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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投食问路

作品: 东鲁传 |作者:李阐提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01-01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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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窗,苦读,简短四个字,道出了其中的艰辛。

那是个磨练人的地方,寻常人还真不一定吃得起那份苦、受得了那种约束。

作为生员,不但要按规定完成每日的日课:写字,背书,写作业。

每日都要点卯,连续三天不到的,掌印官就会对其审讯提问。

还要应对各种考试:每个月有学正或教谕主持的月考;每一季有县学提调官主持的季考,还有提学院道官主持的岁考、科考、类考、吊考。

光是这些考试,就能把人烤糊了。

而且,一旦进了学校的大门,生员们的任何的质疑与抗议,都是违反校规,是不被原谅的,严重的话,还会遭到严厉的体罚。

体罚很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打板子打得鲜血淋漓都还是轻的,有些体质孱弱的当场给打死,也怨不得学校。

大人们的话:小时候偷针,大了偷金。育苗树人,就要从根本上匡扶纠正。

所以,再严再狠,都是必要的。

二爷钟若芹是公认的最有读书天分的一个,他是钟家的希望和骄傲。有朝一日他蟾宫折桂、平步青云,则钟家的列祖列宗都跟着光彩。

毕竟,从钟老太爷到大老爷再到大爷钟若英,一溜烟下来,最多就只是个秀才,任凭再怎么努力,始终没有办法考中举人。

但即便只是这样的身份,三房也无法望其项背。

合欢镇上的人都说,三房是钟家的耻辱与污点。

不是老太爷偏心不疼爱三子,实在是这个儿子太不着调,烂泥一般死活扶不上墙。

可就是这块烂泥,却也成了家、立了室,而且还拥有让人羡慕嫉妒恨的一妻一妾。

这能说明什么?说明她爹很有女人缘么?不然,她家那么穷,为何香蒲姨娘却跟爹一个头低要好?为何娘虽然跟爹三天两头拌嘴,关键时候却能一致对外?

这才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呢……

“喂,小兄弟留步!”

斜刺里冒出来的黑影打断了浮想联翩。

因事出突然,饶是不信鬼神,若萤仍不免给吓得心肝乱颤、脊背生凉。

她僵硬地杵在原地,耳朵却支得老高。

“这位小兄弟,你别怕,跟你打听个事儿可以么?”

意识到自己的出现太过突兀,东方十五不得不放缓声调。

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戒备之意,如果是一只刺猬,面前的这孩子此刻必定是尖刺倒立了。

若萤仰起头斜睨着他,一声不吭,表现出一种近乎麻木的、模棱两可的态度。

面纱下的眼神,冷得好像露水,能够冷到骨子里去。

习武之人的视力和感觉都很好。

东方不由得眉头微蹙。

直觉告诉他,从这个意味不明的孩子口中,可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听到我说的么?”他得确认一下对方的态度,免得自己白费力气,白白耽误些时间。

没有回答,看上去,那孩子似乎有点傻,或者是迟钝。

至少在他看来,对方缺少同龄孩子该有的狡黠与天真。

他不由得重新审视起对方来:看衣着,尽管简朴,却洗得干干净净,就有几块补丁,那针脚也是整齐细密的。可知家中女眷并非粗枝大叶之人。

再看其随身携带的东西:有个大包袱,斜挎着一个粗布包,除此之外,居然还背着一幅弓箭,怎么看都不像是乞讨的,也不像是经历过长途跋涉。

而且这个时辰行走在山中,放眼四下再无二人,不知意欲何为?

总觉得哪里有点说不上来的古怪。

东方一时陷入了深思。

“怎么回事?”

不远处的草丛中冒出一个青衣戴大帽的,一边整理着盘领长衫,一边好奇地询问道。

东方没应声。

那个戴大帽的便径直走了过来,一手拎着长衫以防被露草沾湿,一只手里握着一根马鞭,毫无征兆地直接挑向若萤的凉帽。

若萤未料到对方如此倨傲,躲闪不及,系在颔下的绳索骤然吃紧,脖子上就如同被火苗燎了一般,火辣辣地疼。

她懊恼得暗中直骂娘。

似乎从撞上汪大胖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一天不会顺利。

如果是一般人,这会儿铁定就翻脸了,但是她不会。

她不会傻得去拿鸡蛋碰石头。别忘了,这是在这荒山野岭间,万一惹怒了对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哦。”

她整顿了一下凉帽,终于向对面的人发出了简短的回应。

朱诚倒也没有十分为难的意思,伸手自怀中摸出来一个纸包,献宝一般送到她面前,打开来,里面装的是几十颗黄澄澄的蜜饯。

“用这个,跟你打听个人,怎么样?”

用好吃的诓骗小孩子,这是放诸四海而皆准的手段。

若萤的心微微一动,暗中吞了口口水。

是橄榄。

整个合欢镇,没有一家有卖这东西的。

这是南方才有的零食。

活了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东西。

书上说,蜜饯的制作工艺很复杂,要通过煎、酿、曝、糁等工序,将新鲜果品放在蜂蜜中煎煮浓缩,以去除果品中的水分、增进风味,利于久存。

基本上,普通老百姓有个新鲜果子吃就很不赖了,这种费时巴拉的东西,纯粹是给有钱人准备的,比方说开铺子的四叔。

这要是弄回家去,大姐她们一定会很高兴。

若萤试探性地伸出手去。

朱诚却倏地把手缩了回去,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收得干干净净:“你要先回答问题,完了这些就是你的了。”

若萤盯了他好一会儿,直到瞅见他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犹豫,才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

正打算为自己的欺诈行为感到后悔的朱诚,闻声如释重负:“跟你打听个人,如果你住在这附近,兴许会知道。是个老人家,有一点白头发,胡子却是黑的。脾气有些怪,总爱跟人翻白眼,还喜欢背后絮絮叨叨数落别人的不是。大概这么高……这么胖……没事儿的时候,最爱钓鱼,鱼饵都是亲自挖的曲蟮……认得字,做个教书先生完全没问题……口音么,一听就是外地的……”

若萤呆呆地听着,面纱后的眼睛眯得看不到底。

她知道对方要找的人是谁,是杜先生,杜老头儿,是娘的那位远房亲戚。

为什么?

杜先生此刻就住在山上的某处,但目前位置,这些人还不知道。

杜先生是外地来的,听说话,这两个人分明也不是本地人。

哦,是三个人。

眼角所及,在一棵大树后还杵着一个男人,一个花儿一样鲜艳的男人。

刚开始的时候,若萤还有些疑惑,那个人站在那里看什么?但等对方做出几个小动作后,她才恍然明白过来,敢情那位是在方便呢。

荒郊野外,想方便尽可以随时随地,哪用得着走出去那么远、那么深。不说为人谨慎,倒像是怕被人瞧见自己那玩意儿似的。

管它城里乡下,是男人,还不都一样?谁比谁少点、多点不成?乡下的人固然没有城里人的见识,可乡下人的所见所闻,城里人还不一定就知道呢。

好比说男女野合,一望无际的庄稼地可是最好的掩护,天做被、地为席,那是绣榻锦褥给不了的放浪形骸;

比方说猫□□、狗打架,满大街拖着拽着东奔西顾,男女老幼则在边上看得津津有味,就觉得羞耻,也不过付与哈哈一笑。

还有刚才,青衣人出现的地方,不用看,她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这山里的屎壳郎,估计今天会很快乐、很忙碌。

“小子,看什么呢!”朱诚警惕地往一旁闪了下,挡住了若萤的视线。

又不是大姑娘解手,有什么好避讳的。

若萤暗中腹诽着,却也在同时确认了一件事——

那个花男人是这俩人的头儿。

敌众我寡,保不住就要吃亏,速战速决才是正经。

她手指向南方,简单地吐出来一个字:“哦。”

“你说人在那边?”朱诚既惊且喜,握紧了手中的诱饵,“你知道说谎会有什么严重后果不?如果你敢骗爷,回头爷一定找你算账!跟你爹娘告状,看不打烂你屁股!”

无非还是吓唬小孩子的伎俩。

若萤忙不迭地点着头,伸手索要奖赏。

朱诚还在掂量她这话的可信度,一旁的东方却一把将纸包夺过来,重重地塞到若萤的手中。

面纱下的人顿时笑得眉眼弯弯。

当此时,若萤真想跟他说声“大叔真好”。

虽相处短暂,她却是看出来了,武夫只是外表强势可怕,内心里却温软得很。倒是那个扭扭捏捏拿腔拿调的家伙,疑心重、想法多,不是个单纯好相与的。

可不管怎样,东西拿到了,她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朱诚转向那棵大树,肩背呈现出自然而然的弯曲。

“问好了,爷。可以启程了。”

随着这一声,那个身穿藕色道袍的男人抬脚走过来,姿容潇洒,是个异常白净整齐的年轻人。

当他往那儿站定,若萤油然想到了一句诗:中庭杂树多,偏为梅咨嗟。

他朝着若萤掠了一眼,转而问那戴大帽的:“东方,你不是想收徒弟么?这小子怎么样?够野、够机灵。”

野?机灵?这是在说她么?

若萤吃惊地抬起头来,果然看到那个叫东方的武夫正在端详她。

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她可不敢保证,这些人会真的客客气气请她当徒弟。

徒弟是干什么的?

不管是打铁的还是卖包子的,但凡给人作了徒弟,就意味着失去了人身自由。

这也罢了,一旦做了别人的徒弟,就得起早贪黑负担起一切的杂活儿累活儿,什么扫地煮饭浆洗衣裳,什么掏粪倒尿堵窟窿,终归是不能有事儿,有事儿你就得去做,做好了是本分。

不能喊累,不能做不好,不然,师傅就会从言语和身体上责罚你,骂你好吃懒做偷奸耍滑不够刻苦不够诚心,把你骂得狗血淋头,你家爹娘还不敢置辩,反而还要跟师傅赔上笑容和小心。

里外不是人的你,这时想要逃跑简直就是作死。跑吧,跑了之后,你这辈子就甭想再堂堂正正做人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一个连师傅连爹娘都伺候不好的人,凭什么要人相信?又拿什么来安身立命?

所以,指望师傅会跟亲生爹娘那般疼爱你?做梦去吧!

况且,她就从来没有过这个打算。除了自己家,她哪里也不想去。

在不了解对方来历的前提下,为防万一,若萤果断地做出了趋吉避凶的反应。

三十六计,走为上。

她熟悉这片山,知道哪里利于隐蔽,也知道还有不止一条路通往目的地。

才刚跑了没两步,身后,朱诚忽然大声地招呼她:“小兄弟,你东西掉了!”

若萤戛然止步,本能地看了看地上,然后又去摸索自己身上。

就在这个空当儿,带大帽的如同鬼影,再度闪现在了眼前,一只大手像是鹰爪,紧紧扣住她的肩膀。

若萤顿时就动弹不得了,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和在土坯墙里的稻草。

“你不是哑巴!”

东方的胸脯掀动得有点急切。

敢情是诈么?

若萤毫不掩饰地冲他翻个白眼,一脸无辜地指指自己的喉咙和耳朵,胡乱“啊啊”地叫了几声。

她的意思很明白:我确实不是哑巴,只是嗓子有点问题,开不得口而已。你们先入为主,自以为是,把人当成了哑巴,转过头来又怪人欺骗,这不是不讲道理嘛!

“你个小骗子……”

回过神来的朱诚气急败坏地三步并两步冲过来,五根白净修长的手指刚挨上她的帽沿儿,身后的纨绔突然发出了天籁般的纶音:“算了,你们俩这个样子,小心吓着他。小孩子家,知道多少事儿?”

他的话十分管用,带大帽的跟青衣人几乎想也不想、齐齐收手,同声道“是”。

真是个好人呢。

若萤嘘了口气,朝着那棵玉树投去感激的一瞥。

而那个好心的纨绔也恰好转过脸来。

若萤注意到他只是带了网巾,跟寻常的士庶男人没什么差别。但是发髻上却簪着一支很漂亮、很漂亮的嵌宝金簪。

五彩光华,胜过朝阳灿灿、霞光万道。

哪怕是最有钱的四婶娘的全部插戴加起来,都不如这一支簪值钱。

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

圣人筐篚恩,实欲邦国活。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再述;……

就这一根簪,够一家子吃上几年吧?

肯定够的。

这么说来,即使赔上了这一包蜜饯,大概也无关痛痒吧?

ps:名词解释

1学校---就官学而言,分为中央官学和地方官学两大类。中央官学有国子监、太学、宗学、武学、医学、阴阳学。

国子监学生分为四类:一曰“举监”,;二曰“贡监”,选自各地方学校的生员;三曰“荫监”,选自三品官以上或勋戚子弟;四曰“例监”,来自向政府捐资纳粟之家的子弟。

宗学属于贵胄学校,学生限于宗室子弟,学期定为五年。

武学规模很大。

在中央和府、州、县都设有医学和阴阳学。

地方官学包括府学、州学和县学,边疆和特殊地方则有卫学。

在乡村,每35家皆置一社学。

2中庭杂树多--鲍照《梅花落》:中庭杂树多,偏为梅咨嗟。问君何独然?念其霜中能作花,露中能作实。摇荡春风媚春日,念尔零落逐寒风,徒有霜华无霜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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