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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都说定了!闸北还有几个厂的代表,是阿英去接头的,也许要早到几分钟,让她们在那边等吧!月大姐,你先走吧!蔡真,你也不能再延挨了!记好!九点半,总罢委代表会!我在这里再等一下儿。要是再过一刻钟,阿英还不来,那她一定不来了,我们在代表会上和她接洽就是!”
“慢点儿走,蔡真!还有‘丝总’的决议案要你们传达到代表会!”
苏伦慌忙说,就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来,但是蔡真心急得很,劈手抢过那纸来望了一眼,就又掷还给苏伦,一面拉住了陈月娥的手,一面说道:
“鸡爪一样的字,看不清!你告诉玛金就得了!——月大姐,走!嗳,我真爱你!”
房里只剩下苏伦和玛金了,说明那“决议案”花去了五六分钟,以后两个人暂时没有话。玛金慢慢地在房里踱着,脸上是苦思的紧张。忽然她自个儿点着头,自言自语地轻声说:
“当然要进攻呀,可是也不能没有后方,我总得想法子保全裕华里的一点基础!”
苏伦转眼看着玛金那苦思的神气,就笑了一笑,学着克佐甫的口吻低声叫道:
“我警告你,玛金!任何牺牲都得去干!这是命令!”
“嗳,你这小花脸!扮什么鬼!”
玛金站住了,带笑轻声骂他。可是苏伦的态度突又转为严肃,用力吐出一口气,郑重地说:
“老实说,我也常常觉得那样不顾前后冒险冲锋,有点不对。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你一开口提出了反对的意见,便骂你是右倾机会主义,取消主义,而且还有大帽子的命令压住你!命令主义!”
玛金的机灵柔和的眼光落在苏伦的脸上了,好像很同情于苏伦的话。苏伦也算是半个“理论家”,口才是一等,玛金平时也相当地敬重他,现在不知道怎的忽然玛金觉得苏伦比平时更好——头脑清楚,说话不专用“公式”,时常很聪明地微笑,也从不胡闹,于是玛金在平日的敬重外,又添上了几分亲热的感情了。
“怎么阿英还不来?光景是不来了吧?”
玛金转换了话头,就去躺在那靠窗的床上,脸却朝着苏伦这边,仍旧深思地柔和地看着他。
苏伦跟到了玛金床前,不转睛地看着玛金,忽然笑了一笑说:
“阿英一定不来了!她近来忙着两边的工作!”
“什么两边的工作?”
苏伦在床沿坐下,只是嘻开着嘴笑。玛金也笑了,又问:
“笑什么?”
“笑你不懂两边工作。”
玛金的身体在床上动了一下,怪样地看了苏伦一眼,很随便似的说:
“你不要造谣!”
“一点也不!不是她这几天来人也瘦了些么?你不见蔡真近来也瘦了些么?一样的原因。性的要求和革命的要求,同时紧张!”
玛金笑了笑,很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苏伦往玛金身边挨近些,又说道:
“黎八今天又在到处找你呀!”
“这个人讨厌!”
“他说要调你到他那里‘住机关’呢!他在运动老克答应他!”
“哼!这个人无聊极了!”
“为什么你不爱他?”
玛金又笑了笑,不回答。过了一会儿,苏伦又轻轻地叹一口气说:
“小黄离开了上海就对我倒戈!”
玛金又笑了,身子在床上扭了一扭,看着苏伦那微胖的脸儿,开玩笑似的问道:
“因此你近来就有点颓唐?”
“自然总不免有点难过——”
玛金更笑得厉害,咳起来了,她拉开了领口的钮子,一边笑,一边咳。
“总不免有点难过,玛金,你说不是吗?虽然恋爱这件事,我们并不看成怎样严重,可是总不免有点难过呀!便是近来许多同志的损失,虽然是为主义而牺牲,但是我想来总觉得很凄惨似的呀!”
苏伦说着就低了头,玛金仍旧笑。
“哈哈,苏伦,你不是一个革命者,你变成了一个小姑娘了!”
“哎!玛金!有时我真变作了小姑娘,玛金,玛金!需要一个人安慰我,鼓励我,玛金,你肯么?我需要——”
苏伦抬起头来,一边抓住了玛金的手,一边就把自己的脸贴到玛金的脸上。玛金不动,小声儿笑着。
“玛金!你这,就像七生的炮弹头!”
玛金忽然猛一翻身,推开了苏伦,就跳了起来说道:
“不早了!我得去找月大姐!”
说着,她又推开了诈上身来的苏伦,就跑到那边靠墙壁的一个床前,拣起一件“工人衣”正待穿上,苏伦突然抢前一步,扑到玛金身上,他是那么猛,两个人都跌在床上了。玛金笑了笑,连声喝道:
“你这野蛮东西!不行,我有工作!”
“什么工作!鬼工作!命令主义!盲动!我是看到底了!”
“什么看到底?”
“看到底:工作是屁工作!总路线是自杀政策,苏维埃是旅行式的苏维埃,红军是新式的流寇!——可是玛金,你不要那么封建……”
突然玛金怒叫了一声,猛力将苏伦推开,睁圆了眼睛怒瞅着苏伦,跳起来,厉声斥责道:
“哼!什么话?你露出尾巴来了!你和取消派一鼻孔出气!”
于是玛金就像一阵风似的跑下了楼,跑出了这屋子,跑出了那衖堂。
满天的星都在玛金头上睒眼睛。一路上,玛金想起自己和克佐甫的争论,想起了苏伦的丑态,心里是又怒又恨,但立刻她把这些回忆都撇开了,精神只集注在一点:她的工作,她的使命。草棚区域近了,她很小心地越过了警戒线,悄悄地到了陈月娥住的草棚左近。前面隐隐有人影,玛金更加小心了。她站在暗处不动,满身是耳朵,满身是眼睛。那人影到了陈月娥草棚前也就不动了,竹门轻轻地呀了一声,玛金心里明白了,就轻灵地快步赶到那竹门前,又回头望一眼,然后闪了进去。
陈月娥和朱桂英都在,板桌上的洋油灯只有黄豆大小的一粒光焰。昏暗中有鼾声如雷,那是陈月娥的当码头工人的哥哥。玛金轻声问那两个道:
“都接头过了么?”
“接头过了,还好——都说只要有人来冲厂,大家就关了车接应。”
玛金皱一下眉头。外边似乎有什么响声,三个人都一怔,侧着耳朵听,可又没有了。玛金就轻声说:
“那么,我们就到代表会去!不过我还想找你们小姊妹谈一谈。哪几个是好的,你们引我去!”
“不行!这里吃紧得很!你一走动,就有人盯梢!”
陈月娥细声说,细到几乎听不清楚,可是玛金很固执,一定要她们引着去。朱桂英拉着陈月娥的衣襟说:
“我引她去吧,我来来往往还没有人跟。”
“你自己不觉得罢了!屠夜壶多么精细,会忘记了你?还是叫小妹同了去!”
陈月娥说着,就推了玛金一把,叫她看草棚角近竹门边的一个小小的人形。那是金小妹,她尖起了耳朵听到要她同去,两只眼睛就闪闪地非常高兴。玛金点了一下头。
“小妹也不行!这孩子喜欢多嘴,他们也早就盯她的梢呢!”
朱桂英又反对。玛金有点不耐烦了,说:
“不用再争,大家都去!桂英,你打头走,我离开你丈把路,月大姐也离开我丈把路,跟在我背后。谁看见了有人盯梢,谁先打招呼!”
没有人再反对了,于是照计行事。她们三个走出陈月娥的草棚不多几步,就是一位意想中“进步分子”的家了,朱桂英先进去,接着是玛金正待挨身到那半开的竹门边,猛听得黑地里一声喝道:
“干什么?”
陈月娥在后边慌了,转身就逃,可是已经被人家抓住,接着吹起警笛来了。李麻子和桂长林带着人,狂风似的摸进了那草棚,不问情由,见一个,捉一个。草棚区域立刻起了一个恐怖的旋涡,大约十分钟后,这旋涡也平息了,笑脸的女管车们登场,挨家挨户告诫那些惊慌的“小姊妹们”道:
“不要瞎担心!是共产党才要捉!你们明天上工就太太平平没有事了!吴老板迟早要给大家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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