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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璟琛在桌前坐得挺拔, 两手平放在大腿上, 眉目平静淡漠,如同一座玉石雕塑,久久地注视着窗外,稀疏幽深的绿树掩在雨雾里, 叶片湿的发亮,弯曲的虬枝细细伸展,只闻极轻微的雨声。
雨又下了起来。
锅中粘稠的米粥嘟噜噜的冒着小气泡, 粥里翠绿的青菜, 还撒了一些瘦肉丝。
余青关上灶火,放进去一柄陶瓷汤勺就搅拌起来,再舀起盛入碗里,从餐具篮拿出小勺放进去,端着碗上楼, 来到书房紧闭的门前, 她轻轻地推开门,他还维持着那一个姿势,专注地望着窗外,湛澈的眼眸映着点点天光。
四下里都沉寂下去。
她呼吸停住一瞬,心中酸涩, 小声的唤道:“琛琛……”
他却惊得肩头轻震,迟滞地缓缓看了过来,看她将碗搁到书桌上,随后握住桌旁的座椅向他这边一推, 紧挨着他坐下,端起小碗,右手捏着瓷勺,乌黑的眼睫毛朝他轻眨一下,泛着盎然的灵气:“琛琛,我来喂你吃饭了。”
他胸口闷闷的难受,硬生生地鲠着一团气,过了这么久她也没来找他,便望着碗里的粥,抽紧的心才缓和了一些,能透过气来,便又看向她的脸。
那瓷白的小脸上,一双黑亮的杏眼轻弯着,凝视着他,透出温暖的颜色:“从今天开始,我来宠你。”
这之后,她果真是使出浑身解数来宠他,当宝贝心肝养。
原先他上厕所,想要牵着她的手,她害羞不同意,就背对着他站在门前,现在直接站到他身边,牵着他的衬衫,再是帮他洗手,去揉摸他指骨,两人的手互相亲昵地搓起白软的泡沫,他望进眼里,眉梢便会弯起来,溢出纯然高兴的气息。
吃饭的时候,她给他夹菜的频率也变高,而饭后,还额外切水果来喂他,睡觉前给他温柔地顺毛,揉脸,按摩,伺候的他舒舒服服的,他的心情,也是一天比一天更好。
直到这天,他们去拍婚纱照。
鹅绒的紫红色布幔缓缓地拉开来。
淡白的日光从窗外洒进,悄无声息的,半空中浮着细碎的光粉般,她站在圆台上,将布幔往旁边拉去,露出一身雪白的婚纱,薄纱质的肩带,领口微陷,细美的锁骨间点缀着一颗粉钻,细细银质的项链,往上是白嫩优美的颈项。
她的头发被盘起,娇丽的小脸略施粉黛,只是轻轻地一笑,那样白皙的眉眼间泛转出明澈的光芒来,映在朦胧的日影里,温暖动人。
他则穿着白色的西服,挺拔地站在台下,面容愈发俊美,透着隽秀干净的气质。
窗外的树木细微地摇晃着,沙沙的声响,他看得痴怔住,眼里漾着极温柔的神色,明明早已经无法自拔,抬手伸过去,她的手便轻轻地放在他手心上,被他郑重地缓慢收紧,将她牵到自己面前,低头吻住了她。
“夫人……”
陆夫人站在另一套婚纱面前,木质的假人模特穿着婚纱,单手叉腰,无神的眼睛笑望着远处,身上的婚纱服帖着她纤长细致的身形,腰间的蕾丝则簇拥成花团般,繁复精美,设计的倒还不错。
她伸手捏捏那腰间的蕾丝,女店员站在她身边,见到那边情形,当下笑着来叫她。
她闻声抬头,就见店员低笑道:“夫人,小少爷和少夫人真是相爱啊。”她看过去,瞧见两人正相拥在一起亲热着,眼中便泛起欣慰的笑意,轻轻颔首:“是啊。”
薄软的唇啜着她的唇,辗转吸吮着她舌上的清甜。
他纤长的睫毛垂着,轻掩着眸里深浓痴热的爱恋,有清冽的气息将她溺入,诱着她心头晃漾,轻盈盈地漂浮起来。
他贪恋地蹭她的脸,双臂抱着她收紧一些,再紧了紧,沙哑的唤:“阿青,好看……”
余青却惊诧的眨眨他,他现在都会夸奖人了,高兴地去啄他的唇,贴着他的薄唇柔柔地磨蹭,喃喃道:“琛琛也好看。”他向来爱极了她的亲昵,喉咙颤动着,发出雀跃急促的呜咽声。
他心情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余青把脸贴上他胸口,边想着,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岔子才好。
没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摄影师站在门口,伸长脖子朝他们问道:“请问下,都准备好了吗?”
陆夫人便连忙走向他们,瞧他们身上的装扮妥帖又精致,尤其是婚纱,因为怕伤到孩子,腰线便设计的略微宽适,却依然掩不住少女细美的身姿,再看裙身上西式的蕾丝花纹,显得优雅大气,花心处点缀着钻石,长长的同样绣有复古花纹的裙摆则拖在地上,如同一片透明的花瓣柔婉的绽开,不愧是意大利名设计师的作品,她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走。”
余青便点头:“好。”
他们跟着摄影师走进影棚里,他一路紧紧牵着她,还是很抗拒生人,瞧见那名摄影师,浑身止不住开始发僵,以至于拍起照来,都没有办法表现的太自然,直被摄影师喊停许多次,最后一次还是失败,摄影师两手就端着相机,面露困惑,对身边的陆夫人问:“新郎怎么回事?”
余青想了想,身子面向陆璟琛,两只小手捧住他的脸转来,看他的脸还是绷得紧紧的,明亮的杏眼里含着狡黠,倏地挤压他的脸,胡乱地揉压起来。
他被惊吓到,睁大眼睛呆呆的望着她,身体却因此放松下去。
突然,摄影师叫了一声:“好。”
刺亮的镁光灯一闪而逝。
摄影师的脸色才稍霁,低下头,手指按住相机屏幕旁边的按键,屏幕里的画面一转,显出方才两人亲昵的动作,虽然他们都不是正脸,但是新郎遭到调戏后那呆萌的表情,比起在镜头前绷紧的脸面要好许多。
余青还在哄着他,秀眉轻弯,嗓音糯软的发甜:“看着我,璟琛。”那眸里闪烁着温暖的光亮,专注地印着他的脸,令他心头无声地安稳下来,乖巧的“嗯”了一声。
后面拍起照来就显得自然的多,只要不看摄影师的脸。
自从有了孕吐反应,接连便出现了嗜睡的症状,到了下午五点,天边泛出滟滟的红霞,车子驶离市区,街边温黄的灯光透过车窗铺满车内,一盏一盏飞逝而过。
耳边只有细细的引擎声。
她躺在他怀里,头抵在他肩膀上,沉沉的睡得很是酣甜,身上盖着她的皮外套,四下里的云端染着昏暖的暮色,越来越暗,他低头捏住她的外套往上给她拢了拢,动作温柔而小心,生怕惊醒了她。
他将她搂得更紧些,微热的脸贴上她的额头,久久地动也不动。
直到,身下的颠簸逐渐平缓,轿车停在别墅门前,司机下车来到副驾驶车门边,拉开车门,让陆夫人先下来,再来拉后座的车门,他就小心地将她打横抱起,轻轻走下车。
她安稳地倚在他怀里,睡得很香,幽黑卷翘的眼睫毛细细弯弯,衬在瓷白的脸庞上,漂亮的像是蝶翅。
他一路抱着她走到玄关,麻利地蹬掉皮鞋,回到房间,将她小心地平放在被子上,两腿则伸在床外,就给她脱鞋,又从衣柜里拿出他们的睡衣放到枕边,打开空调的暖风,过来抱起她走进浴室里。
窗外正对着花园,呼呼的风声渐去渐远。
他给她洗完澡,抱出来放到床上再给她换上睡裙,将她放入床褥里,自己穿好睡衣后才迫不及待地掀开被褥钻了进去,在她身边躺下,仿佛树濑熊极黏糊地缠住她,还想像平常那样被她揉揉摸摸亲亲,便用脸拱着她的,依赖地唤着:“阿青,阿青……”
“阿青?”
她睡得太熟,真的是困极了,脸在他的脸上只蹭了蹭,又睡了过去。
他看着怀里的人还睡得这样香,不由抿起嘴,乌黑细软的头发耷拉着,眼皮也耷下,纤长的睫尖轻扫着她眼皮,微微湿润,高挺的鼻梁抵着她的脸,只得失落地去回蹭她。
等到余青醒过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她睁开眼睛,对上他满脸怨气,又可怜巴巴的,清亮的双眸中蓄起浓厚水雾,仿佛是埋怨,回来都没有被她揉揉摸摸。
她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伸手去揉他的头发,凑过去亲亲他,咬咬他的嘴,哄了好一会,才将他的毛顺的分外柔软。
可是她越来越贪睡,最后他也就习惯了,只要当天能得到顺毛就好。
没过几天,陆夫人带着奶奶去拿婚纱照,他们则躺在卧室的床上亲热着,等听到窗下一阵熟悉的引擎声,余青才欢喜地拉着陆璟琛来客厅。
就见夫人拿着大幅照片,上面是两人彼此温柔凝视的画面,手牵着手,陆璟琛比她更欢喜,直接拿过婚纱照抱进怀里,坐到沙发上,久久地不撒手,她没好气找他要,他也乖乖地交给她,她就回到卧室,脱去拖鞋踩住软床,将照片高高挂在墙上。
这日子一晃。
婚礼的前一天,新娘应当是住在自己家,不能和新郎见面,可是陆璟琛根本离不开她,黏着她便一起住进余家,她本以为他会择床,没想到临近睡觉的时候,他一躺下去,钻进绵软又盈满她香味的被褥里,顿时高兴地过来缠住她身体,脸拱进她颈窝撒娇呜咽。
余青也松了一口气。
天还未亮,透着幽暗的蟹壳青色,耳畔一片寂静,蓦地“咔哒”一声,天花板上的圆灯瞬间发出耀眼的白光,雪亮的照在她脸上,令她不舒服的眯起眼,拉起被子,他干净的下颚贴着她额头,跟着动了动,整张脸也埋进被褥里。
“起来了,小懒虫们!”
陆夫人看见他们都躲进被褥,脸上带着嗔笑,走到床边,身后陆奶奶跟进来,笑着“啊哟”叫了下:“怎么还没醒?”
陆夫人坐到床头,隔着被褥去摇晃他们,轻声喊:“该起来了。”又捏起被角,慢慢地掀开一点,露出陆璟琛乱蓬蓬的头发。
他清隽的侧脸透着宁静,有如笔刀雕琢,眉眼深邃而精致,薄黑的长睫垂得极低,鼻梁高挺,粉润的唇瓣轻抿着,贴在她的额上,她细密的黑发间衬出粉嫩的脸庞,同样睡得很香。
陆夫人无奈的叹气,正要继续喊,肩膀忽的一沉,多了一只苍老瘦削的手指,每一寸骨节都很清晰,拍了拍她,“我来。”陆奶奶说着,抓住被角,猛地一下大力地往外掀开。
强烈的灯光霎时扑进来!
他们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不轻,陆璟琛闷闷的叫了几声,脸转而埋进余青的颈窝里,余青眯起眼睛,迷茫的抬头看向她们,眼睛完全睁不开,因为才醒,含着浓浓的鼻音叫道:“嗯?奶奶……”
陆奶奶听着心都软化了,笑着去捏她的脸儿:“该起来穿婚纱了。”
余青便抬手揉两下眼睛,再撑起身望向窗外,但见天色幽青发暗,淡薄的云雾依稀有几颗星子,还有细细的月钩,散发出暗淡的清辉。
她没有办法,转身扑到陆璟琛的身上去喊他:“琛琛……起来了……要起来换衣服出发……”他向来只听她的话,过去半晌,才艰难地睁开眼,跟她一道下床去浴室洗漱,他穿衣服很容易,反倒是她穿起婚纱来需要陆夫人和奶奶帮忙。
正常的结婚流程颇为复杂,可是到了陆家,考虑到陆璟琛的心理状况,便一切从简。
手捧花由陆天海带来,他携着夫人来到余家,将洁白娇艳的捧花交给陆璟琛,让他献给余青,知道他不喜欢陌生人,摄像的任务只得由自己来,就打开带来的数码相机娴熟地调到录制功能,镜头对准两个新人。
等他献完花后,陆奶奶端来两只瓷碗,碗中盛着面条和两个鸡蛋,新郎新娘要夹起自己碗里的鸡蛋互相喂着吃,余青和陆璟琛全都照做,大家再来到客厅里,双方家长齐坐在沙发上,沙发前的地面铺着两块毛绒垫子,两位新人要跪在那奉茶,拿过红包,才算礼毕。
等到他们坐上婚车,准备朝离市区较远的教堂驶去,天色已经白亮。
蔚蓝的天空上飘着几缕云絮,那样通透的蓝,日光澄澈的携着淡淡暖意。
教堂前有座石雕喷泉,静静地喷溅着细密的水珠,而华美的教堂内,那端七彩玻璃折着绚丽温润的辉光,印在大理石地砖上,过道两旁的烛台里放着粉红蜡烛,燃着明亮的烛火。
优美的音乐声奏起,渐渐进来两家的亲属好友,都是关系非常好的,所以人并不多,稀稀拉拉地坐在长木椅上。
年迈的牧师从讲台旁进来,花白的头发,面容慈蔼,手里拿着一本陈旧的圣书,一身雪白的教袍衬得气氛越发圣洁,他来到台上,先是弯身行礼,随后翻开圣书念起祝词,平和的嗓音搭配着悠扬的钢琴曲,清晰地在教堂金碧辉煌的穹顶下回荡着。
不多久,他合上圣书,笑道:“我想,新娘新郎都准备好了,接下来,我们请新郎新娘出场。”
音乐曲立即变为婚礼进行曲。
所有人纷纷好奇地看向入口处,他们其实都没有见过新娘真容,这时候,教堂的红木门被推开,身穿婚纱的新娘挽着新郎的手臂,两人都站在那里,身后是湛蓝的天空,云絮洁白,日光清澈地洒照在他们的身上,泛起一层光晕。
他们慢慢走来,新娘皎洁的面容隐在花冠头纱下,若隐若现,一身洁白的婚纱勾勒着她柔美的身形,腰间点缀着晶莹细小的钻石,恰似一朵朵小花绽开。
长长的裙摆拖在红毯路上。
她还挽着他手臂,白皙的小手则被他的手覆住,牢牢攥进手心里,站定在牧师的面前,这一刻,他的手异样灼热,凝睇着她的眸光却是缱绻,胶着在她的脸上,眸底炽烈的感情汹涌着,凝为入骨的偏执。
神父的脸上是祝福的笑,再次打开圣书,先用英文念出一段祝词,再温和的问道:“陆璟琛,你愿意娶余青为你的妻子吗?”
“照顾她,爱护她,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
他目光温柔,湛亮的眸里只有她的倒影,仿若清澈见底,透着异于常人的专注和执拗,翻滚起狂热的骇浪,愈发亮极了,沙哑的嗓音里含着哽咽:“我,愿意。”
“余青,你愿意嫁给他,让他成为你的丈夫吗?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相爱相敬,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
余青笑起来,唇边漾起甜美的小涡,露出糯白细牙:“我愿意!!”
骤然响起宾客们热烈的掌声,陆夫人身穿深紫色的金丝旗袍,妆容精致,捧着小巧的锦盒款款走来,将盒盖打开,露出两只嵌着粉钻的戒指,一大一小,陆璟琛拿起小戒指,握牢余青纤细的手指,小心又珍重地套上去。
她的眼皮轻颤两下,抬头去看他,果然还是那双幽热的眼眸,随着她的注视,深处潮湿的漫出欣喜来,像是高兴的不知所措的孩子,眼圈便越来越红,她的心一紧,也涌上一阵酸涩,伸手拿过男款戒指,给他轻轻戴上。
他薄唇微弯,上前揽住她的细腰收入怀里,再撩起她脸上的薄纱,望着她杏眸微红,娇美的小脸透着粉晕,莹腻的似铺着浅霞般动人,便在她的眉心间印下宣誓的吻,又亲亲她的脸,她细软清甜的红唇。
他原本清冷的轮廓融得更软,漫上细密宠溺,沙哑的轻唤着:“阿青……”他微弯着身,薄唇抵住她白皙的额头,轻声说:“钻石,叫余生。”
他的呼吸开始急乱,紧抱着她的双臂也忍不住颤抖起来,胸腔激动地起伏着,一字又一字,是从未有过的清楚:“因为,因为余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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