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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作品: 常胜侯 |作者:御景天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10-03 0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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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未至,尚且是白日,翼王府正院寝房,已掌起数盏琉璃灯。

火光将不甚亮堂的内室各处照得通明,偌大的翼王卧房里,临窗靠墙,平素里只用作日间休息小憩的软榻处,一众仆从侍婢候立,肃容屏息,没人敢出一声大气。

榻前,数名王府医正围聚。

秦厉闭着眼,强健上身赤|裸,俯卧在软榻上,毛毯盖到腰处,后背袒露,他侧着颈,半边面容枕在软枕里,脸色微凝。

翼王府首席老医官全神贯注,躬身在旁,替榻上这位位高权重的主子清理治疗伤患之处,已将近小半个时辰。

从秦厉身上拆下来的绷带,大半为血色浸透,湿粘赤红,地上铜盆里,血水深暗,小榻一围弥散着阵阵腥气。

老医正将手中不知道已是第几方被血污透的棉巾扔进盆中,接过一旁助理医官照他吩咐,刚调配成的止血膏药。

秦厉的背部先后已经敷了数遍外用创药,却依旧狼藉,开裂的伤口深且长,几经收拾没有全然止住,仍是往外渗着血,一道道血痕自宽厚肩背,顺着饱满紧实的肌理交错划落。

光景瘆人。

老医官在那裂得不成样子的伤处仔细上过新药,布巾略是擦去裂口周围浓血,取过银针桑线,利落缝合。

瘆人血口,淬过火的坚针一针针透穿血肉,秦厉皱着眉,深长呼吸低沉中混着促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声息外露。

惊人的毅力和镇静。

只凝重晦暗的面容,不由意志左右,灰峻如同山石,毫无人色,清楚昭示着他身体上正负担的创伤。

脸色同样不好看的还有一直站在小榻一头,一言不发陪同在侧,看顾整个医治经过的西戎二王爷,秦厉次兄长,鸿王秦云。

一干医正正是他传唤,看着卧于榻上的王弟半身血污,整个肩背一塌糊涂,秦云面容发黑,虽未有发作,神色已阴沉至极,显然当下心情十分糟糕。

沉着脸多时,终是不安心,秦云朝一旁仆婢吩咐,“着高钦取翼王帖子,进宫传御医。”

他话刚落音,就听软榻上一道声音低哑,疲惫,却是带着威严的强硬,“站住,本王无碍,毋需惊动陛下。”喝止了领命正欲退去的仆从。

秦厉边发话,下意识动身,医正正替他缝合背部,长针一下划拉过他伤口深处,他狠皱了一下眉。

“你给我躺好!”鸿王见状,近前一步,怒道。

老医官费了好一番功夫终是将那惨烈的口子堪堪缝合。

他收起针线,朝榻上躬身,昨日秦厉刚受剑创,也正是他亲自替血流不住的翼王殿下处理的伤势,“卑职已替王爷止了血,请王爷好生卧床静养。”

“王爷当世豪杰,贵胄之身,却也是血肉躯体,血气乃生命根本,即便王爷所伤非内腑要害,也经不得这般亏耗,万望王爷小心慎重,爱惜身体。”

秦厉闭着目,在小榻上躺了片刻,侍从扶他回床上,他倦乏之至,上|床即挥手退下众人。

秦二王爷到了这时一口气仍有一半没有放松下来,鸿王的脾气不似兄长和弟弟两人,一个赛一个的强势,至少于兄弟间他算得和善圆融,少有动肝火的时候,此时却是满腹愠怒。

他铁青着脸随秦厉至床边,虽然知道王弟眼下最需要休息,也是不顾,待仆婢退走,房中只剩下他二人,秦云当即发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背上的伤都成那样了,竟然放任着不管,只顾跟那姓萧的纠缠,你当自己有几条命?”

“什么样的大事值得你罔顾身体?”

“我听侍卫所言,是你特意把人唤过来的,你将将大伤,这种状况与他独处一室,还有没有分寸?”

“他一直没向你低头,对你抱持愤怒,你不是不知道。”

“现在好了,又遭过一回罪,可是够痛快?”

鸿王殿下火气不小,开口就是将王弟一顿痛骂。

他今日过翼王府,乃是因着昨日秦霆所行铩羽而归,他从恼怒回宫的西戎王口中得知秦厉负了伤,原本是当即就要过来,只未免扰了弟弟休息才等过一日。

哪知今日刚至王弟房院门口,就被侍卫亲兵拦住,告知翼王殿下正跟长安苑里那位爷在一处,不许人进去打搅。

他当下闯进这寝房,里面一幕直教他目瞪口呆。房中两人,确实来说是床榻上两人,不知搞的什么名堂,就见王弟裸|露的肩背一身血,想来是有过不小的争执,却不管不顾,只固执地对那男人低声说话。

真是昏了头了!

秦云发过一通火,脾气有所缓和,看着靠在床上强撑着缓缓揉捏眉心,显然不打算作任何应答的弟弟,他心中实则很清楚,但凡只要事及那萧二郎,不管面对谁,不论如何,王弟都是块顽石,根本油盐不进,便是素来无人敢拂逆的长兄秦霆,在那份强硬坚决面前也不得不让步。

秦云沉过一阵,心下不由微微一叹,也是无奈,缓了口气道:“昨日大哥回宫之后大怒,我听他之意,你当宝贝供着的这位爷很是不知收敛,多有挑衅,他如此性烈,你手段又不软,便是替他挡了这刀,就今日这情形我看他似乎没多领情,你要怎么让他踏实跟你?”

秦云当时并不在场,对具体发生什么所知不多,只被弟弟的混账行径弄得烧心,不免又训了几句,遂又追问:“今天又是怎么一回事?”

秦厉侧身歪在床头,半阖眼睑,按着眉目醒神,应付二哥。经这一番折腾,他精神气色自是十分不济,过了好一会儿才皱眉忍着不适道:“没什么。”

“还袒护他,没事你能成这副模样?你当二哥是瞎的,你的伤姑且不提,地上这剑难不成是自己跑出来的!”瞥了眼仍弃置床榻边上未及收拾的“斩枭”剑,秦云没好气地回怼。

下一句又转过话锋,“我不是大哥,只要他安分守己,没打算寻他的麻烦,你不必遮掩。不过,就眼下所见他能对你动剑,可见其心不轨,枉你一直自负拿得住他。”

秦云当真替弟弟操碎了心,还要再说什么,秦厉揉过眉眼,勉强撑着精神将他打断,“剑是我准备的。”

轻飘飘一句。

鸿王殿下已经在嘴边的话像被打结噎住,“什么?”他愣了愣转口,以为自己听差了,“你再说一遍?”

秦厉一言即止,看一眼兄长道:“结果你也看到了,他没伤我一分。”

“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云瞪着眼,他不可能不追究,刚才那话显然别有所指。惊讶中,西戎二王爷一脸不可置信。

秦厉再不多理会,也没有给出解释的意思,他乏得很,轻描淡写地将话带过:“二哥不必多虑。”

秦云愣了好一阵,才缓过神,张口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上愕然尽数转作复杂,他宁可王弟是在敷衍他。

“大哥可不会这么认为。”

秦厉不说话。

秦云不是第一回踢到铁板,十分明了王弟那一言不发的态度所代表的含义,不容转圜和寸步不让,一时也没吭声了。

他是最先意识到弟弟对敌将怀有非同寻常企图心和占|有欲的,除却最初时的震惊,他几乎没有在萧乾一事上正面跟秦厉起过什么激烈冲突,早在一开始,鄞州战场上,亲眼见过王弟不惜玉碎也要将人掳至身边的狠劲后,他就有所预感,他这小弟,只怕是一辈子要搭进去。

不是没有规劝阻止,晓以大义过,却是在铁了心的王弟面前完全败下阵来。

自那之后,他对处置萧二郎便不抱多大指望,只他无论如何也不曾料到昔日的夙敌大将有朝一日会成为王弟心中谁也僭越不得的禁区。

前番配合长兄作说客,一则王命难违,二来实是见王弟着了魔一般越陷越深,终究不是滋味,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秦云跟秦霆不同,他行事手段相对要圆融柔软,对萧乾的存在容忍度也要高些。

沉默许久,秦云敛起面色,对着床榻上顽固执迷的弟弟正色道:“二哥知道你一直反对我跟大哥插手你和他之间的事,本来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却不能不顾及你的周全,他那性子终不是个事,这一点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你想要长久安生地留他在身边,二哥替你拿个主意。”

“废了他罢。”

他说得直接干脆,秦厉闻言,原本疲累倦乏的神色倏地冷凝,猛然抬眼,目光如芒。

秦云并不避讳,接下去说道:“不是二哥要给你压力,我知你不舍,不过,只有这样大家才能都省心,大哥那里也能交代得过去。”

“其实你心中应当有权衡,你待他越是珍而重之,不舍得动一分一毫,他的处境越是尴尬,不能为现实所容。”

“适时狠下心,未必是坏事。”

“我的话,你好好想一想。”

秦云没有在秦厉处久留,未几便从房中出来,朝外面候立的侍卫仆婢们吩咐一句,好生看护翼王休息,在廊中沉吟片刻,大步而去,却是穿过正院外围的小园,直向旁边与翼王寝院并立院落去。

初春阴雪之际,申时正点刚过,天色就开始向暗,长安苑前值守的武装侍卫见有人笔直朝这里来,一名尉官模样的武士快步迎上去。

“王爷。”武士上前行礼,却也是挡在了秦云面前,拦住他去路。

“让开。”秦云顿步,直接发话。

那侍卫武官一让没让,低头抱拳回道:“标下不敢。翼王殿下命我等在此守卫,无殿下首肯,任何人不得入内,请二殿下恕末将不敬之罪。”

“本王只与他说几句话便罢,尔等勿需太过紧张。”秦云也料到弟弟的行事,只皱了皱眉。

眼下的长安苑要说是临丰城中最牢不可破的地方也不为过,昨日当值的一众护卫俱因失职之罪,一个不落连同正副统领一并受重罚,专司这院安全的副领霍成更挨了一百军棍,一时不能下床。

秦厉雷厉风行手段整治之下,如何还有人敢出半点差池?

武官肃着面,毕恭毕敬地回怼,“王爷严令不可有违,鸿王殿下请回吧,莫要让末将等为难。”

“你!”

是时萧乾就在前院庭中。

秦云今日的突然到访,中断了他跟秦厉两人波澜起伏的一室独处。鸿王当时破门而入,那般情形,秦厉自不能再教萧乾在场。

萧乾脱身桎梏。

长安苑前庭里积雪薄覆,万物萧瑟未苏,晚风渐起,阵阵割面,吹得枝桠间积厚的残雪一团团坠落,融雪的天气阴冷入骨,萧乾似乎正是需要这样料峭的寒意来冷却这一日的混乱和不平静,回到居所之后便置身这庭中。

此刻一墙之隔,墙外的声响动静在只闻风声的寂寂墙院间清晰无阻传递进来。

萧乾漠然一阵,应声至门口,那守门的武官正毫不退让拦挡着秦云,极力劝请鸿王殿下离开。

秦云见萧乾出来,不再与那侍卫武官多费唇舌,二话不说至萧乾面前。

当初秦厉挟萧乾从大雍鄞州出潼关一路西行抵达临丰,行程途中秦云伴弟同行,也数度与萧乾照过面,因着秦厉护雏一般生人勿近的态度,他几乎没有跟萧乾正面说过一句话,像眼下这样直面接触正是头一回。

秦云见萧乾,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就道:“你与厉之间的纠葛本王不想过问,也一直冷眼旁观,如今有些事该提一二。”虽非寻衅,语气到底不善。

萧乾面无表情,眉目间依稀可见倦意残存,冷淡目光直视。

秦云前来倒不是为兴师问罪,也没有迁怒或者怨怼萧乾的心思,他接下去便是道:“本王也不与你废话,长话短说吧。”微微一顿,“不消我多说,王兄对你的态度你应该是清楚了,这等情形之下,你若仍不懂得安分守己,吃亏危险的终是你自己。”

“不是本王轻看你,本王一直敬你是名将,不过以你如今的处境,若非厉一意孤行庇护,你的下场绝非断头一死这么简单。”

“你的生死本王并不关心,只是,有人却在乎得很。”秦云朝四周略一扫视,“厉是怎么护着你的,你也看得到,这院内院外的侍卫,所为因何,你自己掂量。”

“萧二郎,识时务者为俊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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