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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显只在清泉峰待了一日, 又匆忙赶回宫。
临走的时候把舒慈骗下山送了他三十里路, 直到越送越想把人掳回去之后, 他才不让她送了。
“下个月就会迁到行宫这边来避暑, 母后甚是想念禹儿, 你到时候就带着禹儿一块儿下山住吧。”他说。
一人牵着一匹马, 两人慢悠悠地走在山道上。
舒慈道:“山下还是比山上炎热不少的, 况且我看禹儿也喜欢待在山上,这里空气好。太后若是想禹儿,我便带他下山住上几日吧。”
“狠心地婆娘。”骆显瞪她。
舒慈挑眉一笑, 停下了脚步:“不送。”
骆显无奈地看她:“真不送了?”
仔细数来,他们也纠缠了两年的时间,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保持这样高浓度的热情的。
“去吧, 养心殿里的折子还等着你呢。”她笑道。
骆显低头, 落下一吻在她的眉心。他动作温柔,倒让她品出了一些别样的滋味儿。
虽说两人常在床笫之间翻滚, 早已对彼此的身体熟透了, 但他这样的吻倒是比床上的吻来得要让她动容。或许是因为在床上觉得他是有目的的, 而此时的吻, 完全来源于他一腔不舍的愁思。
她松开缰绳, 伸手环住他的腰,侧头靠上他的胸膛。
“若不是禹儿牵绊着我, 我哪里又舍得和你分开这么远。”
他心里一软,像是羽毛拨弄了一下心尖儿。
“歆儿……”他侧头吻她的鬓发, 缱绻留恋。
她埋头在他的胸前, 像是靠着一座温暖的山。
送走了骆显,舒慈的情绪很是低迷了一阵儿。直到紫婵回来,舒慈才打起精神,准备收拾她。
“你给我跪下。”舒慈坐在主位上,生生把一把竹椅坐出了西宫正殿里的宝座一般的气势。
紫婵跪在她的面前,垂着脑袋。
“本宫的话,你是不听了对吗?”舒慈肃着脸问道。
“奴婢不敢。”
“刚刚若皇上决意要为你赐婚,你可知就算是本宫也拦不下他的?”舒慈问道。
紫婵垂头:“是奴婢擅自作主了,请娘娘责罚。”
“本宫走到今天,不是靠你们来替本宫冲锋陷阵的。若本宫连你们都护不了,要你们去牺牲自己,那我又有何用!”舒慈拍桌。
紫婵飞快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的表情竟然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对于一个女儿家而言,姻缘大事便是头等重要,贞洁名声更是不用多说。你今日在皇上面前剖白,了解内情的知道你是为了护住本宫,不了解内情的便会以为你也是那等轻浮的女子,就这样你以后还能寻觅到佳婿吗!”
“奴婢知错了。”
“你的好意本宫领了,但若下次再这般莽撞行事,我定不饶你!”舒慈严厉的说道。
紫婵咬住嘴角,点头:“奴婢明白了。”
“下去吧,厨房里还留了半只烤鸡,是紫鹃她们下午去猎来特地给你留的。”道观饮食清淡,肉食更是不多见。
紫婵鼻子一酸,给舒慈磕了一个头,默不吭声地退了下去。
舒慈叹气,这一个两个,真要是嫁人了才让她放心不下。
又过了两日,舒慈突然听到了一个奇谈。
说是太常寺少卿秦礼因执意和自己嫡亲的嫂子成亲,而引起了大臣们的参奏,奏本像是雪花一样飞向了骆显的案头。
“秦礼,本宫有印象,年少有为,似乎才二十出头?”舒慈说道。
她面前站着麒,正是他把消息从京城里带了出来的。麒说:“主子记得没错,就是他,至今未成婚,京城的媒婆之前都快把他们家门槛给踩断了,也没有帮他寻觅到良人。这下他和他嫂嫂的事情传出来了,大家立刻就对他退避三舍了。”
“叔嫂……”舒慈摇头,“的确违背常伦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可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和骆显还是婶婶和侄儿的关系呢。
麒说:“主子有所不知,他们家有些情况特殊。这秦大人的嫂嫂还未过门的时候他兄长就过世了,秦夫人高洁,愿意嫁给一个牌位守寡,这在当时也是一桩美谈。秦大兄过世的时候秦大人不过十岁左右,父母早亡,兄长也不幸早逝,若不是秦夫人替他主持大局,恐怕他兄长的遗产也会被族里收走。说起来,这秦大人说是被他嫂嫂抚养大的也不为过。”
“但本宫怎么听这故事如此耳熟……”舒慈暗忖,莫不是她曾在哪个话本上看到的?
感慨之余,她也忍不住问道:“你又是如何知晓这些秘辛的?”
“主子忘了属下的老本行么?”麒笑着说道。
刺探情报,收集信息,这可难不倒他们这些暗卫。
“你继续说。”舒慈道。
“当年为了送秦大人考科举,他嫂嫂可是变卖了所有的家产,这才有了秦大人今天。”麒感叹,“这女子啊,要是能把自己的嫁妆卖了给小叔子读书,这得多大公无私啊!”
“的确,但这也同时证明了这秦嫂子十分有眼光。”舒慈轻笑。
麒赞同地点头。不得不说,要是他有嫂子卖了家产送他读书,可能最后的结果是他嫂子得悔恨得肠子都青了吧。
“看来这是日久生情了。”舒慈总结道。
“应该是,这孤男寡女的住在一个府里,什么事儿都该发生了吧。”麒嘿嘿嘿地笑着,神情颇为促狭。
舒慈端起茶杯,打趣道:“看你这般模样……是想娶媳妇了?”
麒羞得脸都红了,垂下头,扭扭捏捏的说:“属下要求不高,主子帮忙照着紫鹃姐姐这样找就可以。”
舒慈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咳咳——”
一旁的紫鹃:“……”
又过了两日,冯丫儿传信来,说舒景行在狱里发了高烧,病情愈加严重了。正待舒慈准备出发去京城的时候,玄武又传了消息来,说三司审理关于舒景行通逆王一案现已结案。
“如何?”舒慈心急的问道。
“舒少爷与中山王交往甚密,这一点无从反驳,已经是板上钉钉。至于舒少爷是否通了叛贼一事却至今没有证据,反倒是归一门的左堂主被查了出来,现已认罪画押。”
“那我大哥呢?”舒慈并不关心其他人。
“皇上已经下旨,褫夺舒少爷虎威将军的封号,削为平民。”
“完了?”舒慈疑惑道。
玄武点头:“圣旨已下,估计舒少爷很快就能出狱了。”
舒慈愣了半天,这就结束了?
“主子,您可有什么话要带给舒少爷?”玄武问道。
舒慈回神:“自然有。”
***
年少时的舒景行意气风发,向往的是成为外祖父那样的帅才,所以寒风雪露,他的身影从未在演武场上缺席过。厄运降临后,他也百般颓靡,也想过一死了之,却终究舍不下母亲和妹妹。出走江湖,他想过要开辟另一条路,向那些折磨过他们兄妹的人复仇。
而如今……他从刑部大牢出来,神色苍白,发丝凌乱,头顶的烈日照射着他心底的阴暗。他半眯着眼,内心有些迷茫。
他坐在轮椅上,大门在他身后合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突然,一道红色的身影飞扑了上来,像是春天里一只翩然而至的蝴蝶,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
她带着风帽,掩盖了容貌,但那一双熟悉的手,那熟悉的力道,除了他亲生妹子,再无他人了。
“我没事。”他伸手回抱她。
“我知道。”她鼻音甚重地回道。
冯丫儿站在马车旁,低头擦泪。
***
“这就是禹儿了?”
舒景行坐在床上,刚刚喝了一碗药,休息过来了,所以看着精神不错。此时见舒慈抱着一个小孩儿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就像黑夜里骤然被擦亮的发烛。
下细一看,禹儿的眉眼像足了舒慈,但再仔细一瞧,发现或许他更像舒景行。
他侧头靠着母亲的肩膀,疑惑地看着床上的男人。
“禹儿,这是舅舅。”舒慈坐在舒景行的床边,将禹儿放了下来,扶着他让他站在床上。
小太子原地蹦哒了几下,似乎非常兴奋。
舒景行的脸色前所未有的柔和,他伸手碰小太子的肉爪子,反而被他一下子抓住。
“嗷嗷——”小太子以为这是游戏,兴奋地大叫。
舒景行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块玉佩,递到了小太子的手中。
玉质温润,带着体温,他握在手里有些好奇地翻看。
“这是母亲给你的那块儿?”舒慈一眼就认出来了。
“嗯。”舒景行轻笑。
舒慈也笑了起来,低头亲禹儿的耳朵:“乖乖禹儿,外祖母在天上看着你呢。”
小太子侧头看她,不明所以,一双大眼睛像是古潭一样,幽静又美丽。
他还太小,所以还不太明白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无缘无故、发自肺腑的喜欢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如今他理所当然的接受这些,但总有一天,他会明白这份深沉的爱意。
而他的母亲,此时正准备回馈他父亲的那份略显纵容的宠爱。
“娘娘,您这衣裳做大了吧?”紫婵拎着一件中衣仔细瞧了瞧。
“娘娘,这是您绣的龙纹?”紫鹃发现了衣角上的玄妙之处。
舒慈捏着绣花针,颇为无语:“不是龙纹,是祥云。”
紫鹃缄默不语,选择出去沏茶,给主子醒醒神。
紫婵比较胆大,她放下衣裳,说:“娘娘,皇上未必就想要您给他做的衣裳。”
“难道他还敢嫌弃不成?”舒慈挑眉。
紫婵摆头:“皇上爱重娘娘,您送他什么他估计都是乐意的。”
“这还差不多。”舒慈抬手,把针别在衣裳上,说,“那你说说,他想要什么?”
“自然是娘娘的陪伴了。”紫婵笑着说,“自从太子殿下出生后您的心思都移到他身上去了,对皇上的关心也疏忽了不少。”
“你的意思是让本宫下山去看他?”
“您来去一趟的功夫算不得什么,但皇上见着您了不知道多高兴呢。”
舒慈摸了摸下巴:“是吗……”
紫婵使劲儿点头。
养心殿里,骆显正挑灯夜战,整个皇宫都暗下去了,唯独他这里的宫灯倒是越夜越亮。
“李江,再加一盏灯。”他头也不抬地说道。
“皇上,您都批了两个时辰的折子了,该歇歇了。”李江上前说道。
“少废话,加灯。”
李江提了一口气,心底想做一个忠臣,劝阻皇上保重龙体,却又怕太过逾矩了脑袋和脖子会分家,无奈只得顺从他。
加了一盏灯,养心殿简直是灯火通明。
案头的折子越来越少,站岗的太监们也越来越困,骆显手边的茶越来越浓。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李江悄悄打了一个哈欠,眼泪都快下来了。
骆显终于批完了最后一本折子,扔在一边,起身伸了一个懒腰。
“皇上,可是要安寝了?”李江赶紧上前。
“嗯。”骆显动了动脖子,活动了一下手腕,“让下面的人来伺候着,你去歇着吧。”
“奴才不累,论起服侍皇上其他人哪里有比得上奴才呢。”李江腆着脸笑着说道。
骆显轻笑一声,大步朝寝殿走去。
李江甩了一下拂尘,快步跟上。
骆显洗漱完了准备上床,一看,龙床前的帷帐不知何时落了下来。
“这夏荷,怎么不在屋子里伺候着!”李江皱眉,准备亲自上前帮骆显撩开帷帐。
“等等。”骆显喊住他。
“皇上?”李江不明所以。
骆显挥手:“下去吧。”
李江愣了一下,点头弯腰:“奴才告退。”
空气里,漂浮着的那股香味儿越来越清晰。
骆显嘴角上扬,他撩开最外层的帷帐走进去,背对着床坐着,慢条斯理地开始脱靴子。
一双白嫩滑腻的手从后面缠了上来,它圈着骆显的脖子,微微收紧。
“不问我是谁吗?”后面的人压低了声音。
骆显从善如流:“哦?阁下是何方神圣啊……”
“吾乃清泉峰上的狐妖,今年恰巧九百九十九岁,吾吸了不少男子的精血才修炼成今日的人形……”一股风从背后吹来,后面的人贴在他的后背上,低声道,“这位兄台,还差一人吾便可得道升仙了,不知你是否愿意……”
他突然翻过身,一把将她压倒在床上。
他粗粝地手指捏起她的下巴,下腹一阵火热,他问:“这又是哪里学来的把戏?”
舒慈为了吓他足足在这殿内等了两个时辰,此时见他把持不住,总算没有白费她的等待,她抬起了下巴,仰头抛了一个媚眼,声音柔得掐出水:“怎么?公子不满意吗?”
他低头,一口咬上她的脖子。
谁吸谁的血还不一定呢!
“啊——”
帷帐再次被挥落,两道身影在帐内交缠着,时不时扔出了几件衣裳,丢满了床脚。
快马赶来,为的就是让他吃干抹净。说说,这世间哪里还有她这么称他心如他意的女人了呢?
一抬手,她勾住他的脖子,扬起头和他缠吻在了一块儿。
芙蓉帐暖,天边冒出了鱼肚白的时候两人才彻底歇下。
***
李江起来上值,轻手轻脚走到了皇上的龙床前面,突然停滞不前了。
“这……”他深吸一口气冷气,顿时脸色煞白。
这是哪个狗胆包天的,趁着贵太妃娘娘不在就爬了皇上的床?这不是要天下大乱了吗!
李江腿肚子都软了,差点儿跪地。他甚至想到贵太妃也许要拿他开刀了,毕竟皇上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睡了其他女人的啊!说不定因为他有前科,贵太妃第一个就怀疑是他把其他女人往皇上的床上送呢!
这可如何了得?
李江正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面前的帷帐有了动静,是皇上起身了。
“愣着做什么,前来伺候啊。”骆显道。
李江颤颤巍巍地上前,低着脑袋,替皇上穿衣裳,这一不留神,就扣错了扣子。
“啧,笨手笨脚。”骆显挥开他的手,“朕自己来。”
“唔……”
龙床上的人突然发出一声响动,李江头发都竖了起来,他努力地偏头听,想知道这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骆显瞥他,带着一丝不可抗拒的威严:“乱瞧什么。”
“奴才……”李江咽了咽唾沫,觉得还是说清楚得好,“皇上,贵太妃娘娘有说什么时候回宫吗?”
“你管呢。”骆显嗤了他一声。
“娘娘不在,您……”李江赶紧自己的脖子和脑袋已然分家了,不然为何凉飕飕的?
为了对贵太妃表忠心,李江冒着被皇帝一刀结果的危险,道:“娘娘要是知道您这般行事,肯定会生气的……”这是委婉说话,更夸张的是提剑砍人好吗!
骆显瞥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龙床,终于明白这老家伙百般不正常的原因了。
此时,龙床上的女人伸出了一只胳膊,她撩起帷帐,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她笑着说道:“李总管,这次表现得还不错嘛。”
“娘、娘娘……”李江噗通一声,跪下了。
骆显瞟了他一眼:“朕看你确实是想去西宫当掌事太监了。”
李江讪笑了一声,不知如何作答。
“西宫差了不成?真是……上你的朝去吧,我还要再睡会儿。”舒慈为他解围。
李江感激不尽,立马爬了起来,道:“皇上,奴才伺候您洗漱吧?”
骆显哼了一声,率先出门。
舒慈倒在床上,扯过锦被,继续睡。
不一会儿,一串脚步声朝龙床边走来,她还未睁眼,一个带着温度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
“等朕下朝了一起用膳,不准先走。”
她轻哼一声,捞起被子盖住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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