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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救我和嘉儿吗？”颜如看向知茶，没有回应她的哭求，却是看着她红肿的眼睛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知茶没想到颜如会这么问，下意识的止了哭泣，看着她疑声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奴婢有搭救您和小公子的本事吗？”
颜如摇了摇头，“你没有这个本事，可别人有！”
“是何人？”
“城东慕华别院的主人！”
“便是去年冬日，姑娘让听书带着小少爷先一步进京，去投奔的贵人？”知茶记性很好，听颜如说起慕华别院，立刻想到去年听书进京投靠的事情。
颜如点了点头，顿顿，又道，“我和嘉儿现在不方便出去，所以只能有劳你，走一趟慕华别院，将越王全城搜捕，我可能被抓的消息告知于我堂兄……之后，他自会有搭救我的法子，然后将你送回我的身边！”
“姑娘说的都是真的吗？那位贵人真的能救您？！”知茶凄惶追问。
颜如毫不犹豫的颔首，“自然是真的……你若是真的想搭救我，现在便走，再啰嗦下去，就真的迟了！”
“那奴婢现在就走！”知茶说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转头便要朝外狂奔。
颜如见她这就要走，却是突然出声又叫住了她，然后回头看向拿着匕首的薛嘉道，“知茶只是个弱女子，没有任何防身的手段，你便护送她走一遭罢！”
薛嘉将颜如方才的话都听在耳中，也相信慕华别院的贵人能救他们姐弟，当下，脸上便露出几分犹疑。
“嘉儿，你还在等什么，是想真的跟姐姐死在越王的刀下吗？”颜如见薛嘉眼中露出犹疑，又催了一声。
薛嘉被颜如催促着，眼中带着泪光，一咬牙，终究还是舍不得颜如身死，拱手道了声“姐姐等我”，便向前疾走两步，扯着知茶朝外走去。
颜如看着薛嘉和知茶一起离开，原本提着的心总算松了下来。
此番，那些人搜查不到她最好。
若是搜查到的话，她也不介意和厉玠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在堂屋中坐了下来，她目光沉静的看着外面……
约莫一刻钟后，外面果然响起了拍门声。
一声比一声大，到最后已经是在撞门……
颜如始终没有动，直到轰的一声，大门被推倒……
嘈杂声越来越近，直到一行黑衣甲胄的御林卫踏进堂屋！
“只有你一个人！”为首的郎将在屋中扫了一周，然后看向颜如，神情肃穆的问道。
颜如点了点头，“不错，只有我一个人！”
“可据周围百姓说，租赁在这里的分明是一家人，那些人呢！”郎将走近颜如，目光如狼子一般，瞪着颜如一字一句的问。
语气中充满了嗜血凶残的味道。
颜如身子不动不摇，仍旧挺直如松，嗓音清冷道，“有几个下人，不听话，已经打发走了！”
“下人？打发走了？”郎将冷笑着反问，然后转过头，看向身后的御林卫，“拿画像来！”
“是，大人！”御林卫将画像展开，送到郎将身边，郎将拿着，和颜如对照了一番，道，“是有几分相似，来人，带回去！”
“是，大人！”御林卫听到郎将吩咐，没有任何犹豫，上来两个人，便要抓住颜如便往外拖。
颜如最厌恶陌生人的触碰，尤其是一身臭汗的军汗！
在两人抓到自己胳膊前，突然运起轻功，身如轻燕稍微一掠，便到了两人身后，背对着两个御林卫，侧脸看向身边的郎将道，“不用你们领路，皇宫的路我比你们熟！”说着，抬步便朝外走去。
郎将听出颜如语气中的深意，转过身，道了句“留步”，然后看着颜如骤然停下的背影，沉声道，“敢问姑娘，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颜如慢慢转过头来，脖颈雪白而修长，浑身气质冰冷，只嘴角勾起淡淡一点弧度，“快走罢！便当我心善，送你一场滔天的富贵！”
这话说的再清明不过。
郎将只觉浑身一震，接着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不再与颜如答话，却是转向身边剩余的御林卫，大声道，“还不快去备车，备最好的车！”
“大人，这……”御林卫没想到失态会发展成这样，一脸懵逼的质疑，“我们不是抓逃犯的嘛，怎么……”
“你闭嘴！”郎将急着立功，直接打断了质疑他的御林卫，然后看向别的下属，啐了一声，“还不快去准备，只想让老子亲自去吗？”
“是、是是，属下这就去……”御林卫被上司这么一骂，再也不敢置喙，忙转身朝外跑去。
颜如直接出了民居。
身后跟着满脸络腮胡子的郎将。
郎将小心翼翼的站在她身后，错开半个身子，试着道，“姑娘再等等，马车很快就来了。”
“嗯！”颜如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而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突然又道，“这几日的搜捕为何突然变得这么稠密……”就像是狗急了跳墙一般。
郎将听颜如这般问，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似愤怒，又似心疼。
颜如转头时，刚好落在她眼中。
“可是陛下逼你们立了军令状？”她试探着问。
郎将摇头，一脸苦笑道，“比军令状还要厉害！”
颜如眯了眯眼，想到厉玠身边的墨雨，心中差不多已经有了数。
无声叹了口气，悲悯的又看了那郎将一眼，道，“等我进了宫，你们这一劫就算过去了。”
郎将没想到颜如会安慰他，面部一下子僵硬起来，良久，才道了句，“多谢……宽慰。”
颜如笑笑，又转回头去。
因郎将下了令要找好一点的马车，御林卫直到半个时辰后才回来。
等颜如进宫时，天色已经彻底的暗了下来。
“陛下，颜姑娘找到了！”夏林紧绷了几日，终于松了一口气，进殿向着厉玠回禀，“现在就在殿外，陛下可要召见她？”
“找到了？”厉玠放下手中朱笔，抬起头来，冲着夏林道，“既然找到了，就让她进来罢！”
“是，陛下！”夏林领命朝外走去。
没多久，颜如便孤身一人进了乾元殿内殿。
“你来了。”厉玠靠在金龙椅上，目光温润的看向颜如，问候道。
那模样，那语气，就像当日疯狂之下想要十支箭射死她的不是他一般。
颜如面上没有意思多余的表情，只是冷冷的看着厉玠，在他面前半丈处站定后，一字一句道，“是，我来了……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可以说出来了！”
“如儿，你是不是从来就不肯相信朕对你的感情！”厉玠站起身来，绕过御案，一步一步的朝颜如走去，在她面前停下后，居高临下，带着几分困惑问道。
颜如听他这般问，冷冷的嗤笑了一声，“你这种人，会有感情吗？”
“不会有吗？”厉玠反问，语气有几分缥缈，像是在问颜如，又向是在问自己。
“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感情！”颜如仰头看着他，一脸嘲讽道，“你只是一个冷血的怪物，杀父杀兄……你说你对我有情，可你为我做过什么，你对我下毒，哄我骗我，还欲射杀我，如果这就是你口中所为的感情，那我告诉你，你让我恶心！让我痛恨！让我不齿！就算我失去记忆，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可我只是喜欢你，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只想今生今世都拥有你……”厉玠看着颜如的眼睛，压抑着自己内心的痛苦，嗓音沉哑道，“跟你在一起，我很自在，很欢喜……我舍不得你离开我的身边！”
“你够了！”颜如不想再听厉玠说下去。
这般自私狠厉的爱，她要不起！
“如儿，你真的就这般讨厌我吗？”厉玠眼中闪过一抹受伤，带着淡淡的水泽，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委屈，“你说我不懂感情，可你当我就想如此吗……你从来都不曾了解过我的过去，我的生活，就妄下断论，这对我公平吗？”
“是我讨厌你，我恨你……至于你的过去，谁爱去了解就去了解，我却是一句、一个字都不想听！”颜如眼中带着浓浓的厌恶和痛恨，毫不犹豫的说道。
“我生母生下我就过世了。”厉玠像是没有听到颜如对他的指责和谩骂，再次开口，却是说了这么一句，“差点一尸两命！”
“从我记事起，我身边就一家奴才，他们领着厉怀义给的银米，但是却从未用在过我身上半分……那两个刁奴从来不将我当人看，他们的几个小崽子更是将我当做会说话的玩意儿一般打骂蹂躏……”
“……”颜如没想到厉玠会跟他说起这些，一时沉默不语。
厉玠背过身去，接着道，“直到……六岁那年，一个老嬷嬷在隔壁赁了宅院住下，老嬷嬷脸上有很严重的烧伤，手背上脖子上也有，别的人都怕她，但她对我却异常的温柔，会给我米糕吃，帮我洗手，给我裁衣裳……”
“当时我不知道她为何对我这般好，便总是追问，可她却好像很忌讳，从不跟我说原因。”
“直到半年后，我在她家中用完膳时，她家中又起了火……”
“火光中，她似乎很激动，整个人都疯了一般，一直跪在地上磕头，说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不该听男主子的吩咐在女主子生产时做手脚，差点害女主子一尸两命……”
“那时，我才知道，她竟然是我生母曾经的奶娘，也是我生母曾经最信任最看重的人，可也就是她，为了厉怀义一句话，为了厉怀义能娶得将门虎女，而害了我的生母……”
“如儿，你知道那种感觉吗？那种生母被生父害死的感觉？那种还出生就被人算计着去死的感觉？”
颜如一时哑口。
厉玠生母的事情她并非一无所知。
她比谁都清楚，厉怀义那人的狠辣无情。
“对了，还有一件事是，你必定不知，却是极其感兴趣的！”
颜如沉默。
厉玠低低的笑了一声，眼泪都笑了出来，然后仰着头道，“你可知，厉珣的生母又是怎么死的？厉珣的外祖父和两个舅舅又是怎么死的？”
颜如听到这两个问题，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厉玠……他怎么会突然提起慕家人。
难道……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现在她脑海之中。
她蓦地转头，瞪向厉玠近乎癫狂的眼神，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厉玠桀桀的笑出声来，如一种凶兽。
颜如只觉得遍体生凉。
直觉告诉他厉玠说的话定然是她最不想听的，她紧紧的咬着下唇，想将他的话堵在耳外，可偏偏，那个男人的话音却像魔咒一般，直往她耳朵里钻。
“……当年的镇国公是看不上厉怀义这个女婿的，可谁让他的掌上明珠没出息呢，竟然被厉怀义这个草根军汉，又成过亲的男人搞大了肚子，没办法，镇国公只能咬牙认了这个女婿……之后，慕氏嫁给厉怀义七个月，便产下厉珣，对外只道慕氏身子弱早产，可实际上……分明就是未婚先孕，珠胎暗结……”
“因为厉珣的出声，镇国公就算再不喜这个女婿，也只能咬着牙认了……他开始重点提拔厉怀义，如此自己的掌上明珠和疼爱的外孙子也能过得好一些，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厉怀义所图谋的根本就不是高阶武官的地位，他图谋的比镇国公肯给的远大多了，所以在巨鹿谷一战中，他想都不想便设计了镇国公……那一战，镇国公战死，他去了半条命！”
“不过至少还活着不是……镇国公战死，爵位自然数属于慕氏的两个哥哥，可厉怀义怎么甘心！于是在养伤期间，他又设计了慕氏的两个哥哥去死！”
“镇国公府的血脉死绝，他这个半子自然而然的就接替了整个慕家军……”
“那厉珣的娘亲，又是怎么死的！”颜如没有说相不相信厉玠的话，沉顿片刻后，直接问起厉珣的生母慕浓。
厉玠又桀桀的笑了起来。
颜如只觉得刺耳至极，但是接下来的话他又不得不听，只好强心忍耐着。
厉玠笑够了，终于再次开口，“慕氏会死在厉怀义的手里，是因为她发现了厉怀义害她父亲和兄长惨死的真相！那个傻女人，真的是被父兄惯坏了，这般要命的事情，她知道了，不自己去查探，竟然跑到厉怀义的书房去质问厉怀义……”
“厉怀义哪里想到自己的枕边人竟然会发现自己犯下的杀孽罪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扼杀了慕氏……哈哈哈，厉怀义不知道的是，那时候的慕氏，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你说……厉珣的娘亲……死的时候还怀了身孕？！”颜如只觉脚下一个不稳，不可抑制的朝后退去，“这、这怎么可能！”
“你若是不信，可以让人去验慕氏的尸体！”厉玠说的信誓旦旦。
颜如由不得不信。
终于推到了御案下手的太师椅旁。
她一下子跌坐在那里！
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中一点一点的溢出。
厉怀义……那个男人，到底是怎样的狼子野心！陈氏、慕氏……这两个女人又是何其无辜！
还有厉珣，他到底知不知道，他的外祖父、他的舅舅，他的生母全部都死在厉怀义的手上。
他的生母被扼杀时，更是怀着三个月的身孕。
“如儿，你现在还怪我吗？我忍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在厉怀义刚称帝的时候让他毕生愿望破裂……我不止是在替自己报仇，更是替厉珣报仇，替你的父皇母后报仇……哦，对了，你还记得姜昭吗？那个厉珣冲冠一怒为红颜，他自以为最爱的女人，你还是记得她吗？”
“……”颜如放下捂住脸面的手，抬眸看向厉玠，“你到底还想说什么，我父皇母后的死，和厉怀义又有什么干系！”
“自然是有干系的！”厉玠冷笑着说，“你的父皇虽然无能，可你的母后却是一个精明的女子……厉怀义想要谋取大周的江山，自然要先取了你母后的性命！……至于你父皇，他对你母后情深如厮，你母后一死，他伤情一下，又能活上几年！”
“你告诉我，我母后到底……她到底是怎么死的！”颜如听到赵皇后竟然是因为厉怀义而死，怒气一下子冲到了胸口，想都不想，直接匆匆太师椅上上站了起了，拔腿就朝厉玠冲去！
在他面前停下，狠狠的揪着他胸口的衣裳，一字一句厉声逼问，“你说，我母后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说！！！”
“你的母后，身体康健……想要暴毙而亡，是不可能的，所以厉怀义他借着回京述职，买通了你母后宫里的两个药膳宫女……然后由那两个宫女再药膳中做手脚……你母后的身体便神不知鬼不觉的衰弱下来，直到……油尽灯枯！”
赵皇后生病的那半年，颜如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自然知道厉玠所言非虚。
眼泪一滴一滴的砸了下来，颜如想着母后的面容，想着她从小大大对自己的温柔，再想着油尽灯枯时那张枯瘦的脸……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一阵一阵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爬上后背，钻进心里。
她又冷又疼，慢慢的……跪坐在地上。
一声又一声的叫着母后……
厉玠看着颜如这般模样，脸上露出一抹扭曲的心疼。
他一步一步的朝他走去，跪在她的身边，将她揽入怀中，贴着她的耳朵，温声道，“如儿，别哭……害你母后的人，我已经替你杀了，我已经替你报仇了，你别哭……”
“……”颜如哭的却停不下来，这一场悲恸，她险些流光自己所有的眼泪。
直到浑身无力的晕倒在厉玠的怀中。
厉玠用手帕轻轻的帮她擦着眼泪，直到全部擦干净了，才抱着她往后边的寝殿抱去。
看着颜如睡颜，他不舍的又陪了她一会儿，然后才回了御案后。
“夏林！”他朝外喊了一声。
没多久，夏林从外面走了进来，行过礼后，恭恭敬敬的问，“不知陛下寻奴才所为何事！”
“颜姑娘睡着了，你去找几个得力的宫女在旁守着，好好的伺候！”
“是，陛下，奴才省的了！”说着，便转身朝外走去。
不一会儿，带着两个宫女又走了回来，一个是青葙，另一个则是青玉。
“你带她们进去罢！”厉玠吩咐了一声。
夏林便领着两个宫女朝后面颜如歇息的地上走去……
颜如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城外，厉珣所在的山庄。
听闻暗十八的禀告，厉珣脸色顿时阴沉如墨。
“这就是，你跟本王保证的好好照顾！”他怒目看向暗十八，厉声问道。
暗十八自知自己失策，忙跪倒在地请罪。
厉珣身边能用的人本来就不多，眼下自然不好发作暗十八，他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冷声道，“这一笔先给你记着，若是颜姑娘无事，那是最好，若颜姑娘有事，本王要你的命！”
“是，卑职甘愿领罚！”暗十八拱手说道。
厉珣摆了摆手，示意他先起身，跟着又吩咐，“你安排一下，本王即刻便要进京！”
暗十八听到进京两个字，面上却是浮起一抹不赞同，接着劝道，“请王爷三思，京城中我们的人到底太少，调过来的一下人也没布置好，贸然进京……若是被发现了，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本王说了，即刻进京！”厉珣没有理会暗十八的劝阻，而是又重申了一下自己的意思。
暗十八无法，只好闷闷的答应下来，抱拳道，“那卑职这就去准备进城的人马！”
厉珣“嗯”了一声，“少带些人！”
暗十八又应了一声，这才离开。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切收拾停当。
一辆普通的青皮马车离开山庄，朝京城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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