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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本就是天下最具权势的男人,如果这个男人长相还算可以的话,那简直是一支具有无限杀伤力的武器。骆显,这位新皇显然并不是时下京城最受女子欢迎的风流俊秀一类的,才子拿扇他佩剑,士子喜爱吟诗作对他喜好舞枪弄棍,只是当文人聚集在一起针砭时弊痛陈朝政的时候,他已经用千军万马杀出了血路,亲自去改变这个混乱的时局。
他勇猛过人,身量颀长,一双浓厚的眉头散发着帝王的气势,一路走来,不缓不慢。
“儿臣见过母后。”皇上双手拱起,朝太后见礼,“愿母后新的一年福寿安康。”
如果说刚才和后宫这些女人是虚与委蛇的话,太后此刻就是真心实意的笑了:“皇帝辛苦了。”
皇上微微侧头对着舒慈:“贵太妃可安好?”
“劳皇上挂念,本宫甚好。”舒慈嘴角挂着微笑,努力摆出了长辈该有的模样。但事实上太后千秋四十有六,而舒慈不过二十五,整整差了二十岁,太后这样笑便是长辈对晚辈的慈爱,舒慈这样的年龄倒像是他后宫里的妃子了。
皇上微微点头,坐上了皇后让出来的位置,看着下面还跪着的一片,抬手:“都平身吧。”
“谢皇上。”
后宫等级分明,如果不爬到足够高的位置,她们只能在下面跪着,别说插话了,就连什么时候起身都要最高位的人发话。
“刚刚似乎是说到德妃给灾民捐物的事情?”皇上发问。
“是,皇上明鉴。”宫人又搬来一把椅子放在皇上的左手处,皇后落座,笑着回话。
“德妃有心了,赈济灾民虽说是朝廷的政务,但后宫诸人如能像德妃一样删减用度捐献物资,朕也会颇感欣慰。”
德妃刚刚还在恨舒慈坑了她一把,自己住坤元殿的时候金石玉砌的,怎么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得吐出来?何等道理!但此刻一听皇上把事情的高度已经上升到了赈济灾民的朝政上,她心中一喜,知道讨好皇上的机会来了。
“皇上说的是,臣妾方进坤元殿之时也觉得颇为华贵,与臣妾的身份不符。本想着向皇后娘娘禀报一番,没想到贵太妃倒是给臣妾提了个醒儿,如今北方受灾严重,臣妾作为四妃之一,自然要作出表率。皇上放心,臣妾明儿就开始整理殿内的事物,该捐的捐该省的省,只要是为咱们南秦百姓谋福祉的事情,臣妾一定不遗余力。”
看看,这话说得多漂亮,别说下面的嫔妃了,就是连皇后也被她压下了一头。
骆显露出十分满意的神色,赞道:“爱妃果然是心地淳善,朕心甚慰。”
“谢皇上夸赞。”德妃娇羞一笑,欲说还休。
皇后的脸色变了变,虽还挂着微笑,却始终没有刚才笑得真切了。
太后瞧不得德妃想力压一众嫔妃的轻狂样儿,打岔道:“听说今儿歌舞排得不错,似乎还有异族女子献舞?”
皇后笑着回话:“是呢,母后既然说到这里,臣妾就让她们开始罢。”
太后点点头,偏向右边的软塌,对着舒慈说:“今儿是你诞辰,借着这个机会,就当为你庆生了。”
“谢太后垂爱,您要是不说,我都忘了。”舒慈展颜一笑,风华万千,连耳垂的珠翠都比不上她的万分之一耀眼。
太后目露欣赏之意,似半分未嫉妒她的容颜。说到底,这位贵太妃再美丽如何,男人死了,也没个后,以后还不是孤寡一生了?只剩可怜。
歌舞开始了,殿内的气氛终于松弛了一些。备受关注的异族女子被安排在了最后一个上场,大家伸着脖子等待,一边好奇一边端着身份,等到那位异族女子上殿的时候,全场都寂静了起来。
美,太美了!长腿细腰蒙着面,像是一条美女蛇一样扭动上来,薄薄的面纱根本不能阻挡什么,反而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她的眼睛似乎会摄魂,扭动的时候朝你看过来,你丝毫不怀疑自己会被她夺去魂魄。
这样的女子……不少人心里咯噔一下,纷纷朝最上位的人看去。如今后宫算上皇后都只有七位娘娘,看来皇上纳妃势在必行,这样的绝色,没有男人会放过吧?
果然,宴会散去一个时辰后,听说皇上在寝宫召幸了那位异族女子。
这一夜,太过漫长,后宫女子大多数都未眠。听说皇后宫里碎了两个茶杯,德妃宫里碎了一个茶杯两个碟儿外加一展玉屏风。
“本宫让你打探这些了吗?”舒慈嘴角挂着笑意,嘴上却是在责问汇报之人。
麒单腿跪在地上,一身黑衣看起来十分严肃,但目光上移到他的脸蛋儿上,你就会发现,他只有十四五岁,还是个半大的小子。
“娘娘,这叫知己知彼。”麒解释道。
“学了几天兵法就敢在本宫这里拽文了?胆子不小。”舒慈轻笑,挥了挥衣摆。
别人害怕舒慈,但麒是一点儿不怕的,他从小被先帝捡了回来,学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贵妃尽忠。一个人的生活里全是另一个人,就算是相隔千里也会觉得熟悉,不自觉地想去亲近,何况舒慈是把他当弟弟养大的,对他不比对自家兄弟差。
麒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每个微小的细节都能造成不可逆转的后果,奴才是您的耳朵和眼睛,自然要看得远看得全。”
少年一本正经的说着,连眉毛都很严肃,却惹得舒慈终于绷不住,笑出了声。
“好了好了,以后不准再去听人家墙角了,下不为例。”紫婵在一边笑着说。
麒撅了撅嘴:“是,奴才告退了。”
舒慈挥手,麒像一道风似的,瞬间就刮向了屋顶,隐入了黑夜。
紫婵说:“娘娘,您可不能这样纵着他了,像他整天在禁宫窜来窜去的,哪天泛了水,岂不是小命都没了?”
舒慈穿着鞋起身,紫婵上来扶着她,她说:“在自家的地盘儿都能被人逮住,那他这十二年的功夫也算是白学了。”
紫禁城就像是麒的游乐场,从小东宫窜入西宫,屋顶窜入地下,没有他不知道的狗洞,也没有他逃不过去的追踪。他虽小,但天赋极高,舒慈虽然爱逗他玩儿,但对他却是很放心。
“娘娘,奴婢派人去打听过了,朱雀就被关在刑部大牢里,罪名是宵禁外出,暂时还没有人暴露他的真实身份。”紫婵扶着舒慈上床,低声说道。
“对外的罪名而已,他真正属于哪头儿的估计早就被皇上知道了。”
“那咱们还救吗?”
“救,但不是现在。你让人去关照他了吗?天牢湿冷,这种天气也够受罪的了。”舒慈躺下。
“早就吩咐过去了,您放心。”
舒慈闭上眼,帐子被一层层地放下,她轻声说道:“总得找个万全的法子救他才好……”
紫婵心里一暖,打开自己的铺盖卷儿放在榻上,为主子守夜。
第二天,阖宫都知道昨晚皇上幸了外族女子的事情,册封的旨意一早就出来了,封为玉贵人,赐了钟粹宫的次殿。钟粹宫的主位贤妃是老人儿了,性子和善不爱与人争,外头的人都说皇上是真心宠爱这玉贵人的,不然怎么会给她选这么和善的主子呢。
德妃听到消息后,一边指挥着人收拾之前答应捐赠出去的器物,一边咬牙切齿的想要给这位玉贵人一个下马威。
“娘娘,枪打出头鸟,您要不再看看?”伺候的宫人劝道。
“再看看?本宫要是再坐以待毙改明儿皇子就从她肚子里冒出来了,到时候还有什么可争的!”德妃拍桌,长长的护指一不小心杵在了桌面上,疼得她瞬时就出了眼泪。
“娘娘!”
“给本宫好好盯着钟粹宫!”
“是。”
前朝,得知德妃娘娘捐出总计三万六千两的器物,大臣们纷纷夸赞谭家教女有方,不愧是曾经钟鸣鼎食的大族。德妃的哥哥,谭衡,现任刑部侍郎,也遭到了大家夸赞。妹妹如此知礼懂事,想必哥哥也不差,有些觉得谭家已经是夕阳西下的人也不禁重新考量一番,皇上后宫还未有皇子,眼下德妃受宠,是不是谭家也有翻盘的机会呢?
“翻盘?拿命翻吗!”舒慈冷笑一声,显少露出这样生气冷漠的模样。
“他谭家与我舒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抄他满门也难消我心头之恨!”舒慈忍不住抬手摔了一个茶杯。
紫婵静默在一旁,如果不是谭家人,主子的哥哥也不会……明明是前途光明的虎威将军,如今却流落江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踏入京城半步了。
“娘娘,不好了,王喜让小太监回来传话,说公主在御花园冲撞了德妃娘娘,现下德妃娘娘要拉公主到坤元殿受罚呢!”紫娟小跑着进殿。
“呵呵,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啊,走!”舒慈提起裙摆,狞笑一声,率先走去了殿门。
紫婵打了一个寒颤后跟在后面,娘娘的怒火……天哪!
乐畅感到很委屈,她好好地和小太监们打雪仗,那个穿着艳红色的女人就走了上来,正好撞在她扔出去的雪团上面,然后她自己一个不稳摔了一跤下去,怎么能怨她呢?
“德妃娘娘,乐畅给您道歉,您别生气了好不好?”乐畅抬头,站在坤元殿的主殿,粉色团子一般的人,奶声奶气的给人道歉,一般人早就心软了。
德妃目射凶光,乐畅往后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了地砖上。
这位娘娘……好可怕,比母妃发现她偷吃之后的表情还要可怕啊……
“哇……”乐畅忍不住哭了起来,被吓得。
德妃抓起旁边的茶杯摔了下去:“哭什么哭!你母亲就是这样教养你的吗?果然是宫女生的下贱坯子,让人看了就觉得恶心!”
乐畅还没有被人这么凶过,她起初是委屈,然后就是生气,你说我可以怎么牵扯到我母亲了呢!坏女人!
也不用旁边的宫女搀扶,乐畅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像小炮弹一样冲向了德妃,她本来力气就不小,且珠圆玉润,德妃身边的宫女没她快,眼睁睁地看她朝德妃的肚子上撞去,吓得尖叫。
“啊……”
乐畅被推倒在地,被她撞了一头的德妃痛苦地捂住肚子,一旁为她就诊的太医惊呆了,刚刚没事,现在可就不一定了。
“我的肚子好痛……”德妃额头冒着冷汗,单手扶着小腹,语不成调,不像是装的。
“太医,快来看看啊!”一旁的大宫女吓得冷汗滚滚。
乐畅虽然被摔了个屁墩儿,但她觉得太值了,起码她的屁股没有这坏女人的肚子痛。
太医颤颤巍巍地把了把脉,看了一眼地上的公主,没觉得这小小的人儿有这么大的力气啊。
太医还没把出什么明堂来,德妃身边的大宫女就瞪大了双眼,指着德妃的衣裙:“娘娘……娘娘……”
德妃痛得起不来身,她也不明白,怎么被一个小孩子撞了一个就这么疼了。
鲜红的血液染红了德妃的衣裙,太医面如死灰。
德妃竟然怀孕了?更糟糕的是,得知她怀孕的那一刻她已经流产了……
“啊!”
坤元殿回荡着德妃的嘶吼,乐畅吓得开始往殿外爬,一蠕一蠕地,慌乱的殿内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快扶娘娘到榻上,快!”太医也乱了手脚,今上子嗣单薄,唯有一女,如今在他眼前白白流失了一个孩子,他命休矣!
“贵太妃娘娘到!”
“乐畅,你做什么在地上趴着?”舒慈冲入殿内,一眼就看到了趴在门槛上的乐畅,小脸儿挂着眼泪,惊慌不定。
“母妃!”终于找到能为她做主的人了,乐畅喜极而泣。
“别怕,母妃在呢,谁也别想欺负你。”舒慈弯下腰搂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宫人们:谁欺负得了她,她可把咱们娘娘欺负哭了……
“怎么回事?”舒慈问被拦在殿外的王喜,他一直跟着公主,虽然刚刚没被允许入殿,但也在外面看到了发什么了什么。
“娘娘……德妃娘娘小产了。”王喜艰难的说。
“小产?”舒慈挑眉,“挨了个雪团就小产了?”这拙劣的手法,太不入流了。
“不是,是咱们殿下,她冲上去撞了德妃娘娘的肚子……”王喜瞧向缩成鹌鹑的小殿下,刚刚目睹了全程的他只觉得眼前一黑。
“你为什么要去撞她?”舒慈皱眉,拉开乐畅,与她对视。
“她骂我是贱人坯子生的,说看我就恶心,坏女人!”乐畅从小就善言辞,你以为她不懂,其实她门清儿,她唯一搞不懂的就是“贱人坯子”是啥,跟陶坯一样的东西吗?
舒慈心底那一丝丝的愧疚感消失得荡然无存,只觉得畅快极了。
“去,请太后过来。”舒慈说。
王喜:“是。”
舒慈蹲下,对乐畅说:“等会儿太后来了你要认错,知道吗?”
“错在哪里?”乐畅歪头。
“你不该去撞德妃娘娘的,她骂你,你却不能跟她一样。”
“为什么?”
“你父皇是不是教过你,什么叫弃珠玉而就瓦砾?”
“是,父皇说过,弃珠玉而就瓦砾的意思是……就像人的品行一样,明明可以选择堂堂正正的做人,非要走歪门邪道,这是不对的!”乐畅振振有词的说。
“是,乐畅很乖,记得非常清楚。”舒慈拍了拍她衣裙上面的灰,说,“所以,德妃娘娘错了你就不能跟着她一起错,你可以驳她也可以找母妃,唯独不能动手,明白吗?”
“明白了,母妃,我错了。”乐畅垂首,眼泪吧嗒吧嗒就落下来了。
舒慈颇感欣慰,孺子可教啊。
“皇上?”李江在旁侧轻声喊道。
骆显负手而立,他站在殿门逆着光看不清神色:“通报吧。”
“是,奴才遵命。”李江转头,大声提醒里面的人,“皇上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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