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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鸾是个谨守本分的神仙。
作为一个本分的神仙，她绝对不能干出刻意在凡人面前变来变去，有失分寸的事情。而即使她不是个本分的神仙，方才扯了那么多慌，现在变个男身给纨绔看，便是自相矛盾。
而白鸾，又确然是个总在矛盾和纠结的神仙，总之是个不太清明的神仙。
“你……不会真的对我那兄长有意思吧？”于是白鸾选择迂回战术，正应了华楹仙子那句：女人嘛，能吵吵尽量别动手。
纨绔看着白鸾的目光里全是莫名其妙，兀自轻笑后，很严肃地说：“你兄长今日说了番很有道理的话。他说，具有超凡悟性者大抵年轻有为，他说的正是我这样的人。”
白鸾一愣，想来纨绔大抵都是这么个自恋的脾性。想了想，摆手含笑道：“我兄长那个人最喜欢胡说八道，且年轻有为者大多英年早逝，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你还想尝尝缚鬼铃的滋味么？”纨绔的笑容很轻，却自有股慑人的魅力。
既然他能用缚鬼铃缠住自己，那便也算年轻有为罢。若非如此，那只能说明她白鸾太无能了。
白鸾嘿嘿地干笑着当是回答，继续迂回，“那你现在是想怎么办呢？”
“或者你可以先住下，既然是你的兄长，见你许久未归，想必是要回来寻你的。”纨绔说着又合上扇子在掌心拍打起来，房中再度响起铃铛的声音，算是胁迫。
“我要是不肯呢？”
“你可以绝食。”
是以白鸾作为一个不大完整的神仙，总共就那么三两处弱点，却让这凡人小辈吃的死死的。看看眼前被自己清扫一空的杯盘狼藉，白鸾咬了咬牙，既然有吃有喝，住下就住下！偷扇子的事情，来日方长。
“我有个条件。”白鸾咬牙道。
“说。”
“你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免得你把我的东西卖了。”
“正合我意。”纨绔笑得甚是和蔼可亲。
亦不知是纨绔信了白鸾的鬼话，觉得和她共处一室有些阴森，又或许他当真是个断袖。纨绔并没有发扬纨绔该有的品德，反是差人在隔壁给白鸾另外安排了个房间，将她安置妥当之后，摇着滴骨扇走出房门。
前脚方才迈出门槛，似想起了什么，折身问道：“尚为请教姑娘芳名？”
这“姑娘”一词，白鸾活了三万岁当真有些不敢当，不过既然是在人间，那便应个入乡随俗的道理，白鸾亦不多做计较，短短回答“白鸾”二字。
“唔，”纨绔点头，轻笑道：“原是只笨鸟。”
白鸾飞快地剜了他一眼，张张口正要说什么，便听纨绔兀自介绍道：“在下夜销。”
神仙的名字通常比较神奇，许是看得超然，因而对名字不甚计较，便如白鸾这般名字起得相当随意。因而听到这么两个音阶，白鸾顺理成章的将它听成了“夜枭”。
“夜枭，不就是只猫头鹰么？”
顿了顿，白鸾又道：“听说猫头鹰眼睛会发亮，你亮一个我看看？”
“……”纨绔微愣，收了笑容，带着几分严肃一字一顿道：“良夜的夜，销魂的销。”
说着，便又是“唰”地甩开滴骨扇，绽开一侧笑纹，手腕连着扇面一摇一摇。
这便算认识了。
第二天白鸾醒来的时候，昨日那绿衣的娥子已经在房中服侍，且准备了一套月牙白的长衫。白鸾展开看了看，是身男子穿的衣裳，这夜销果然是有些不能人言的癖好。
倒是也合了白鸾的心意，凭华楹传授的跑江湖经验，男子是要比女子方便许多。此番那夜销是个断袖，自然不会对自己起旁的心思，粗粗扮个男儿装扮，总比自己耗费仙力变来变去强得多。
“白姑娘这样装扮起来，倒是与昨日那小先生有八分神似的。”绿衣娥子有些惊喜。
这绿衣的娥子名叫绿袖，红衣那个正唤作红衣，足可见其实凡间在起名字这个事情的脑筋上，也是习惯偷工减料的。
白鸾对这个曾想为自己宽衣解带的娥子没什么好印象，待穿戴整齐梳洗妥当之后，便随手拎起百宝架上的瓷瓶子，态度诚恳地问：“这东西挺值钱的吧？”
绿袖轻轻一笑，有要接过来重新摆回原处的意思，回答道：“这些都是公子自己挑选的，自然价格不菲。”
“你们家公子喜欢这些瓶瓶罐罐？”白鸾问。
绿袖点头，手便又伸了过来要接过去。
啪！
白鸾忽然就松了手，瓷瓶摔在地上碎开的声音十分悦耳。白鸾这便就起了兴致，又从百宝架上拎起只瓶子，笑盈盈问：“这个也挺值钱的吧。”
不等绿袖回答，又是“啪”的一声，而后细细碎碎一阵声响。
绿袖焦急地阻止，白鸾则旁若无人的继续砸，但凡是易碎的、看上去越值钱的，便砸得越起劲儿，不一会儿，这挨着夜销的房间，碎了一地花花绿绿的瓷片。
砸完了自己的房间，白鸾觉得还是不甚过瘾，干脆推开夜销的房门，趁着主人家不再，乒乒乓乓好一翻折腾。
“哎呀，姑娘，您别……姑娘那个宝贝着呢，不能砸啊……”
绿袖急得五官都快拧到一块去了，直到夜销房里实在砸无可砸，白鸾百无聊赖地甩了甩手，这才空下心思来搭理她，依是笑盈盈的眼眉，她问：“除了瓶子，你们家公子还喜欢什么？”
绿袖搅着裙子不肯回答，听闻外面几声清脆鸟叫，想是夜销大公子清晨遛鸟回来了。
白鸾正巧也走出房门，看看夜销攥在手中的滴骨扇，又看看跟在他身后，挑着鸟笼子的家丁，琢磨着什么时候寻个机会，把这些鸟都放了。
白鸾的算盘是这么打的，这位质子爷要是非把自己留下，那就败光他的家底，除非他夜销用缚鬼铃时时将她捆起来，时时挂在腰间，时时不给她挣脱的机会。若是不能，便看这纨绔子能忍她折腾到几时。
夜销拧了拧眉头，看着房中碎了一地的古董瓷片，有一瞬间心痛的表情。随即问低着头的绿袖道：“这是……叫哪个不长眼的砸了？”
绿袖眼里已经噙了汪泪水，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歹白鸾是个敢作敢当的，遂上前一步挺身而出，扬着下巴高声道：“便是我砸的，如何？”
“不长眼的，砸了多少？”夜销无奈地笑。
“不多，百十来件吧。”白鸾豪爽作答。
“嗯，”夜销思忖片刻，认真道：“瞧这样子是还不过瘾。”说着，转身对身后的家丁吩咐，“过去清点清点，看看损失了多少。”
家丁颠颠地带着人去清算，回头报了个九万七千两的数字。夜销甚为满意，手里扇子转了一圈儿，挑眉对白鸾道：“很好，你现在又欠了我一笔债要还。”
白鸾咬了咬牙，心里五味杂陈，表情千姿万态。
“你那是什么表情？”夜销问。
“我肚子疼！”白鸾咬牙切齿道。
夜销遂又招呼来个家丁，吩咐着去找个大夫来给小先生瞧瞧身子。
“不必了！”白鸾高声阻止，走近一步，忍口恶气道：“老娘来葵水了！”
“鬼也会来葵水的么？”夜销继续挑眉，果然是唯纨绔与脸皮厚者难养也。
白鸾不想再搭理他，且她如今一个没有心不会流血的神仙，葵水那个碍事的东西已经告别自己二十年了。这个东西长时间不来，还甚是有些想念。
家丁收拾了白鸾犯下的罪孽，领了夜销的命令，又去搬来许多花花绿绿的瓷器瓶子，依照原来的位置摆上。
接下来的几天，白鸾砸古董瓶子砸得不亦乐乎，每每砸干净了，第二天夜销便再派人买了新的摆起来。偶尔白鸾也去放生几只名贵的鸟雀，或者在鱼塘边，大把大把地洒鱼食，将夜销甚是珍爱的红鲤全数撑死。然后第二天，那些鸟啊鱼啊的又重新生龙活虎地出现。
想想那些生活在水生火热中的黎民苍生，白鸾上仙，你这是在造孽啊！
虽说两人达成了不论夜销走到哪里，白鸾都要跟着的协议，但是对这位花花质子爷出去风流的事情，白鸾向来不屑于作陪。是以这个协议，也不知道究竟能抵多大用处。不过趁着夜销不在时，白鸾凭着自己身为飞禽，懂几句鸟语的天赋，已然通过夜销那些名贵的鸟雀，给远在妄水之颠的华楹仙子发出了求救信号。
可惜妄水之颠实在太之巅了，便是不知这些养尊处优的鸟雀，有没有本事飞得过去罢了。
这天夜销再度摇着滴骨扇风风火火地回来了，红光耀面甚是精神焕发。
“死断袖，叫姑娘轻薄了么，这样高兴？”白鸾挤眉弄眼的迎上去，等着家丁去清算她今日的战绩。
夜销站在门口，对装了几箩筐的碎片啧啧半晌，闪了闪眼睛，与白鸾道：“自从你来了之后，我便找回一种久违的感觉。”
“什么感觉？”
“烧钱的快感！”夜销夺定地点了点头，目光中对白鸾满满的赞许。
这是白鸾鸟生以来，头一次知道崩溃是什么感觉。也头一次知道，让别人感到崩溃是这样可恶的一件事情。推此及彼，那个总是因为自己而崩溃的成煜，在两人私奔时忽然变卦，回去与嫦山仙子成婚，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且不可原谅的事情。
因为夜销的这份快感，砸瓶子这件事情也就无法令白鸾产生快感了，她开始琢磨着，如何换个新的方法帮这没有下限的纨绔添些麻烦。
“你果真是个纨绔！”白鸾批评夜销。
“我这不算纨绔，明日带你认识个人，那才是正儿八经的纨绔。”
“什么人？”白鸾下意识问出口。
“明天陪我出趟远门，到时候你便知道了。”夜销懒得多做解释。
白鸾显然担心夜销会把自己卖了，脱口便又问是要去什么地方。
便见他摇着扇子，睨眼幽幽作答：“四壤之心——大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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