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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一波三折

作品: 东鲁传 |作者:李阐提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01-01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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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若萌迟迟不说话,冯氏不胜惋惜地叹口气,道:“这孩子,也是这么地固执。”

她用了“也”,众人油然就想到了另一个固执的。

便有很多心领神会的目光朝着若萤扫过来。

大太太的话也无端地勾起老太太的怨恨,她气不打一处地捶着桌面骂道:“有其父、必有其子。老辈子的话,真是说得太有道理了!”

至此,这一场原本属于小孩子们的玩笑,升级到了家风的整顿与治理上。

事态发展得如此迅猛、如此具有针对性,这是叶氏始料未及的。

她紧盯着若萌,目光凌厉如新硎的剪刀。僵硬地搭在膝盖上的两只手,看得人一阵阵发虚,很担心下一刻一个巴掌便会甩过来。

“老实说,你把东西藏哪儿了?”

若萌只管不吭一声,任由眼泪簌簌直落。

这时,钟若芝的丫头水蓝忽然飘飘然向前,小心翼翼地提供了一条线索:“回老太太、太太们,才刚姑娘们在谈论各自的绣活儿,奴婢瞅见六姑娘拿着三姑娘的香囊,躲在人后,摆弄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那句“感觉像在隐藏什么”的话虽没有说,但是,现场的所有人都听懂了。

就这么眨眼的工夫,索性连若苏也给牵扯进来了。

若苏自来羞涩,一听这话,登时就红了脸。

从小到大,她都不曾跟谁大声说过话,眼下这是要让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辩白、吵闹么?这、这也太让人难为情了。

而且,这些人的眼光是怎么回事?什么证据都没有,就说若萌和她是贼,这是不是太武断了?不不不,老太太她们不会这么糊涂的……

不是就不是,承认不是就是了,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么?为什么若萌不吱声?哭成这个样子,究竟是在告诉别人她很委屈呢,还是作贼心虚怕得说不出话来?

有什么就说什么,再这么闷着,娘一定会认为是在犟嘴,保不住就要挨打。当着这么多人挨打,那多丢人啊!

若萌自打长这么大,就不曾挨过母亲的巴掌,这一巴掌若是打下去,谁最心疼?还不是母亲?

可是,要怎样把这些道理告诉若萌呢?

……

事态似乎变得严重了,面面相觑中,似乎在默默传递着同一个问题:不是单独作案,难道竟是合伙偷窃?整个三房都有问题了么?

所有的目光都锁定在了若苏的香囊上,似乎那里头真的藏有赃物。

这是一个生死抉择的时刻。

一个人的怀疑不值一提,可怕的是异口同声。

此时此刻,若苏才算是明白了母亲日常曾告诫过的一句话:

人多的地方不要去,再大的热闹也不要看,赶紧走,免得溅血身上洗不掉。

而她现在,却恰恰处在热闹之中、人群的包围下、被无端地泼了一身脏水。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辩解,看她们那眼神、那表情、那唯恐事态不大天下不乱的模样,就算她否认一切,她们肯相信么?会不会认为她是在强词夺理?

她要怎么做、才能保住自己和若萌的清白,才能维护母亲和一家人的尊严体面?

这是一个考验的时刻,作为三房的长女,她义不容辞却无能为力。

为什么她就不能像二姑娘那般大方能干呢?今天这种情况,倘若发生在二姑娘身上,肯定会三言两语便消除了误会、化解了矛盾吧?

母亲会不会对她感到失望?

这些人暗地里肯定又要笑话她了,拿她的庶女身份说事儿,说什么姨娘生的就是不行,各方面都小里小气,扶不起来、登不了大雅之堂。

但倘若她努力抗辩两句,恐怕也难以取得她们的理解吧?不能干、不会说固然让她们瞧不起,可稍稍能干会说一点,她们会不会又要说她尖牙利嘴刻薄小性没有教养呢?

最重要的一点是:究竟五妹妹的东西去了哪里?究竟和若萌有没有关系?这孩子,素来爱掐尖,也不怪水蓝怀疑,刚才她也在场,若萌不是到底把若萤的东西要到了自己手里么?

而且也是在刚才,在看五妹妹的音乐盒子时,若萌就表现出了明显的嫉妒。

好东西谁不喜欢?这种心情她能够理解,怕就怕若萌一时想不开……

若苏强忍着眼泪,心里有千言万语,却只管咬紧嘴唇不敢贸然出声。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和羞辱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千头万绪同时摆在眼前,谁先谁后、这么短的时间里,要她如何做出决断?

她能说什么?水蓝确实没有撒谎,刚刚若萌确实在看过其他人的香囊腰佩后,也端详过她的,并以她为荣,公然宣布说她的绣活儿是最好的,好到连街上的绣坊都喜欢;好到每次给绣坊做的活计,都挑不出刺儿来;好到想要她的绣活的人都排成队。

身为女孩子,什么要紧?自然是这屋头的活计。

虽然三房穷,可有若苏在,那就是一个挖掘不尽的金矿。

是金子,迟早都是要发光的。

当若萌炫耀的时候,做姐姐的她就在跟前。她为亲妹子由衷的赞美感到骄傲。

谁最亲?当然还是自己的至亲:爹娘、手足。

姊妹们之间的类似这种比较,素日里也有,若苏从来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对。实事求是的赞美,不犯法吧?

她也知道,包括水蓝在内的几个丫头一向不忿若萌的高调,更不肯承认她比其他姊妹强。

她们的想法很单纯,嫡出的就该比庶出的强,庶出的三房,就该是大房、二房、四房的陪衬,就该事事不如人、处处显下贱,如此,方是天经地义,如此,她们才会安心、才会称意。

是因为刚才若萌夸了她的缘故吗?

当若萌在炫耀自己有个好姐姐的时候,水蓝也在。无意中,她发现水蓝撇了下嘴。

那分明就是个不屑的表情,但她选择了忽略。

女孩子嘛,撇嘴、讥笑、翻白眼,这些小动作生来就会,尤其是水蓝这些大丫头小丫头,人后有些小习惯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与其跟她较劲,不如多些体谅。

娘不是常说么?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雨过天晴。

再说得难听点儿,被狗咬了,难不成咬回去?

跟下人较劲,岂不是自甘堕落?

但是,果然是她把人想得太善良了么?

大姐、二姐她们,都还是和气的,奈何手下的丫头给惯坏了,经常越过自家姑娘发号施令,甚至于拌嘴吵闹。

像水蓝今天这般不依不饶,是在替自己姑娘找面子吗?

“算了,东西是小,别伤了一家子的和气。”

邹氏意味不明地扫了若芝一眼,暗中怪她多管闲事。

她实在不明白,争竞这些事有什么意思?处处都要插手、随时随地都想要显示自己的存在、自己的能耐,这个二姑娘是想管家么?

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一个姑娘家,又是庶出,正经的大姑娘还没开口呢,你那么猴急地表现让大太太怎么想?

性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说你着什么急?大太太熬了半辈子,目前为止,都还没能从老太太手里接过库房钥匙呢,你个小丫头,仗着老太太宠爱,以为就能心想事成?

这不是在给二房、给她这个做母亲的拉仇恨么!

话又说回来,三房有什么?庶子之家,就算如四房那么能干有钱,终究还是庶子,只要嫡系还有一个子孙在,就没有他们当家作主的道理。

就让四房跟三房折腾去,自己边上看个热闹不好么?等闹得凶了,你再从旁劝说两句,无关痛痒却能白落一个公正仁爱的好名声,有什么不好?

有好事,你着急上;出了乱子,你也上杆子往前冲。叫人看了还以为二房巴结四房、排斥三房。

有必要么?四房财源滚滚的时候,可曾记得分二房一点好处?

“是真是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看看不就是了?”

老太太一发话,无人敢违抗。

水蓝就如凯旋的将军,大步流星往前去,道一声“姑娘,冒犯了”,三下两下就把若苏的香囊给解了下来。

正待要拉开抽绳,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影,一把拽住了钟若芝的腰带。

其来势之猛、用力之大,使得纤纤弱质的钟若芝不由自主地打了个踉跄。

这突然的变故,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待到看清了来人,冯氏当时就岔了声儿:“小四嫚,又是你?!”

说话的同时,她条件反射般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后腰。

不得不承认,去年的那一撞,委实给她留下了阴影。俗话说:半大小子顶头牛。别看当时若萤只是个孩子,可是她手脚麻利、浑身一股子蛮劲儿。

相比之下,她几十年养尊处优,看似富态,其实只是架子大,内里却并没有什么劲儿,更加不是打架的料。而且,又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吃亏是肯定的。

更何况,她一向又以书香门第自居,哪里会自甘下流、与人拳脚相向?

那是野蛮人的行径好不好!

她的担心纯属多余,因为那个令她后怕的人压根就没看她一眼,而是紧盯着钟若芝,浑身散发着一种饿了多日的野兽才会有的气息。

“二姐不要太贪心。你已经有那么多香囊了,为什么还要跟我大姐抢?你嫌你的太丑,那是因为你笨手笨脚,为什么嫉妒我们?想要可以,拿你的来换!咱大户人家别净干些占人小便宜的勾当!”

说着,狠狠地又是一拽,就像恶作剧般,又把若芝拉得晃悠了一下。

钟若芝猛然一惊,下意识地捂紧了香囊,死活不撒手。

两下子拉扯得紧了,钟若芝就有种感觉,觉得自己的裙子要给扯下来了。

她不禁又气、又急、又羞,只恨不得抬起一脚踹飞了对方。

她却是忘了,她遇上的不是个寻常的孩子,而是个能够一夜之间蹿遍合欢镇视人人畏惧的乱葬岗如游戏场、扛得起□□、杀得了肥羊、爬得上高墙、打得过流氓的主儿。

单是比拼力气,她钟若芝就根本不是对手。

比起斗嘴,这便是不折不扣的武斗了。

大人们吃惊过后,赶忙吩咐左右的婆子丫头们拉架。

只是任你好说歹说,若萤依然怒气不消。

众人这还是第一次听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而且声音这么大、这么整聋发聩。

“你这个香囊本来就是我大姐送的!就因为你说你最喜欢牡丹花,我大姐专门用自己的那点私房钱买了绣线,就为了姊妹一场讨你个喜欢!自己都舍不得用的东西,你倒是看得轻巧!你以为我们家的钱不是钱?你赔我大姐的绣花钱、赔我们东西!”

说着,她转过脸去,狠狠地瞪了水蓝一眼。

原打算帮忙的水蓝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但很快地,她又重新挺起了胸脯。

三房虽说穷、不待见人,可是,毕竟还是名义上的主子。现场这么多丫头,偏自己出了头,没的说,一定会让三房记恨上她。

可记恨又能怎样?终归她是二房的人,不吃三房一粒米、不拿三房一文钱,怕什么!

如此一想,她不由得胆壮如牛。

为帮主子脱困,她仗着身高优势,一把掐住若萤的腕子,暗中用力,轻松地就让对方撒开手。

“没想到,一个香囊里头竟有这么多故事。不小心让三姑娘破费,我代我们家姑娘,跟三姑娘道个歉。东西还给你,省得你总记挂着,睡不好觉。”

说着,水蓝把自家姑娘的香囊解下来,重重地塞到若萤手里。

邹氏身边的四姨娘见状轻笑道:“真是小孩子脾气。不就是个香囊么?四姑娘想要什么形状、什么图案的,姨娘这里有,送你两个玩儿就是了。”

若萤抬起眼皮掠了她一眼,未予回应。

慢慢收回视线,两下一使劲儿,嗖地把若芝的那个香囊拉开,送到鼻端猛嗅了一下,一脸嫌弃道:“好臭!”

水蓝勃然大怒:“这是前阵子端午节,我们三姨娘给配的香丸子,香得很,哪里臭了?是不是姑娘的鼻子跟我们不一样?”

“你觉得香,还给你们。我还怕有毒给毒聋毒瞎毒得人事不省呢。”说着,把香囊口朝下在手上一抖,满把握了,恶狠狠地递还给水蓝,“喜欢,拿去!”

水蓝未曾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手还没完全张开,若萤这边却已经撒了手。

众目睽睽下,十几颗黄褐色的香丸掺杂着星芒数点,叮叮咚咚落满地。

若莲丢失的银莲蓬,赫然出现在了二姑娘贴身的香囊里!

里里外外一片死寂。

老太爷那边,也都抻直了脖子、支起了耳朵。

谁也想不通这当中的曲折原因。

就连老太太,也因为惊愕过度而忘记了眨眼。

良久——

五姑奶奶意态舒闲地说道:“这是变戏法儿吗?有点意思。就是不知道是怎么变的?”

这话分明就是在钓鱼。

可惜,没有鱼儿上钩。

邹氏暗中翻个白眼,冷笑道:“敢情我们姑娘就差这点东西呢。”

一肚子气,都不知道往哪儿撒。

她不无心虚地朝叶氏投了一眼,而后者如观音坐台,多一丝表情也没有,然而那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了:二房有钱不差这点东西,三房没钱也不差。二房的孩子诬陷三房,这笔帐,算是记下了。

邹氏自觉得碰了一鼻子灰,只好转向老太太求助:“老太太,您看……”

钟若芝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当即“扑通”跪下了,潸然欲泪:“请祖母给芝芝做主!”

跟着她这一跪,里里外外、劈里啪啦跪倒了一大片的人,包括钟若兰,也包括若莲,以及根本没有过错的若苏和若萌。

只除了若萤,杵得像根标枪。

老太太沉吟了片刻:“要说是你拿的,我第一个不信。只是东西是在你这里发现的,少不得要说你治下不严,让坏心眼儿的钻了空子。你今天受的委屈,就当是个教训。你到底还小,有些事,还是要多听听父母的意见。难不成他们会害你?”

多听听父母的。

这是在责备她一向我行我素,不听父母教诲吗?

不听父母言的,那是什么人啊!老太太这话,说得忒狠了。这是在打她脸呢。

钟若芝面如滴血,眼泪盈眶:“谢祖母教诲……”

邹氏跟四姨娘,一边一个托起若芝:“定是你这孩子太要好,有人不忿,想捉弄你。也不想想,这种不靠谱的事儿,发生在谁身上都有可能,就是不会出在你这里。不说别的,从小到大,你跟那个姊妹红过脸、拌过嘴!”

冯氏笑着回应:“你们家的这么着,我们兰儿岂不是更加老实得像个面团儿了?”

“女孩儿还是老实点儿才好,”老太太不紧不慢地吩咐水蓝,“东西还给五姑娘,看把她吓的。”

若莲还真是给吓到了,看着那三颗失而复得的莲蓬,就跟见了蜇人的毛虫似的,只管往母亲身后躲。

若萤伸手抓过银莲蓬,一直往前,直到把若莲逼得退无可退。

“真不要?你不要,我就收着了。”

她的口气就像是哄小孩子。

若莲唯恐不及地赶紧点头、摇头。

“真不要?我真的收起来了?回头拿去换油饼吃,你可不要后悔。”

若莲点头如捣蒜。

若萤便不再客气,转而跟汪氏打招呼:“四婶,五妹要把这个给我呢。”

不等王氏开口,她已经深深地揖下去:“那就谢谢四婶五妹妹了。我娘常说,东西吃了不疼扔了疼。回头我去换几个大饼,每个姐妹分一个,也算是皆大欢喜了,是么?”

不伦不类的男子之礼、江湖味浓浓的口气以及少年老成的架势,把汪氏逗得哭笑不得:“你都这么说了,四婶还能说什么?只是东西太小,别让你兄弟拿去。不小心吃下去,可不是好玩儿的。”

“知道了,多谢四婶提醒。”

若萤漫不经心地应了,再度朝着汪氏作个揖。

银莲蓬硌疼了手心,但是她需要这种真切的感受。

老太太的一席话,是对为非作歹者的姑息。而这三颗有价的东西,是否也能算作对无辜的三房的一点安慰呢?

ps:名词解释

忍一时风平浪静---出自明代《增广资文》,又名《昔时贤文》、《古今贤文》,此书最迟写成于万历年间,是民间创作的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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