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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柳的脸上还带着红晕。
王锦锦便故意捉弄两个面子浅的丫鬟。
她凑上前问:“蓝烟,秀柳,话说那两个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啊?为什么他们两个从屋子里出来,大奶奶就要找他们问话?你们也觉得他们犯了错吗?”
秀柳不出意外,脸又红成了大苹果。
她看向蓝烟,示意蓝烟来给五姑娘解释。
蓝烟没辙,只得结结巴巴的说:“五姑娘有所不知,那外院的小厮,是不能进内宅的。”
“是么?那也只是小厮一个人的错,关红雨红月何事?”
“因为红雨她……她与那小厮待在一个屋子里,他们待在一个屋子里,就会……就会争吵,然后打架!嗯……打架!所以红雨犯了错。”蓝烟觉得自己太机智了,“而红月,知情不报,所以也该受到处罚。”
王锦锦憋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两个从屋子里出来衣襟都开了。”
秀柳轻咳,生怕她再问东问西,忙道:“五姑娘,你不是要找四公子玩儿吗?赶快进去吧!”
王锦锦也收住了惹她们的心思,笑了笑,小跑进萧秋年的屋。
萧秋年住的屋子很简陋。
窗户紧闭,不透一丝冷风,屋子里却阴沉的厉害。正中摆了一张方桌,只有两把雕花椅,次间摆着一架简单的拔步床,床腿断了一根,用石头土块垫着。床上悬挂着青灰色的帐子,看起来也只比下人的土炕好些。
萧秋年此时便端坐在桌旁,埋头吃着冷粥。
他这人,仿佛是雕塑成了精,做什么都挺直了背,端正了姿势,紧绷着脸,一刻也不得松懈。
早晨被摔坏的食盒被他修好了拎手,王锦锦看着那食盒上的擦痕,又看看吃着简陋稀粥的萧秋年,心脏莫名被揪紧。
“四哥……你这时候才吃饭吗?”
软软糯糯的音色在阴沉的屋子里响起,格外突兀。
萧秋年的筷子一顿,没有答话。
王锦锦觉得和他说话好吃力……
但是她不准备放弃。
只因为在这阴暗的房屋中,萧秋年与自己的亲哥哥看起来更相似了。便让她无耻的、自私的,贪恋这一刻的熟悉吧。
她已经做好了自言自语的长久战。
王锦锦看了眼自己挂在脖子上的一兜栗子,她灵机一动,忙献宝似的捧起栗子,笑眯眯道:“四哥,我给你剥栗子吃啊!”
萧秋年仍然无视她。
王锦锦也随意了,她剥起栗子,没话找话的说:“四哥,以后让大伯母给你找几个靠谱的下人,你看看红雨,竟然与那福儿在房里打架,红月知道也不去劝,搞得都要去大伯母面前领罪,这又是何必呢……”
“咳咳。”萧秋年放下碗筷,似乎被粥呛着了。
向来冷峻的面容,此时也因为咳嗽,微微红了双颊,看起来多了一丝烟火气。
王锦锦低头抿唇一笑,圆溜溜的眸子里闪过狡黠,她随即又天真的说道:“啊,不过也真是奇怪,福儿与红雨打了架,红雨还想嫁给他?难道打架也能打出感情?四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五姑娘!”一旁的秀柳急的脸红脖子粗,“这种事你就不要烦扰四公子了……他、他也不知道的!”
蓝烟也急道:“是啊!”
王锦锦心里都要笑翻了天,可她表面还佯怒说:“我跟四哥说话,你们两个插什么嘴?都去外面守着好啦!”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如释重负,麻溜的站在房门外,压根儿不想听王锦锦说“打架”的事情。
王锦锦一边剥栗子,一边问他:“对了,四哥,你要不考虑搬个院子?这地方太偏僻了,我每次过来找你,都感觉跋山涉水一样。王家能住的地方很多,你不一定要住在这里的,比如说,可以住在离花园很近的山居水榭,那里一直空着……”
“不必。”
萧秋年打断她的喋喋不休。
王锦锦瘪了瘪嘴:“好吧……”
她语气一顿,继续剥栗子,顺便说起这栗子的好处来:“四哥,你知道吗,这吃栗子可好啦,益气血,又养胃健肝脾,像你这个年纪就该多吃一些。我就喜欢吃栗子,糖炒的、水煮的、闷烧的……但是糖炒的最好吃,不信你尝尝看?”
王锦锦一边说,一边将一颗颗圆滚滚黄灿灿的栗子堆放在桌子上,整整齐齐的摆成一小堆。
她眨巴着眼,盯着萧秋年,示意他尝尝。
要知道,她亲哥哥以前也不爱吃栗子,就是她每次不厌其烦的剥一小堆,才让自己的亲哥哥也爱上了这东西。即便后来的日子,两兄妹经常因为抢栗子吃打闹,但王锦锦仍然希望能和哥哥抢一辈子……
王锦锦正想着往事,却听“哗啦”一声响,她精心剥好的栗子已经散落一地。
“滚。”
萧秋年的舌尖冰冷的吐出这个字。
王锦锦惊愕的抬头,杏目中满是不可置信。
她一瞬间竟然不知道是何种情绪,愤怒、失望、委屈、难过……到最后,竟然不争气的红了眼眶。
“萧秋年!你太过分了!”
王锦锦站起身,握着双拳,瞪视着他,大声质问:“你不吃算了,为什么要拂落一地?!即便……即便我给你剥的栗子不值钱,你也不该这样浪费!”
王锦锦说完,浑身都在发抖。
然而罪魁祸首还是四平八稳的端坐在椅子上,面容从始至终没有一丝变化。
王锦锦愤愤的弯腰,将栗子全都捡起来,揣回兜里。她生气的转身要走,可刚跨过门槛,却回头撂下一句毫无威慑力的狠话:“我再也不理你了!”
说完,王锦锦便飞奔离去。
“五姑娘!五姑娘!”蓝烟与秀柳忙追了去。
良久。
阴暗的屋子里,萧秋年才抬起眼,看向王锦锦离开的方向。
却不知他心里作何打算。
再说王锦锦这边。
她气。
她当然气!
自己好心好意的给他剥栗子,以为他会像自己的哥哥一样,喜欢栗子,却是她自己一厢情愿了!
萧秋年除了长相,性格是与哥哥一点儿也不同的!本质上他们就毫无关联,到底是她王锦锦自作多情,才惹来一肚子不愉快。
王锦锦正气呼呼的往前走,岔道上却奔来一名身穿绿色比甲的丫鬟。
蓝烟认出来人,忙道:“绿芜姐姐。”
绿芜是大奶奶身边的丫鬟,长相倒是标致,可今年已经二十岁了,看样子也不准备许给小厮。
她歇了口气,才对王锦锦墩身行礼:“五姑娘,大奶奶请您去宝堂斋坐坐。”
王锦锦看了眼满口袋的沾了灰尘的栗子,心道:来得正好,她这就去给大伯母告状!
宝堂斋没有多远,掩映在红花绿树之后,是个雅致幽静的地方。
跟着绿芜走了没多远,便来到了林氏的正屋。
拾阶而上,扑面而来便是一股浓郁的檀香味,进了屋子,跳入眼帘的便是一副巨大的释迦牟尼佛画像,案几上香炉里,升起缭绕的青烟。
林氏便坐在佛像下的锦榻上,背靠着绣花大迎枕,身上的穿着却十分朴素。
一件青哆罗呢对襟褂子已经半旧了,发髻上也只插了支流云檀木钗。她手里数着一串念珠,见王锦锦来了,便露出和蔼的笑。
“给五姑娘看座。”林氏又转头对绿芜道,“让翠云把那碗青梅红枣汤端来。”
王锦锦才坐下,又有一个面生的小丫鬟端了汤来,她正口渴,朝林氏道了谢,便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半。
别说,这红枣青梅酸酸甜甜,竟十分可口。
林氏柔声问:“方才听丫鬟说,明珠儿你去了年哥儿的院子?”
王锦锦闻言,忙瘪嘴道:“大伯母,你可得好好说一下四哥,我去找他玩,他根本都不理我!还、还把我辛辛苦苦给他剥的栗子弄了一地……”说着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林氏忙安慰道:“你四哥就是那性子,旁的姐妹兄弟因这个都不愿跟他玩儿,倒委屈明珠儿你了。”
说到此处,林氏叹了口气。
她道:“其实你四哥很不容易。小小年纪来了王家,无依无靠。你大伯命薄死了,家里所有人都怪你四哥,觉着你四哥刑克六亲,把个好好的孩子硬生生给逼得话都不会说,我看着也是心疼啊……数九寒冬的天,裕哥儿把你四哥推下了河,可怜见得,要不是他自己命硬,说不定早就……哎!只不过命捡回来了,却落下一下雨就浑身疼的病根儿……”
林氏说着说着,便放下念珠,抬起衣袖擦拭眼泪。
王锦锦心下又想起那孤高清瘦的身影,没由来,方才对他的气又烟消云散了。
“明珠儿,你四哥不受宠,老祖宗也不喜欢他,家里所有人都不待见他,难为你还有心来。只是你四哥性子太怪异,不好相与,我这个大伯母也是愧疚,你也千万别生他的气……”
王锦锦低声道:“我不会生四哥气的。”
他那么可怜,这些小事,就不要计较了。
林氏欣慰的笑道:“嗯,你年纪虽小,却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
可王锦锦还是有件事不明白,她疑惑的抬起头,问:“大伯母,为什么四哥不与你住一起?宝堂斋还有别的院子吧?为什么他偏偏要住在那么远、那么破的西小院?而且四哥身边的下人对他也不尊重,吃个饭还要他自己去大厨房,大伯母你都不管吗?”
林氏神色一愣,随即低头叹息。
她摩挲着手里的佛珠,神色怅然:“那西小院……曾经是你大伯住过的地方,里面的陈设,也都是你大伯生前留下的。至于下人……你四哥不喜欢人亲近,最开始是一个丫鬟也不愿意要的。后来我强塞给他红月红雨,他也根本不闻不问。”
林氏说着,只一味的摇头叹气。
别说林氏了,王锦锦听了也想叹气。
原来萧秋年竟是如此记恩的一个人,一直住在大伯生前住过的地方,午夜梦回,他一定也很想念大伯吧。
林氏又道:“所以这次红雨他们犯错,我也并没有怎么处置他们,便让她嫁给……”说到此处,林氏语气一顿,才想起王锦锦才七岁。
“哎,我与你说这些干么。”
王锦锦只当不明白她的意思,端着青梅红枣汤小口啜饮。
林氏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会儿萧秋年的身世,比如萧秋年其实也很喜欢吃栗子,只是大伯死后,他再也不吃了;又比如萧秋年不爱说话,生病也是自己一个人扛下来;又比如他一个人独来独往,遭受委屈也从来不说……林林总总,听的王锦锦心疼的不得了。
林氏又说了一会儿,见王锦锦已经来的够长时间了,便让她早些回去休息。
王锦锦辞别了林氏,心底却是五味杂陈。
萧秋年这么惨,身世如此可怜,以至于他可能得了自闭症。
言语发育障碍,沉默寡言;人际交往障碍,不与人接触;行为方式刻板,面无表情……这些行为都能与自闭症对号入座。
一定是自闭症没跑了!
王锦锦摸着下巴,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看在他长相的份儿上,帮他战胜“病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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