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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门，乔荞看到自己老爸鼻涕都流出来了，便去抽床头的纸巾，给老爸拧拧鼻子，然后扔到一边的烟灰缸里。
“陆卿现在还恨你妈是不是？他没送你上来。”乔建国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个台阶他必须给陆卿下。为了女儿好，就得叫她回头。乔荞心里挂念什么，乔建国清楚，躺的时间多，想的就多，大脑突然就清醒了。他还能活多久？活的质量还能高到哪里去？乔荞不一样啊，乔荞还年轻，人生路上，哪怕是有个经常指责你的人，一个总是责怪你不够上进不够努力的人，你万般无奈，万般想要挣脱，你还是需要这个人，有了这个人，人生才是完整的。
乔荞只是淡淡地笑。
“你给陆卿打个电话，叫他上来，就说我想见他。”
“爸——”
“你要还认我是你爸，就听我的去给陆卿打电话。爸爸老了，能为你做的事情也就这些了，你要是不肯和陆卿复婚呢，你就是怨恨我和你妈，不肯原谅我们俩。乔荞啊，你每天就守在家里，陪着你和我妈，我这心里难受啊。”乔建国现在变得很多愁善感，想起一些事情也许就会哭上一场。
不该啊，有些事情真的不能去想，想了就恨不得一头撞死，怎么就那么糊涂呢？
“我现在挺好的，我银行里有存款，有工作，想吃什么就吃，想买什么就买。”
“不是因为你妈，你能离婚吗？去，给陆卿打电话去。”
乔荞不想打就避开了，但乔建国等不了，他想办的事情现在就必须去办，只有这样才能赎罪。他挣扎着要下床，可他这样子能动吗？咣当一声连人带被子摔在了地上。
乔荞看到她爸摔了，想要扶起乔建国，可乔建国坚持不肯起来，说如果乔荞不给陆卿打电话，他就不起。
乔老三就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如同几岁的孩子一般，摔在地上却动不了。躺了这么久，乔建国的两条腿很白，也很瘦，和正常人的不一样，瘫痪的人的腿和正常人的腿能一样吗？小孩子在床上爬动不了你会觉得很有意思，到了大人这里，一个被黄土埋了半截的人这里，乔荞只想哭，心酸得厉害。
“你不打是不是？”乔建国也掉了眼泪，这孩子太犟了，犟并不是一件好事儿。也就是陆卿有心，陆卿的妈妈也是个好女人，不然乔荞这辈子就毁了。有机会回头，他怎么也得推着女儿回头。
“我打，我打……”
乔荞站起身，闭着眼睛，任由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滑落，她心里特别难受。
陆卿才走没多远。等电话通了，陆卿问了几声，乔荞不肯说话，她觉得自己被父亲架在火上烤，她都想好了，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放手了，既然这是自己选择的，后果自然由自己负责。
“乔荞，你要是不叫陆卿来家里，我也不活了。我活着还拖累女儿，我还活什么劲儿，我这辈子没用啊！”乔建国伸手去打自己的脸。
乔荞拿着电话放声大哭。
“转头，回去。”陆卿冷静地让司机调头。
不是乔荞这样哭，陆卿是不会回去的。他厌恶那个房间，因为里面有属于张丽敏的气息，因为张丽敏和乔建国是一家人，所以陆卿连带着也厌恶乔建国。叫自己去又有什么幺蛾子？想提什么要求？陆卿突然觉得烦躁。
司机停好车，陆卿在车上又坐了两分钟。
“老板？”
司机不好多问，只是陆卿叫自己开回来，却又这样坐着，这是什么情况？
陆卿推开车门，看了看这栋楼，扣上西装扣子，这样的天，离开空调车，原本该热的，陆卿却只觉得浑身凉飕飕的，不知道乔荞的父亲会提出怎样的要求，会不会更加得寸进尺。
陆卿心里说NO。
“我打了，我打了……”乔荞喊。
乔建国这才叫女儿把自己往床上扶。
乔荞去看乔建国的腿：“你就会折腾我，你就会这样折腾我，你们都欺负我！”
乔建国眼里闪着泪花。傻孩子啊，爸能为你做的就是这么点事情了，以后是好是坏，爸爸使不上力气啊，你得靠自己了，不能这样任性，婆家不是自己父母家，自己家怎么耍小脾气都有人包容你，可你婆婆不是亲妈。
乔建国想好了，索性自己低头，让女儿未来的路宽阔一点，好走一点。
“去给陆卿开门。”
乔荞去开门，用手胡乱划拉了一下脸。陆卿倒是上来得很快，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太配合他此刻的动作。
“怎么了？”
乔荞指指里面，叫陆卿进去。
乔建国和陆卿说了什么乔荞没有听见，乔建国不让乔荞在家里待着，让乔荞去给他买牛奶，从来不喝牛奶的人此刻点名让乔荞出去买。
“陆卿啊，爸给你赔不是了，我和乔荞的妈，我们俩没什么文化，有点钱就飘飘然了，控制不住自己，都快要忘记自己姓什么了，没奢望你能原谅我们，我们就是被钱给冲昏头了，什么都想要最好的，又想不劳而获，拖累孩子跟着累心……”
乔建国的意思是也想见见蒋方舟。
蒋方舟接到儿子的电话，让蔡大奎把自己给送到楼下。蔡大奎说自己在楼下等她，这样的事儿不是他能参与的，原本就是人家的家事儿，这点分寸蔡大奎很有。
蒋方舟拎着包下车时，乔荞在楼栋门口的台阶上坐着呢，头埋在膝盖里。蒋方舟远远看着那人像是乔荞，可乔荞不在家里在楼下坐着干什么呢？
“乔荞……”
乔荞撑着脸，头发弄得乱七八糟的。蒋方舟也不是个心硬的人，讨厌张丽敏的做法归讨厌，又觉得乔荞也被逼得够呛，便快走了两步把乔荞给扶起来。
“你有话跟妈说，怎么了？你爸妈又闹腾你了？”
乔荞扑到蒋方舟的怀里哭，婆婆这样反倒显得自己很小心眼，她那时候连妈都不愿意叫了。
可她也委屈啊。
“我爸妈……”乔荞断断续续地说。她恨过，可她真没办法，特别是当她爸妈有好转的迹象时，那对乔荞来说，就好像奇迹一样，她怎么会不想去抓住？
好在蒋方舟是个心地不错的女人，她被她婆婆折磨过，经历过很多，从而意识到，有时候互相体谅，各退一步能取得不错的结果。可以说乔荞的运气不坏，在很多事情上，蒋方舟绝对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蒋方舟给乔荞擦擦眼泪。
“你觉得委屈，那妈也说说我的委屈好吗？”蒋方舟从包里找出纸巾递给乔荞，帮她擦眼泪，她体谅乔荞，但同样也得叫乔荞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你如果生了儿子，乔荞，试着站在我的立场上去想想。陆卿就算是个一般人吧，你妈那样去公司闹，陆卿的脸往哪里放？有些事情做得再多都能忍，有些事情则不然，做了一点就碰触了底线。陆卿的亲奶奶本身就是这样的人，你站在我的立场上替我想想，乔荞你会觉得心里舒服吗？不会有委屈吗？我同样觉得委屈，我生的儿子一不残疾，二没缺陷，你说他活该吗？换作是你来当这个人的妈妈，你怎么想？”
乔荞不说话。
“同样的，妈知道你难为，知道你难做……”蒋方舟叹口气，说开就得了，她也不想上纲上线，谁的人生都会有点不愉快。
“我从来不认为你不可以替你父母养老，你父母养了你，教育了你，你回报，这都是应该的，就是陆卿做都是应该的，两个人组成一个家庭，就要替对方去想，这点我儿子做得也不够好，他觉得自己很忙，把一切都推到你身上，妈也和你说声对不起。”
乔荞的眼泪滚落下来，她紧紧地抱着蒋方舟：“妈，不是的，是我做得不好，我小心眼，我也想一切都很好地解决，我也想跟别人一样……”
蒋方舟拍拍乔荞的后背：“好了，别哭了，现在也不能哭，要是这么追究下去，你们两个都是半斤八两。乔荞啊，妈呢这辈子没有更高的要求，不求你多厉害，多女强人，妈只求你们俩好好的，好好地过日子，将来这孩子……”蒋方舟看着乔荞的肚子，“能不能生下来，你都是妈的儿媳妇，妈就认你这个儿媳妇……”
蒋方舟的态度叫乔荞觉得自己真的太差劲了，太差劲了。
蒋方舟拉着乔荞的手一同上楼，追究什么对错呢。
从蒋方舟进屋子开始，乔建国每一句话都是想了又想才说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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