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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月亮很圆, 洒下的银辉将平滑幽亮的玉砖耀出了绯丽的光景。
御辇离开昭阳殿后，朝臣也陆续从里面走出来，心里都是迷雾缭绕，不知方才的情景到底是何意。
原以为皇帝开窍了, 看到了其他女子会动心, 只要后宫进了第一人, 就会源源不断的人进入，皇后盛宠的局面定会被打破。
孰料，陛下嫌弃那名舞女相貌粗俗，甚至用了‘真丑’二字，着实让人真不明白, 这‘丑’在何处？
西番使臣依旧拖着鸿胪寺卿问清缘由，奈何他本人都不知道, 又不能解释, 只好找了到了礼部林宸, 希望她指点迷津。
林宸跟着小皇帝时日不短，但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白, 约莫着满朝文武都明白，此女并非‘真丑’, 而是陛下心中有了皇后，其他人自然是相貌粗俗，进不得她的眼睛里了。
偏偏这个鸿胪寺卿不明白女子心思, 连带着这个西番使臣也是稀里糊涂, 两个糊涂蛋凑到了一起, 惹了笑话。
林宸好心将这人拉至一旁细心解释了一二，只道：“你许是没见过皇后，皇后当年平定边疆，英姿飒爽，如今弃甲居于深宫，也是倾城之色，这等舞女确实‘真丑’，你懂了吗？如何解决此事，是你们鸿胪寺的事情，若是处置不好，两国邦交，可就是你的责任了。”
年轻的鸿胪寺卿也觉得头疼，陛下的眼力是不是太苛刻了些，想着如何消化这些事情，又被兵部侍郎袁谩拉了过去，叮嘱他：“这些年，朝堂上入不敷出，你提醒他们，送些物资来也好，别总是搞这些女人过来，大齐不缺这些，陛下更不缺。”
鸿胪寺卿点点头，强撑着笑意过去解释，这个任务是他上任后最棘手的。
这些年，卫凌词暗中举荐了很多年轻的人才，渐渐替代了朝中的老臣，替日益稳固的大齐朝堂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形成了以皇帝为中心的势力纽带。
夜凉如水，空中弥漫着淡淡湿气与凉意，朝臣与御辇背道而驰。
皇帝从御辇上跳下来的时候，长乐宫的门真的已经关闭了，深深地望着那道深红色的宫门，眼中涌动着波浪，问着身后伺候的宫人，“什么时辰了，亥时过了？”
“回陛下，亥时一刻，算不得晚。”
心里理出一些头绪，旬长清退后望着宫墙，摇摇头，卫凌词行事一向这般不念旧情，她转身想走时，只怕明日还是进不去。
她要闹，那就陪着她闹就是。
旬长清朝着身后招招手，气定神闲，唇角勾起的弧度很深，吩咐道：“给朕找两把梯子过来，另外封了长乐宫附近的宫道，不许任何人接近，你们也退下去。”
宫人不知陛下要梯子何用，但还是命人立即搬了过来，靠在了长乐宫墙外，又一齐退了出去，留着小皇帝一人在这里。
长乐宫的人不知皇帝如何进去的，但人在眼前，只好引着她进殿，宫灯摇曳，两旁的树叶深深染了一层绿意，花开得更加艳丽。
寝殿的宫灯未熄，想来卫凌词也未歇下，进去后，发现她坐在桌前，捧着书，目光却落在窗外，听到细碎的动静后，又回身看向殿门。
在触及旬长清一身红色的冕服后，唇角微微勾了起来，双眸似水潋滟，侧颜轮廓分明，只瞧了她一眼，就吩咐宫人为她更衣。
卫凌词也起身去柜子里取了更换的衣裳，在宫人退尽后，旬长清近前一把按住她握住衣裳的双手，白皙稚嫩的脸庞上染了淡淡的怒意，紧紧扣住她的手腕，“你就不问问我怎么进来的？”
卫凌词下意识停下手中的动作，指尖摩挲着衣领的金线，抬眸打量着眼前人，淡淡的酒味传到了鼻尖，“我以为你今日不过来，才命人早早关了宫门，你来了可以让人敲门的，陛下的命令谁会不听。”
好似她并非故意将人关在外面一样，旬长清狠狠蹙起了眉梢，甩开了她的手，“我知道在这座深宫，是所囚笼，束缚了你，可是当日我说了，不会收回你的兵权，是你一意孤行。如今你躲避许多人，不想被人构陷，我不会疑你，你又何必分得这么清楚。”
“你想多了，这些都是我自愿的，兵权于我而言没有任何含义，没有你我不会去边疆的，”卫凌词侧身却整理被她弄皱的衣领，望着她线条柔和的侧面，人如风中迎立的寒霜翠叶，傲然孑立，旬长清有些明白了。
她有些恼恨自己方才的脾气，上前过去从背后搂着她，蹭了蹭她的肩膀，故作凄楚道：“你不问问我怎么进来的，我爬梯子过来的。我知道你吃醋了，对不对，这些事都是外面人做出来的，我会一一避开的。”
这些话是第一次说，也是近日不断发生的事，卫凌词知道身后的人在极力对付这些事也是不易，她低眸看着腰间那双细嫩的手失了神，呢喃道：“我只是有些厌烦这样的日子……”
她的眸中漾过了一种无人辨别的情绪，或许她也未曾想过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话出口，惊得旬长清浑身一颤。
搂着卫凌词的指尖也有些发抖，她不是不理解这句话，而是对于卫凌词隐忍的个性，说出这句话显示她的内心有多厌烦。
“不准厌烦，不过开始而已，接着他们觉得无趣了就不会盯着你了，御史这些日子很安静的，你就忍忍可好，”旬长清扳过她的身子，话语有些霸道，她的身子这些年长高了，如今可与卫凌词齐高了。
她的额头抵在了卫凌词的额间，晃了晃她的身子，已然忘了刚刚被拒之门外的事情了，言道：“过些日子，你见见宁王家的孩子，觉得喜欢，就留在宫里，可好，我想储君的事情会盖过后宫的杂碎之事。”
卫凌词从她的温和的神色看出了一丝软弱，那道朱色的宫门掩盖了很多东西，包括旬长清曾经的软弱，她言道：“我不过说说罢了，听说今日的舞女真的很丑？”
微凉的晚风溜了进来，吹动了二人的裙摆，摇曳着烛火。
旬长清早就知道昭阳殿的事瞒不过这个女人，手中紧握着的手依旧寒凉如玉，让她有些惬意，撇开了君主的形象，整个人靠在了卫凌词的身上，指尖在她肩膀上画着圈圈，道：“很丑，非常丑。阿词，我们去沐浴吧，我喝酒了，头有些晕。”
巧妙地避开了不想回答的问题，卫凌词也非刨根问底之人，昭阳殿的事她已然一清二楚了，不过她揪了揪蹭她肩膀人的耳朵，“赶紧吩咐人把你的梯子丢了，明日太后就会知道你这个荒唐的行径，就会把你宣出去训你，墙这么高，摔下来了，可就是我罪过了。”
旬长清收紧了手指，埋怨道：“要么你陪我去沐浴，要么你去吩咐人，选一个，我把事情都办完了，你岂不又是无所事事，脑子里就想着如何欺负我，给你的生活添些乐趣。”
此言不似假话，卫凌词抿唇一笑，微微推开了她，也不反驳，一声低笑没有忍住，惹得旬长清恼恨，推开了她，自己一人去沐浴。
卫凌词命人将备好的衣裳送过去，自己去宫门处那里，那里的梯子还无人敢取走，她顺着梯子也爬上了宫墙，仰首望着宫外的景象，她觉得旬长清会是一位贤德的君主，可是两人相处时，旬长清敛去了帝王的威仪，留下的只有的少女的天真。
哪怕她知道自己会将她带去阴沟里，也会乖乖地跟在身后，一步也不落。
如画的眉眼勾出一抹浓浓的笑意，漆黑的瞳孔里流淌出春风和煦时融化的雪水，温柔深处，她忽而叹道：“一生的时间，有些少了。”
繁星如许、夜云瑰美的天空下，她坐在上面，远远的宫殿似黑色的锦盒一般散落在眼前，微不足道又让人无法忽视，她握住了腰间的香囊，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上面的络子。
静谧的夜色中，宫墙上的那一道影子很明显，点缀这黑色的夜幕中，文静淡定。
旬长清出来时，披了一件衣袍，看着宫墙上温婉如水的影子，疾步走过去，上空的明月，将她映衬得如画中走出来的仙人一般。
她的脚步在梯子前微滞，抬脚就想爬上去，被卫凌词止住，“别上来了，我下去就是。”
收拾好破败的心境，卫凌词踏着梯子，缓缓走下来，将手放在了旬长清的掌心，低声道：“这种事还是不要做了。”
她是心情几度变幻，旬长清也隐隐察觉出，望着天空，再望着身旁人的脸庞，也不顾及庭院中的宫人，抬起卫凌词的脸颊，倾身吻了上去，轻轻舔舐，一点一点将自己的温度过渡给她。
宫人呆愣地看着眼前旖旎的景象，纷纷避让，退出了庭院。
卫凌词显然也是怔忪，微微推开了她，唇角上留着眼前人的清香，看着她出浴后娇嫩的脸颊，‘狠心’地捏了一把，“不务正业……”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畔，旬长清搂着卫凌词在草地上转了两圈，迎着春日里的凉风，开心道：“一生你觉得少了，那为何现在你就说厌了这种日子，你怎么那么口是心非，从明日起你搬去千秋殿，朕要封了长乐宫。”
“旬长清，你敢……”
“为何不敢，你去了千秋殿，那就是我的寝宫，你最多把殿门锁起来，我爬窗就是，爬墙这种事我不想做了。”
年轻的帝王面色白皙，话语清晰，没有染上任何羞愧之色，让卫凌词叹然，挣扎开来，顺势俯身将她抱起，往殿内走去。
旬长清有些发懵，蹭着她的肩膀，“你放我下来，我不要你这样抱着……”
“陛下梯子都爬了，也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这次换作了卫凌词云淡风轻，身后的宫人见殿门阖上，对这种场景好似已经习以为常了。
卫凌词不搭理这个人，将人放在榻上后，就撂下了床前的纱幔，唤退了守夜的宫人，兀自躺在了外侧，轻笑道：“小陛下，今夜很兴奋吗？”
旬长清摇首，今夜的情绪都被眼前人带动，谈不上兴奋，她拉过卫凌词的手，正色道：“你入朝吧，卫家在朝没有人，郡主从不涉朝政，这样我也轻松些，你也不愿意我这么累的。”
帐内无声，卫凌词被人牵着的手轻颤，摇首欲言，又听旬长清道：“ 你身后无人，朝臣不会提及牝鸡司晨之事，更不会高谈阔论外戚专权，阿词，我总是在想，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比你年长，替你铺好所有的路，将今生得到的东西都可以还给你。今生，更不想折断了你的翅膀。”
卫凌词有些动容，拥着旬长清也不知如何说话，拒绝她，她只会伤心，若是应承，外间的朝臣定会想办法为难她，左右都不是好事。
许久后，卫凌词迎上怀中人真挚诚恳的眼眸，她颔首：“ 就依你。”
乐得旬长清弯了弯眉眼，感受着眼前人身上的温度，指尖拨弄着她散下的长发，俯身贴耳，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的耳垂，笑道：“就知道你不会拒绝我，阿词，你真好。”
卫凌词被她弄得有些痒，酥麻难耐，忍不住呻.吟一声，含糊不清回答：“我本就是……为你而活……对于你，我不会拒绝的。”
兜兜转转，若是前世早些醒悟，也不会相互折磨这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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