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垨真是这一场风暴的中心,但他本人懵懂无知。对他来说,最大的疑问是立萱好几天没有来看他了。垨真也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在那天晚上,也许是他上楼之后。他每天都等着她来,可是一天一天地失望。直到有一天,姜意珍带了一位老师来,说是新的语言辅导老师。垨真当着姜意珍的面,把图书室的门重重关上,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他把图书室所有的窗帘拉下,躲了起来。
他等了她很久,可是日日失望。后来,垨真生病了。
倪先生责备薛阿姨照顾不周。可是谁会想到,雷雨交加的晚上,他还会跑到后院游泳池游泳,淋了点雨,咳嗽得很严重。从前若是这样的情况,她早该来了。垨真抱了很大的希望,因为前年,立萱回家过年,因为他生病了,她就匆匆回来照顾他。但这一次立萱没有来看他。
垨真不吃药,陆锦一来劝他。陆锦一试图告诉他:“立萱也许会请一个长假。”垨真追问原因,陆锦一问,“那你先告诉我,你有多不习惯找不到她?”垨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陆锦一手里的白色药片。陆锦一说,“垨真,跟一个人相处对你来说是一种习惯,也许很难割舍,也难以戒掉,但是立萱是不可以亲近的人。”他怕他不明白,特意提示,“Kiss都是禁止的。”
垨真一愣,直问道:“为什么?”
怎么跟他解释呢?讲一些大道理,他未必听得懂。陆锦一说:“旅行的时候,你也见过傅余生,他将来说不定会是立萱的男朋友,那是只有男女朋友才可以做的事情。因为你不懂,立萱才会纵容你,但是纵容你,并不代表这是对的事情。”垨真现在回想起来,立萱说过的,她说,不可以。那她是生他的气了?垨真很委屈:“我不知道。”陆锦一说:“没有人怪你。”
陆锦一离开之后,垨真就起床了,他要出门。金司机最近一直都不在,也许是前山那边故意不让他过来,但垨真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出门。他的运气还真不错,一出门就打了辆车,说了立萱的学校,但下车时起了冲突,因为垨真的钱不够。
垨真不知道从别墅那边打车过来需要多少钱,他带了点钱,但是不够。司机看他穿得干净体面,怎么也不像故意找茬,表情又很诚恳,说起话来却很天真。垨真说,可以直接到别墅那边拿,会有人给他的。司机怎么肯,两人争执不下时,遇到了返校的傅余生。
垨真一开始并没有认出傅余生来,傅余生却很热情,帮他付了车费,好像跟他很熟悉,但垨真想不起他是谁,直到他问:“你是来找立萱的?”垨真想起了那个表情,那个他不喜欢的表情——他叫立萱名字的时候,眼里有一种别样的柔情。
“今天轮到立萱他们组答辩,”傅余生问,“来这里之前没有跟她约好?”
垨真打过去的电话显示已关机。傅余生想起什么似的:“立萱很粗心的,一定是月初忘记充值了。”粗心?垨真不解,立萱怎么可能粗心,生病的时候,是她按时让他吃药,旅行出发,也是她为他打点一切的。
傅余生邀请垨真一起去对街的KFC坐一会儿。他跟立萱有约,他们相处已有数月,足够建立起亲密关系。傅余生说:“答辩结束,她会过来找我的。”垨真的心里面仿佛抽出一根丝,抽得生痛,电话也打不通,却跟别人有了约。虽然排斥傅余生,但垨真还是跟他过了十字路口,若不是他,她肯定不会见自己。垨真现在知道自己错了,一定是他错了,他要跟她道歉。
傅余生点了饮料,两个人就坐在临街靠窗的位置。垨真不爱这个位置,因为觉得不安全,可是这里离校门口最近,若是立萱出现,他第一眼就能看到她,他想快点见到她。
傅余生跟他闲聊:“你妈妈也姓乔?”立萱说垨真是她表弟,傅余生做了个大胆的猜测。垨真愣了一下,还没有转过来弯,学校的大门处,有个薄荷绿的长裙向KFC飘了过来。傅余生有着别人没有的细心,他让垨真等着,自己去为立萱点饮料。
立萱推开大门,就看到他站在柜台边,她径直走了过去。傅余生笑着问:“怎么样?”她也不客气,一边从他手里拿过饮料,一边说:“应该可以得优。”她挽上他的臂弯,手随势滑下来,向临窗位置走去。见到垨真的时候,立萱心里一惊,手里的杯子都握不稳。
垨真原来有好多好多的话要问立萱。他要问问她,他生病了,病得那样重,怎么没有去倪家看他?他还要问问她,是不是生他的气了?可是这个时候,傅余生在,他又放不开,只是盯着她,直直地盯着她。傅余生瞧出了异样,转头问立萱:“怎么,你们吵架了?”
立萱先开了口,问垨真:“有人知道你过来吗?”垨真不会撒谎,支支吾吾不会掩饰。
立萱立刻拿了电话出来,果然,倪家的人正满世界找他,别墅的电话是姜意珍接的,她说她马上过来接他。垨真没有吭声,但是也没有反对。
三个人的座位变得很有意思,立萱跟傅余生坐在一边,垨真单独坐在另一边。这让垨真变得敏感,从前他和立萱出去吃饭,他们都是坐在一起的。
垨真觉得自己一定是犯了很大的错误,使得他跟立萱变得这样生疏了。为了缓和尴尬,傅余生提意,明天去郊区看薰衣草田。他邀请垨真一起去,垨真想去的,可是立萱替他拒绝了,垨真再也没有说话。
姜意珍来接他的速度很快,连倪先生都来了。
立萱送他上车,垨真不肯上车,低下头不肯看任何人。倪先生从车里望过来的眼神很凌厉,让立萱觉得如芒刺在背。她低下头问垨真:“怎么了?”一段时间没见,垨真仿佛更清秀了一些,其实也不过才三周。垨真想了很久才说:“我错了。”立萱心里一阵波涛海浪,他有什么错呢?不着痕迹地别开脸,立萱拉起他的手,带着他走到金司机拉开的车门边,她对后排的姜意珍礼貌地点了点头。垨真坐上了副驾驶座。
立萱转身,垨真拉住了她的手。立萱一低头,看到的是一双无辜而懊悔的眼,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拉着她。立萱听到倪先生吩咐金司机开车。她挣开了他的手,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声音说:“垨真,我会打电话给你。”
直到车子离开,傅余生才自后面走过来。这儿附近新开了一家很不错的日本料理,立萱说中午请他吃日本菜。几杯清酒下去,傅余生问:“担心垨真?”自从倪家的人把他接走,她似乎有些魂不守舍。立萱笑了笑,他有什么好令人担心的,照顾他的人有很多。姜意珍虽然抢了他妈妈的风头,可她这个时候到底还不是倪家的人,为了嫁给倪先生,讨好他都来不及吧。
傅余生听志琪说过倪垨真患有自闭症,直到这天中午,当立萱把四年前的旧事一件不漏地告诉傅余生,他不由得也觉得有一点匪夷所思:“倪太太一直没有找到?”立萱点了点头。他说,“看得出来垨真跟你的感情很好。”一直以为他们是有血亲关系的姐弟,原来并不是。立萱说:“他根本没有朋友,所以比较爱腻着我。”
“那倪先生怎么要跟你解约?”
咬了一口的寿司停在半空中,立萱咀嚼的动作也停住了,慌乱地看了一眼傅余生,只有这一部分,她没有说实话。立萱说:“因为太亲近了,倪先生觉得应该让他更独立一些。”傅余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男孩子当然要放养,即使他有自闭症。傅余生说:“改天找他出来一起玩。”立萱点了点头,可是垨真像突然失踪了似的。
最开始的时候,他的电话没有人接,后来就关机了。
打不通电话的那天晚上,是垨真的生日。在寝室走廊上立萱听着电话里机械的语音,突然有一些惆怅。十二点已过,她的生日结束,他的生日来临。立萱和垨真的生日只相差一天,从前是要一起过的,隔着一个零点相互许愿,年年都会准备烟火,立萱在这件事情上倒有着少有的少女的执着。
只是,怎么突然联系不上垨真了?
就这样一直拖到毕业,取毕业证的那天中午,她在校门口遇到了陆锦一。就差那么一点点,差点就擦身而过。当天全班吃散伙饭,傅余生载她过去,刚出了校门立萱就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她愁眉,有点娇气地问傅余生:“怎么办,怎么办?”完全是在撒娇。傅余生说:“丢了再买一个。”立萱嘟囔:“才买的。”傅余生说:“当毕业礼物。”她方才作罢,要回宿舍去找,这一转身,就看到了陆锦一。
离开倪家之后,立萱忙着谈恋爱,忙着毕业设计,倪家的事情仿佛时过境迁。但这时,她不免问他:“锦一,我打不通垨真的电话。”看得出来陆锦一也讶异了一下,立萱脸上微红,仿佛做了逾越道德的事情。倪先生那样生气地离开,是不想与她有任何牵连,她却这么主动,仿佛别有所图。她抿着嘴努力地笑了笑,“就是挺担心他的。”说完又觉得不恰当,不是她该管的事,“只是随便问问。”
后来她回宿舍找手机,留下傅余生跟陆锦一。她跑得急,傅余生在身后说:“立萱,慢点。”可立萱早穿过花园小径,抄近路离开了。
陆锦一问:“听说留学签证办下来了?”傅余生一愣,他怎么知道,但转念一想,他实习的事务所,不就是陆家的吗?便说:“还在申请呢。”
陆锦一向立萱离去的方向扬了扬头:“这丫头呢?”外人也看得出来两人正热恋,傅余生说:“我想带她一起走。”
陆锦一听出话外音,他笑着问:“陪读?”缓了缓,他想说“垨真的事情,让她也别操心了”,眼看也要是陌生人了,但最后这一句,他倒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里转了一转。傅余生说:“还没定呢,立萱西班牙语不行,我在想要不要缓一年再去。”考虑得面面俱到,可见值得托付一生。
陆锦一与傅余生分别,开车从花店经过,买了一束马蹄莲,因花店的老板说,病人最忌讳香气过重,向他推荐马蹄莲。
换上了医生的白色大褂,他推开病房的门,察觉到一丝压抑。倪家虽然也安静,可是这病房里窗帘紧闭,还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生死静寂。
陆锦一拉开了窗帘,听到垨真沙哑的嗓音:“别拉开。”但是窗帘哗的一声被拉开了,阳光钻进了房间,照在床尾的牵引器上,垨真的脚打着石膏挂在上面。陆锦一问:“今天感觉怎么样?”垨真躲避光线,把头埋得更低了,目光却是固定不变的。陆锦一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垨真的手机安安静静地放在床头上。
把花插在花瓶里,然后,陆锦一坐在沙发上,跷起他的腿,沙发很软。他拿出手机拨号的动作,几乎让人不易察觉。屏幕上一闪一闪显示着垨真的名字,床头上的手机纹丝不动,没有震动,也没有响铃。陆锦一不着痕迹地挂了电话,他站了起来,说:“今天要做康复训练。”他的脚摔断了,但并无大碍,外科医生承诺,三个月就能恢复如前。
什么事情都可以拖延,唯有这一件,垨真很积极,他想要快点出院。垨真挣扎着坐了起来,陆锦一拿来了助行器,帮着他一步一步向房外移动。临到门边,垨真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对着床头说:“我的手机。”陆锦一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顿了一顿,还是从床头拿来了手机交到垨真手上。
垨真不知道,倪先生换了他的手机号码。好像立萱不知道,一个月前,垨真偷偷出去找她时,出了车祸。倪先生禁止金司机为他驾车,他自己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闯出了护栏,好在速度不快,并无生命之忧。倪先生对于车祸的态度悲喜参半,管是管住了他,防微杜渐,他偷偷更换了垨真的手机卡和里面存储的号码。
所以,垨真拨了无数遍的电话,永远是关机。康复练习之后,电话依然不通,他有点沮丧地坐在花园里。陆锦一买了一瓶苏打水,递给他,然后坐在他的旁边。陆锦一说:“我今天去学校了。”垨真嗯了一声,显然并不太关心。陆锦一又说,“傅余生,你还记不记得?”垨真抬头看着他,阳光落在他身后的草坪上。陆锦一看到他发间的尘埃在跳跃,夏天快到了,他有点莫名的焦躁。
陆锦一说:“他在宏泰实习,本来想提前为他转正,前几天,他说准备离职,要去西班牙念硕士。”他把苏打水的瓶盖慢慢地拧开,再慢慢拧紧,像是在踌躇着要不要告诉垨真实情,但垨真仿佛突然开窍了,他问:“萱萱跟他一起去吗?”
陆锦一应了一声:“有一个陪读的名额。”陆锦一没有解释,所谓陪读,法律限定为父母子女,以及作为配偶的第三方。所以,他那时才笑,她的好事要近了。陆锦一看得出来——垨真自己也许不知道——他对立萱的喜爱,远远超过了朋友之间应有的界线。其实,立萱离开了也好。
垨真不知道陪读是什么,但是有一点他非常明确,就是立萱要走了。这个傍晚,垨真拼命地拨打电话,没有生日礼物,连个告别也没有。垨真突然想起四年前的那一天,妈妈出门时,他从楼上下来,看到她打开大门。她转过身,也是连个告别也没有。
但那天中午难得的,她为他煮了一次意大利面,煮得太软,酱汁太浓。她问他:“有没有特别想要的礼物?”真的可以得到礼物?十三岁的他天真地问:“芬兰上空,可彻夜看到极光。”她问他:“你想去看极光?”但他不想出门,“这好办,我找人拍下来寄给你。”
贪心大概是这世界上最坏的一种品质。莫名对他好,原来是离别的开始。立萱那天走时,说会打电话的。
幽暗的空间没有生气,可是垨真觉得脸上温温热热,心里起起伏伏,是再也不能平静的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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