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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晨光明媚,顾宜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醒来后在床上愣怔了好久,许是因为这里是裕霄居,她睡地才格外安心。
只不过这一觉睡得,错过了和陆旌一同用早膳的机会。
顾宜宁有些懊恼,抚了抚眉眼,见青桃在一旁捂嘴笑,“他何时出府的?你怎么也不喊我起床?”
“殿下天还未亮就已经走了,奴婢看小姐睡地香,就没忍心叫。”春桃嘴上恭恭敬敬地说着,心里想的却是她家小主子多少有些起床气。
外加刚睡醒时脑子也不太清醒,万一哪句话再冲撞到殿下了,两人又该闹出别扭了。
然而最关键的是,她根本就叫不醒小主子,春桃有些汗颜。
顾宜宁将层层叠叠的衣衫穿好,待她在铜镜前梳妆时,又免不了想起昨晚惊心的场面。
昨夜她说完和林笙解除婚约以后,陆旌的表现,不似想象中那样欢喜,而是面色铁青,连背影都泛着让人望而却步的寒气。
她一时没敢上前问清楚,陆旌就不见了人影。再然后,他房间里燃着的光影也悉数灭下,亮堂的屋子陷入一片黑暗。
顾宜宁再没皮没脸,也不能做出任意闯他房间的举动。
王府占地广阔,各处院子间的距离都不近,裕霄居尤其清净,陆旌在北疆待了四年,每次回京只短短地住上几天。
他又是个不讲究住处景象如何的人,是以京城各个地方都争先恐后地施上了春色,唯有裕霄居还光秃秃地如同冬日般萧瑟。
顾宜宁在长亭下饮了好几杯清茶,看着尚好的楼榭亭台,被陆旌用着,只有通天的华贵,而无半点活气。
她摇摇头,可惜了一番,随后命人将花圃和长廊两侧的土壤都翻新一遍,打算往里面移些植株。
裕霄居下人本就不多,顾宜宁见人手不够用,又不忍心这么重的活只派给几个人干,她问:“其他时候都是怎么办的?”
小厮讪讪一笑:“殿下喜清净,以往也没这么大动静的活。”
顾宜宁想了想,这几年她很少来王府,相熟的也只有老夫人院里的几个姑姑和嬷嬷,那些人看着她长大,情分总归是有的,“那便去祖母院里借几个人吧。”
太阳升至高空,顾宜宁远远就看见几个垂头丧气的身影,看起来像是碰了冷壁。
“五小姐,老夫人和叶姑娘尚在宫中,院里的曲姑姑不肯借人,还将我们几个都奚落了一顿,说……”
曲姑姑心思活络,人精一样,这些日子怕是被叶雅容笼络住了。顾宜宁饮了口茶,不甚在意道:“直说便是。”
“曲姑姑说殿下住处里的风景如何,不该由五小姐一个外人操心,让我们别听之任之,免得殿下回来以后不高兴。”
顾宜宁听见这话后兴致缺缺,命人都停了手上的活。倒不是她顾忌曲姑姑的冷言嘲讽,而是不想现在生出事端。
毕竟还有一个林笙,等什么时候光明正大地同他解除了婚约,她便再没什么顾忌。
不管王府的人对她什么态度,起码裕霄居的人不敢怠慢,午膳应有尽有,上的皆是山珍海味,顾宜宁始终落不下筷子,“殿下何时回府?”
“估摸着到夜里了,殿下常在上翎军营用午膳,若是忙地厉害,晚膳也一并在外面用了。”
“军营的吃食怕是没有府中的美味,”顾宜宁指了几盘菜品,“不如将这些饭菜给你家殿下送过去?”
小厮迟疑了一会儿,“敢问五小姐,可否会煲汤?”
煲汤自然是不会的,但顾宜宁打算现学现卖,上一世陆旌在床边喂了她半辈子药,她现在煲个汤也不足为奇。
饭都没吃两口就进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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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宜宁头天晚上从家中偷偷溜了出来,第二天相府大乱。
满堂的人,除了二房一家,其余都是一片愁云惨淡。
白氏也愁,并非担心顾宜宁,她巴不得那个便宜孙女遭遇不测,现在脸上装出一副担忧模样,纯粹是顾汉平在她面前一声更高一声的质问。
“母亲,若不是您昨日罚得太重,怎会把宜宁吓跑,她若出了什么事,您让儿子怎么办!”
相府派出去的人一点行踪都没打听到,顾汉平连早朝都没去上,他看着二房事不关己的模样,有些心寒,脸色又拉下去几分。
白氏拄着头,唉声叹气:“宜宁娇纵,你看她像是能被我一个老婆子吓跑的人吗?没准是贪图玩乐,跟相熟的人一起出去游玩罢了。”
这轻飘飘的几句话,完全抚不平顾汉平的急切,甚至有些恼怒,“宜宁也是您的孙女,您平日不喜她也就罢了,现在人不知道去哪了,还一味地指责。”
白氏瞪圆了眼,“我何时指责她了?要不是你平日偏心,将她宠地满身毛病,她现在也和新雪新月一样,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姑娘,哪会闹出离家出走这等丢脸的事来。”
“宁儿是受了委屈才出走的,丢脸的该是我们这些长辈,我看母亲将后院管地也不是很清明,棠梨院那么多下人,不尽心服侍主子,偏听别人的吩咐,这不是眼线是什么!”
顾汉平几乎很少这么对白氏说话,白氏没敢跟他继续争论,转头抹起了眼泪,“我这个做祖母的做的当真失败啊,孙女不服管教,儿子也不孝顺……”
整个房间乱作一团,都忙着去哄白老太太。
最后还是顾承安从白氏院子里将顾汉平请了出来,“父亲别急,宁儿没有危险,她现在在……摄政王府。”
“摄政王府?”
“是。”
顾汉平很是震惊,“是她自己过去的,还是殿下将人接过去的?”
顾承安:“自己过去的。”
“真是奇了怪了。”顾汉平得知顾宜宁去向,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转头又道:“她不是跟殿下闹了别扭么?怎么又找上人家了?亏得王府还开门让她进。”
“我这就去王府看看她。”
顾汉平:“问问她什么时候回家,都是要嫁人的大姑娘了,怎么还一言不合就往王府跑,莫要让林家介怀。”
一听那林笙的名字,顾承安眸色一暗,“父亲当真觉得林候府可靠?”
顾汉平摆摆手,冷哼一声,“那贪污受贿的老家伙,如何谈得上可靠,往宫里送了个一表八千里的表小姐,才讨了陛下欢心。要不是你妹妹非要嫁给林笙,我们两家永远不可能有交集。”
那林家的表小姐便是宫里颇为受宠的林淑妃,膝下有四皇子和七公主两个子女,林候爷是林淑妃母族最拿得出台面的亲戚,也是林淑妃在宫外的倚仗。
她在宫里吹吹枕边风,陛下不好驳了美人面子,也为了制衡朝堂,就对林家的某些行为睁只眼闭只眼。
是以以林成仁为首的四皇子党羽更为跋扈,跟东宫一派针尖对麦芒,暗中水火不容。
只不过谁也没料到宫中那位突然放了权,封陆旌为摄政王,自个到萧山的碧霄宫养病去了。
顾汉平上一层台阶,眉头深锁,“陛下偏心四皇子,经常忽视年幼丧母的太子,若有朝一日封了林淑妃为后,四皇子便也成了嫡出,太子的位子怕是不安稳呐。”
顾承安试探着父亲的态度:“这不,陛下前脚刚走,太子一派的人后脚就给殿下递了折子弹劾林成仁,若真处置了林成仁,林笙官场的路子也就断了。”
“断了也无妨,既然宁儿喜欢,若林家败落了,就先给他几间铺子练练手,慢慢教他做大,在商界也能混一条出路。”
顾汉平不注重女婿家世,只要对女儿好就行,“倘若他敢欺负宁儿,我们顾家也方便制擎。”
顾承安刚想说话,顾汉平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变了脸色,“你说宁儿这趟去摄政王府,该不会是为了林家向殿下求情吧?”
“父亲放心,宁儿不会这么糊涂。”
“她为了林笙连绝食都肯,还有什么不敢的?”
顾承安有些好笑,如果不是顾宜宁早些时候让他去查林笙和顾新月,他估计跟父亲的反应一样。
“你现在就去王府,把宁儿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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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承安到摄政王府后,发现顾宜宁在厨房煲汤,他暗暗吃惊,眼前这个认真拿着汤勺的人,还是自家妹妹么?
顾宜宁从盐罐里挖了一大勺,洒进汤里。似乎觉得不够咸,又放了两大勺。
看着半罐子的盐空了,顾承安缓了缓情绪,是他妹妹没错。
摆弄一番后,一份排骨莲藕汤出锅,虽然放的盐多了些,但卖相还是可以的。
光送汤似乎觉得不够,顾宜宁又顺带着做了份茯苓糕,一抬头,见门口站了道高大的身影。
“哥哥,你怎么来了?”她急忙放下盘子,“是查到林笙和顾新月了么?”
“还没有。”顾承安将她脸上的面粉抚下来,“怎么突然转了性子?是这院里的人亏待你了?”
“那倒没有,我打算给陆旌送过去。”
顾承安看着来提菜的小厮,冷不丁道了句:“再放些解渴的酒水吧。”
小厮仔仔细细地封紧食盒,一路来到京西侧的上翎军营。
门口的侍卫见他的穿着是摄政王府的,手里又提了一个食盒,当即拿着长矛赶人,“说了多少次了,殿下在军营用膳,王府不必再送。”
“这……我可是头一回送。”
长矛顿时扫向他脚尖,“少骗人了,你是老夫人院里的吧,殿下都吩咐过了,让叶姑娘多陪老夫人,少做其他事。其他事包括给殿下送膳食,叶姑娘是听不懂么?”
小厮生怕里面的汤撒出来,急忙护住食盒,“啧,你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吗!打翻了你可赔不起!”
“我管它是什么山珍海味,让你走就赶紧走。别耽误我们干正事。”
小厮气愤不已,张口道:“这可是五小姐亲手煲的汤,五小姐!不是什么叶姑娘!”
侍卫在心中拐了好几个弯,才知道这人说的是顾宜宁。
他脸色一紧,闭上了口,拿着食盒转身进去通报。
景元殿内,一位蓝色锦衣男子坐在石栏上,见来人心不在焉地上着台阶,他投了颗小石子,笑着打趣:“叶姑娘这么执着?不过今天送地比以往晚,你们殿下已经用完午膳了,拿回去吧。”
侍卫见这人是平阳王世子,行了个礼:“这次不是叶姑娘,是五小姐。”
“顾宜宁?”慕南屿俨然有些吃惊,他挥手放人,“那放进去吧,你家殿下中午大概是没吃饱,还能再吃。”
侍卫撂着铠甲,快速走了进去。心里想不光是自己,连平阳王世子都如此偏心眼。
他们对叶雅容漠不关心,对顾宜宁可是有一股子怨气,偏偏只有她送膳食过来,他们才巴巴地拿着食盒去讨殿下欢心。
全军上下皆是如此,想起顾林两家定亲那天,不光远在徐州的殿下不高兴,连驻扎在京西侧的上翎军也是满腔怒火,明明是自家的王妃,转头就成了别家的侯少夫人?
这如何能忍,一个个训练的时候恨不得把对方当成林笙猛揍一顿。
那天他们脸上大都挂了彩,打架打得不痛快,连续几天都气压低沉,时至今日还是一副暮气沉沉的样子。
侯少夫人比王妃低了好几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就顾宜宁铁了心往上撞。
他们上翎军的脸都没了,个个心里恨极了五小姐。
侍卫小心翼翼地抱着食盒,用力压下心头泛起的委屈,到了殿内将事情告诉陆旌。
陆旌放下手中的狼毫,眼里闪过诧异,很快掩饰过去,沉声道:“把人叫进来。”
小厮几乎是被侍卫拿着长矛赶进去的,他累得气喘吁吁,为难地介绍着顾宜宁送来的膳食。
这些食物算不得丰富,他说两句就说没了,但陆旌停着没动筷子,似乎在等他继续。
小厮深吸了口气,将顾宜宁做饭的步骤也一一描述了遍。最后实在没话说了,干巴巴道:“这盛汤的青瓷冰纹碗和青窑五彩蝶也是五小姐亲自选的,说赏心悦目。殿下还是快些用膳吧,凉了会影响味道。”
陆旌舀了一勺汤,脸色微变,迅速喝了口旁边的清酒。
他面不改色地将碗中食物用完,再添了第二碗。
良久,小厮见汤盅见了底,急忙上前收拾餐具。
陆旌放下筷子,“碗碟留在这里,不用带回去了。”
小厮手一抖,用力点点头,“五小姐亲自选出来的餐具,很适合殿下用。”
刚进门的慕南屿嘴角一抽,瞧着小厮的背影,轻飘飘道:“你现在开始面上冷着,背地里宠了?”
陆旌沉着脸扔过去一本折子,“有空把大理寺的宣城案解决了。”
慕南屿拿着折子出门,走到中途,又折回来,乐道:“顾宜宁养成这么倔的性子,有你一半功劳知不知道?你什么都由着她,到最后苦了自己,现在后悔不?”
陆旌冷着一张脸,没应声。
慕南屿抄抄衣袖,幸灾乐祸地叹着,“谁宠出来的姑娘谁受着。”
他可不信陆旌私下里没动作。
门外,小厮抱着空荡荡的食盒走路,旁边围了一圈穿铠甲的人,他们上午还无精打采,现在倒是血气方刚。
但怨气作祟,既拉不下脸又心里实在痒痒,有人咳了两声,阴阳怪气道:“我瞧五小姐喜欢林笙喜欢得紧,没往林候府也送一份?”
“五小姐不是要做侯少夫人么,怎还往这景元殿送膳?我们上翎军营也不缺殿下一口吃的。”
“咳咳……既然送了午膳,要是不送晚膳的话,有失她相府千金的身份。但是我们上翎军营富足地很,从不缺吃食。也不稀罕别人送,当然别人非要送的话,也不会拒绝……”
小厮被他们围着走路都费劲,心想,这群人酸什么酸,殿下什么都没说,他们倒是起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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