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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性此时正在家中安坐,独自饮着闷酒。村寨中的伙伴大多应征而出,曹性有些失落和不舍,也有些羡慕和向往。
良家子应征出塞,意味着危险,但同时也意味着机会。如果立下战功而不死,军功奖赏还是十分丰厚的。
田地金帛那些黄白之物自不必说,关键是可以由郡守、将军等贵族举荐征辟为郎官,将来或司职郡县,为一小吏,或入卫京畿,守护天子。这也是寒门子弟进入仕途,光耀门楣的唯一途径。
东汉自从光武皇帝年间,承袭西汉孝武帝安定北疆之策,征迁天下良家子三十万户屯田边塞。所谓良家子,需由郡县乡逐级举荐,世代耕牧为生,家兴业旺,慈孝传家,五代以内亲属族人,没有作奸犯科之人,没有软弱可欺之人,没有奸滑懒惰之人,没有忤逆不孝之人,没有欺压良善之人。
至今二百余年,东汉朝野千石以上官员,文职多出于权贵世家或儒学子弟,武职多出于外戚和边疆良家子。
曹性自幼随父兄演武习文,志向高远,不肯甘于安逸。如今无缘出征,自然有些懊恼和失意。
曹性正在院中自怨自艾,枯坐叹息,只听轰一声巨响,吕绣也不叫门,提缰纵马,冲碎了曹家破旧的木门,闯入了院中。她面冷如霜,双目喷火,脸上充满了悔恨和埋怨。
她认为田齐受伤那天,她应该亲自送田齐归家,日夜留在田家,守护照顾田齐。她不应该听从曹性的建议,亲自去五原城接高衡过来。她把田齐对她的冷淡和疏远迁怒给了曹性。
曹性端着酒杯,愣愣的看着吕绣,不知她发的哪门子脾气。
“村中青壮冒险出征,你还有心在此吃酒。安的什么心肠?”吕绣心中恼怒,右手一抬,执起马鞭,对着曹性面前的桌案一顿猛抽,将满桌酒菜打落桌下。
曹性急忙从席榻上起身躲避,身上还是挨了两鞭。他不由自呼倒霉,连连解释求饶:“吕家妹子暂且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莫要闪了腰啊。暂听我解释,暂听我解释啊。我能存什么心思?我也想出征,我也想立功受赏,我也想征辟为郎啊。”
如此发泄一通,吕绣心中怒火和委屈稍稍减轻,冷哼一声,收回了长鞭。
曹性稍稍缓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讨好般的笑容,却不敢靠近吕绣,只远远问道:“妹子可有什么事情需要为兄帮忙?”都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彼此十分了解。曹性知道吕绣无事不会登自己这三宝殿。
吕绣冷哼一声说道:“阿齐回来了。高医士为他诊治,需要一名帮手。你跟我来。”
“要我帮忙?我可不懂医术哎。”曹性指着自己,诧异的说道。
“少废话,快点过来。”吕绣说完,掉转马头奔向门外。
“哎。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曹性叹息一声,跑步来到后院,飞身上马,直奔田家。
吕绣和曹性前后只相差一瞬来到田家,两人拴好战马,被田家大嫂迎入正堂。
高衡早已准备就绪,直接拉过曹性吩咐道:“待我将田齐在榻上绑牢,我抱住他的伤腿,你抱住他的伤脚,同时用力向外猛抻。注意不要用力过猛,只需把他断骨重新抻断即可。也不要用力过缓,过小,造成更大的伤痛。”
“什,什么?这如何使得。”曹性大吃一惊,急忙摆手相拒。如果可能,他想转身就跑。这种事情,成了没有感激,讨不得好处,败了必遭埋怨,恐怕还要挨上吕大小姐一顿痛揍。将来田家父子回来,也绝不会轻饶了他。
田齐母亲苦苦哀求道:“还请曹家二郎施以援手。现在村寨之中,只有你能帮齐儿了。婶婶给你行礼了。”说完,田齐母亲躬身下拜。
曹性急忙把田齐母亲扶起,惊慌失措的说道:“不可,万万不可。婶婶可羞煞我了。”
田齐坐在席榻上拱手作揖道:“曹家哥哥尽管放手施为,不论如何,田齐感激不尽,绝无怨言。
吕绣轻轻推了曹性肩头一把,埋怨他道:“休要推脱。假使田家哥哥和吾家兄长在此,焉用得着你。”
曹性无奈的点了点头,又详细与高衡了解了一番如何施力最是合适。
一切准备就绪,高衡用麻绳把田齐牢牢拴在榻上,又从医箱中取出一根软木递与田齐嘴边:“咬住。断腿重接,痛极心扉,切勿咬断了舌头。”又转对田家女眷说道:“按住他,千万不要让他乱动。”
吕绣和田家母嫂一同上前,分别按住田齐胳膊和腰腹。田齐紧咬软木,没有再对站于他身后,按住他肩膀的吕绣恶言相向。这让吕绣脸上的冰霜稍解。
高衡抬起田齐受伤的右腿,坐靠在榻边,牢牢抱住田齐膝盖上端,吩咐曹性道:“双手抱住他的伤脚,听我口令,争取一次成功。”
曹性双脚交叉,踩准弓步,活动了一下双臂,这才深吸一口长气,含而不吐,轻轻抱起田齐右脚贴在胸前,向着高衡点了下头。
“开。”高衡微微与曹性点头示意,突然高喊一声,两人同时向后猛然用力一抻。只听咔吧一声脆响,田齐伤脚再次与大腿断开。
田齐双目圆睁,紧咬软木,一声闷哼,身子一挺,脑袋一歪,疼晕了过去。吕绣听得田齐一声惨哼,紧紧按住他的肩头,心中一紧,感同身受,不由咬破了下唇,血流了满口。
高衡起身上前,从曹性手中接过田齐的伤脚抱入怀中,用胸膛顶住,双手轻轻顺着腿骨一抚,按于断骨上下两处,猛然一扭,胸膛一顶。只听咔吧又一声脆响。田齐不由再次一声惨哼,睁开双眼,又痛醒了过来。
“好了。这次接正了。”高衡起身,看了一眼田齐腿伤处,确认那里的青肿已消,这才长松了一口气,微笑着向田齐点了点头。
田齐面色苍白,满头冷汗,惨笑一声,吐出将被咬断的软木细棒,精神一松,闭眼睡去。两世为人,他还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剧烈的疼痛。吕绣默默抱住他的头颅,取出怀中丝帕,细心帮他擦净头上的汗水。
高衡取过麻布,在热水盆中浸湿,擦拭干净田齐腿伤处污迹。又转身取过药箱中一个木盒,用麻布在盒中沾满药膏,动作麻利的给田齐重新包扎伤口。然后又取出四根姆指粗细的松木短棒,缠入麻布带内,将伤口四周固定,又包扎了几圈裹紧。
做完这些,高衡再次起身,微笑着向田齐母亲行了一揖:“幸不辱命。我能做的,只有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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