,写完时竟用了他全部的气力。
阿离想,若是今天萧言不来娶他,自己昨日跟她说过的话就是个笑话,或是她以天气不好为借口不愿给他们母子脸面,自己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不能当真堕落到以自己的身子去要挟一个女人实现承诺。
直到刚才萧言如约而至,恭敬的跪在地上。
阿离堆砌了整个清晨的心墙轰然坍塌,他没了力气,觉得斗不过这个女人,双腿发软,同她一起跌跪在了这雨中地上。
萧言被惊到了,下意识的伸手扶他。阿离额头往前抵在萧言锁骨处,咬唇痛哭。
借着这雨幕,他可以不怕被母亲看到眼泪,可以哭个痛快。
“对不起。”萧言双手搭在他肩头,垂眸轻声说。
阿离哭够了,萧言才将他抱起来。身形不矮的人体重轻的厉害,若不是知道这衣服下的骨架上该有肉的地方有肉,萧言都要以为他瘦到只剩下这把骨头了。
离母早已看傻了眼,丝毫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她慌忙撑了伞迎上去,将青色大伞尽数遮在萧言头顶。
萧言道,“伯母不用了,我这身上里里外外早已湿透,您打着伞吧别淋着。”
离母瞥了她一眼,心道若不是我儿子在你怀里我肯定把伞打在自己头上!“没事,少淋一点是一点。”说话时手腕未动依旧撑着伞。
萧言将阿离送回他的房间,阿离身上湿了个干净,单薄的白衣被水浸湿贴在身上,劲瘦的腰身被尽数勾勒出来,若不是里头还穿着中衣有所遮挡,怕是已经露出皮肉的颜色。
萧言跟离母一起站在门口,留阿离在里头换衣服。
离母收了伞,想着堂屋里丰厚的聘礼有些为难,目光怔怔的看着面前的雨幕,又想起刚才阿离跟萧言俩的气氛,总觉得怪怪的。
萧言则垂着眸,身上的衣服顺着衣摆往下淌水,片刻功夫,她脚下已经湿漉漉的连成一片。萧言丝毫没有察觉,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动,回忆的尽是指尖上阿离隔着湿透的衣服传过来的阵阵体温。
那温度,跟昨天沁凉的感觉完全不同,烫的她心尖发颤,呼吸沉沉。
只是简单的体温就能乱了她的呼吸……
萧言自我唾弃,怎么死了一回后她这脑子就朝着某事的边缘疯狂奔去,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都什么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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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母:八成是馋的,想吃肉了
阿离:八成是欠打,想吃刀子了
萧言:……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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