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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木站在林亦书身后，看着李修一行人带着气愤离开的背影，回想着两人刚才的谈话，她这次似乎真的有些狮子大开口了。
他不由斟酌着问道：“夫人，你这是不想帮他？”
最后一杯酒下肚，林亦书优雅地用手绢擦了擦嘴角，才道：“从未想过帮他，不过李家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
“那你刚才怎么……”他还未说完，便听见林亦书缓缓道：“等着吧，最多五日，他还是会同意我刚才的条件，并且亲自上门前来。”
林木想着林亦书刚才开的价，心中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她不分给李家任何一家闹市的铺子，只将几个生意和地段皆不是很好的铺子租给他们，不止要算租金，还要求在他们丝绸生意的盈利中占股三成，这……确实是有些狮子大开口了。
她轻笑两声，“这么多年了，你看我谈生意何时失策过？”
林木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又想了想这些年她的眼光和手段，心终于缓缓放下。其实他一直觉得，她就像一个下棋之人，握着手中的棋子，洞察一切，清楚每个棋子的走向。这让他不得不佩服，要知道在这样的年代，一个女人如果能够混成这样，也恐怕是世间少有的奇才了。
在商场上，她比许多商人更像商人，眼光毒辣，处事圆滑，熟稔与各种人打交道，编织自己的关系网，虽然很多人都说，她如今一切的成就与荣耀都是薛万明的功劳，但要知道，一个人本身的能力和智谋有时候是不能光靠后天的学习便可以学来的，其实抛开其他来看，她的能力根本就不逊色于薛万明。
而且他坚信，只要有她在一天，薛家在江南的地位便会更上一层楼，不得不说，薛万明真的很会挑人，可像她这样的人，怎么就偏偏落在了薛家呢？他不由有些惘然和可惜。
***
薛锦宸骑马回到府中，本想回潇湘院等着林亦书回来，可在看见步履匆匆的老管家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不由停住了脚步，吊儿郎当地挥着手中的赶马鞭，“那个女人，还在府上？”
老管家无奈，只得停下脚步，恭敬回道：“在的。”
“哼，”他冷哼了一声，“还真是没吃够教训。”
老管家听他如此说，不由抬眼去瞧他的神色，心中警铃大作，不知道这少爷又会心血来潮干出什么事，不由赶紧说道：“这是夫人的意思。”
管家瞧见他的脸色似乎真的在自己提到夫人以后有了一丝缓和，继而又徐徐说道：“夫人整日为了薛家和生意废寝忘食，少爷年纪虽小，但既已成了她的夫君，也应当体谅体谅夫人的心情才是。”
“你是在教训我，”薛锦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是觉得我配不上她？”
老管家吓得赶紧跪在地上，“小人不敢。”其实从心底来说，他从来都不喜这个小少爷，纨绔任性、惹是生非，不止无能，还尽添乱子。他真的有些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夫人离开了薛家，这薛府偌大的百年家业会沦落到何种地步。
不过让管家松了一口气的是，薛锦宸似乎并没有再想去找柳莺儿麻烦的意思，自顾自的地回了潇湘院。
***
回到薛府时，天色已晚，林亦书径直去了柳莺儿住的偏房，林木则急匆匆地去处理之前她交代下来的事情。
“怎么样？今日感觉有没有好些？”林亦书难得关切地问道。
柳莺儿很会察言观色，看得出今日她心情不错，乖巧点头：“也没那么疼了。”
“他没来找你麻烦吧？”
提到那个‘他’时，柳莺儿脸色一白，眼神有些惶恐，摇头道：“没……没有。”
林亦书认真看着她，问：“真的？”
“嗯……”
“那就好。”林亦书替她捻了捻被子，接过旁边丫鬟手中熬好的药，轻轻吹了起来。
柳莺儿见此，有些受宠若惊，因为在她的印象中，这个女人从来没有这么细心温柔的去照顾过别人，在饮食起居上，都是别人在伺候她，毕竟如今的她在整个江南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她是那么的高高在上。
其实她对林亦书的感情很复杂，她欣赏她的能力，却又有些嫉妒她，她感激她，却又……总之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一勺药递在她嘴边，她却还在发神。
林亦书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由随口问道：“有心事？”
柳莺儿赶紧回过神，一口饮下，“没，没有……只是还有些不习惯。”
林亦书笑得云淡风轻，柳莺儿不由喃喃道：“没想到夫人也会细心照顾人……”
“我以前，每天都这样照顾一个人吃药。”
柳莺儿勉强笑了一下，“想必那个人很是金贵。”
林亦书用勺子拌了拌碗中黄褐色的汤药，“可惜……太金贵的人连老天都会嫉妒的。”
柳莺儿听出了话中的不对劲，识相地住了口，她能感觉得到，越说下去，林亦书的心情便越发不好。自知自己说错了话，她连忙转移话题，“夫人，最近奴家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不能在府上叨扰太久。”
林亦书问：“你觉得自己的伤大好了？”
柳莺儿长呼出一口气，直言道：“倒也不是，只是奴家自己的脸奴家心中还是有数的，不留疤，很难。”
她看见林亦书的搅拌汤药的手顿了顿，又道：“而且少爷似乎对奴家颇有偏见，奴家若继续待在府上，恐怕……”
林亦书放下药碗，“他敢。”
柳莺儿凄然一笑，“夫人整日都忙得抽不开身，不可能事事留意，少爷的性子外界早有传言，奴家真的好怕，求夫人成全奴家吧！奴家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平平淡淡过完余生。”
林亦书看着她的脸，看着她苦苦哀求的模样，终是心软，她心上所挂念之人已经埋入黄土，不复存在，而柳莺儿除了一张脸，其实一点儿都不像他，追根究底，芳华正茂的姑娘落个如此下场，其实都是她的错。
“张管家，进来。”
“夫人，有何吩咐？”
“从账房里拿五千两银票和几套云锦衣裳给柳姑娘备着，干粮和马车都备好，挑个天气好的日子……”她迟疑了一会儿，问她：“你想去那儿？”
柳莺儿的心久久不能平复，五千两，她在芳华楼跳一辈子的舞都赚不到这个数，云锦做的衣裳，听说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才买得起那么几件的，至于去哪儿……她想起曾经有人说起过，巴蜀的山水秀丽奇特，茶山竹海让她神往。
“蜀地。”
林亦书听了，想起曾路经蜀地，风景如画，“还不算太远，倒是个不错的地方。”
说罢她站起身，淡淡道：“你早些休息吧，等哪天天气好，你吩咐张管家，他自会为你安排好。”
柳莺儿的眼中起了雾，这辈子，从未有谁，像她一样待自己这样好，虽然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出于补偿，但，已经足够。
想她出身低贱，又摊上个贪财无良的爹，从六岁起就被卖到江南。幸运的是买下她的不是青楼的老板而是歌舞坊的管事，管事在黑市上见她身段适合学舞，于是便花了几两银子买下了她，从此她在芳华楼被严格教导练舞，即使骨骼被压得生疼，即使每顿饭吃不饱，她也知足了。因为她时常听到周围与她身世相近的姐姐们说起她们都是受到老天爷眷顾的姑娘，没有进到那种烟花之地，沦为男人的玩物，所以她从小就十分珍惜，刻苦练舞，终于练就一身舞艺可以撑起芳华楼的半个招牌。
虽然，芳龄十七的她，容貌被毁，但林亦书的慷慨和关心，让她此刻选择放下仇恨，她要离开这里，在那风光秀丽的蜀地从新活过。
窗外一个人影幢幢，听见屋内终于安静，转身消失不见，风拂过，几棵桃树上的桃花瓣簌簌飘落，掩盖住了泥土里浅浅的脚印。
林亦书回到潇湘院，脱下外袄子，瞥眼瞧见旁边一大桌热菜，还有一壶一醉轩的酒，名：风月。
薛锦宸从屏风后走出，赤色圆领蝠纹云锦袍将他的容色村托得更加令人惊艳，长发随意扎成的马尾看着些许凌乱，但由于他十日有八日头发都不会好好梳理，所以林亦书也并不上心，反倒是挑了挑眉，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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