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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有云。
独孤棠背着采蘩,跟着在前面带路的老头,沿着小溪一直往上走。但走得越高,他心里越有疑问。他记得这一片的地图,本来应该从今天休息的平坦地出发,上另外两座山头,然后进入天衣教所在的大山。路很绕,而且非常难走,不算天衣教为了保护自己设下的机关重重,山中有瞬间夺命突如其来的瘴气,还有各种难以预料,甚至见都没见过的毒物怪物存在。
“老人家,往上走是绝壁悬崖,除非长了翅膀。”有问就提。
“废话,什么叫密道?”老头身体强健,背着跟他差不多重的大包袱,脚劲十足,“要是人人都能找到,那叫官道。”
独孤棠感觉背上的姑娘在笑,拍了拍她的尊臀。做到夫妻,就能实施“不雅观瞻”的小动作,其实也是亲昵。
“可密道不该是山洞地下河之类的吗?或者是人工开凿的通道,像穿山甲那样。”虽然笑了自己的夫君,采蘩到头来肯定是跟他一国的。
老头回过头,两眼翻天,“人工开凿?在这上古的山林里?还穿山甲?”
“老人家,她平时爱看江湖鬼怪的杂书,觉得飞檐走壁摘叶杀人都是很简单的事,您不用接她的话说,听过就算。”想他没认识她之前,是江湖恶人闻风丧胆的蛟龙,结果被她连番瞧不起,他已经懒得争了。脖子上突然被人掐了一把,他皮糙肉厚,不痛不痒。
老头看两人苦中作乐,笑了笑,转身继续往前走,“这条密道没你们想得那么复杂,只不过大家都跟你们一样,认为悬崖顶上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采蘩道,“那也不是。我爹当年带我跳崖,崖下是大河,没死成。”真人真事,还说她胡诹么?
“那我告诉你,这山下没河,万丈深渊还是山,掉下去绝对没有侥幸。”老头回应。
独孤棠发现这山路有奥妙,“老人家带我们这路是有讲究的吧?爬起来不太费事。”
“小子有点眼力。没错,这看似密密麻麻的古木森林藏有一条能让我们这族人畅通无阻的路,其中还有阴阳相生相克的幻阵,如果没有人带,根本找不到上去的路,也下不来,随便乱晃进去就死定了。”
“也是你们祖先从天衣教逃出来的路。”独孤棠同样是“猜谜”高手。
“没错,从他被迫禁在天衣教开始,每天都准备着逃亡,这条路经过他千次万次踩踏终于走通。”山势渐渐陡起来,老头走三步歇一步,保持呼吸有条不紊,真是走惯了险峰。
独孤棠不再跟老头说话,帮他节省体力。
“如果背不动,千万别勉强。我不疼了,自己能走。”采蘩在独孤棠耳边说道。
独孤棠应好,又道,“你好像瘦了,叶子那么轻乎,抓紧,别让山风吹走。”
采蘩将脸颊贴着他的脖颈,“下山要给我大补才行。”
“嗯,补好了才能生个漂亮的女娃娃。”独孤棠把采蘩往上托了托,想将来的生活美好。
采蘩不吭声,她曾很喜欢去想未来的日子,现在只想静静享受她男人的宽背阔肩。
走出古树林,天只有微白。山顶不大,一块能供七八人站的圆地,两三棵老松长得歪七倒八。因为风很大,吹得采蘩睁一会儿眼就会累,真有可能被吹飞的感觉。再看周围,翠山绵延环绕,犹如满地黑绒,唯一比这座山头还要高的,就在不远处。那个山顶如一把尖刀直插云霄,触目能见陡峭直裂的山壁,似乎有老藤,形成巨大的黑影爬在上面。
采蘩心中也清晰有着地图,知道那座山头下就是天衣教总坛。两峰顶很近,却没有直路,翻山越岭要走三五日。但是,她那点山洞地下河的认知让老头鄙弃过了,现在站在能摸到云层的山顶,完全不知密道可以在哪儿。
“你俩赶紧过来帮忙。要不是你们非请我喝汤,也不至于赶不及,日头就要出来了。”老头埋头从大包袱里拿出一个笨重的木盒,盒中是瓶瓶罐罐。然后他以盒子为盛器,将瓶子罐子里东西仔细倒进去,浇水调和。
采蘩好奇极了,走过去发现是一盒莹亮明黄的水,脱口而出,“老人家造纸,传闻纸中游鱼飞鸟,您说那是胡说,我也觉得夸大其词。再复杂的工艺,只要掌握了门道就能入门,今后那都是自己的努力钻研。外行人看得目不转睛,赞叹鬼斧神工,其实懂行的就知还是一道道大同小异的工序造出来的,看各人的领悟和所花的功夫。”
老头挑眉,“丫头知道我是谁?”
“您是北齐那位大纸匠,传说入山成仙了。”闻名遐迩,还遇到过冒牌的,谁想在南荒中遇到,正牌压根不务正业,不匠不仙,养毒虫。
“所以我说传闻荒谬。”知道他的事也没什么,老头对采蘩直言,“你身上也有纸味。喜欢造纸?”
采蘩点头,“喜欢,所以我还担心过。”
“担心啥?”老头调完水,让独孤棠在松树上打绳结,将绳子从崖边放下去。
“您跟紫鹛的师父有过一段情,怕紫鹛是您女儿。我知道自己亲娘还在世时受到打击不小,再来一位亲爷爷实在不胜负累。”采蘩笑。
老头没好气,“去!我喜欢你娘的师父是真,但清白得很。你娘也不会是她的女儿,我能保证。再说你也奇怪,亲人多还不好,孤苦伶仃没个娘家撑腰。”
采蘩但笑不语。不是她不喜欢有娘家,而是娘家太复杂就成了烦人。
老头不多问,有聊就聊,没聊拉倒,干脆爽利的性子。只嘱咐独孤棠盯着些绳子,别让滑结啥的,然后将绳子另一头绑在自己腰上,一手抱着盒子竟从崖顶下去了。他不交待什么,让两人呆怔在崖上吹大风。
采蘩俯身看峭壁下,对独孤棠道,“我们要是猴子就好了。两座山之间吊着些高高低低的长藤条,猴子可以荡过去。”
独孤棠笑,“我还是想当人。”
没过多久,老头的声音从下面传来,让独孤棠拉他上去。
老头上来后,给独孤棠派连串的活儿,“小子,你左前方崖边有很多褐草藤,提起往下仔细看,把藤条皮发光的那种给我拎出来。”他在另一头示范,“记住,确定了再拎,不确定就别碰。”
又对采蘩说,“中间那树正对着你的地下有轱辘,你到我的包袱里拿铁锹把伪装的土挖掉,再跳下去踩一副铁踏板,把轱辘升上来。”
虽然满腹疑问,独孤棠和采蘩却分得出轻重,不啰嗦,但照老头的话做。独孤棠把藤挑出来交给老头。老头一根根数,正好十根,道声小子眼利便拉着那些藤条往后退。
这时,轱辘升上一半,采蘩在下面累得直喘气。
“比我这个老人家的体力还不如。”老头抬头看看天色,“快,不然错过就得等一天。”
独孤棠道,“我力气大,还是我来吧。”
老头拦住他,“不行,机关一旦启动,就不能中间换人。踏板在半当中失重,就有毒箭射出,丫头必死。”
采蘩一听,惊道,“您这话该早说啊。”踩啊踩啊,为活命不敢嫌累。
轱辘升到位,独孤棠连忙拉采蘩上来。采蘩想抱怨,却见老头专心致志将藤条穿过轱辘孔打结,便自动自发学他那么做。
三十个孔,三十条藤。老头摇起轱辘,很慢很慢,就好像突然变成了老态龙钟。
到这会儿,独孤棠和采蘩知道这位老人家做事都有道理,没叫帮忙的时候,只需要安静得看就行了。渐渐得,两人注意到藤条每三根编成一条粗藤绳。
老头不紧不慢摇着,但时不时望向东方的眼神有些急,藤条已经把轱辘绕得很胖,然后突道,“来了,你们俩赶紧,把链子从藤上摘下来,”
哪来的链子?两人往崖边一看,十条粗藤的另一头不在崖下,而是悬浮在空中,好似有什么力量将它们拉直了。
采蘩顺着看仔细后大吃一惊,“独孤棠,你看那边。”
独孤棠已经看到了,就在对面那片峭壁上,原本格子一样贴在峭壁上的藤也浮了起来,竟在灰白的空中形成了索桥。
“还愣着干什么?”老头催促,“链子外面让藤皮包着呢,快找到环扣。”
独孤棠的速度极快,无须采蘩动手,将十条链扣剥出来,交给老头。老头动作也不慢,啪啪啪就把链子扣在藏轱辘的方洞石壁上。采蘩这才知道那里的十个铁嘴是有这般用途。
“我先走,各自间隔二十丈以上。从来都是一个人,不知道三个人的份量承不承得住,看运气吧。我数过,差不多三百步,后面会越来越好走。绳子我包里还有,自己取自己绑,我在对面等你们。”老头说着,动作利落爬上铁索,腰里抽出一条长绳,两头各打一根铁链松扣死结,自顾自爬入灰暗之中。
采蘩目瞪口呆的时候,独孤棠上前来,给她腰上绑牢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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