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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到六月十三这一日，庞氏还是把宋小娘叫去，告诉宋小娘，她打算十六那天还是照老规矩，给李晔在正院摆几桌酒席，把府里女眷孩子们都聚起来给李晔过生。
要是以往，宋小娘不会推辞。她自己委屈不要紧，但关乎李晔，她一直是除了已经过世的李晖不能比，其余府里庶子有的李晔都必须要有。
但这一回宋小娘确实不敢。
西小院和东院隔的那么远，一个东一个西的，她每天都能听见曹县君的哭声。小四娘子越来越不好，曹县君都快疯了，这时候在府里热热闹闹给李晔过生日，曹县君还不得把她们母子给恨死。恨她折腾她不要紧，万一连累到李晔呢？别说曹县君不敢，她背地里使个阴招，就算后来国公做主，又能如何？
宋小娘忙忙推辞，“五公子年纪小，奴婢给他备碗寿面就是了，哪能随意抛费。”
庞氏手里转着佛珠清清冷冷的道：“什么叫抛费，五郎年纪再小，他都是主，是国公府正正经经的公子，给他摆几桌寿宴，谁敢置喙？”
宋小娘明白这是在说她其实没资格代五公子做主，她一横心，直接道：“奴婢是怕惊动曹县君。”
县君？
庞氏心里品了品这两个字儿。国公还真是一门心思跟着官家走啊。宫里没有正式名位的妃嫔封县君郡君的，他宠爱曹县君，不肯别人称呼曹县君一声曹小娘，就求官家给赐了个县君。
最可笑的是，当年她嫁进来的时候，家里人都说雍国公和官家最是亲厚，连亲兄弟都比不上的。堂姐在宫里得宠做了贵妃，她嫁给雍国公做正室，等将来堂姐生下子嗣，有雍国公相助，宗室那边就能帮堂姐说上话，堂姐除掉郭皇后坐上后位，有庞家血脉的孩子被封为太子，而她的孩子也能顺利继承国公爵位。等太子登基，再朝前走一步也未尝不可。
那时候家里给她描绘了一场美梦，她也以为将来会是一片坦途。
然而，庞家一心看不起的郭皇后听说这门亲事，为了恶心她恶心庞家，居然豁出去不要脸面的把自己娘家庶出表妹给李祁做了妾，还抢在她前头进门。而李祁，连推拒都没有。
她被家里人压着，想不过是一个庶出的贱人，也就罢了，待郭皇后倒了，抬抬手就能摁死。
如今呢，郭皇后的确是死了，可她的堂姐庞贵妃，这二十来年，生了三个公主，死了三个公主。官家看起来最宠爱她，当年废郭皇后之后，却宁肯立一个守望门寡的曹氏做皇后也不肯立她。这些年为子嗣更是大肆在民间挑选秀女入宫。王氏活的好好的，就算年老失宠，膝下一子一女已然长成，当年还趁着曹县君进门的东风一起成了县君，而她的晖儿却一场病，死在她怀里。
争来争去，她们姐妹两都是一场空，还在乎什么县君不县君，爵位不爵位的。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要在这国公夫人位置上坐的牢牢的，她得守住这个位置，活的长长久久，等府里分出个胜负，她才能给她可怜的晖儿谋个祭祀香火的人。所以谁都别想安静下来过日子！
庞氏眼皮一抬，“县君也要懂规矩。”见宋小娘还战战兢兢的模样，庞氏不耐烦了，“五郎一贯讨人喜欢，国公也是要来坐一坐的。”
一听雍国公知道这事儿，宋小娘心里就稳了。她不相信庞氏，却不会不信雍国公。
见她明白，庞氏给身边的周嬷嬷使了个眼色。周嬷嬷就拿出一张早就备好的菜单子，“宋小娘，老奴陪您对一对菜单，瞧瞧可有咱五公子不喜欢的。”
不大会儿打发走宋小娘回来的周嬷嬷给庞氏禀告，“一个不好都没说。”
庞氏嗯了一声，明显不太感兴趣的模样，“既这么着，就照拟好的办吧。”
说完起身捏着佛珠，又去了院里设的小佛堂。
周嬷嬷知道庞氏这是要接着去给过世的大公子念经祈福，叹了口气，一张脸都皱了起来。
大公子过世十来年，夫人还是伤心的很，府里中馈也好，国公那儿也好，都没有半点心思。要她说，夫人要是肯早些调理身子，早就再生下个小公子了，那宋小娘都三十好几，还不是生了五公子。便是夫人不想冒险生养，也该在府里挑一挑，趁着下头两个公子年纪小，早些抱到身边来养，好将世子的名分定下来，也省的王县君那贱人整日眼睛瞪的跟乌眼鸡似的，闹得公府上下不消停，国公心里不喜欢。可夫人偏偏不听，既不肯生又不肯养，这几年待国公还越发不上心，每月初一十五国公过来，正院从来没要过水。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难不成就看着王小娘那个贱人将来母凭子贵！
周嬷嬷心思一动，觉得她是该挑个时候回一趟庞家了。
一大早李晔还在伏案看书，路平安就亲自端着个银盘上来，上头整整齐齐放着十个银元宝。
“五公子，这是夫人赏您的，说是您快过寿，让您留着打赏。”
李晔拿起一个掂了掂，成色倒是好的很。不过这嫡母么，对他们这几个庶子，真是一年比一年不上心。前两年好歹还费心思打个什么金项圈，赏块玉佩什么的。今年倒好，直接送一盘银子过来。虽说对他而言，比给其它的更有用，但人家其实也是在告诉你——我根本就没把你放心上！
路平安小心翼翼看着李晔，见李晔一点怒色都没有，也松了口气，“小人给您收起来？”
李晔瞪他，“收起来做什么，都送到镜子作坊那儿去。”
“啊？”路平安那张本就瘦瘦长长的脸顿时皱成了苦瓜，“主子，您还要往那作坊里头填银子，这，……”他巴着手指头算了算，“这一年多，您都往里头填了三千多两银子了，您还不如再在书里淘换两个药膳方子呢，那还能卖点银子。”
“废什么话，让你送去就送去。”李晔才懒得跟个内侍多说。
鼠目寸光的东西，他是什么人，不早点制备些产业傍身，难道日后就靠府里给的例银过日子？要知道大宋连宗室子都不值钱，更别提像他这样外戚公府的庶子，自己要不会挣，在汴京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说不定连个厨娘都养不起。至于卖药膳方子这种一锤子买卖，那不过是之前的权宜之计罢了。眼下玻璃作坊是要填银子，但若能成功将这作坊做起来，那挣得就多了。
反正这是大宋，商业发达，别看文官们表面看不起商贾，可背地里哪个没跟豪商有点来往交际，而宗室外戚们从商自寻出路，更是被朝廷鼓励的。
先前说一句都算是逾越，路平安再不敢多嘴多舌，哭唧唧的将银子点好，安排了心腹小内侍送出去。
练完字李晔把笔一搁，看看时辰还早，决定今日多打两趟拳活动身子骨，才到院里站定，一声凄厉如夜枭鸣叫的哭喊遥遥传来，宛若摁下什么开关，四面八方骤然响起一大片哭叫，李晔简直感觉自己被包围了一样。他住下动作，看到先前老老实实站在边上的路平安几个面如金纸，显然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给弄懵了。
‘还是没有□□好’
李晔暗暗叹气，才待打发人去问问，巴嬷嬷一瘸一拐的奔来，没来得及平气，就吩咐路平安道：“还愣着做什么，不赶紧服侍公子回屋里避着。”
“先别忙。”李晔摆摆手，平日他由着巴嬷嬷做主管下人，这种事儿不行，他可不想别人把自己当小孩糊弄，做个瞎子聋子。
巴嬷嬷很是为难，但见李晔神色坚定，想到自己服侍养大的这小公子行事和其余同样年岁的小公子素来有几分不同，当下不敢隐瞒，只能无奈说了实话，“是曹县君生的小四娘子，方才咽了气。”
路平安听到曹县君几个字就是一抖，结结巴巴道：“不是，不是说国公才去宫里求官家赐了灵药。”
“就是吃了这灵药没的！”巴嬷嬷听到灵药两个字，跺脚道：“方才喂进去，不过两息，小四娘子就没气儿了。”
“这，这怎会？”路平安显然很是不信，“那可是金灵观陆仙师炼制的灵丹。去年宫里老太妃差些卒中都给救回来了。”
巴嬷嬷哪知这么多。这会儿风口浪尖的，她哪里敢到处打听，不过是方才过来时听来往的仆从们议论了几句罢了，当下不满道：“老太婆哪里知道，兴许就是小四娘子受不住那灵丹里头的仙气。”
“也是，毕竟就是个才出生没几日的小娘子。这灵丹，原是仙长给官家炼的。小四娘子虽因皇后娘娘的缘故得赐此药，到底……”
后面的话路平安没说出来，在场的人都听懂了。无非就是福薄。
路平安这话巴嬷嬷等奴仆很是赞同，李晔却不做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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