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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上帝之眼(3)

作品: 玫瑰引力 |作者:林笛儿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5-17 1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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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郑治咬咬牙,包括高三学生在内,全体师生都放了三天假。这三天,童悦一秒都没浪费,要么在商场里买买买,要么就是在去商场的路上。明明在上海已经买了很多,可往新家一搬后,发觉差的东西太多了,衣柜里挂衣服的衣架、刷马桶的刷子、客人穿的备用拖鞋、厨房里盛汤用的勺子、玄关上方作摆饰的小瓷器……光清单童悦就写了六张。

三号晚上,她去“鱼缸”给桑晨送请柬,忍不住感慨:“怪不得人一辈子只结一次婚,实在是经不起第二次折腾了。”

“那是你没本事,人家还不是结了离,离了结,伊丽莎白·泰勒结过八次婚,她是老死的,可不是折腾死的,还有……那个什么国民老公,女朋友换了一茬又一茬,就是品味不咋样,换来换去都是一张网红脸。”桑晨说得咬牙切齿,手里的抹布都拧成了麻花。

童悦乐了:“我是没本事,你本事就很大吗?”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像一簇小小的火苗,瞬间就点燃了桑晨手上的那支烟。当然,桑晨并不抽烟:“他迷上摄影了。”

童悦愣怔了一会儿,才明白这个“他”是指张青。

“这是他的风格,照片拍得很不错吧!”

“一个镜头四万块。”

童悦小心翼翼地看着桑晨:“他……向你要钱了?”穷游挥霍的是时光和精力,摄影可是烧钱的玩意儿。

桑晨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不一会儿,酒劲儿就上来了,不只是脸,连眼睛都红了。

“我披星戴月、喝酒喝到胃都烂了才赚几个钱,他敢开口吗?”

这是彻彻底底的假话,张青能把自己的生活过得这么任性、肆意,有张家雄厚的基础,还有桑晨没有底限的支持。每个人活着,无论大与小,都有个目标。桑晨的目标就是可以让张青一直这么继续任性、肆意地生活下去。现在张青不需要桑晨了,她还努力什么呢?

“对不起!”童悦很后悔刚才自己取笑了桑晨。

“我不会和你计较的,谁让我们从不会说话时就认识了呢。”桑晨很大度。

两年多没有联系,这种情况有点像汪洋大海中的无名小岛,被海水吞没是迟早的事,而且无声无息,所谓的爱说没就没了。其实童悦一直怀疑张青是否爱过桑晨:“你要去找他吗?”桑晨看上去很潇洒,却是一根筋。

“我在考虑,是我亲自动手,还是花钱找个杀手?”桑晨的表情漠然,就像疼,浅浅的会尖叫,重了反而静若古井,不起微澜。

“别脏了自己的手。”童悦抓住桑晨倒酒的手,“过去的就当是日历,扔了吧!”

“我才不扔呢,我要刻下来,挂在这里,让来的人都能看见,都知道他是个渣……童悦,你说他是不是因为我变俗气了才不要我了?”

童悦该如何回答呢?如果可以,谁不希望自己是明月清风,但人是需要生存的,是庸俗的生活把我们变得无比庸俗。

高三整个学年几乎都是复习,高考才是压轴戏,期末考最多就是活跃一下气氛。这次期末考,由教研室统一出卷,既是统考,各校之间就会有排名,年级组很重视这件事,特意腾出一周时间让学生们突击一下。这个时候,最是考验老师的应试能力,习题分类,再综合、延伸,试卷一套套地下发,然后根据考试情况分主次分析。

这一周,整个实中都笼罩在一团高气压中。强化班的气氛还算好,大概是复习得很不错。新年后,徐亦佳就回原来的学校去了,也没要童悦安排,何也又坐到了李想的隔壁,两人在早自习时就商量起假期要恶补哪几部大片。童悦在讲台上都能听出何也说起《地心引力》的兴奋劲,她想起何也的妈妈,无声地叹了口气。

童悦要结婚的消息是赵清在班上不小心漏出来的,第二天她就在讲台上看到了一沓贺卡。她一张张地看过去,李想竟然也送了,潦草地写了一行字:你要是太快成为大妈,我就当你没教过我。童悦捏着贺卡,抬头看李想装酷的俊脸,这算是和解了吧。她笑了。

雪后放晴,让人觉得阳光特别有质感,仿佛从天上流泻下来的瀑布一样,是有重量的。当风吹过来,好像能感觉到阳光在荡漾,在起伏。这应该是非常美好的一天。期末考明天开始,这学期所有的课程都已结束,街上到处都是人,各种年货把人的眼睛都看花了,如果江冰洁没有找过来就更好了。

童悦把她领到了学校外面的一个小面馆,叫了两碗素面,谁也没有动筷子,隔着面汤的热气面面相觑。

“你爸爸给我打电话,说你要结婚了。我看过新郎的照片,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小悦,你的眼光很好。”江冰洁笑得很局促,但那笑意能让人感觉到是出自她内心的欢喜。

可这笑还是刺到了童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管怎样,都要比你好。”

江冰洁黯然地垂下眼帘,苦涩地道:“你怎么和我比呢?我知道你恨我……那时候真的是鬼迷心窍……”

“那你后悔过吗?”这句话,童悦从十二岁时就想问了。她丢弃了自己后不后悔?她离开童大兵后不后悔?她爱上车城后不后悔?她现在孤单一人又后不后悔?

“你有新妈妈了。”江冰洁避重就轻。

“你没有给爸爸留半点希望,让他怎么等你?”童悦闭上眼,害怕泪水会控制不住奔涌而出。

“小悦,我已经在承受苦果了,你、你就别说了。给你!”她递过来一个首饰盒,“这是我的心意,龙凤手镯,龙凤呈祥,祝你们幸福美满,恩爱到老。”

童悦睁开眼,愤恨地瞪着她,任由她的手悬在半空中。顶灯的柔光洒下来,皮肤像被灼伤了,一阵阵地刺痛。江冰洁叹了口气,把首饰盒放在桌上,默默地转身。

“拿走你的东西,别以为这样就可以弥补你之前带给我们的一切,我不要!我要的……”童悦语不成声。

江冰洁缓缓回过头:“我现在这个样子,除了送个首饰,其他还能给你什么呢,小悦?”

童悦死命地咬住嘴唇,把脸别向一边,不让她看到自己泪如雨下的样子。她真的很恨江冰洁吗?以前也许是恨的,现在只觉得她太蠢,也太可悲。有一个作家曾说过:真爱不是摆在床头柜上的木纹相框,不是锅里翻腾的好吃的饺子,更不是豪车豪宅,而是化了妆的苦难,真爱是一把杀人的利剑。她也许还在呼吸,可爱情里的江冰洁却已经死了。

出于对期末考的公平、公正,监考老师由教育局统一分配,童悦被分配在四中,那儿挨着老街。在最后一门考完的时候,童悦一个人悄悄去了一趟按摩店。按摩店的店名就叫“盲人按摩”,普通的住宅房,在底层,光线不太好,大白天都开着灯。房间内不知点的什么香,很好闻,有种舒缓慵懒的感觉。店主戴着墨镜,如果不是预先听桑晨说起,童悦根本看不出他是盲人。

“我是天盲,眼窝那儿像两个洞,冷不丁很吓人,戴副墨镜缓冲一下。”店主让童悦在一把舒适的躺椅上坐下,捏了捏她的肩,“你是老师吧?”

童悦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屏住呼吸不敢接话。店主笑了,让她放松:“我并没有那么神,只不过我少了眼睛这一官,其他四官就格外敏感。你说话带着书卷气,身上却没有消毒水味,显然不是医生;态度端正、恭谨,在机关、公司做职员的,上下级关系明显,难免带些客套和距离。我想来想去,就只有老师了。”

店主的按摩很舒适,他的手上像是长着眼睛,一下就能看出你哪里需要抚慰。童悦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连眼睛都闭上了。

“姑娘家做老师好,学校说起来也是社会的一部分,但这部分却单纯多了,功利心没那么重。姑娘大老远跑这儿来,不单单是为了按摩吧,你这一趟怕是要白跑了。你是识字习文的人,我这点糊弄别人的本事能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你。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姑娘来算命,无非是问姻缘;结婚后来算,要么是孩子,要么是老公;男人来算命,都是问事业,你摸索着他们的心思,迎合他们的心理,说几句高深莫测的话,其实他们也不是很信。但他们还是来了,不过就是寻个心理安慰。姑娘是要结婚了吗?”

明知他看不到,童悦还是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店主也不要她应声,又继续说道:“姑娘工作不错,这结婚对象应该也不错,姑娘却如此不确定,是因为你爱的人不是他吧?”

童悦本能地绷紧身体:“很……很明显吗?”

店主不赞同地拍拍她,让她躺平:“爱不爱的事,我不懂,得咨询专家们。我只知道这过日子得看你自己的意愿,你觉得自己会幸福,那就一定会幸福。你觉得自己可怜,那就没人帮得了你了。”

说到这儿,店主就像个世外高人,再没开过金口,一切只让童悦自己去体会。童悦离开的时候多付了一百块,并不是他算得有多准,而是因为他是坦诚的。

回去的路上,天一点点地黑了,开始那黑中还透了一点蓝,看久了那蓝也没了。只剩一味的黑,无法穿透的,沉沉的黑。童悦其实不是不确定要不要结这个婚,她就像个初登台的歌手,对自己很自信,也有胆量,只是她想要点掌声,这是一种鼓励,也是一种接受,一种认可。

手机响了,叶少宁的电话和彦杰的短信同时到达。叶少宁在画廊,客厅里还差几幅画,他问她是想要人物画还是风景话,她说让他做主好了。他却说不行,这种家庭琐事得主妇做主,毕竟她待在家的时间比自己要长。她想着以后家里有可能会有辅导的学生过来,便要了风景画。彦杰的短信是个提醒:马上要结婚的人,是不是该回娘家乖乖地等着出嫁。

在中国的地图上,青台的位置不算很偏北,但和上海比起来,却是实实在在的北方。彦杰有点不适应这样的寒冬,在外面抽了支烟,人都冻得麻木了。冷风一点点地渗进身体里,他不住地跺脚,脚边的枯草发出细微的断裂之声。路对面的一棵大树下站着一个人,嘴边一明一暗,一支烟也快燃到尽头了。

“大冷天的找个地方避风去,杵这儿干吗?”彦杰一开口,哈出一圈白汽。

“我不冷。”

彦杰笑了:“你姓冷名寒,本身就是一块冰。”

冷寒蹙眉看天上的星星,也不理睬他。

彦杰又点燃一支烟:“君子一诺,重如千金。我答应你的,肯定能做到。”

冷寒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弧度,似乎觉得这个承诺很幽默。彦杰把烟扔了,双手塞进裤袋里,摸到一个小小的盒子,那是他今天刚买的一支口红。

少女的唇本身就如花瓣一般,加上一层口红,花瓣更鲜艳欲滴。一开始他并没有发现,她做好作业磨磨蹭蹭不肯去洗漱,等钱燕进了卧室,她凑到他的面前,噘着嘴:“哥,好看吗?”

那时是秋天,彦杰穿了一件旧毛衣。毛衣因为过度清洗,袖口露出了一点线头。颜杰感到心里的某处仿佛也露出了线头。

“你哪儿来的口红?”他故意硬邦邦地问。

“桑晨拿的她妈妈的。哥,你快说好看不好看?”童悦不依不饶,非要个答案。

她这个年纪,涂什么样的口红都适宜。他默默地凝视着她,轻轻点了点头。她抱着他的胳膊,开心得都快飞上天了。

“哥,等你以后有了钱,也给我买口红,好不好?”

这个要求太低了,一支口红能花多少钱?彦杰重重地叹了口气,指尖一遍遍地抚摸着口红的边沿。这是他给童悦买的第一支口红,让她结婚那天涂在唇上,穿上美美的婚纱出嫁。

他听过她在深夜里哭泣,他知道她紧闭的嘴里想说的是什么话,他看得出她清澈的眸子里流淌着什么样的情感,他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他让她疼得锥心刺骨……这一切是他所能给她的唯一的温柔。

“冷寒,不管怎样,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留下来参加我妹妹的婚礼。”他不知道,此时自己脸上的神情温柔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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