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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陵平山顶急速而来的璀璨剑芒，此刻终于抵达了通天之井。
一袭白袍常服的沈清石踏剑而来，他自上而下看着满地的血色，而后目光转向了互相搀扶着的守阵修者，问道：“二位道友，此处发生了何事？”
执剑长老的嗓音如同玉石碰撞之声，这句话在通天井前轻轻响起，语气平淡，却如此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守阵修者自然认得沈清石，二人忙回说：“原来是万剑宗的沈师兄。”然后其中一人抬袖指向正往通天井而去的合渊，解释说，“方才通天井前现身了两只妖族，我与道友曾一同拦下了另一位蛇妖。他二者恐有嫌隙，蛇妖来时便已身受重伤，方才便是蛇妖修为弱于此妖，可能是不愿意败给对手，于是掐诀自爆。”
说完他叹了口气，与身旁修者对视一眼，苦笑道：“这妖界各族与我界修者掐的法诀截然不同，我们竟然毫无防备，说起来实在有些惭愧。”
被蛇血染红的地面与石台几乎没有下脚的余地，沈清石收了脚下钧元剑，而后飘身而落。他的脚尖离地半寸便不再动作，此时钧元剑锵然归鞘，引得已经快要行至通天井旁的合渊忙回头看来。
沈清石又开口道：“既是妖族，便死有余辜。”
他的音色依旧淡淡，一双星眸却宛如万年冰潭。
修真界素来知晓万剑宗与妖族之间的恩怨，所以他身前的两位修者闻言也未曾感到意外。
而背对着沈清石的合渊却舔了舔嘴唇。
他方才猝不及防之下被妖族族长以自爆之力波及，此时对付这两个同样受伤的守阵修者倒还不在话下，可沈清石身上传来的危险气息简直如海浪一般汹涌，合渊身受重伤但修为还在，自然察觉得出，即便在他完好无损之时，恐怕也不会是这人的对手。
更何况，听那两人口中的称呼，这个人类乃是万剑宗的人——
合渊闭息，趁着这三人还没有注意到他，忙悄声往前走去。
“沈师兄，那此妖当如何处置？”
沈清石目光一转，已看向了堪堪化为人形正准备往通天井内逃窜的大妖。
“合渊，”他右手并起两指，遥遥祭出一记灵剑，“人妖两界早已有约在先，你今日闯破我界修者布下的阵法，便留下你的命祭阵吧。”说着，指尖灵剑脱手而出，直冲合渊面门！
合渊怒吼一声。
他化形而成的是个一脸横肉的壮汉，妖族多是体修入道，见到灵剑他避也不避，反而狂笑着迎了上来：“你万剑宗的凝剑之法竟然还没有失传吗，难不成当年还有几个老不死的漏网之鱼？”
话虽如此，可他心中暗暗吃惊，分明他已经有千年未曾来过人界，不知道眼前这个相貌绝顶的大能为何竟然如此准确的道出了他的名讳。不过转念想来，万剑宗每隔百年便会有修者到妖界斩妖证道，想来是有什么记录的窍门，这也不足为奇。
而被他挑衅的沈清石却根本不为所动。
他见合渊死到临头还大言不惭，只轻轻摆手，指尖从左至右划过，在月光下泛着冷银色的七寸玲珑剑列成一排，算上先前的那一柄，足有九数，这指前的八把柄灵剑则在他挥袖间向合渊急射而去！
合渊脸上的肉剧烈抖动一下，他眼角微跳，再也顾不得逞口舌之快。他在妖界横行霸道，可也已有千余年没有同人修打交道了，尤其是沈清石这样，恐怕已至合体之境的修者，更是在妖界都难得一见。
此时居然会在这向来人迹罕至的通天井前遇到这样的人物，着实让合渊心中呕血。可现在情势危急，也容不得他再胡思乱想下去了。
眼见九柄灵剑在半空交汇，转眼间便化成一道剑阵伴着破风声疾速而来！
合渊咬了咬牙。
没有办法了，如今之计也只能把王上赐予的护命法宝取出一用，才能逃回妖界！所幸这万剑宗的小儿并未用出全力，让他还不至于连一丝余地都没有。
合渊抬手成爪，猛地掏进了自己的胸膛。
血肉之躯被当胸的这一爪轻易破开，露出了体内的点点金光。合渊喘着粗气攥住了这道金光，然后又骤然抽手而退，溅射出一地血浆。
合渊本是妖界冰属性的牛面蛛和噬冰熊两族杂交而生的。
血脉不纯的妖，向来天赋极差，在弱肉强食的妖界是最低等的存在，但合渊不同，他天赋比父母宗族的族长都要高出不少，且体内血液天生带有寒毒，金丹境以下也须谨慎触碰。
因这毒性，合渊在少年时期就被妖王看中，之后的成长便愈发快了起来，妖王的奖赏自然也就更多。
而他此刻从胸膛中取出的法宝，便是妖王赐予他的几件顶尖法宝之一，名为朱雀羽。
朱雀羽是罕有的一次性护身灵宝，最高可抵挡住渡劫期不出全力的一招，向来是合渊用来压箱底的护命符，却没成想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任务，就折在了这里，实在让他心有不甘！
可惜千年前他已将本命寒毒用了出去，否则今日必要让这小子吃些苦头！
然而沈清石此时已经察觉出他异常的动作，立时手持钧元剑化为流光而来。
九柄七寸玲珑剑阵势已开，虚虚实实变幻着位置，令人眼花缭乱之余，看上去竟有九九归一之感。
合渊不敢再等，他眼含恨意最后看了一眼沈清石，然后往朱雀羽中灌入灵力——
瞬时间，通天井前金光漫天，随着合渊灵力的灌入，一个幻象出现在了朱雀羽上方。这幻象模糊不清，看上去像是上古朱雀的模样，它振翅而起，一声嘹亮空灵的叫声也随之传了开来。
沈清石的表情终于稍动。
这双斜飞入鬓的英挺剑眉微微蹙起，剑眉的主人手腕一抖，“去！”钧元剑应声而走，重重地刺向意欲趁机逃走的合渊。
沈清石看了朱雀幻象一眼，回身又把两位守阵修者挥退数十里，才捏诀以瞬移之法落到了合渊身前。
合渊浑身血管爆裂，本已经枯竭的经脉中硬是又挤出了本源之力冲进了朱雀羽中。
终于，朱雀的幻象愈发清晰可见，直至又一声空灵鸣声响起，合渊才双膝一软，跪倒在了地上。他双手撑地，嘴里兜不住的腥甜源源不断地往外涌，很快在地面汇成了一滩。
沈清石抬掌缓缓向前推进。
即便隔着灵宝朱雀羽，好不容易才起身的合渊也被这掌中灵气推得接连倒退三步。他捂着血肉模糊的胸口，恨声道：“万剑宗，姓沈的，今日之耻来日必报！”
说完，他又踉跄着退了几步，再呛咳两声，才终于生出几分力气。
他并不甘心妖王交给他的任务就这么失败，于是在朱雀羽挡住沈清石的同时，抬眼在场中扫视一遍，但他的神识还未彻底张开，又被早有准备的沈清石逼退。
神识被破，合渊头痛欲裂！
沈清石的招数奇多，他怕再出变故，终于不敢再多做停留，转身跳进了通天井内。
这时阵法已被方才蛇妖自爆解除，合渊逃回妖界的动作畅通无阻。
朱雀的幻象还很凝实，可合渊已逃，沈清石即便能冲破朱雀的防护，也再无可能追上他了。念及此，他袖袍一卷，将九柄灵剑挥散。
当年他曾被迫发下誓言，永不踏入妖界半步，否则即便是在这里耗上一年半载，他也不会就此收手。
钧元剑重新落回剑鞘，而朱雀也奇异地停在了原地。
沈清石忆起合渊落荒而逃的模样，也大约明白了眼前这个上古朱雀的幻象只不过是件只用一次的灵宝，否则对方不会逃得这么干脆。
然而忽地——
‘哗啦’
不是风声！
沈清石眸光微动，单手捏住法诀，他的身影立即在原地不见，让扶树而立的人瞳孔猛然收缩！
须臾，消失的身影复又在出现在这人身后，沈清石悄无声息地停在离地半寸的半空中，开口道：“你是何人？”
顾承安骤然回身，脚下却被树根绊住，化形不久的人类躯体没有任何力量可言，下一刻就摔倒在地。
他的脸磕在尖锐的石子上，惯性让这颗普普通通的石子在这张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顾承安倒吸一口凉气，才又双手撑着地站了起来。他抬眼看向沈清石，面露难色，语气还带着惊惶：“这位仙人，不知，不知能否救救我？”
沈清石目若寒星，相貌清隽，霞姿月韵，在修真界中也算是一道奇景。
彼时他如同谪仙一般的身姿从远处踏剑而来，像是直接落进了顾承安原本是要化成死灰的心里，他黯淡如墨的眼眸中也霎时间燃起了两抹火种。
若对方杀了合渊，他绝不会忘记这人的恩情！
但那一句‘既是妖族，便死有余辜’也如同玄冰刺入他的胸膛。
是了，父亲曾说过的，人族修者对妖族素有偏见，而其中万剑宗，更是对妖族恨之入骨……
“你是，顾承安？”
沈清石的声音打断了顾承安的思绪。
一股从心底蔓延的寒意瞬间扩散至顾承安的全身，令他从头到脚都僵硬得彻彻底底。
被认出来了！
但他的脑海中忽然涌现出父亲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
没错，大仇未报，他绝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
求生的欲望在此时压过了一切，顾承安竭尽全力控制住自己，他攥着拳的手用力到颤抖，借此强逼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顾承安削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想，既然被认出来，但以对方的修为，转念间就能立即将他斩杀于此，可对方并没有这么做，那他就必然还会有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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