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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时,正值晌午,整座府邸早已恢复了早前的平静。
背上的疼痛似乎缓解了许多,但长时间的趴伏而眠让我很不舒服,我忍着疼坐起身来,喊了人,一名面孔陌生的侍女便进了门。
媛真昨夜去领罚之后便再也不曾出现在我面前,此时我又是在裴炎的院落,所以见到陌生的侍女着实没什么稀奇。
洗漱,着装妥当之后,侍女道:“郡主,老爷及各位大人都在议事厅等着您,您看……”
我和蔼可亲地微笑道:“既然如此,我们过去便是。”
侍女松了口气,忙上前搀扶我。
到议事厅时,里头已经聚集了许多裴毅的部下,见我踏进门,他们纷纷见礼。
我轻眸淡扫四周,嘴角虽含笑,心底却十分不屑。这些人面上待我恭敬有礼,其实十分不屑于我,我面上虽待他们和善,背里亦是觉得他们虚伪。
“满儿,好些了吗?”裴炎见我进来,率先迎了上来,不顾在场众人的侧目,支走侍女,亲自搀扶我。
我偏头看了裴炎一眼,他天生有副好样貌,身上那袭白衣衬得那张脸越发的器宇轩昂,也难怪这岩都城内的女子皆对他趋之若鹜。
裴毅若有所思地看了裴炎一眼,待我入座之后,满怀愧疚地跪了下去,道:“老臣大罪,昨夜行刺郡主的那几个刺客见逃脱不了,都已服毒自尽,目前尚未查出幕后主谋。”
“伯父这又是为哪般?昨夜那些刺客虽死了,但我相信伯父定会追查出幕后主谋。既是如此,您又何罪之有?”无意间磕到椅背,我低呼了一声,装得柔弱万分。
裴毅道:“郡主如此宽仁,老臣当真羞愧万分。”
“伯父切莫再这么说,否则满儿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我轻轻叹了口气,瞬间红了眼眶,道,“昨夜若非你们及时赶到,我怕是早已命丧贼人手中,现在想来依旧后怕不已……”
我这一哭,堂下那些平日只知行军打仗的大老粗顿时不知如何是好。裴炎掏了手帕递到我面前,我接过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兴许我当真不该回岩都,从前我在村中虽过得清贫,却怡然自得,何须担心会有人提剑上门寻我麻烦?”
这般没志气的话一出口,堂下立刻有人怒道:“我们军中多少将士都在为郡主拼命,而郡主却只顾自身安危?”
说话的那人名唤王功权,此人脾气暴躁,经不起激,却胜在忠心,而且也有些担当,故而裴毅颇为看重他。
他的话让我不由得又在心底嗤笑了一番。
军中那些将士确实是在拼命,但我不过是个让那些将士拼命的由头罢了。
裴毅顺势起身喝道:“王功权,在郡主面前怎可如此无礼?自行去领二十军棍!”
王功权不服气,还想说却被同僚劝住,最终在裴毅的眼神压迫下去领罚。我泪眼蒙眬地望过去,哭哭啼啼,厅内气氛顿时僵了下来。
遂有人打圆场道:“郡主乃弱质女流之辈,昨夜又受了大惊吓,此番言语失措也是情有可原的。”
裴毅摸了摸胡子,再次愧疚道:“说来都怨老夫,精心部署却仍让那些贼人吓到了郡主……”
又有人道:“裴帅此言差矣,如今的贼人花样多,再精密的部署亦有难挡一二之时,您无须介怀。”
其他人不想步王功权下场,闻言纷纷出言安慰。
裴毅转而向我,道:“郡主,老臣……”
我兀自擦着眼泪,道:“伯父您别说了,此事当真怨不得您。倒是我,若我胆子能大些,也不会受这般大惊吓。”
“老臣多谢郡主体谅。”裴毅顿时老泪纵横。
我从指缝中偷偷看他,心道他演戏的本事与我相比倒还略胜一筹,方才我为了挤出泪,可是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他却能说哭就哭,倒真让我有些佩服。
我渐渐收了泪,红着眼儿望着堂下众人:“昨夜那一吓当真不轻,满儿到现在还记忆犹新。裴伯父,满儿想歇息几日,近来就不来陪诸位叔叔伯伯议事了,您意下如何?”
裴毅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敛了哭腔,转而问其他人,道:“不知道诸位意下如何?”
平心而论,裴毅待我确实不错,念在我父王与他的交情上也确有几分真情实意在,但他太有野心,我在他心中比不过权势,否则他也不会用尽手段来糊弄我。
自我来到岩都后,裴毅便让我去议事厅听他们商讨要事,事事都要问上一句“郡主意下如何”,他此举不过是为了博一个名声,好让人觉得他并非贪权势之人,而一心一意地为我,为我们秦氏江山。
堂下这些人都是他的亲信,虽敬重我的身份,却更愿意听从裴毅的指挥,早在我每日共同议事之始,这些人便不甚满意,他们都不愿意让我这懦弱无能的女流之辈来掺和大事,但裴毅坚持如此,他们也只得服从。
我无能至此,那些将士早已受不了,我亲自开口自请卸任,他们自然是高兴万分,又怎么会阻拦?
“郡主既受了大惊吓,歇息几日亦是正常的。”
“甚是甚是,郡主当好好休养。”
不知谁开了头,引来其他人一片赞同。
裴毅见众人纷纷表态,遂道:“既然如此,郡主便在府中好生休养,其他杂事就无须再过问了。”
我顿时破涕为笑,欣喜万分道:“伯父此言可当真?”
裴毅拱手低头,道:“自然是真的。”
其他人见我这般没志气,都不愿再与我说什么。我也不恼,反而笑得越发灿烂,道:“对了伯父,媛真呢?我今日没见着她,倒开始想她了,回头你让她回来伺候我吧!”
裴毅连忙点头:“老臣知道了。”
我十分满意,伸手扶着额,低叹道:“也不知道怎的,竟觉得有些头晕,请各位叔叔伯伯原谅满儿失礼,满儿先行告退了。”
他们见我没用至此,已不愿再与我说话,巴不得我赶紧离开,纷纷恭送,我娇弱万分慢吞吞地扬长而去。
早在离开小村子时,我便知道要想安然无恙地活下去,只能藏拙,选择装傻充愣,当一个无能的女流之辈。可惜裴毅也不是省油的灯,到目前为止他并未真的相信我。
我有时会想,如果当初裴炎没来找我,我仍是一个小村姑,兴许我如今无须这般虚伪对人,无须小心翼翼以求自保。
可追根究底,只能怨恨这世道太乱。
谁让我们生在乱世?
在岩都这个地方待得越久,我当真越发的虚伪。
我居住的小院早已恢复如新,丝毫看不出那场激斗留下的痕迹。因我指明要媛真服侍,故而回到院子时媛真便又出现在我面前。她虽表现得十分自然,但到底是受了重罚,浑身上下伤处不少,行动也不如之前利索。
她低眉顺目,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可惜我对她知根知底,她这般模样看在我眼中并无丝毫值得怜惜之处。
身在元帅府,我能信得过的人本来就只有自己,就算换一个侍女,也无法改变我被人监视的命运。
即使不是媛真,也会是别人。
我之所以让她回我身边伺候,只是因为习惯了她。
如此,便过了一个月。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休养,媛真身上的伤渐渐康复,行动比之前灵活了不少,而我,自打不用再日日上议事厅报到之后,整个人变得慵懒了许多。
午后我躺在院子中的小椅上,微风缕缕,院子中那棵老树在风中晃动着绿叶,沙沙作响。
媛真不知从哪儿搬来了一盆兰花,养得极好。
我随手将手中的书册丢在一旁,问道:“这花打哪儿来的?”
媛真笑道:“花是公子派人送过来的,说是刚从一个汴京商人手中买下的,特意拿来给郡主赏玩。”
我撇嘴道:“锄草种菜我倒是会,花儿这种东西太娇贵,我养不来。你寻个机会把它送走吧!”
媛真敛眉,又抬首笑道:“郡主,这花虽娇贵,却也比不上您娇贵,这花,既是送您的,自然就是您的,您就算养不活,公子也说不得什么呀。”
总之,就是不愿让我将那花送回去给裴炎。
我看了看那盆兰花,最后还是让媛真寻个地方安置它。
媛真以为我清高,不愿去碰裴家人给的东西。
其实不然。
我吃住全靠裴家,一直都是心安理得,裴家需要我,所以裴家养着我,伺候着我,各取所需罢了。
只是兰花太过娇贵,我对娇贵的东西素来没什么好感……虽然昔年我也曾娇贵过。
媛真刚抱着兰花退下之后,有两日不曾出现在我面前的裴炎竟出现了,他进门时候嘴角含笑,看起来心情甚好。
他上前几步,捡起掉落在地的书,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下,随手翻了翻,道:“满儿,这种杂书,看太多不好。”
那是一本坊间流传的爱情小说,讲小儿女之间的缠绵悱恻,书不知是媛真从哪儿找来的,闲暇时拿来打发时间倒是十分不错。我笑了笑,道:“你送来的兰花我瞧见了。”
“你喜欢吗?”裴炎提到兰花笑得越发灿烂,“我记得小时候你到我家来玩耍时,见我娘种的一盆墨兰开得很美,就闹着要抱回家。我娘送了你之后,你不肯让下人碰它,硬是要自己抱回去,结果不小心将它摔到了地上……”
裴炎说的事我还有些印象,却记得不太清了。我偏头,见裴炎想起了小时候的趣事,正兴致勃勃。
相比之下,我显得冷漠许多,我虽面带笑容,一副大为赞同的模样,可私下却又是另一番模样。
“可惜,那花最后还是没活成。”裴炎万分感慨。
“的确是可惜了。”我附和。
他见我如此,又兴致勃勃地说起养兰花的法子。
小时候裴炎虽胆小懦弱,却也不爱这些花花草草,更别提养花了,可今日听他说起养花经,甚至比那寻常花匠还要强上几分。
他是个谨言慎行的人,唯有到了我这儿时话会多一些,我睁着眼一副听得极为认真的模样,实际上他的话我并未听进多少。
我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
眼前这张脸上依稀还能看出小时候的模样。
现在的裴炎变成什么样我并不清楚,但他可以冷血无情地下令屠村,可以毫不念情分不顾媛真的死活而让她顶下保护不力的罪名,无疑是个狠辣的人。
这十多年,裴毅将他教导得极好。
他已经不再是从前跟在我身后胆小怕事的裴炎了。
院子外头忽传来嘈杂声,其中有女子清脆悦耳却又极为蛮横无理的声音,不仅打断了我的冥想,亦打断了裴炎的侃侃而谈。
我唤媛真前去探情况,却听到院门被人用力推开的声响。
待媛真回来复命时,已非独自一人,身后跟了一对主仆。
走在前头的女子模样儿娇美,一身粉色长裙,将那张脸儿衬得明艳动人,神情十分倨傲,她的侍女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跟在身后。
裴炎看到那女子时,竟飞快地皱了下眉头。
我顿时来了精神,手支着头,心想,这回该是有热闹看了。
那模样娇美的女子叫程婉玉,年方十七,正是青葱般水嫩的年纪。她的父亲程祟是裴毅手下最得力的干将,是那群将领中最得裴毅看重的,故而裴毅对她也颇为疼爱。且,她与裴炎自小一道长大,青梅竹马,早已对裴炎芳心暗许,家中长辈皆乐见其成。
她平日里多在元帅府中走动,可惜我在此地住了这么久,加上这一次,单见过她两次。前次我与她相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表现得甚为恭敬,却掩不住眸中的不善。
程婉玉见了裴炎,喜形于色,笑得极为甜美。她起身上前,在裴炎面前停下,道:“炎哥哥,我找了你好久,原来你真的在这儿。”随即又变脸愤恨地扫了媛真一眼,“现在的狗奴才一个个真是没眼色,明知主子在这儿还非得睁眼说瞎话。”
早前媛真侍奉在裴炎身边时,多少有让她不喜之处,这话虽不是针对媛真,却可以看出她极为讨厌媛真。
我看向媛真,她低敛着眉目,面上十分恬静,并未将程婉玉的话放在心上。
想来这程婉玉为人甚是失败,连媛真这等侍女都没将她看在眼里。
媛真名义上虽是我的侍女,但我与她都很清楚,她是裴家的奴才,而非我的。此番看着程婉玉对媛真冷嘲热讽,我兴致勃勃地隔山观虎斗。
程婉玉见裴炎沉默不语,指着媛真说道:“炎哥哥,这小贱婢都已经不在你身边服侍了,为何还三番两次地阻拦我来见你?这般不知尊卑不知礼数的奴才,我们留着有何用?你该将她赶出府去!”
她尚未到来时,裴炎神情愉悦,而此时他的脸上早已没了笑意,眸中隐隐透着不耐烦。他低声呵斥道:“婉玉,郡主面前,休得放肆。”
此言一出,程婉玉便恶狠狠地瞪向我,那眼神似是要将我撕碎。
裴炎朝我勾了勾嘴角,再次看向她时又冷了脸,看起来颇为威严:“媛真是郡主的侍婢,你辱骂她与辱骂郡主有何分别?程叔怎么将你教得如此不懂尊卑不分轻重了?立刻向郡主赔礼道歉!”
我有些惊讶地看向裴炎,他却表现得极为无辜,好似刚才那些话并非他说的。程婉玉愤怒不甘又妒忌的目光让我犹如芒针在刺,不由得在心头暗骂裴炎混账,好端端地却将战火烧到了我身上。
我轻咳一声,正琢磨着该说些什么,却被程婉玉一阵抢白。
程婉玉指着我问裴炎:“你为了她骂我?”
我看着眼前那葱白玉指,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在心头低叹了一声。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我这双手因长年劳作,虽修长整齐,比之程婉玉,却显得粗糙黝黑了些。
裴炎也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满,仍低斥道:“尊卑有别,你见了她不行礼也便罢了,又怎能在此地如此放肆?若传到你父亲耳中,可不是单纯训斥你一顿这般简单!”
若说程婉玉先前尚且忍得住脾气,听了这话之后算是怒火中烧了。她也顾不得什么闺训,将平日的教养抛之脑后,尖声道:“郡主?她算个什么郡主?不过就是个孤女,要不是裴伯伯怜悯她将她寻回,她如今不过是小山坳中的村姑。自从她来了之后,炎哥哥你就对我爱搭不理了——从前你不是这样的!”
裴炎顿时变了脸色,微微抬高了声音,道:“婉玉,还不快住嘴。”
我不知裴炎是真心护着我,还是担心那话坏了裴家在我身上的一番苦心经营,或许二者皆有,但这些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这举动看在程婉玉眼中,便是他一心想护着我而不顾她的感受。
程婉玉怒极,冷笑道:“这天下,是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苦苦打下的,他们秦家人不过是坐享其成!如果没有那些将士抛头颅洒热血,这天下早就不姓秦,而姓了周!”
她走到我面前,俯视着我,神色张扬,倨傲无礼:“一个二十几岁却尚未婚嫁的老姑娘,文不成,武不成,又没什么脑子,不过就是个浅薄的村妇,名义上被人称为郡主又如何?她有什么值得我敬重的地方,有什么值得我弯腰的地方?”
若此番被她如此鄙视的人不是我,我定会为这番话鼓掌!
被人如此羞辱,我若还有点脾气,就该立刻起身给程婉玉一巴掌。可我忍习惯了,并不想就这么毁了辛苦营建出的柔弱表现。而今日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又是裴炎,既有他在场,我想我无须出手,且看他如何处理。
我坐起身,满脸委屈地看着裴炎,紧紧咬着唇不说话。
裴炎手紧握成拳后又松开,神色异常难看,却又碍于长辈的关系不好太过放肆,再次低喝道:“婉玉,你别太过分了,元帅府岂容你这般撒野?”
他这话无疑火上浇油,程婉玉气红了眼儿,却又不愿对着心上人撒气,我只得再次中招。她推了我一把,恨恨说道:“装什么委屈?我说得又没错,你若真有本事就回你的汴京去啊,何必留在元帅府碍别人的眼?”
若不装委屈,岂不是暴露了本性?我在心头嗤笑一声,自怀中掏出手帕,轻拭眼角,起身朝裴炎轻忽忽地笑了一笑,道:“我秦满儿再是不济,也不愿丢了秦氏一族的脸面。或许她说得对,我的确不该留在这儿任人羞辱。”
说罢,起身便要走。
程婉玉以为自己的话起了效用,怒意稍稍退了些。
我路过裴炎身侧时,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
裴炎是习武之人,手上的力道比寻常男子还要重上几分,轻而易举便抓疼了我。
“放手。”我冷冷地看着裴炎。
裴炎呼吸一紧,却不愿放手,将我的手腕攥得紧紧的,轻声哄道:“满儿乖,你一向不爱与人置气的。”
我拼尽全力挣脱他的束缚,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头一下,疼得眼泪直流,看起来委屈十足,道:“难道我今日所受羞辱还不够吗?裴炎,我秦满儿再不济,也不会乖乖站着任由一个下人之女来羞辱自己。”
“你说谁是下人?”程婉玉暴跳如雷。
我泪眼蒙眬地看向她,脸上却挂着笑:“你们程家,本就是裴家的奴才,我说你是下人之女又有何错?”
“你——”程婉玉在我的挑衅之下,已经忍不住小姐脾气。
她挥手向我,眼看那巴掌即将落在我脸上,我下意识闭上了眼。我本可以躲,却不愿躲,若我受了这一巴掌,那么今日之事我便占据了优势。
可惜,预想中的疼痛感并未出现。我睁了眼,只见裴炎稳稳当当地抓住了程婉玉那只急欲行凶的手。
程婉玉自幼被娇宠长大,从小到大裴炎都礼让她三分,而今裴炎为了护我让她大大地丢了脸面,愠怒之下又想撒野,却听得啪的一声,她的右脸上便多了一道五指印。
竟是裴炎对她动了手。
她满脸不敢置信地望着裴炎,泪像玉珠般不断滚落,呜咽道:“炎哥哥,你为了她打我……你怎么可以打我……”
裴炎冷笑一声,对媛真说道:“把她丢出去。”
“等等。”我的话让媛真顿时住手。
我走到程婉玉面前,看着她。
若她生在寻常人家,可还会如此嚣张跋扈?
许是我毫不遮掩的视线让她恼羞成怒,她伸手重重地抹泪,恨恨地瞪着我,道:“看什么看?小心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喂狗!”
我笑了笑,抬手,又往她的左脸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约莫比裴炎方才还要用力些,竟让我的手心不住地发麻。
程婉玉当然没有想到我会打她,她的脸上火辣辣的,整个人已经愣住。
不单是她,裴炎也愣了。
我揉了揉发疼的手心,瞥了媛真一眼,道:“还不快把她丢出去?”
媛真得了话,二话不说,便上前拖住程婉玉的手,不容反抗地将她拖出了我的院子。
院门早已被关上,任由程婉玉在外头如何闹腾,都拍不开那扇门。
过了一会儿,她的叫嚣声渐渐弱了下来,哭声亦越来越远,想来是找人哭诉去了。
她这一走,热闹也跟着被带走。
我原以为她能闹得更大一点,却不想她就这么哭着走了,颇为可惜。
裴炎若有所思地盯着我,我心头一颤,怕他看穿了我长久以来的伪装,末了却听他笑道:“满儿当真还同小时候那般……如此甚好。”
小时候的我?
裴炎的话让我微微一愣,随即又安了心。
小时候的我,在众人的娇宠之下长大,若论刁蛮任性,我比程婉玉有过之而无不及。那时裴炎喜欢跟在我身后,像我的小尾巴一样,我见不得别人欺负我,也容不得别人欺负裴炎,那些小玩伴见了我皆是能躲便躲。
这么闹腾了一阵,我开始哈欠连连,裴炎却起了兴致,喋喋不休地与我说起小时候的事情。
我心头埋怨万分。
为何裴炎对别人都是一副贵公子的做派,虽未做到沉默寡言,却也十分有格调,极少像在我面前这样聒噪。
我暗暗打量裴炎,最终在心底幽幽叹了一口气。
程婉玉今儿受了这等委屈,自然不会就此轻易作罢。她既哭着跑走,想必会去找人哭诉,这事儿迟早是要传到裴毅等人耳中。
我极为耐心地等着,傍晚时分,裴毅那老匹夫便登门造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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