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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拒绝，所有人都并肩站在了我的身旁，像是护卫一样守护着我，静静地和我一起站在栈道的高台上，举目望着远处的日出。
这大概是我见过的喜马拉雅山最美的日出，橙红色的暖日缓缓地从远处的章子峰顶上升起，就像是一颗模糊了天空与日心的红毛丹，千山万雪都在那炫目的阳光下变为了深色，在这无上的光芒面前，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安静了，暗淡了。
直到太阳缓缓浮起，越过山顶时，世间万物才被重新赋予了色彩，呈现出了蓝色的冰川和银色的雪地该有的色调。
观看日出的过程中，所有人都是那么的安静，甚至没有人大口呼吸。但是，当太阳跃过了山顶时，我却听到了一片抽泣声。
我的审判时间，到了。
“谢谢大家……”我的目光从远处的山峰渐渐收回，然后转向了身旁的人影，“能够和你们看这一次日出……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事。”
猫三昧突然哭了起来，她转向了我，双目通红，带着哭腔，道：
“难道一定要这样吗，飞晖？总有别的办法的……总是会有的！”
看着猫三昧那血红的脸，我笑了。
“也许有别的办法吧……但是这个世界等不了那么久了。”
“可是……飞晖，你怎么能让我们做这种事呢……”凰极生依然是满脸痛苦。
我看向了凰极生，笑道：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种归元的方式，但是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意被我最重要的兄弟和朋友们杀死……对不起，会长，可是我想，也许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够割断心里对你们的牵挂。”
我伸出了手，指了指我的胸口，然后，看向了眼前的众人，道：
“来吧，会长。我已经想好了……”
“不行，飞晖！我们不会这么做的！”猫三昧突然叫了起来，然后开始捂着双目失声痛苦，手中的匕首，更是砰得落到了地上。
“猫姐……别这样啊……要是你们这样，我也会不想离开这个世界的……”我的声音也哽咽了，“那样遭殃的，只会是这个世界上无辜的人……对吧……猫姐，请你成全我。”
我看向了凌子蟾，向他递出了一个恳求的眼神：
“子蟾哥，拜托了……你是大伙里最理智的，这个时候，你知道该怎么取舍……当初，是你和猫姐把我带上了天上世界，现在，我也希望能够你来亲自送我离开。拜托了……”
我用万分恳求的眼神凝视着凌子蟾，而周围的人也是面色挣扎地看着凌子蟾，而凌子蟾的脸上更是一片阴翳，我看到他握着匕首的手，也在微微地颤抖着。
“子蟾，不要。”矮子面色复杂地看着凌子蟾，然后狠狠地摇了摇头。
凌子蟾死死地抿着嘴唇，他沉着脸，手臂不停地颤抖着，细长的刘海阴影之下，他那平日里无比犀利的眼睛里此刻却藏着深深的灰暗。
“子蟾哥，求求你了……”我的声音里也几乎带了一丝哭腔，“我知道，你会理解我的，当初和循蜚大战的时候，你也曾经想牺牲自己成全整个世界……我现在，和你当时是一模一样的，子蟾哥，成全我吧……这是我的心愿。求求你……”
凌子蟾的颤抖愈发厉害，他有些艰难地转身，我看到他的手指几次想要放松，却又几次握紧。尤其是当我提到了循蜚的时候，我能够看到凌子蟾的眼神明显变得清明了几分。
终于，在我的催促与恳求之下，最为理性的凌子蟾，还是踩着雪地，握着匕首，一步一步走到了我的面前。
然后，凌子蟾双手同时握住了匕首的把柄，双臂同时发力，他双肩的肌肉都微微鼓突了起来，那一刻，在凌子蟾那微乱的刘海之下，我看到了一双血红的眼睛，还有那双血红眼睛眼角缓缓流淌而下的泪水。
“飞晖，”凌子蟾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用沙哑的声音道，“我永远也不会原谅我自己的……我不配做你的哥……可是，我能够理解你……”
见到凌子蟾抬起了双手，猫三昧失声尖叫了起来：
“子蟾，不要……！”
可是凌子蟾终究还是猛吸了一口气，然后肘部微微收缩，小臂并拢双手十指交叉紧握着匕首，猛地向着我的胸口正中央刺了下来！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轻呼了一声。
冰冷的感觉刺破了我的皮肉，穿透了我的胸膜，卡进了我的胸膛之中，那一刻，我感觉到了强烈的锐物感进入到了我的身体之中。
凌子蟾双手握着匕首柄，那一刻，我能够从匕首感受到凌子蟾那颤抖的双手，终于，凌子蟾这个从来不曾哭泣的男人，在这一刻也忍不住放声痛苦，他突然仰头悲吼了起来，就像是一只迷路在雪山只的孤狼，吼得那么撕心裂肺，哪怕是当初在中庭面对失去猫三昧时，他都没有发出过这样凄厉哀绝的声音。
缓缓地，凌子蟾就这样握着匕首，在我的面前蹲了下来，他一只手撑着颤抖不已的身躯，滴滴的泪水落到了冰冷的雪地里，化开了些许的坚冰。
“对不起，飞晖……对不起！”凌子蟾声嘶力竭哭着。
“不……子蟾哥，你做的很好了……谢谢你……”我欣慰地看着凌子蟾，看了看残留在我胸口尚未拔出的匕首，然后看向了周围的其他人，道，“猫姐，你也来吧……这点程度，求求你了，我现在好痛啊，求求你们，早点送我上路吧……”
在我的催促和哀求之下，猫三昧的哭声终于还是渐渐止住了，猫三昧狠狠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她软着步子，一步一步走到了我的面前，用她那双湿润清澈的眼睛看着我胸口那缓缓流淌而出的鲜血。
“飞晖……”猫三昧已经泣不成声。“我真是个没用的姐姐……”
我摇了摇头，笑道：
“猫姐，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姐姐，你陪我一起开心，一起冒险，总是能够耐心教导我，在我尴尬的时候出手帮我……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有你在，我永远能够对这个世界充满新奇感……我会对天上世界充满喜爱，有一半，是因为有你带着我……”
猫三昧潸然泪下，她猛地摇了摇头，玉白的小手也在不断地颤抖着，她好像在竭力说服着自己，可是最后，她微微睁开双眼时，她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凌子蟾身上。
她看到了凌子蟾那双坚定的眼睛。
“我永远陪着你。”凌子蟾说，“我们一起赎罪。”
在那双坚定的眼睛注视之下，猫三昧的眼神也终于变得坚定了起来。
“飞晖……对不起！”猫三昧带着哭腔轻叫了一声，然后也握着匕首，向着我的右胸刺了下来！
冰冷的匕首轻轻刺开了我的身体，但是却没有凌子蟾那么深入，锐利的刀锋此刻却显得有些温柔。
我鼓励地看着猫三昧，道：
“猫姐，还不够啊，加油……”
猫三昧抬起头，满是晶莹汗珠的额头下，是一双满含深情的眼睛。
下一刻，猫三昧痛苦地闭上了双目，然后双手微微用力，匕首再一次更深入了我的胸口之中。
我的身体轻轻一颤，猫三昧紧张地松开了双手，睁开了眼睛，惊慌失措而又满脸愧疚地看着我。
“做得很好，猫姐……谢谢你。”泪水顺着我的脸颊滑落了下来，我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然后伸出了手，一左一右牵住了猫三昧和凌子蟾的手，强笑着道：
“我知道这个条件充满私心，而且很过分……但是，求求你们答应我，子蟾哥，猫姐，从今以后，不管是千难万险，还是刀山火海……你们都要在一起……一定要在一起……”
凌子蟾和猫三昧微微张开了嘴，不敢置信地看着我，那一刻，他们的眼神同时浮现出了迷茫，但是最后，他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凌子蟾和猫三昧同时泪流满面地回头看着我。
猫三昧和凌子蟾同时紧紧握住了我的双手，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飞晖……我答应你……”猫三昧哭着说，“飞晖……谢谢你……”
听着猫三昧软软的声音，我感觉自己心头的重担终于消散了一半。
我微笑着看向了一旁已经哭肿了眼睛的矮子，道：
“百阅哥，该你了。”
“飞晖……你这个蠢货……我怎么……怎么就会认识你这么个蠢家伙！”矮子不停地揉着眼睛，“要是……我当初压根就不认识你就好了！”
“是啊。这些年来，我一直给你惹了不少麻烦呢，百阅哥。”我笑着说，“一直以来，都是我在惹麻烦，你在帮我解决危机啊……如果没有你，我真不敢想象，我的人生现在会是什么样……哈哈。”
笑着笑着，我的嘴角，滚涌出了一个大大的血泡。
矮子哭得更厉害了，狐仙儿也在一旁不停地抹着眼泪。
“别说了，飞晖……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帮你解开了神兽密码……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你懂吗？！”
我笑着道：
“不，这是你做的最最正确的事了。和你认识这么久，我知道你最能撒谎吹牛了……可是，我也知道，你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要善良，更要聪明。我们可是同床三年的好哥们，我对你……还不了解吗？”
矮子狠狠地抽噎起来，他开始放声大哭。
“我走了以后，要和新舍友，好好相处啊……”我轻轻地说。
矮子已经泣不成声，他双手举着匕首，匕首尖在我的胸口上轻轻晃动，却是始终不曾刺下。
直到一只柔白而用力的手覆盖在了他的小手之上，矮子的颤抖方才停止。
矮子缓缓地抬头，却看到了狐仙儿那含着泪的坚定的眼睛。
狐仙儿看向了我，而我也微笑着看着狐仙儿，缓缓地道：
“仙儿学姐，我知道，感情的事，外人是不该插手的……可是，我也求求你……不论如何，你和百阅哥……一定要在一起啊……一定啊，百阅哥对你……是真的愿意付出一切的……别管什么人和妖的区别，也不要管什么人生的长短……放手去爱一场吧……我保证……没人能够阻止你们的……只要你们对对方有真心……”
狐仙儿的脸上浮现出了暖暖的笑容，就像是冰雪之中缓缓绽放的春之花。
“飞晖，谢谢你……”握着矮子的手，狐仙儿的手微微发力，把匕首缓缓扎进了我的胸口之中。“不过，你的话，却是多余的……”
听到狐仙儿的话，感受着那扎入我的胸口的冰凉感觉，我的身体僵住了。
狐仙儿轻轻瞥了矮子一眼，然后笑着看着我，道：
“因为自始至终……我都不曾抛弃过百阅啊。”
听到狐仙儿的回答，矮子那布满泪水的脸庞，也是渐渐僵硬了。
“仙儿，你说的……可是真的？”矮子呆呆地道。
狐仙儿转了转眼珠子，然后道：
“你说呢？”
语毕，狐仙儿突然一把抱住了矮子，然后缓缓地低下了头，闭上了眼睛，轻轻地在矮子的额头上亲了一吻。
那一刻，我看到矮子整个人都彻底石化了。
可是，在他的脸上，我却并没有看到他往日该有的宛若癫狂的喜悦，却只有满满的泪水。
矮子也是知道的，他这一吻，换来的代价是什么。
看着相拥着的矮子和狐仙儿，我终于心满意足了。一直高高悬挂在我心中的巨大石块，终于在这一刻，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胸口插满了匕首，我却还是抬起了手，真心地为他们鼓起了掌来。
看到我的鼓掌，猫三昧、凌子蟾、凰极生、神沼枫等人也含着泪水，轻轻拍起了手。
过了许久，我感觉到我的双手已经麻木了，我甚至已经无法动弹，我转头，望向了神沼枫、玉子和御间城毅。
“神沼君，玉子，御间君……你们是我见过最铁的三人组……也是我最好的外国朋友……我在这里祝福你们，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以后……都能够像你们小时候一样在一起，一直不分开……好吗？”
说到这里，我感觉到我身体里的力气已经开始流失了，我甚至连说话都已经变得非常艰难了。可是，我还是勉强向着神沼枫三人挤出了笑容。
玉子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笑容，她长出了一口气，然后一左一右牵着神沼枫和御间城毅的手走到了我的面前，玉子那带着泪水的脸上，写着的，是深深的苦楚。
“飞晖，你也真是的……都这个时候了，却还在关心别人……可是，我真的谢谢你……飞晖，我答应你，我们三人组……会一直在一起的……就像以前一样，亲密无间，绝对不会再脑别扭了……是吧，枫，城毅？”
玉子冲着神沼枫和御间城毅眨了眨眼睛，神沼枫和御间城毅都是双目含泪，脸上也不知道是是泪水，还是笑意。
“嗯。”来自邪马台的铁三角，在这一刻，终于冰释前嫌，面带微笑地紧握双手，互相环视，就像是童年时的青梅竹马一般，变得那般的亲密无间，再也没有了嫌隙与隔阂。
三柄匕首插入到了我的胸口之中，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冰冷，却又是那么的锋锐。进入我体内的匕首就像是贪婪的毒蛇，吸食着我体内最后的生命力。
当匕首另一端的力气消失时，我用最后的力气撑开了的眼睛，看向了站在人群正中央的那道身影。
“会长，最后……是你了……”我笑着道，“这次……咳咳……你这个会长……可不称职啊，都不带头表率……”
凰极生已经是泪如泉涌，他静静地走到了我的面前，轻轻地把匕首插入到了我的胸口之中，散发着清香的长发轻轻铺盖在我的胸膛之上，而他如女子般精致的脸庞上，满是腻润的泪水。
“小龙。”凰极生强迫自己打起了精神来，但是他眼中的泪水却是如同挂毯般滚滚而下，“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可是，却没有时间了……当初，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给你戴上了镣铐，把你逮捕了……如果我现在有镣铐，我真想把你永远绑在这里，永远不让你离开……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小龙，从邪马台到中庭，从中庭到大海，从大海到新德利亚，关于我们的印记，我们的青春……可是，太阳出来了，冰雪融化了，没有时间了……有更多的话，我现在只能藏在我的心里，永远永远地藏在心里了……”
说到了这里，凰极生看了看周围的人，然后退后了一步，他看了看我胸口插着的七把匕首，他清了清嗓子，然后道：
“现在，我以白云边前会长及白云边学生响山大队队长的身份宣布———龙飞晖，恭喜你，毕业了！”
听着凰极生那铿锵有力的宣布，我轻轻地呢喃着，心中一片温暖。
视野渐渐黯淡下去，明明太阳已经东升而起，但是整个世界却在渐渐变成黑暗。
渐渐昏暗的视野之中，凰极生、凌子蟾、猫三昧、狐仙儿、矮子、神沼枫、玉子、御间城毅，就像是毕业照片上那样整整齐齐地站在我的面前，面带着泪水，还有微笑。
“飞晖！”
“粑粑！”
如同毕业典礼上渐渐垂落而下的帷幕般收敛的世界中，我听到了乙灵和雨瞳的叫声。
我已经提前说了，让她们不要进来。
可是在这最后的最后，她们还是来了。
两张带着泪水的面孔浮现在了渐渐关闭的视野之中。
最后的一刻，我看到了乙灵那明眸之中包含的泪水，以及雨瞳那柔嫩的嘴唇一开一合间，唇齿轻轻磕碰出的“粑粑”的口型……
“啊……毕业了……”在世界化为黑暗的瞬间，我不由得含着泪，轻轻叹息。
毕业了。
这真是史上最难忘的毕业典礼。
我永远不会忘记。
这也是我度过的最精彩的六个学期，人生中最精彩的三年。
不管人生能够重来几次，不管宇宙能够轮回几遭，如果还有机会，我都希望，这一段时光能够重新再来。
一百万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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