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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通!!!
是淑惠妃双膝一软, 直接跪地的声音。
动静大的让娜仁都忍不住替她疼得慌,当事人毫无所觉。还一个劲儿磕头:“皇, 皇上, 您怎么半道儿又回来了?哦不,妾没有窥视帝踪,更不敢管到皇上头上。只……”
“妾年幼无知, 嘴上没有个把门儿的。还请万岁爷赎罪, 妾……妾这就回去抄书、背宫规?”
眼看着顺治那山雨欲来,黑黢黢都跟锅底儿顺色的脸……
争宠萨仁格日勒是绝对不敢争宠了!她只想原地消失, 哪怕是自己最为厌憎的抄书、背宫规也没有关系。
顺治只叹:“依礼将尔等纳入宫中, 却耽于国事, 鲜少流连后宫。此事确系朕之过, 但大清立国不久, 内忧外患。需要朕这个皇帝操心的事儿多着!”
“也许几年, 也许一辈子,朕都无心恋栈后宫。你若真觉不乐,还不如回科尔沁当个无忧无虑的格格。朕便……”
“不不不!”淑惠妃疯狂摇头, 都不等顺治把朕便着人送你回科尔沁的后话说完:“《孟子》言, 女子之嫁, 母命之, 往送之门, 戒之曰:往之女家, 必敬必戒, 无违夫子。以顺为正,妾妇之道也。”
“妾既来了京城,当了皇上的淑惠妃, 便生是您的人, 死是您的鬼!若真被送回科尔沁,妾,妾又甚脸面苟活?”
见顺治不语,她还赶紧膝行着抱娜仁大腿:“姐,姐你快替萨仁格日勒说上两句啊?向日里你可最疼妹子了,怎一到了京城竟还像变了个人似的?”
“你还是萨仁格日勒最爱最爱的姐姐么!”
实力演绎上一秒疯狂叫嚣,下一秒跪下来叫爸爸。
简直又怂又跳!
偏娜仁这个人家的最佳姐姐还得保持人设不能崩,real糟心。好一会儿,她才悠悠一声长叹:“瞧见了吧?非是本宫这个姐姐无情,实在后宫佳丽三千,我也只是其中之一。”
“便正位中宫,也做不了万岁爷的主!”
“就算能在皇上面前有几分薄面,也绝不帮你。甚至还得严加管教你,非为姐变了、不疼你了。而是在大清江山面前,个人的小情小爱都得靠后。而且你也说了,妾妇之道以顺为正对不对 ?”
淑惠妃迷茫脸,想说那就是搪塞之言啊!
她甚至连具体意思都不知道,只含含混混地背了。留着在太后、皇上面前表演。好叫他们知道,博尔济吉特氏的聪慧女子多着,她也是个天才。
娜仁也是服了这个给剧本还不知道怎么往下接的憨憨。
无奈之下,她也只能一下下拔了满头珠翠,直直跪在了顺治面前:“妾管教不力,以至于淑惠妃口出妄言,污染圣听。即日起,妾自罚抄经百卷,禁足半年。以儆效尤,还请皇上看着萨仁格日勒尚年幼,不与深究。”
顺治急忙上前,亲手把人扶起来:“些许小事儿,皇后何至于此?”
“妾忝居后位,自对后宫嫔妃有管教督导之责。结果……”
娜仁咬唇,眉头轻蹙:“结果却因顾念幼妹,不舍重罚,以至于她屡屡犯忌。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妾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见亲姐都脱簪待罪了,淑惠妃终于害怕。
太后教导,亲姐训诫,身边心腹嬷嬷劝说等齐齐涌上心头。直接哇地一声哭出来:“千错万错都是萨仁格日勒的错,皇上您要杀要剐就冲着我来吧!别为难姐姐,她……”
“她平日里没少训诫我的,是我不听。还暗生妒忌,妄图来坤宁宫截胡。想仗着自己青春貌美,赶在姐姐面前得宠。横竖她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姐,再如何也不会对我下狠手。全没有想到皇上您喜不喜欢,又会不会迁怒姐姐。呜呜呜,我错了,真错了……”
真涕泪交流,您要杀要剐我一个人来吧,千万放过姐姐的哭嚎不断重复。
顺治的关注点却始终在她说皇后自打入宫后跟变了个人儿似的上!
虽前头暗卫的调查结果毫无破绽,可顺治心头始终有那么一丝违和。觉得皇后过于渊博,再触类旁通,不世出的天才也没有她这等进步速度吧?
或者,可以从淑惠妃这里打开缺口,好生了解了解皇后种种。
心思电转间,顺治勾唇,笑得如融融春风:“看不出来,淑惠妃平日里跳脱无状。连皇额娘提起来都不禁皱眉,笑骂一声皮猴子,说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儿。”
“关键时刻还挺勇敢,都知道站出来护着姐姐了!”
“只你以后规行矩步,别再淘气,惹皇额娘跟你姐姐操心,今儿这事儿便到此为止。否则再有下次,谁出面求情都不灵。朕定派人送你回科尔沁,并告知绰尔济你在宫中种种!”
这……
尼玛简直最后通牒!
吓得淑惠妃浑身一颤,继而死死捂嘴,疯狂摇头:“皇上放心,不会了,真的不会了。您跟姐姐,哦不,是皇后娘娘。”
“您跟皇后娘娘想必还有话要谈,妾便不多打搅……”
“等等!”顺治皱眉:“让蓝衣、绿腰几个给你整理下妆容!”
萨仁格日勒愣,继而星星眼,心里好像有小兔子在蹦蹦跳:难道……
这就是诗中所写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结果皇上在糖后又补了一刀:“免得让别个看到胡乱猜测,再误会皇后不是个好姐姐!”
哗!
冰天雪地里,一盆凉水兜头而来,不但冻死了心头的小兔子,也冰封了她滚烫的心。
“不是要告退么,怎还不走?”顺治皱眉,看着神思不属的淑惠妃。
纳闷都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俩,怎么差距就这么大?该不是绰尔济福晋把所有聪明智慧都传给了皇后,到幺女这里便只剩下个中人之姿了吧!
娜仁:……
就看来时还嚣张无比的便宜妹子这会像斗败的公鸡一样,俏脸煞白、脚步虚浮。
明显被打击得不轻的样子。
忙着人好生照顾着,仔细送回她宫中,让她那心腹嬷嬷劝着点儿。
说得淑惠妃一脸感动,觉得世上还是姐姐好。
结果一抬头,就看皇上又一根根的,把刚刚姐姐拔下来的钗环又重新给她插回去:“皇后样样都好,只过于谨慎认真。多大点儿事?也值当你堂堂国母脱簪待罪?”
“到底甚啊到底!”顺治笑:“该说到底是淑惠妃不驯。”
“这才放出来几天啊,又来你宫里闹事儿?行,知你心善,对嫡亲妹子都有不忍。下次只报到位育宫,朕亲自料理便是!”
小话儿狠的,淑惠妃整个人都裂开了好么?
这场景深深印刻在她脑海里,经年之后依然清晰如昨。让她深深羡慕的同时再无力嫉妒与恨,只反反复复提醒自己千万别再去捋姐姐的虎须。
毕竟亲姐好惹,她身后的狠辣帝王却很难弹啊!
她可没有孟古青那样强横的家世,也不敢想还能被封个公主、郡主的。一旦被告知所有罪状遣返科尔沁,等着她的怕不就是青灯古佛?
阿弥陀佛,非是对佛祖不敬,只她更喜欢饮酒吃肉、穿金戴银。
坤宁宫中,见便宜妹子终于转身离去后。
娜仁火速急退了两步,什么羞怯啊、柔情啊,都刹那间褪了个干干净净。只见恭恭敬敬福身,规规矩矩行礼:“妾谢过万岁爷宽宏与相助。此类事,妾不敢保证以后都不会发生,只保证会处理好。”
“绝不让皇上为国事殚精竭虑的同时,还因后宫琐事烦恼。”
顺治怅然若失地收回手,把剩下没插完的扁方、耳挖簪等悉数放在了桌案上。
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皇后客气了!说好的互助双赢,朕总不好让你自己面对一切。再有类似事,你遣小邓子往位育宫支应一声便是。”
“哪个若觉得皇宫太小,装不下她了。尽可以自行离去,朕不但不怪,还给与相当补偿。可留下的,必须恪守宫中规矩。胆敢僭越忤逆的,让她等着祸及全家吧!”
“这……”娜仁挠头:“不好吧?她们还都小着,一时想左了也是有的。不如……”
勤加规劝,多方疏导,再给转移下注意力。
毕竟也没干啥违法乱纪的,只在合理范围内努力升级而已!本身就不能算错,更何况还都是一群十几岁的未成年?
除非万不得已,娜仁并不想做个辣手摧花的!
“小么?”顺治笑:“都已经为人妇,甚至为人母了,可谈不上个小。再者她们家人将人送进宫来,不就是为搏一条通天之路?既然敢上桌,就应有可能会输到倾家荡产的觉悟。”
“算了,皇后素来心善。朕啊,也甭指望你能狠下心来了。还是朕多盯着点儿,免得你堂堂国母,却被底下的奴才秧子们欺负了去!”
有被小瞧的娜仁:……
想想犟嘴后可能会失去的庇护,决定在顺治面前当个怂怂:“如此,妾便全仰仗万岁爷啦!”
顺治笑:“你是朕的皇后,朕不护着你,又谁护着你呢?”
娜仁捂嘴,死死压住到了喉头那句:假的,咱就是个假的。您可前往谨守默契,当个一言九鼎的好皇帝!
只速度转移话题:“妾斗胆,不知皇上为何去而复返?”
顺治:……
他能说自己都已经走出去了,却被林有为提醒。才想起擦肩而过的那个,是印象中作天作地,惯爱给皇后找麻烦的淑惠妃么?
唯恐皇后吃亏,急急而回甚的。
只想想他自己都觉臊得慌,更别说诉诸于口了!
遂被问到当面的他只哈哈一笑:“呃,朕就是突然想起,皇后说皇额娘不忍你劳累,遂不欲你往慈宁宫送膳食了。那皇额娘那边怎么办?毕竟这几个月来,她已经用惯了你的手艺……”
“万岁爷无需担忧。妾给皇额娘准备了些酱菜、肉干、果脯等。虽不如汤汤水水来得滋补,但口感丰富多样,皇额娘很喜欢!”为让这位彻底放心,娜仁还特特着人将准备送去慈宁宫的东西都搬出来,让他过目。
然后……
就见帝王随手拈起一条肉干,放在嘴里嚼了嚼:“嗯,不错,不愧是皇后的手艺。”
“肉干不油不腻,既不会太嫩失了嚼劲儿,也不会因太柴太干费牙,倒是个消遣的好物。”
“唔,赶着这阵子朕心情不畅,胃口欠佳。这酱菜,肉干果脯的,分给朕一半吧!”
说完,都不待娜仁反应,得到示意的林有为就带人上前,把东西分成了两等份。眼见着要搬走?
娜仁愣,继而高呼:“慢,慢着,这是本宫亲手为皇额娘所做,里面点点滴滴,都是本宫对皇额娘的孝敬之意。”
顺治心下暗乐,不是你亲手所做,朕还犯不上豁出脸皮硬抢呢!
当然明面上,帝王只含笑点头:“的确,皇后贤良淑德。亏得有你替朕管理宫务,孝敬皇额娘,照看底下的妃嫔皇子皇女们。朕才能心无旁骛地,投入到朝政之中。”
“朕在这里,多谢皇后。回头让吴良辅,哦不,让林有为开了朕私库,随你挑几样?或者钥匙送过来,交给你打理!”
“不不不不!”娜仁摇头,连说了一串儿的不:“好歹也是大清第一合作伙伴呢!点吃食而已,莫说您拿一半,您就是都拿走了。妾豁出去连夜赶工,也不能要您私库啊!”
又一连串妾做这些,只是为太后身体与胃口故,并不图别的云云。
真不求名利,单纯孝顺的纯善小媳妇样儿!
特特把太后、连夜赶工等字样咬得重重的。就念着丫能适可而止,结果……
事实证明她还是低估了某人的脸皮。
“皇额娘,您都不知道啊!”娜仁捏着帕子假哭:“儿媳为了您能用得可心些,正经准备了不少样儿。甚五香、原味、椒盐的牛肉干啊!”
“各色的果脯跟点心啦,还特特亲选了菘菜、萝卜、芥菜等,调配了酸甜、咸香、香辣等多种口味的咸菜、酱菜。”
“就想着您前一阵子念叨嘴里发淡,吃甚都没个滋味儿。特特弄来给您佐粥的。结果……”
“结果怎么?”事关自己零嘴安全,太后果然很上心。
娜仁双手一摊:“都被皇上洗劫一空,丁点都没留下。原也不是甚稀罕物,拿走再做便是。可……”
娜仁深深憋了口气,让自己俏脸绯红:“可是不巧,妾偏来了癸水。打小额吉就告诉妾,癸水顺畅关系到子息,必须审慎处之。不可劳累,更不能沾冷水。”
一提起这个,太后立即肃容正色:“你额吉说得对极了,此事是得小心在意。快快快,不舒坦便回坤宁宫歇着吧。这几天也别折腾着过来请安了,让你那坤宁四美好生伺候着!”
“可您这……”娜仁迟疑:“旬日用不上儿媳的手艺,会不会不习惯啊?”
说着,她还状似无心地叹了句自己诸般辛苦,只盼着皇额娘用得欢喜。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混账小子不做人,连哀家的东西都敢截胡!”太后怒:“苏麻,你往位育宫走一趟,把东西原数给哀家取回来。哀家乖乖好好儿媳孝敬给哀家的物事,哪有便宜了他的道理?”
截胡算甚好汉?
有能耐如前几日般,赖在坤宁宫啊!
嘴甜点,身段儿放软点儿,把人拿下了。还不享不尽的美食?至于抢老娘的零嘴么!
在这点上,苏麻喇姑跟太后看法空前一致。
不但没有丝毫推诿,还笑问:“不知皇后娘娘可有具体清单?若有,还请赐奴婢一张。免得仓促间拿少了,遗露了娘娘您的孝心。”
吔?
还可以这样么?
娜仁双眼晶亮,面上微带几分‘这样啊?会不会不大好’的犹疑。嘴里却跟蹦豆儿似的,特别精准地把每一样都报上名称与数量。连装东西的器皿都一一说清,不但有丝毫迟滞的。
干脆利落的小样儿,看得太后与苏麻相顾叹气:这团团一片孩子气,哀家/主子可甚时候才能抱上嫡孙啊?不成,还是得想想招儿!
得逼着皇上勤往坤宁宫走动,哪怕只是说说话、用个膳呢。
日久天长,也自能滋生出几分相敬如宾来。
娜仁才不管这对主仆怎么想,又怎么操作呢!她只确保自己辛辛苦苦所做不会悉数便宜狗皇帝,这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便是!
于是她目送苏麻喇姑出了慈宁宫,就也跟太后告退。
位育宫。
“苏麻来了?”顺治愣,忙往下手中朱批:“快传!”
殿门打开,苏麻被林有为引起来:“奴婢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麻不必多礼!只不知你过来位育宫,可有甚事?可是皇额娘……”
苏麻喇姑笑:“皇上莫急,太后安好。不过……听说您截胡了皇后娘娘做给她的些个零食酱菜等,特询问过皇后娘娘后,专人誊了单子。”
“奴婢奉命,按图索骥,将该是太后的东西悉数带回去呢!”
哈???
顺治愣,都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诚然皇后心意难得,厨艺更出类拔萃。但嫡嫡亲的母子啊,至于……
“皇上有所不知!”苏麻喇姑躬身行礼:“太后娘娘早年思虑太过,落下了个偏头疼的毛病。平日里便不思睡眠,稍有些微动静便整夜整夜睡不着。犯起毛病来,更是疼到如颅内有刀砍斧凿。”
顺治啊呀一声惊呼:“这,这向日里怎没听皇额娘提及过?”
苏麻摆手:“早年皇上尚未亲政,自己还都战战兢兢,太后又岂忍心让你跟着再添忧愁?亲政之后,您这肩上的担子更重,性格也越发……”
“母子俩到一处,便鲜少能心平气和地说两句话。太后素来要强,又岂肯因身体故示弱于人?”
便亲儿子也不成啊!
顺治一噎,俊脸红到脖子根儿:“朕,朕年少叛逆,不知皇额娘用心良苦。更不知皇额娘竟然宿疾缠身,还屡屡跟她置气。朕,朕真是枉为人子……”
苏麻喇姑虽觉得他这自我评价殊为中肯,但主子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命根子呢!
她个当奴才的,又怎好妄言?
只急忙劝道:“皇上切不可如此,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圣人也云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呢!”
“前头种种已如流云四散,现在的您勤政、孝顺,励精图治。朝野之间一片赞誉,太后都不知道多以您为傲呢!若您再给她老人家添几个孙子孙女儿,太后更得见天地夸您。”
那‘若不信,您尽管试试’的诱哄表情,看得顺治扶额:“苏麻,朕亲政到如今都四个年头了,可不是能被你哄得团团转的三两岁小毛孩儿了!”
“是是是,皇上长大了,越发英明神武。颇有明君之相,将来必万古流芳……”
彩虹屁,苏麻也是专业的。
但顺治心系额娘病情,哪儿愿意分神听这个呢?连政务都放下,欲马上传太医往慈宁宫,好生给太后请个平安脉。
于是太后前盼万盼的,盼着苏麻满载而归。
结果她归来的时候,还跟着福临与太医院几位顶尖的太医?
知悉定然是自己病情泄露的太后怫然大怒:“你个混账东西!枉哀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一定不要为些个琐事影响到皇上的大事儿,结果你却阳奉阴违?”
“好你个苏麻喇姑,胆子肥了是吧!”
顺治上前扶住太后手臂:“皇额娘该早告诉福临的,若……若早知您身子欠佳,最经不得刺激,儿子还哪敢造次?”
太后愣:臭小子怪哀家太刚强?
这顺治哪儿敢认?
直笑着摇头:“儿只想着皇额娘这些年一路走来,殊为不易。如今天下虽未彻底承平,但儿子却已长大。皇额娘也可尝试着,依靠依靠儿子。”
入关十一载,母子俩从聚少离多到水火不容。
太后何时听过儿子这般暖心之语呢?
当即感动得泪盈于睫:“好好好,只你小子有这份心,皇额娘便于愿已足。我儿,真的长大了。”
顺治拿了帕子亲手给太后拭泪:“皇额娘好生保重凤体,儿子跟您保证,定会越来越好。”
“嗯,皇额娘相信!”
“那皇额娘让太医们给您请个平安脉?好生诊治一下,您这凤体到底如何。该怎生调养,又有哪些个注意事项?”
正享受儿子孝顺的太后点头,还真就配合诸位太医轮流把脉。
得出的结果便是娘娘凤体康健,精力满满。便是即刻策马扬鞭,去围场打猎都无碍!
顺治:……
就目光有些不善地看着苏麻,吓得也算久经风浪的她都有些瑟瑟:“皇上明鉴,奴婢便再如何胆大妄为也不敢欺君啊!实在是……”
“实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见我儿大婚、盼来我儿长进。哀家心头诸般大事皆放下,自然心情舒朗。吃得香、睡得着,可不就身体倍儿棒?”太后截过苏麻的话头,亲自给自己这好转原因盖了章。
待诸太医等悉数告退,偌大慈宁宫中只剩下母子二人的时候。
才如实说道:“苏麻确实没骗你,哀家一度确有偏头痛,入睡也极难。因此上脾气暴躁,自己都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火气。而今彻底痊愈,一则是前头那些,再则归功于娜仁。”
“皇后?”
“不错!”太后点头:“也不知咱们母子到底捡了个甚活宝贝,一样的食材、一样的法子。偏皇后的手艺让人百吃不腻,味道比经年御厨还强些,更有些类似于药膳的功效。”
“你年轻身子壮,可能没甚感觉,但哀家第一次尝到她点心的当晚就睡了个安稳觉。次日苏麻便找太医院太医细细查验过,长篇累牍地说了好些优点。”
于是她一贪美食,二贪美梦的,忙不迭收下了儿媳妇的第二波孝敬。
并表示了浓重的喜欢。
儿媳妇闻弦歌而知雅意,源源不断的美食送往慈宁宫。久而久之的,她这经年顽疾竟不药而愈了!!!
为防儿子不信,太后还扬声让苏麻进来,去寻她的脉案。
顺治亲身体验过,哪儿还不信?
当下摆手:“不用不用,皇额娘不必折腾苏麻,您说什么儿子都信。只没想到,皇后这……”
“还真是个天才!”
“那可不?”太后昂头,分外傲娇:“哀家着人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查验过。就差把坤宁宫翻个个儿了,甚异常都没见,还能不是皇后天赋异禀?”
“不愧是黄金家族的血脉,我博尔济吉特氏的格格,就这么的与众不同!”
顺治无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但凡一提起小皇后,自家淳朴务实的皇额娘就会格外浮夸起来。如今更是一脸那么个好孩子就便宜了,你可得好好珍惜的样子。
不过皇后贤良淑德,把后宫各处管理得井井有条。上孝敬皇额娘,下对几位皇子皇女也非常慈爱。
便连政务上,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确实是个好贤内助。
虽则他早早便发了誓要断情绝爱,绝不重蹈覆辙。只一心励精图治,将大清建设得繁荣富强。可……
如果对象是皇后这般贤妻呢?
顺治沉吟良久,终于在太后满是希冀的目光中勾唇轻笑:“皇后贤孝,蕙质兰心,确是个极为难得的贤内助。只儿子忙于江山,她也属实太小。”
“且等等罢!”
“五六年后,若儿子平定全国,让大清范围内再无饥馑。皇后也依然未变,还如今日。儿子……”
“儿子便努努力,给您添几个嫡孙、嫡孙女儿!”
虽然臭小子一杆子支到数年后,但……
终究他肯吐口了呀!
太后衡量着徐徐图之,谨防一下子把人逼急,反而适得其反。遂也不强逼,只笑问:“咱们娜仁倒是做了甚,让福临这般赞赏?”
啧啧,贤内助啊!
尤记半年前,臭小子还跟她拍桌。反复强调天下是朕的,后宫也是朕的!绝不是蒙古女人角逐后位的竞技场,朕也不是她们的战利品。实现满蒙亲善的法子多着,不至于让他堂堂一国之君含垢忍辱!
太后撇嘴,心里真真好奇。
顺治却卖了个关子:“皇额娘您等着,不出几日便见分晓!”
南面战事虽然还在胶着,但贼势渐弱。被朝廷铁骑攻克,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因金银矿故,国库存银吃紧的问题业已缓解。
更因此事,让福临在朝野之间很艹了把声望。
连他的政令都通达了很多。
除了已经伏诛的有罪内监吴良辅,最近可说岁月静好,太后实在想不到儿子这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
直到他派出去的人手将民间一应物价全体核查完毕,户部也将内务府积年的账目都算了个清楚明白。短短十一年,历任内务府总管人均贪污钱款远超吴良辅时。
帝王震怒,等不及次日早朝就把相关人等悉数锁拿归案。
这一下就彻底捅了马蜂窝!
要知道内务府总管着整个皇室的衣食住行等,又处于宫禁之中。为防微杜渐故,不但内务府总管无定员,还派被皇上信重的王、贝勒、贝子等担任内务府总管大臣,管理其中某个部门。
别看这个正二品的官不是特别大,却非功勋卓著、简在帝心者不能当!
而这样的人呢,一般后台也都硬到无以言表。
这不!
前头圣旨刚下,相关涉事人等才进了宗人府。后头他们各自家里的老福晋、老王妃的便哭哭啼啼地组团哭到了慈宁宫。
“呜呜呜……太后娘娘,求您给奴婢们做主啊!”
一行十余人,有着亲王妃朝服、有郡王妃打扮的。最次的,也是镇国公夫人级别。
阵容豪华到让娜仁咋舌。
这关就不大好过啊!
将将知道臭小子竟弄出这么大动静的太后:……
恨不得往后一仰,来个原地晕倒,管那混账东西怎生善后?
可想归想,儿子终究是亲的。
是以太后再气儿子莽撞,也只能打起精神:“苏麻给诸位福晋看座、上茶。尔等莫哭,到底怎回事细细禀与哀家听。列位都是从盛景而来,一路扶持咱们孤儿寡母到如今的功臣。”
“但凡有哀家在一日,都不会让列位受不该受的委屈!”
换言之若你们自作孽,那就拜托忍着咯?娜仁憋笑:秀啊!偶像就是偶像,一句话KO全场。
被点到的诸位齐齐一顿,继而一波儿更惨烈的哭嚎随之而来。
其中一位年逾七十,老态龙钟的老郡王妃更直接膝行到太后跟前,欲来一波儿抱大腿哭诉。
娜仁岂会让她如愿呢?
忙一个眼神过去,紫衫、红裳两个便死死扶住了这位。
气得老太太怒骂:“好贱婢放开本妃,纵老王爷过世,王爷被下了宗人府。但只要万岁爷一天没下诏定罪,没下令夺爵本,本妃也是多罗郡王妃。绝不是你们两个贱婢可以随意折辱的!”
“呜呜呜,王爷您走得早啊,扔下咱们孤儿寡母备受煎熬。”
“想当年您随先帝爷南征北战,立下无数功勋。跟随幼主进京,多次参战。哪个提起来不说您骁勇善战,是大清的巴图鲁,为大清定鼎立下汗马功劳呢?”
“可如今你这俩腿儿一蹬,留下咱们孤儿寡母就遭了大罪啊!可怜我儿兢兢业业当差,皇上却要为点子黄白之物痛下杀手。偏叫我这把老骨头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而随着她这哭诉起,另外些个也都跟着嚎啕起来。
大清入关到如今也才堪堪第十一个年头,能有王爵、公爵在身的又哪个是泛泛之辈来着?
先夸功、再诉苦,等一波儿太后的安抚。
实在不行,就把前头贪来的财物再还回去,横竖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挺老套却又直接有效的法子!
如斯操作了好些回,一个个都熟络得很。
仗着早年刚入关,摄政王擅权,皇帝幼小。太后无奈下,只得百般怀柔,倒是让她们得逞了几次。却忘了时移世易,她们不是以前的她们,太后也不是以前的太后了。
“的确!”太后点头:“大清能顺利入主中原,开创万世基业,亏个位祖辈、夫婿或者儿子鼎力相助。”
“哀家不是忘恩之辈,福临更不是!”
“所以,几位……”
娜仁生怕她说出几位稍安勿躁,哀家回头便叮嘱福临将诸位王爷、郡王与国公们都放出来的话。
赶紧笑吟吟扶住太后胳膊,并抢过了话头:“几位放心,皇上一定会秉公处理。勿枉勿纵,不冤枉任何一个对社稷有功之人,也不放过任何大清的蠡虫!”
前期功臣,现今蠡虫家属的诸位再度放声开嚎,嚷嚷起各家功劳。
却听小皇后嗤笑出声:“列位昨儿睡了觉,今儿可还要睡?去年冬日穿了棉衣,今冬可还要穿上?”
众人:!!!
干正事儿呢,能不能往一边儿叭叭去?皇后怎么了,皇后也不能问这种三岁小孩儿都知道的问题!
娜仁也不恼,只笑呵呵道:“列位不答,想也还是要的!既然前头吃过的饭顶不了今儿的饿,去年穿的棉衣也御不了靳东的寒。你们又凭什么觉得,以往的功勋能赎今日的罪?”
“诚然你们的家人都为大清定鼎立下过盖世功勋,合该被所有大清子民铭记。”
“但一码归一码,就像前头朝廷给你们家人封赐王爵、赐以金银珠宝、宅院美人般。如今他们自己泯灭了初心,或者子孙无能丢掉了先祖荣光。”
“干出这等欺君罔上,罪该万死之事,万岁爷也自然会依律处罚!”
“啪啪啪!”掌声起处,顺治长身玉立,缓缓往殿内走来。
看着娜仁的眼神儿,就好像看着甚稀世珍宝般。
火辣辣,直勾勾。
看得娜仁愣:这厮演技又精进了?以往眉眼含笑,跟她相敬如宾模样。现在……
是解锁新技能,要艹帝后情深设定了么?
瞧这小眼神到位的!
娜仁腹诽,面上却羞赧一笑:“妾随口妄言,让万岁爷见笑了。”
“哪有?”顺治笑:“皇后你这话……”
想想上次说话糙理不糙遭遇的嫌弃,顺治忙换了词儿:“皇后你这话说得极好,比喻新颖恰当,通俗易懂。”
眼泪汪汪,还打算再在圣驾面前哭一波儿的众福晋们?
不说皇上最厌恶这被强塞过来的蒙古皇后,以至于她入宫半年却还是个完璧?
这,跟传言的不符啊!
还没琢磨出个子午卯酉,顺治就已经冷笑勾:“诚如皇后所说,前功不可抵后罪!尔等亲人们既深受皇恩,被委以重任。便该忠于职守,不辜负朕跟满朝文武、甚至天下子民的期望。”
还是如往常一样的组团哭,结果这回不但没哭出来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却反而让皇上坚定态度,严惩不贷了?
众人欲哭无泪,后悔来了这遭。
然而一切已经发生,再如何也是枉然。她们能做的,或者极力凑足贪渎款项。赶着判决下来前呈上去,争取减轻些责罚。或者壮士断腕,将损失降低到最低。
众福晋悉数退下后,太后畅然大笑:“有儿媳妇真好啊,处处孝顺,还知道帮衬哀家!”
“被哭诉上门这么多回,真真头一次这般轻松过关。”
苏麻也笑:“皇后娘娘此番确实居功至伟!”
还打算为自己突兀插话请个小罪的娜仁笑:“哪有你们说得那么好?不过是瞧不过去一帮子蛀虫,还哭着嚎着自己劳苦功高。好像再怎么杀人放火,都能靠前功抹平般!”
“还敢哭声震天地威胁皇额娘,真当我这个皇后是摆设?”
这下不待太后与苏麻反驳,顺治就先不干了。
不但狠狠夸了娜仁一波儿,全方位肯定了她。还说有事相商,愿意听听皇后的意见。
娜仁刚要点头说没问题,却一眼瞟到了门外。想起了这厮曾命人给他亲额娘立的那块后宫不得干政碑。赶紧摆手:“皇上有所求,妾敢不效犬马之劳?但……”
“后宫不可干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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