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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掖庭罪奴

作品: 清安稚语 |作者:渲洇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1-07 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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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玙骤然病倒后,诸箫韶便从重裕殿匆匆赶来衣不解带的照料。她心底清楚她不该这样,按理来说赵王的死活都与她毫无关系,眼下卫家倾覆,赵王失势,她若是聪明就该在此时彻彻底底的与端圣宫撇清关系然后向康乐宫中的姑母表明忠心。

诸箫韶是理智之人,她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只有被宠爱着的人才有资格任性,譬如说年幼时几个兄姊之所以敢肆无忌惮的欺负她,仗的就是父亲还在,一家之主偏爱他们;譬如说少年时谢玙之所以敢带着她胡天胡地的在宫内乱闯,仗的就是卫氏一族疼惜这个外孙,所以他的赵王之位比谁的官爵都要尊贵。

诸箫韶不过是一介卑微人物,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如果也任性的话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她本该是谨小慎微之人,可这世上还有一个叫谢玙的人,能够让她胆大包天。

她也该庆幸诸太妃忙着清除士族忙着朝堂夺权,所以根本无暇顾及她这一个微不足道的侄女,所以她才能待在端圣宫守着那人,度过最后一段既安然又揪心的时光。

谢玙的病急且凶险,就连许多御医都是束手无策,眼下他躺在病榻上,半是靠药石续命半是靠上苍赐福。

其实她在端圣宫待着也帮不上什么忙,端圣宫有那么多的宫人,平日里将谢玙的衣食住行服侍的无微不至,可他们都默许了诸箫韶看护在谢玙榻前。

于是诸箫韶就端圣宫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等他醒来,等他好转,或者说……等他们之间的诀别最终来临。御医说他受不得寒,所以寝殿的门窗都被紧闭,厚重的帘幔垂下,帘幔后渗入昏暗的光,她在朦胧中细细端详他的面容,眉梢、唇角,每一寸都仔细的刻在她的心上。

她应该是很熟悉他的,毕竟他们曾一同长大,世人管这样的交情叫青梅竹马。可是这些日子来她却恍惚有了几分陌生感,她看着他,他明明就在她眼前,总觉得他们之间已十分遥远,渐渐地,回忆都如同笼了一层纱,不再清晰。

他第一次醒来时在流泪,与她说了几句话后再度昏睡,只是在睡前攥住了她的手。之后他每一次醒后都要下意识的去寻她的影子,每一次睡过去之前都要握住她的一只手才能放心的合上眼。

病了大半月,他除了头一回睁眼时说起了卫家人,此后便绝口不提一个“卫”字,好像他已全然忘了他们。

可是那样惨烈的事实,他怎么会忘?诸箫韶在他醒时陪他说话,他口吻腔调仍如往昔,只是不大爱笑而已,然而眼眸深处,一片幽黑谁也看不清。

诸箫韶在他睡时轻轻抚摸过他的面颊,他瘦了些许,面色苍白,让诸箫韶想起了于阗的白玉,玉的尊贵由人赋予,可玉的脆弱由本身决定。诸箫韶感觉眼下这个谢玙就如同一个玉雕的人,已然布满裂痕,不知何时就会崩裂。

萧墙内的端圣宫暂时安定,可供诸箫韶慢慢滋长她的恐惧,可是她终究没办法与世隔绝,诸箫韶还是能时不时的听到一些让她心惊的传言。

据说她的姑母为了成为萧国的主宰,在四月十八那场动乱平息后,再度给予士族重创,卫、姚、章、崔这几姓因各种罪名被全族诛连,骄傲了数代的士族还未从流民的凶狠中缓过神来,便被诸太妃派去的人马以皇帝的名义押入了诏狱,然后被处死,女眷没为奴婢。贺氏、柳氏、楚氏等几大姓亦被削去了大半实力,族中被牵连下狱的子弟多不胜数。如此一来朝中士族皆噤声不敢言,俯首以诸太妃为尊。

寒门则以太学博士吴将为首,迅速崛起,并成为了诸太妃的助力。她彻底清除了禁军中的异己,完全掌控了禁卫兵权后在济云殿的皇帝御座屏风后设下了自己的坐席,从此公然临朝。

地方上的士族或是几大门阀的旁支闻讯震惊,可惜南境的战乱消耗了他们实力,更何况他们没有足够好的理由与足够强的实力对抗帝都,只能认命。诸太妃则一面安置了居无定所的流民,将获罪士族的田庄分给了部分流民耕种,又下令按批将更多南境逃亡来的百姓分散迁往较安定的北方各郡,另一方面安抚士族,努力在士族与寒门间营造一个平衡,一个可以供她专权的平衡。

属于诸千英的时代来临。

身为诸千英的侄女,诸箫韶却只觉得害怕。像是有一抹越来越重的影子压在了她的身上,她放眼望去,四周再无光明。

那日黄昏时她在谢玙服药睡下后独自回重裕殿,在路上遇上了一队人。

十余个身强力壮的卫士押送着近百名弱质纤纤的女流,另有数名宦官陪护在侧。诸箫韶在这些宦者中看到了熟人,掖庭令贾旺、永巷令韦丘喜、御府令左醇——她身为作司女官,这些人她自然是认得的。她还见到了邱胥,邱胥远远的看见她后便走上前来与她寒暄。

“作司近来似乎很爱走动呐。”邱胥笑意难测:“从前作司总待在重裕殿半日不肯出门呢。”

诸箫韶心中一凛,抿了抿唇,冷声答道:“我记得我似乎还有行动的自由,对么?”

“对对对,是我多嘴了。”邱胥朝那些被押送的女人们努了努嘴,“这些人才是没有自由的呢,我怎么能将作司同这些人比。”

“这些人是……”

“是罪臣女眷,入宫为奴。”

诸箫韶说不出话来了,这将近百余名女子,原来都曾是娇贵无比的士族千金。

世事无常这四字背后的悲痛,只怕无人比她们体会的更深。

诸箫韶看见许多人都是蓬头乱发粗麻白裳,昔日高贵荡然无存,她们不少都在低头哀泣,被人推搡着不甘不愿的往掖庭深处走去,还有一些则已然麻木,只低着头,不让人看清自己的面容。

她们不再是贵女而是罪奴,押送她们的人自然格外粗暴,一路鞭笞呵斥不断,有一名女子走慢了,被一个七尺的卫士重重一推倒在地上,接着一脚踹向了她的腹部,诸箫韶清楚的看见她突出了一口血,下意识倒吸口气。

那女子索性倒在地上不再起来,仰天凄厉大笑。

“神明无眼,使小人得志!”她字字啼血。

此言一出,罪奴中哭声更悲。而那卫士暴怒,用带鞘的刀重重砸向她。

“我宁死,也不愿再多留于这世上受辱!”她仓皇躲过卫士的殴打,蓦然窜起扑向一旁的涤兰湖,纵身跃入了水中。

没有人对她的死在意太多,这行人继续前走,倒是邱胥在诸箫韶耳边凉凉的感慨了一声:“为何要死呢,活着指不定还有复仇的一日,作司你说是么?”见诸箫韶死死的看着女子投水的方向不答话,邱胥又自顾自的道:“不过说起来桑阳卫氏一族多心高气傲之辈,让卫家的女人为奴为婢,还真是生不如死。”

“方才那女人姓卫?”诸箫韶瞪着邱胥。

“可不是,卫家从前的奷娘子,临庆太主的第二女,卫家这一倒,太主都身陷囹圄连她也没能保住,可惜了——”又故意一笑,“说起来这卫娘子还是赵王殿下的表姊呢。”

“卫家的女儿,都被充为了奴婢!”诸箫韶猛地意识到了这点。

“男子流放女为奴。”邱胥幽幽道:“成王败寇而已。”他玩味的打量诸箫韶面上的神情,“作司想要救她们么?可惜作司没有这个本事。在这世上想要做什么,必须得有权,作司懂么,是权呐——嘿哈哈哈哈——”他阴冷的笑,状若疯癫般的离去,并不算年迈却留下一个佝偻的脊背,因大笑而不停的发颤,最后慢慢消失在了夕阳尽头。

诸箫韶望着他的背影,像是被浸入了冰窟一样冷。最后她缓慢而又僵硬的转头,看向了一个方向——那是中宫所在的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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