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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宴会不像从前的舞会，宾客极多，所幸都是文化界的名流与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各人涵养有佳文质彬彬，并不会太多喧闹。
却是郭杰飞从客厅的正门走进来，脸色怪异，快步走到叶舒钦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声。
叶舒钦听完话，第一反应竟是朝白流光的方向看过来。
她原本心绪不宁，正遥遥望着他，此刻二人视线在空中交接，立刻不约而同别开眼去。
旁边的贺湘婉噗嗤一笑：“都是恩爱许多年的人了，怎么还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妹妹，害起了羞啊？”
白流光双颊发烫，别开眼，极力正色道：“你别胡说。”
而再去看叶舒钦，他竟不见了。
好端端的人，怎么说消失就消失，倒是贺湘婉眼尖，朝偏门一指，低声道：“喏，那个姓郭的侍从官给他带走了。”
见这形势像是很急，许是公事，白流光无心去掺和，贺湘婉却道：“会不会是学校的事情有变？”
“应该不会，”白流光不知怎么，很相信叶舒钦的手腕，“选址已经定下了，教师也都聘请齐全……”
贺湘婉一下打断：“那为何他方才那样急地瞧了你一眼？”
白流光还要去说，手已被她拉住了。
她是个比白流光还要强势的人，说一不二：“走，随我去瞧个究竟。”
出得偏门，是后花园的一道小径，越往里走便越是漆黑幽森，走到尽头，是别墅的另一个出口。
现下她与贺湘婉一起，倒不觉得害怕，只是前头似乎是叶舒钦折返回来，白流光连忙将贺湘婉一拉，身形一转，躲到了一株硕大的含笑花后头。
含笑是极其繁茂的灌木，加之在夜里，二人躲过去，教人完全察觉不出。
只听得叶舒钦的皮鞋声走了过来，后来跟着郭杰飞。
二人屏住呼吸，却听得叶舒钦的语气极度不悦：“你怎么做的事？今日我分明交待过，怎么还教她找上门来了？”
郭杰飞不住地赔不是：“叶少，贾小姐那人精的很，只怕是托人打听到家里的地方……”
“行了，”叶舒钦只是不耐烦，“过会儿进去了，不准再和瑞瑞提半个字！”
“是是，不会提，”郭杰飞宽慰道，“她的人已经打发走了，叶少放心，不会传到瑞小姐那儿去的……”
二人走远，声音也渐渐低下去，贺湘婉冷笑了一声：“我还道是什么人，原来是那位贾小姐。”
这事如今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贺湘婉知道也是正常。
白流光此刻却已心神大乱，喉头似一团棉絮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原来是那位贾小姐。
待叶舒钦完全走了，贺湘婉霍地站起来，把白流光的手腕用力一拉：“走！今日我倒要去会会她！”
白流光手脚冰凉，茫然地跟着她站起来，贺湘婉低声催促道：“瑞瑞！你若还不追，这野狐狸精可就跑了！”
见她如此同仇敌忾，白流光也勉力定神，将她的手回握住：“嗯，往这条路走，能追上她。”
这路是另一条小岔路，稍微直些，也能到此路尽头的小门。
二人疾步而行，不多时，倒真见前头有人影。
待一细看，却是有两人，一前一后，都是女子。
眼见她们就快要走出别墅的偏门，贺湘婉顾不得许多，高声喝道：“贾小姐！你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喝口茶水再走？”
那人影一顿，竟大大方方转过身，朝这边走了过来。
白流光冷冷开口：“果真是贾小姐？”
盛夏月光皎洁，贾青檬穿了一身紫红掐金丝的旗袍，臂弯里竟还抱着一只法兰西的小叭儿狗，那鲜红的蔻丹指甲掩映在浓密洁白的狗毛里，很是诡异。
她出身戏班，身段是有的，但走路一步三摇，倒显得过于用力。
白流光不知怎么，突然笑了一声：“我如今见识到，才总算相信，润宁说与她只是公务，并无半点私情，实属千真万确。”
那贾青檬不为所动，走上前来：“我道是谁，原来是白小姐。”
贺湘婉嗤了一声：“想必你是个不懂事的，人人见了我们瑞瑞，都知道称呼一声瑞小姐，怎么到了你这儿，还不晓得这个规矩了？”
白流光静静瞧着贾青檬，只等着她的回应。
倒是她扯起嘴角，没有言语，怀中的叭儿狗还尖声吠了一下。
贺湘婉哎哟一声：“如今是什么世道，竟都会狗仗人势了。”
这“狗”指桑骂槐，很明显是在嘲讽贾青檬，她身后跟着的丫头想来是个女仆，护主心切，一时大怒道：“你算是什么人，竟敢这样说我们家姑娘。”
“我算是什么人？”贺湘婉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你这丫头好不厉害！来，睁大眼睛瞧瞧，我，贺湘婉，英格兰的格兰厄姆子爵夫人，我身边的，是这家里的正主，白流光，前总商会主席的长女，叶少未婚妻！光是这名头，只怕要压得你们姑娘半死！”
贾青檬毫无愧疚之意，笑了笑：“我们家月儿年纪还小，不懂事，二位小姐不要见笑。”
贺湘婉并不打算放过她二人，冷冷道：“现如今是什么世道，我想你也应该明白，三妻四妾那些个旧传统早就废了，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能做叶夫人的，永远也只有你面前的瑞小姐一个人。”
贾青檬脸色不变。
各自僵持着，白流光从始至终一直面色淡淡，盯着她怀里的小叭儿狗看，良久，嗓音泛凉：“你这狗倒是很标致，是谁送的么？”
“叶少送的，叫安安，”贾青檬笑盈盈，索性将那狗两手抱起来，递到白流光眼前，“叶少往日与我在一起的时候，总爱逗它，这不是今天没见着，安安想叶少了，我这才唐突过来，瑞小姐别见怪。”
白流光哦了一声，面无表情。
她瞧着那狗，只是想到从前的一件事儿。
那是十几岁的时候，叶舒钦带她去一处跑马场，有一帮公子小姐在那边赌马票，炎炎夏日，人声鼎沸，热闹的很。
白流光从小就怕热，更怕晒太阳，叶舒钦见她神情恹恹的，把旁边一位千金怀里的西洋小狗抓过来，直接塞到她怀里。
他笑嘻嘻的，也不知道是哄她还是在哄狗：“高兴点儿，干嘛呀，哭丧个脸像唱大戏的。”
那小姐凑过来，怀里还有只猫，她有点怵叶舒钦，只对白流光小声地笑：“瑞小姐，我这狗怕生，还有只猫呢，猫不怕生，要不换个抱抱？”
叶舒钦把她搡到一边：“她不喜欢猫！你离她远点儿！”
那小姐被叶舒钦推了个趔趄，也没吱声，倒是那狗不知道是真的怕生还是怕叶舒钦，腾地就蹿了出去，人影攒动，一晃神的功夫，巴掌大点的小狗就跑的没影儿了。
她心里咯噔一突，无助地朝叶舒钦看了一眼。
叶舒钦连忙拍拍她的脸：“你别动，我带人去给你找回来。”
人这么多，马场周围又是一大片树林，怎么可能找得回来。
白流光见那小姐满脸绝望，连声跟她道歉：“我也去帮你找，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找回来。”
千金小姐白着一张脸，连连摆手道：“瑞小姐，不、不用了，不劳您大驾，那狗值不了几个钱。”
结果那整个半日，白流光也没有看马，全跟着叶舒钦去找狗了，直找到月朗星稀，侍从官们已经开着黑色老爷车来接人，封了马场，也没能找回那小狗。
白流光不无失落，暗自自责了好几天，而后又听说那小狗跑出了马场，被乡下来的乞丐捉去吃了，更是觉得心中不安万分难过，还和叶舒钦闹了好久的脾气。
连他重新买了只西洋犬打算送她，也被她拒之门外送回叶府。
而现下，贾青檬抱着的小叭儿狗，品相似乎很像当年那只礼物，倒只是像，毕竟十多年过去，当初那小狗早该长大了。
想起从前，白流光眼神一黯：“贾小姐既是爱惜这狗，往后就看紧些，好好待它。”
这话其实是真心，可被有心之人一听，还以为是她要横刀夺爱，那丫头月儿立时就嚷起来：“罢了罢了，也不过是只狗，有什么稀罕，白小姐要是眼红，只管叫叶少送你一只就是，何苦来威胁我们姑娘。”
贺湘婉大怒：“谁稀罕你这只哈巴狗了？！”
贾青檬轻轻抚过狗背，娇笑了一声：“有气撒在我身上就是，难为我这丫头和狗做什么？”
月儿见自家主子毫无惧色，得了安慰，气焰也嚣张起来：“说什么瑞小姐不瑞小姐的，我看她现在被叶少养在家里，又没了爹妈，连个撑腰的人都不在，迟早都是要被赶出这个家的……”
这话夹枪带棒，倒还说到了白流光的双亲身上。
方才她见到贾青檬如此做作，只是不屑计较，可如今却是再无必要隐忍下去，周围安静一瞬，她嗓音泛凉，朝着月儿缓缓一笑：“你这丫头的嘴，倒像是吃了枪子似的，快的很。”
那丫头傻到极点，还以为是在夸她，摇头晃脑：“我常日跟着我们家姑娘，自然机灵，不像您，榆木疙瘩一样……”
白流光冷笑一声，直接走上前，一巴掌打了过去：“榆木疙瘩？凭你也配这样说我？”
这一巴掌清脆有声，直打得月儿愣了数秒。
贾青檬脸色剧变，正要开口，白流光已是抬手，又一个巴掌打在了贾青檬脸上：“今日是你没有管好下人，教她来我跟前丢人现眼，贾青檬，如若有下次，你依旧敢找上我的门，就别怪我不给你留后路！”
贾青檬的脸上挨了狠狠一掌，立时红肿得老高，连眼皮都睁不开。
她原先在戏院里就有几分泼辣，此刻受辱，势必要还回去，只是扑过来就要厮打：“你竟敢打我，你晓不晓得，我可是被叶少捧上天的人……”
月儿也随即飞扑过来，尖声喊道：“咱们今日就把这姓白的打死，叶少也定然不会找我们的半点麻烦！”
贺湘婉拉着白流光快速退了一步，堪堪躲过。
却是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寒到极点的男人嗓音：“我今天倒要看看，谁敢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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