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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婆子姓王，是傅府里的老人了。
岳怀媛掌家后重视规矩，王婆子生性惫懒，是以她的位置一降再降，最后就沦落到被傅霜如随手一指，派去了清蕖院看门。
也正是那王婆子仗着自己资历深年份久，带着头地吃酒耍牌。
这次被岳怀媛正好撞上，王婆子深畏其手段，自然是惊惧交加，结果最后岳怀媛心疲力竭，没心思收拾她们，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她的胆子反而又莫名地膨胀了。
经了清蕖院一事，王婆子似乎觉得自己看穿了岳怀媛色厉内荏的本质，也就不怎么怕她了。
在外面听竹沥与岳怀媛的对话时，王婆子一方面看不起竹沥那点小贱蹄子的手段，另一方面又觉得就这么个货色，夫人竟然看着她蹦跶了那么久，若是换成自己，早暗暗打杀了，可见夫人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如此优柔寡断，可见外面的那些威名含了多大的水分。
岳怀媛走后，几个婆子庆幸之余，话语间也都暗暗埋怨起她来，大有都怪她撺掇着大家如此做、也不知道日后等着她们的是什么的意思，王婆子听着不爽快，于是就进去屋里去折磨竹沥找快感。
王婆子万万没想到，她只是口头上挤兑了竹沥几句，那人竟跟疯了似的扑过来要掐死她，她一个做惯了粗活的婆子，如何是竹沥那种养在夫人屋里整日只需指挥着小丫鬟做活的绣花枕头可比的。
一开始王婆子还注意着不敢伤了竹沥，后来打得心头火起，心想你奶奶的，你一个眼看着就要被弄死的废物还敢在爷爷我头上撒气，当即不管不顾地和竹沥打了起来。
王婆子打架经验丰富，纵然竹沥仗着一股怒火和死也要拉人垫背的孤注一掷的勇气和她斗了好久，最终还是王婆子技高一筹，一把把她甩了出去，结果正正把晕头撞向的竹沥甩在了桌角上，登时磕得头破血流。
王婆子犹不解气，站起来大骂竹沥是个疯婆子，可骂着骂着，王婆子突然心虚了，因为她骂了这么久，竹沥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王婆子赶紧吓得往外跑，边跑边喊着“竹沥姑娘疯了，要寻死”之类的话。
里面闹了这么久，外面多多少少也听到了动静，可大家都不愿意沾和这二人有关的事情，所以都偷懒没进去。
如今王婆子出来这么地喊一通，众婆子都被惊醒了，多有将信将疑之人，可王婆子又是言之灼灼地赌咒发誓，又是解释自己正是因为察觉到竹沥不对劲才进去的，因为拦着她寻死才闹得一身狼狈，末了还倒打一耙地诘问众人的玩忽职守，众婆子遂讷讷不敢言。
最后有个婆子鼓起勇气进去看了一眼，发现人已经晕的不省人事了，这已经不是她们能解决得了，遂商量着要如何禀告过去。
王婆子做贼心虚，怕众人怀疑她所以在老爷夫人面前上眼药，所以主动请缨自己一个人过来了。
这实在不是一桩讨巧的差事，众婆子也就没和她争。
于是就有了前文的那一幕。
王婆子其实等了有一会儿了，因为先前傅霜如和岳怀媛说私房话，把众人都撵了出去，所以她先向几个大丫鬟说了，也没多说，只道竹沥疯了。
等到傅霜如叫水时，王婆子才有机会进门，她在心里估算了一番，觉得拖了这么久，竹沥应该是活不成了，如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地把此事彻底栽在她头上为好，人反正是要死了。
旁的倒无所谓，怕就怕在尸体上验出什么来，王婆子内心祈祷老爷夫人最好对此事不多过问，所以言语间，才会特意往岳怀媛身上扯。
以希冀岳怀媛心虚之下，动手压下此事。
谁知道竟是彻底捅了马蜂窝。
王婆子被傅霜如一阵呵斥，又被燕尾当头扇了一巴掌，人当即吓得老实了，可岳怀媛的质问问到了关窍上，王婆子肿着脸，讷讷不敢言。
岳怀媛挑高了眉，正欲叫人去清蕖院看看到底什么情况，傅霜如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他素来不愿插手内宅之事，是不想对一些鸡毛蒜皮的东西斤斤计较，可王婆子如今字字句句，无不是在挑战岳怀媛当家主母的权威，傅霜如在旁看得真真切切，如何能忍得。
傅霜如猛拍了下桌子，怒问道。
“你有什么不可说的，作一幅吞吞吐吐的模样！”
王婆子第一次直面男主人的怒意，吓得全身一抖，一下子趴在了地上，竹筒倒豆子似道。
“老奴，老奴看竹沥姑娘一个人坐在地上不太对劲，就上前想把她拉起来，谁知道她突然猛烈地挣扎了起来，老奴拦她不住，她就要往桌子角撞过去寻死，这……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言罢，王婆子偷偷抬起头来，小心地去觑上头坐的俩人的神色，正好撞上傅霜如裹挟着冰冷漠然的视线，顿时吓得全身又是一抖，这下彻底低头作鹌鹑状。
岳怀媛听闻，捏了捏眉心，自言自语道。
“该是先找个大夫过来看看再说……”
傅霜如沉着脸点头。
庭院外突有人影摇晃，岳怀媛余光瞥到，皱眉吩咐道。
“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来人却是之前随傅霜如一起回城后就回了岳府的罗晃，倒是不知道她为何这个点又到了。
后面跟着的是已经回府休整洗漱过的云归。
岳怀媛见了来人，眉心不由自主地皱紧了，正欲开口相问，却被罗晃抢了先。
罗晃故意地侧头扫了王婆子一眼，继而道。
“这倒是巧了，奴婢恰好粗通医术，不如就让奴婢先过去看看吧。”
“这么晚了，把人家大夫人兴师动众地闹起来，也是不好。”
岳怀媛当然知道罗晃不会是专程给竹沥看伤来的，可眼前人多眼杂，有些话不好贸然提起，深更半夜的，拿傅霜如的帖子去敲人家大夫的门也不大好。
想来左后也不过是个说头，借此把现下屋里的人都打发了，等罗晃看完回来，正好单独问她过来的原因。
毕竟真论起来，罗晃的医术也未必比其他一般的大夫差，连她都处理不好的，怕也不是今夜可以随意被叫起来的大夫可治得好的。
岳怀媛点头允了。
等人都从正堂退出去，向清蕖院去了，岳怀媛向燕尾使了个眼色，四下的人遂都退下去了。
岳怀媛转头看向傅霜如，突然有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傅霜如低头看了她纠结的小表情，突然乐不可支地笑出了声，不顾岳怀媛全然懵住的神色，以手掩额，歪着头笑看着对方，温柔地开口道。
“都这么晚了，累了吧，先休息吧。”
然后也不等岳怀媛反应，径自叫人送了水进来。
岳怀媛愣愣地随着对方的步骤走，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和傅霜如双双躺倒在了床上。
傅霜如仿佛累极了似的，一沾上床就闭上了眼，岳怀媛被他拦腰抱着，怕吵醒他，既不敢翻身，也不敢挣扎，竟然就这么看着对方的睡颜熟睡了过去。
被傅霜如颜值吸引的她，直到睡觉前，才模模糊糊地忆起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待身上人呼吸均匀地睡熟了，傅霜如轻手轻脚地独自起来。
到底是练过的，动作足够轻盈微小，没有惊扰到身边的人分毫。
傅霜如走出正堂，燕尾、罗晃并云归三个丫鬟正在外守着。
傅霜如眼皮不抬地继续往外走，吩咐道。
“动作轻点，来书房给我说。”
三个丫鬟闻言都是一怔，脸上浮现起不同程度的犹豫不决，罗晃率先回过神来，冲另外两个点点头，跟了上去。
等三丫鬟在书房里站定，傅霜如已派了心腹小厮在书房外守好。
傅霜如环顾三女，开门见山道。
“谁先来？”
三女对视一眼，燕尾犹犹豫豫地开口道。
“奴婢先说吧，清蕖院一事，奴婢是全程跟着夫人的。”
见傅霜如点头不言，燕尾遂回忆起来。
“今个儿奴婢跟着夫人回府，一进门就听说清蕖院那边又闹起来了，吵着要见夫人。”
“夫人遂带着奴婢几个过去了，正好撞见了王婆子几个在吃酒耍牌……”
傅霜如闻言，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燕尾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神色，三言两语把当时的情形复述了，接着道。
“后来，夫人就带我们一同进去，见了竹沥姑娘。”
说到这里，燕尾不免有些咬牙切齿。
“竹沥姑娘架子大得很，就差要冲着夫人敬茶了。”
“夫人不理会她，她还依然没皮没脸的，拿一些子虚乌有的话来戳夫人……”
“夫人敲打了她几句，起身要走，她却又突然跪下来求夫人，情真意切地哭诉自己这么做都是畏于家里的逼迫，恳求夫人做主，另给她赐门婚姻。”
傅霜如一直就没松开的眉毛皱得更紧，脸上的神色也有些凝重。
燕尾见自己的描述引起了傅霜如的怀疑，暗地里松了口气，继续绘声绘色道。
“夫人一听，就觉着哪里不对，毕竟竹沥姑娘当时的字字泣血地诉说着自己数十年如一日的守身如玉，如今却又变得这么快，就是奴婢听着也觉得很奇怪呢。”
“夫人就问竹沥姑娘是否真是那赠柴之人，竹沥姑娘还是撑死了不认。”
“夫人就问了几个当年之事比较具体的细节，竹沥姑娘那脸色，啧啧，奴婢见了，是想相信她也不能啊。”
“总之那些问题，竹沥姑娘是一个也没答得上来，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讽刺夫人以势压她。”
“夫人被她的撒泼打滚弄得不耐烦了，索性诈了她一把，她却是六神无主，果然被带地承认了自己只是个顺手被吩咐做事的人。”
燕尾说这么多，只是想表达，就算竹沥因此有个想不开的，也怪不得旁人，她是很怕这事一个弄不好，老爷和夫人会因此多了条隔阂。
毕竟，男人的怜小惜弱之心，总是很莫名其妙的，若是竹沥没事，却凭着这事倒打一耙，给自家夫人抹黑了一笔，那就太不值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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