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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大漠终情

作品: 韵念九城 |作者:司徒南容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12-30 0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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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黎朔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皇子,还是最不受器重的那一位,被贼人陷害被父皇发配到了边疆,而那时的冥洛琴,也不是金枝玉叶的冥家大小姐了,只不过是一个家道中落,流落异乡的中原女子。

似乎是命中注定一般,同病相怜,一见投缘。他们的相遇,是在一个酒肆勾栏之所。

那时的胡人,对中原人可谓是嗤之以鼻,为了生计,冥洛琴无奈选择了去卖艺。

一人一琴,冥洛琴又不会做苦活,对于吃白饭的累赘,似乎没有一家酒肆勾栏愿意收留她,在快要饿死的时候,是张老救了她。

张老是一家酒肆的店家,也是流落至此的中原人,见她可怜便收留了她。

张老在救下冥洛琴是同时也坦白了自己的处境,因为是家中原人开的酒肆,生意惨淡,胡人不愿来此,他只能收留冥洛琴一个月,之后,他便打算拿上毕生积蓄再试试,回中原去。

冥洛琴得知后,便自作主张日日在自己房内弹琵琶,借此揽客。弦音凄凄,为人叹惋,路过的商贾每逢路过,总会忍不住勾起思乡之情,离别愁绪,被吸引过来坐下喝两杯。

久而久之,这家酒肆竟然起死回生了,张老为了感谢冥洛琴不但每日给她酬劳,还好吃好喝的供着,冥洛琴不收银两,他便记着,想着什么时候她有急用总会有些用处。

因为整日以面纱示人,众人也不知其相貌如何,只听那张老整日唤她洛姑娘,便也跟着这般唤她了。

于是,洛姑娘名头也就越来越大,自然,暗下想入非非的也越来越多。

黎朔初入大漠,便听闻了这位洛姑娘的名头,知她是中原人,心中不免勾起了一丝离别愁绪,自然也会常常光顾这家酒肆,两人虽未谋面,却如同故人一般知晓对方的存在。

冥洛琴是从张老嘴中得知黎朔的存在的,毕竟只有他身着华丽却看起来极为颓唐,明明很有钱却没胡人敢抢他。

这样互不干扰的日子大约持续了数月有余,两人才有了第一次见面。

那日,黎朔收到了远在京城的信,是自己曾经一位门客念着自己才寄过来的,上面说他的父皇驾崩,如今太子继位,自己恐怕一辈子也回不去了。

可笑,自己父皇和皇兄的事,还要经一门客之口方可知晓零星半点,看来自己真的彻底被忘记了。

失意颓唐之际,他恍恍惚惚的进了酒肆,选择了借酒消愁,伴着凄凉的琵琶声,烈酒缓缓下肚,酒糙,他亦浑不在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忘却一切。

月上树梢,酒肆也到了打烊的时候,见他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张老也有些为难的上前劝道:“这位客官,时候不早了,小店也该打烊了,那个……”

今日的黎朔并未带侍从前来,张老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黎朔双眸含着醉意,望着张老,不满的吼道:“我可是皇子!皇子你知道吗?啊?我想做什么还从来没人敢拦我!你又算什么东西?”

张老尴尬一笑,完了,肯定喝糊涂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闹什么呢?”冥洛琴扶着扶手缓缓走了下来,见此,不由一笑,“张老,这醉鬼是何人?”

“不就是我经常同你提起的那个富贵公子吗?”张老不满道,“洛姑娘可别笑了,正头疼呢。”

冥洛琴仔细看了黎朔一眼,眼底泛出一丝同情:“好办,交给我吧,这位公子锦衣罗裳,非富即贵,若不是什么变故,想必也不至于流落至此,既然处境相同,我们同为中原人不是更应该相互扶持吗?张老当年不就是这么对洛琴的吗?”

张老正欲说什么,冥洛琴却是先开口了:“若是钱的问题,洛琴这些时日攒下的银两应该够了。”

“洛姑娘见外了,你我之间还谈这些?若非姑娘,我这老头子早就不知道在哪儿了。”张老似乎有些生气,最终还是摇头,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今晚就先这样吧。”

说着,张老弯下腰,搀起黎朔,将他扶上楼,着了榻,这才安静了些,至少没胡言乱语了。

冥洛琴不放心,跟着张老一同将黎朔扶进了屋,张老因为还要收拾底下的残局无法抽身,只好拜托冥洛琴服侍他睡下。

冥洛琴应了下来,张老才放心下楼了。说实在的,冥洛琴从前也是富贵人家的女子,自然没干过服侍人的活,不过她也是尽心尽力的替他擦了擦脸,褪了外衫,服侍他躺好睡下。

正想着差不多了准备离开之际,醉醺醺的黎朔也不知抽了什么疯,一把便死死的抓住了冥洛琴的手腕,力气之大,竟使得她毫无反抗之力。

“这位公子,请放开。”冥洛琴有些慌,面上却还是尽量保持冷静。

完了,自己是不是帮了不该帮的人啊?

“不放。”黎朔似乎还不清醒,迷迷糊糊间吐出了几句话,“父皇,孩儿是冤枉的,为什么就不信孩儿呢?”

“父皇?”冥洛琴下意识说出了声,心想不对又忙噤了声。

这个称呼,怕是傻瓜也该明白了吧?

皇子……竟流落至此吗?

冥洛琴惊魂未定的眸间泛起一丝同情,自己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再苦也不过如此,可从小锦衣玉食的皇子……

这完全是一种折磨啊,而且还是身心双重的。

“孩儿错了,孩儿若执意不离开京城,您也不会……”

黎朔说到这儿便顿住了,冥洛琴也不知自己是着了什么魔,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便已经抱住了那个无助的身影,轻声开口哄道:“好了,已经没事了。”

“母后?”黎朔迟疑了片刻,反手抱住了冥洛琴,哭得像一只小奶狗,“母后终于肯来看孩儿了?孩儿还以为母后不要孩儿了……”

冥洛琴轻拍了拍他的背,顺着他的话任他撒娇。

他……应该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发泄过了吧?也就算是帮个忙,多陪陪他吧。

翌日,黎朔是在一阵极为凄凉的琵琶声中渐渐转醒的,他醒时已是正午,冥洛琴正倚在窗边,面上佩戴着面纱,手持琵琶徐徐弹奏着,情至深处,更是不自觉的落下了泪。

原本,冥洛琴应该在自己的房内弹奏的,只是为了陪黎朔,今日才决定在他房内弹奏的。

黎朔也不知为何,下意识便抬手拭去她脸颊边的泪珠,冥洛琴一惊,似乎是才发现黎朔已经醒来了,手中的拍子也不小心弹错了,她忙收了手,别过头,不自然开口:“公子已经没事了?”

“昨夜,是你留的我?”黎朔的语气冰冷,“我有没有说什么?”

冥洛琴自然知道黎朔在担心什么,她点了点头,道:“昨夜公子拉着洛琴的手,说什么也不让我走,于是我便陪着公子直至睡熟,方得脱身。”

冥洛琴总有种预感,他不愿意旁人知晓他的身世,既然如此,干脆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是最好的。

黎朔闻此,竟深信不疑,有些尴尬的挠头,作了一揖:“在下无意冒犯姑娘,还请……”

“罢了。”冥洛琴开口打断了他,“洛琴打小便一直不喜这些成规教条,什么道歉,不过是一个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的借口罢了。既同为中原人,异乡相遇便是有缘,公子不弃的话,洛琴便自作主张交公子这个朋友了,日后若有何不快,找我便是,只是别再喝醉就行了……”

黎朔有些惊讶,他有些不能理解,为何会有人主动要求与自己交友?旁人,怕是避之不及吧?

毕竟,自己只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罢了,没人愿意和自己扯上关系。

冥洛琴起身,取下面纱,浅笑安然:“冥洛琴,公子呢?”

黎朔迟疑片刻,还是极为勉强的挤出了一个字:“朔。”

“就叫朔?”

黎朔点头:“无姓,是个孤儿。”

冥洛琴无奈一笑,没有拆穿。谁家孤儿穿的这么得体?罢了,这家伙高兴就好。

那日之后,冥洛琴便再未见他来过了。

一日,店内突然来了一堆人,衣着华丽,个个凶神恶煞,一看便是来者不善,语气也是无礼至极:“快把人交出来,否则你这小店就别想要了!”

张老哪见过这种阵仗?内心挣扎了许久,才犹豫着陪笑上前:“不知客官所寻为何人?突然让交人小人也听不懂啊……若有什么小人可以做的,小人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小人就靠这家店糊口了,还请手下留情啊。”

那人见店家态度还算好,态度也平和了些许:“放心,若是与你无关,自是不会为难你。”

那人说着,对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登时整个酒肆便变得乌烟瘴气。

“客官不可,手下留情啊。”张老见此也急了,忙上前想要制止,“这样下去,小店还怎么做生意啊?”

“怎么?”那人挑眉,语气略带威胁,“方才不是才说会全力配合吗?出尔反尔?”

张老登时也哑了声,由着他们胡闹。没办法,打不过只能忍气吞声了,只希望他们能快点离开吧。

“慢着!”冥洛琴的声音掷地有声,回荡在酒肆间,极为突兀,那些人也停下了动作,朝楼上望去。

冥洛琴深吸了一口气,迎着目光毫不畏惧的踱步下楼,对着领头的微微一福,浅笑道:“小女子洛琴,幸得此店家相助,这才好不容易有了个容身之所,不知这位公子为何非要毁了小女子唯一糊口的地方呢?”

她笑着,语气却是极冷,令人不寒而栗。

“哦?”那人见了冥洛琴,倒是起了兴趣,“若我没有猜错,你便是那赫赫有名的洛姑娘吧?”

“赫赫有名不敢当,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冥洛琴依旧不依不饶,“毕竟是寄人篱下。”

那人不屑一笑,脸上带着诡异的表情:“姑娘倒也是性情中人,不知可否有幸一睹姑娘芳容呢?如此,也好让本大爷能心甘情愿的离开不是?”

冥洛琴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强装镇定。

不好,方才只顾着帮张老了,如今反而有点羊入虎口、自身难保的不好预感了。

那人的手伸了过来,却在半空突然停住收回了,他爽朗一笑,道:“罢了,今日有要务在身,改日再会吧。”

他转身,对手下的人问道:“找到人没有?”

“没……”

“没用的废物!”那人似乎有点生气,不知是在气手下之人办事不力还是气自己为了找个无名之辈这般劳累,“还不快去下一家接着找!”

“是是是……”底下的人应着,很快便四作鸟散分去其他酒肆了,那领头的人回头仔细看了眼冥洛琴,似乎还有些不舍,最后还是跟着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威吓张老看到可疑人员要及时汇报。

来得快,去得也快,冥洛琴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不待缓过神便先行向客人道歉了:“让诸位受惊了,洛琴今日在此替张老向各位赔个不是了,还请诸位莫要因此搅了兴致才好。”

洛姑娘亲自向大家赔礼,那些客人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再加上她自己一个小姑娘本身就受了惊还能这般临危不惧,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儿又哪有脸说什么呢?

安顿完客人之后,冥洛琴又转向店家,语气间满是关心:“张老可有何处伤到了?”

张老摇头,有些自惭形愧道:“没伤到,此番可多谢洛姑娘解围了,不然这老头子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张老言重了,洛琴不过是做了些分内之事罢了。”冥洛琴垂眸,似乎还有些没缓过神,“若无事了,洛琴便先行回房了。”

“哎好,去吧去吧,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冥洛琴微微颔首,踱步离开了。

不回房还好,一回房冥洛琴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窗是大开着的,桌上摆放的东西也有些许凌乱,就像是有人翻进来时不小心撞到的。冥洛琴前脚刚踏进房门,后脚便被一股极大的力量拖了进去。

“救——”

“命”字尚未出口,她的嘴便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给封住了,待冥洛琴仔细看清人影时她才安静了下来,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数日未见的黎朔。

黎朔似乎也才反应过来来人是冥洛琴,忙松了手,道:“抱歉,我还以为是那些追杀我的人,失礼了。”

冥洛琴摇头,有些尴尬道:“能不能先放开我?”

因为身体被钳制住了,现在两人的位置确实或多或少有些尴尬。

“抱歉抱歉。”黎朔忙后退了三步,“我不是有意的。”

“无妨,你怎么突然来了?”冥洛琴理了理微乱的衣衫,也退了一步,随手关上了门,这才发现了黎朔身上的伤,担心问道:“怎么搞成这副模样?方才那些人要找的,不会就是你吧?”

此时的黎朔,整个人脏的不成样子。高束起的发髻早已凌乱不堪,脸上也有几处剑伤,衣物更是破败不堪,隐隐露出里面的伤口。不仔细看,还真与乞丐无异了。

黎朔苦笑,叹了口气:“一言难尽。”

冥洛琴沉默了,如今这般情形,只怕是个傻子也明白了其中缘由了,黎朔逃到这儿来,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信任吧?只是苦了他了,明明早已远离京城毫无翻身的机会了,竟还有人要赶尽杀绝。

“其余的等你想说了再说吧,当务之急是先去洗漱一番。”冥洛琴浅笑开口,似乎是想让黎朔放松些,“我去替你找件换衣,再给你包扎一下伤口,你先在这里休整一下吧。”

黎朔本想拒绝,可若不是穷途末路他又怎么会想着来找冥洛琴?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头:“麻烦了,这段时日可能要在此地叨扰了。”

张老在听到冥洛琴突然要男人衣服之时,或多或少还是有点震惊的:“衣服?你要男人衣服作甚?”

冥洛琴有点尴尬的笑了笑:“哎呀,您就不要问这么多了,洛琴给您找了个不要钱的伙计,如今正在沐浴呢。”

正欲说些什么,冥洛琴却一把抢走他手中的伙计服溜之大吉了,见此的张老只得无奈一笑,喃喃自语道:“洛姑娘长大了,有小心思了。”

“那个,朔,衣服给你放在外面了,你洗完自己穿。”冥洛琴有些不自然的瞥向屏风内的剪影,“我出去给你取药。”

流水声清晰的传入冥洛琴的耳内,让她不由有点心跳加速、想入非非,毕竟透过屏风里面的人的身材可是被完美勾勒出来了,从小处于深闺之中的她哪见过这些?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哦好,辛苦你了。”

里面的人淡淡回道,语气有些懒懒的,似乎有些疲惫。也对,饶是谁被追杀了那么久也会累得巴不得马上睡下。

冥洛琴暗骂自己不争气,很快便跑了出去,下楼取药时因为带着面纱,张老也没能发现她红得快滴血的脸颊。

待冥洛琴回到房间时,黎朔已经穿好了衣服,正站在窗边发呆。

“咳咳。”冥洛琴不自然的咳了咳,企图引起对方的注意力,不过似乎没有什么效果。

这家伙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这时候就算不动声色的杀了他他估计都发现不了吧?

“朔。”她上前,轻拍了他肩,“叫你呢,在想什么啊,这么出神?”

黎朔几乎是本能般躲开了冥洛琴,向后退了几步,看清来人后才松了口气,语气似乎有些怨念:“你走路不带声音吗?我还以为那些家伙又折返了。”

“我叫了你,你太出神了而已。”冥洛琴有些委屈开口,递给你他手中的瓷瓶,“呐,药,坐到榻上去,我给你上药。”

“我自己可以的。”

“可以什么可以,坐。”冥洛琴毫不掩饰的嘲讽道,“差不多行了,我又不会害你,不必在我面前逞强。”

黎朔有点愣住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微微叹了口气,竟是笑了,平生这么和自己说过这句话的自然不只这家伙一个,不过能让自己这么安心相信的,这家伙还是头一个。

他顺从的坐到了榻上,自己敞开了衣服,一副壮士扼腕的样子。

冥洛琴不由笑了,这家伙的表情,是怕疼吗?

不过说句实话,除了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外,冥洛琴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身材是真的好。

不对,现在可不是犯花痴的时候。

冥洛琴不自然的咳了咳,一面为黎朔上药,一面心疼道:“‘疼吧?下手真狠,完全是要置人于死地嘛!’”

“还好。”黎朔面色平淡回道,“他们的目标本就是杀了我,这些没什么好稀奇的。”

他的嘴唇有些发抖,不知是因为伤口疼还是心有余悸,冥洛琴全都看在眼里,手下也不由减了些手上的力道。“他们为什么要杀你?”

四周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冥洛琴有些尴尬的咳了咳,企图转移话题:“不想说也没事,我方才已经和店家说了,从今以后你就在这儿好好干活,吃穿用度是不用愁的。”

自己真是笨啊,这分明是明知故问嘛!

“和我的身世有点关系。”黎朔突然开口,“抱歉,过多的细节我也不方便透露,你知道了对你没什么好处。”

冥洛琴愣了片刻,许久才反应过来,竟是笑了:“是吗?没事,你愿意和我说已经很好了,既然不该我知道,我便不去了解了,从今往后你就忘掉那一些不好的回忆,在这儿安心生活,可好?”

既然愿意告诉自己这一切与他身世有关,说明他已经信任自己了,这是个很好的开端,其余的不急,慢慢来,他总会向自己敞开心扉的。

黎朔想了想,艰难点头,表示自己愿意。

也对,那个回京的梦早该醒了,踏踏实实留在大漠,也未尝不可。

自那之后,黎朔便很快适应了新的生活,放下身份为客人们端茶倒水,认认真真的扮起了店小二,就连平素不怎么夸人的张老也对他赞许有加。

平淡的日子总是很短暂,那日,一群马贼路过酒肆,正逢冥洛琴下楼取水,那马贼头子一眼便看中了冥洛琴,嚷嚷着要她做自己的压寨夫人,还一言不合便上前动手动脚的。冥洛琴哪肯依?自然是百般想要跑开,而那头子见此便愈发得寸进尺。不巧的是今日张老又带着店里伙计去采购食材了,至于其他客人,早被那些马贼吓跑了,哪还顾得上什么英雄救美?

自救吗?可自己又怎么打得过这些人?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身影让冥洛琴觉得有些可笑,指望黎朔?他明明也和张老一起出去了啊,自己什么时候会想到去依赖一个人了?

“怎么回事?”冥洛琴还没回过神来,自己便已经被一个坚实的后背保护了起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黎朔。

“你不是去采购食材了吗?”

“哪里要的了那么多人,我怕你姑娘家一个人不安全,便主动要求留下来打打杂的。”黎朔无奈一笑,语气却是很严肃,“你还是给我说清楚这些家伙是什么情况吧。”

原本正在后厨打杂的黎朔听见外面有争吵的动静,很快便飞奔出来,结果一出来便看见了冥洛琴被人拉扯的一幕,当即有些不快,没有多想便冲了上去,一拳打向了那头子,而后将冥洛琴一把拉在身后,于是便有了如今的一幕。

“那个,我......”

“臭小子,敢打我们老大?活腻歪了?”那些马贼们见自己的头子被打了,自然是怒不可遏的一拥而上了,“弟兄们上,为老大报仇!”

“算了,等会儿再解释好了。”黎朔严肃开口,“你回房,这儿交给我。”

冥洛琴看着黎朔与那些马贼缠斗的背影,本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乖乖的点了头:“你自己当心一点。”

冥洛琴快走到楼梯口时,那头子似乎才从那一拳中缓过神来,冲上前拉住了她,对着地面啐了一口,毫无顾忌般咬牙开口:“贞洁烈女是吧?挺厉害的嘛。”

完了。

冥洛琴的脑海顿时一片空白,力气又比不过那头子,只得徒劳挣扎。

“真没用。”不知何时,黎朔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略带沧桑的嗓音冲击着冥洛琴的心,竟奇迹般让她安心了许多。

随即,黎朔极为果断的踢向那头子膝后,硬生生逼得他双腿一麻,跪了下去。

“还不快走。”他的眉间不经意的皱了一下,语气却是冷冰冰的,“别让我为你分心。”

冥洛琴闻此,忙不迭点头,随即头也不回的冲进了房间。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黎朔才忍不住微哼了一声,右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这腿......

四周的马贼见此,忙看准时机一拥而上,而一条腿无法动弹的黎朔只能在原地被动挨打。

那头子缓了良久才撑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上前,上楼时还不忘啐黎朔一口,恶狠狠道:“臭小子,敢坏你爷爷我的好事,活腻歪了吧?兄弟们,给我往死里打。”

言罢,径直上楼。

黎朔眼皮微抬,眼底满是怒火,倒不是因为自己,只是冥洛琴还在楼上,那东西还不知会干出什么事。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再不甘心又能如何?

只是没过多久,那头子便骂骂咧咧的下来了,连他的弟兄都忍不住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

“别提了,晦气东西。”头子极为扫兴的骂道,“不过是一个毁了容上不得台面的丑女罢了,装什么清高?算了算了,这臭小子也算个汉子,留他一命,他日好相见。”

丑女?

待众人散尽,冥洛琴才推门而出,脸上仍有未尽的泪痕:“朔,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她走上前扶起自己的时候,黎朔才看清了她脸上那条极为醒目的可怖疤痕,也难怪那头子会扫兴而去。

“你的脸......”

“我的脸是小事,你的腿才是,应该不是才受的伤吧?为何不告诉我?还害得我如今拖累你了。”冥洛琴深吸一口气,道,“起得来吗?我先扶你回房。”

“为何这么做?”黎朔一把推开了她,厉声斥责,“你以为我拼命护着你是为了什么?为何还要这么做?女子最重要的便是这张脸了,你如今这么做,以后可怎么办?”

冥洛琴见他反应如此激烈,忍俊不禁道:“我的脸,真的没事。”

“都毁容了还没事?”

“是假的啦。”冥洛琴轻笑,用力抹了一下自己的脸颊,那可怖的伤口一下子便抹淡了,“方才是为了骗过马贼头子,故意用胭脂画的,假的。”

黎朔抿唇不语,但看神情却是明显轻松了许多。待起身之时冥洛琴想扶他,却被他拒绝了。

冥洛琴知道他生气了,她也不知该如何去哄黎朔,只能笨拙跟在他身后,自责道歉:“对不起啊朔,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了。”

她的眼光死死锁定在黎朔的右腿上,眼底满是自责。这条右腿肯定是当初被追杀时就受得伤吧?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自己都没发现异样,真没用。

不过说起来,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受伤了呢?若是早些医治,今日也不至于被这样一群宵小之辈给......

“下回,别这样了。”黎朔突然开口,语气有些隐忍。

“什么?”正在神游的冥洛琴很明显没有听见黎朔的低喃,忙小跑上前,急切开口,“你说话声音太小了,我没听清,能不能再说一遍啊?”

黎朔没再开口,径直往房内走去,冥洛琴也只好不多问,乖乖得跟了上去,带上了门。

气氛突然有点尴尬,冥洛琴踌躇不前,只得在原地站着不动。黎朔见此,先是很轻的叹了口气,坐到了床上,而后装作漫不经心开口:“不是要帮我检查伤口吗?愣着干嘛?”

他的语气平缓了些许,似乎不再生冥洛琴的气了。

冥洛琴这才反应过来,忙应了声小跑来到黎朔跟前蹲了下来,而后小心翼翼的卷起他的裤腿。

黎朔的闷哼声来得很突然,几乎是同一时间冥洛琴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很明显,伤口流出来的血有些干了,已经了裤腿的布块沾在了一起,一扯便会扯到伤口。

“很疼吧?”

“不疼。”几乎是下意识般的,黎朔的回答很果断,也很让人恼火。

冥洛琴抿嘴不言,起身出了门,回来时手中端着铜盆和剪子,盆内热气缭绕,边上还搭着一块帕子。

放好铜盆后,冥洛琴很果断的举起了剪子剪开了黎朔裤腿上了布料,露出了里面触目惊心的伤口,在拿着帕子准备擦拭伤口时,她才忍不住开口道:“会很疼,忍着点。”

黎朔的目光死死盯着她微微颤抖的双手,点了点头。

“为什么受伤了不告诉我呢?是不相信我吗?”

“这个,是方才受的伤。”黎朔有些心虚开口。

“骗人,就凭他们这么能伤得了你?那些人最多只会打成淤青,这么可能流这么多血呢?你这分明是那日被追杀时受的伤。”冥洛琴有些生气,她不是气黎朔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而是气黎朔还不相信自己,跟自己撒谎。

“我......”

不待黎朔解释说明,冥洛琴自己倒是先道歉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生气的,此事是我的错,若不是那日我没有仔细检查你的伤口,若不是我今日一事,你这伤一个也快好了吧?”

“虎落平阳被犬欺。”黎朔无奈一笑,“此事怪不得任何人,要怪也只能怪我无用。”

“你可不是什么虎......”冥洛琴不由低声嘟囔道。

你才不是什么虎,你可是龙,有朝一日,你一定会洗清冤屈,返回京城,实现你的抱负的。

“什么嘛。”黎朔见冥洛琴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反而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啊,一脸不甘的样子。”

冥洛琴心底不满,下意识脱口而出:“还不是因为你的身世......”

不对。

冥洛琴连忙捂住了嘴,偏过头不敢看黎朔。

完了,说漏嘴了。

气氛低沉了许久,黎朔先开了口,语气有些低哑:“你都知道了?收留我也是因为这个吗?”

“我......”冥洛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心底独余忐忑不安。

良久,她听见了一声叹息,而后很快自己便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黎朔......

“多谢,我是认真的。”黎朔沙哑的声音传来,“明明知道有人在追杀我,我的身份只会引火烧身,你还是收留了我,多谢。”

“说什么傻话呢?”冥洛琴浅笑道,“忍辱负重,委曲求全,卧薪尝胆,一朝功成,你的愿望不过如此。况且,不管你是何种身份,我都会救你的,这只是出于本能而已,就像你方才救我一般。所以你不生气了吗?朔,哦不对,是黎朔。”

黎朔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明知我是皇子,还敢直呼我名讳,就不怕死吗?”

“怕,自然怕死。”冥洛琴调皮一笑,道,“不过你现在又没有权力,和我摆什么架子啊?这些装腔作势的,还是等你恢复身份了再和我说吧。”

自从身份坦白了后,两人的距离也拉进了很多,而后自然而然的,便有了日久生情的味道。

那日,酒肆里突然来了这样一群人,他们个个身着华丽,黎朔只是老远望见便知那些人是宫内的近卫。他借口身体抱恙推脱不愿上前,张老虽奇怪黎朔的反应,还是自己亲自上阵了。

“几位官爷想吃些或者喝些什么?”

那领头之人轻咳了一声,他身旁之人便展开了一副绘有黎朔的画像:“不知店家可曾见过此人?”

张老见这群人来势汹汹,黎朔又躲着他们,只当他们是想害黎朔,便撒了谎:“未曾见过此人,官爷如此兴师动众的寻此人,莫不是此人犯了什么事吗?”

领头之人只是浅笑并未回答张老的问题,他将画像交给张老,浅笑道:“店家不必多虑,我等只是听说此人从前经常出没此地,想来碰碰运气罢了,这幅画像您先收着,若是见了此人,就请他去一趟官府,若他不肯,只需告诉他‘朔月将至’即可,有劳了。”

那人说着起了身,随手放下了一袋碎银子便离开了。

冥洛琴站在黎朔身旁,满是疑惑;“朔月将至?那是什么意思?那家伙是想告诉你些什么吗?”

黎朔沉默垂眸不语,转身便进了后院。

“哎哎哎,你干嘛去啊?”冥洛琴忙跟了上去,只见黎朔拾起靠在墙边的斧头便往柴堆走去,冥洛琴自然知道他这是要逃避什么,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夺走了他手中的斧头,有些生气,“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的?你这是做什么?”

“你别管我。”

“我不管你?我不管你谁管你?”冥洛琴反问道。

黎朔一愣,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面色凝重:“我该离开了。”

“离开?”冥洛琴似乎也没料到黎朔突然会这么说,有些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与太子非一母所生,我本为长子,只不过他出自嫡系,便顺理成章的做了太子,我为朔,他为望,望月消弭,朔月当空。”黎朔顿了顿,哑声开口,“那人方才所言,便是这个意思。”

“这样不好吗?你的抱负终于可以实现了啊。”

黎朔垂眸,不言。

冥洛琴知道他是不舍自己,可自己又岂是绝情之人?只是国不可一日无君,自己又怎么能因为一点私欲把黎朔捆绑在自己身边呢?国若亡,何谈家?冥洛琴不愿多言,她怕说的太多了会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只得逃避。

黎朔看着冥洛琴转身往房内走去,自始至终也没能说出那句话来。

如果你挽留我,哪怕只有一句,我也会留下来的。

翌日,黎朔离开了酒肆,冥洛琴自始至终都没有来送行。

三里之外的沙丘上,黎朔听见了那熟悉的琵琶声,声声断肠,凄怆悲凉。

半月有余,酒肆里来了一个人,冥洛琴一眼便认出来了那人便是当初带黎朔离开的那个近卫,他的手中持有圣旨,要接她入宫。

“请告诉陛下,他从未曾见过民女,民女也与其不熟,还请恕民女难以从命了。”冥洛琴顿了顿,道,“再者,民女已有心悦之人,还望陛下仁德齐天,可以成全民女。”

不是冥洛琴不想和黎朔重逢,只是她有预感,自黎朔离开这茫茫大漠之后,他便再也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黎朔了。

可,皇帝想要的人,又有几人能逃得过?

在那人强行拆店的压迫下,冥洛琴最终还是离开了大漠。

冥洛琴是在黎朔亲迎下入宫的,不过她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冥洛琴总有种感觉,即便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在自己身边,两人之间仿佛还是隔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这种无形的距离感很讨厌,黎朔也为自己准备了很多可以用得着的东西,还给自己安排了最豪华的宫殿,明明已经对自己这么好了,自己到底是哪里不知足呢?

后来的每天,黎朔都会百忙中抽时间来看冥洛琴,不过她总会以身体抱恙的借口推脱,原本这种大不敬的行为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不过黎朔却下令不准任何人动冥洛琴。

黎朔有的是耐心,他相信这样下去总会有一日敞开冥洛琴的心扉的。

第七日,黎朔来时冥洛琴依旧没开门,不过这次他并没有就这么离开,而是散了院里的侍从,踱步近门,语气有些无奈与为难:“你知道今日上朝时那些人说什么吗?”

许久,屋内谨慎的声音传来:“那些人为难你了吗?”

“倒也不算吧,他们想让我纳后,是一个德才兼备的宰相之女。”

“你同意了?”几乎是下意识般的,冥洛琴推开了门,死死盯着黎朔的脸,语气变得有些急切,“你说话啊。”

“你觉得呢?你希望我同意吗?”黎朔看着她焦急的脸,反问道。

冥洛琴几乎才发现了自己的失礼,别了过脸,语气有些扭捏:“你纳后与我何干?”

“你若说一句不愿,我便拒绝。”黎朔一字一句道。

“朔郎......”

黎朔愣住了,似乎根本没想到冥洛琴会突然这么叫自己。

“我的想法吗?”冥洛琴抿唇,片刻后,似是下了决心般浅笑开口,“自然是同意了,陛下想必也无法拒绝吧?”

黎朔的手有些发抖,他努力忍住情绪,不依不饶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同意?”

或许是很难拒绝,可若是你说不愿意,再难我也会去试试啊,为何要这样推开我?

冥洛琴不言,她又何尝愿意和旁人分享自己的喜欢的人?可自己又怎么能因为这小小的自私,让自己喜欢的人陷入两难的境地?

“陛下纳后,乃百姓之福,天下之幸,洛琴自是祝福都来不及,何来阻拦?”

对不起。

“为何不说实话?”

冥洛琴一惊,忙不迭开口为自己打掩护:“那个,陛下,今日也不早了,若无事了,还请早些回去吧,别受凉了。”

刚要关门,黎朔眼疾手快的强行打开了门,不知是怒气上头还是因为其他说明,他将冥洛琴直逼至墙边,弄得冥洛琴退无可退,十分狼狈。

“你这是干什么?”冥洛琴想推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却惹得他又往前抵了一步,他的眸底阴沉的有点吓人,冥洛琴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不由有点愣住了。

心跳声,好快,不论是自己的,还是黎朔的。

秋风萧瑟,沙沙作响,树影斑驳,四周蝉鸣的喧闹声,冥洛琴都听不见,此时的她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那抵死缠绵的一吻,足矣让她忽略周围的一切。

两日后,皇后许氏入主后宫,第一日便来了冥洛琴的寝宫,趾高气昂的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黎朔虽知,却并未表态。

许氏知此,只当黎朔偏袒她,便更是变本加厉,多次陷害冥洛琴,想至她于死地,不过奇怪的是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许氏自然不知,黎朔专门安排了人保护冥洛琴,就连冥洛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随时被人在暗地里保护着。

直到有一日,冥洛琴与许氏起了口角双双坠入池中,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为了安抚许氏以及其背后的势力,黎朔将冥洛琴打入了冷宫,落梅院。一来是为了结束这场闹剧,二来,也是为了更好的保护冥洛琴。

这么一别,便是十年。

琵琶声渐渐弱了下来,最后一个音符结束后,冥洛琴才睁开了双眼,此时的她早已泪流满面,躺在榻上的黎朔面目安详,嘴角含笑。

冥洛琴还是没忍住哭出了声,支撑她最后的支柱,塌了。

胡栓最终还是来迟了,冥洛琴已经随着黎朔离开了。冥清幽听闻此事后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将消息散了出去,举国同哀七日,将黎朔与冥洛琴风光下葬。自始至终,他都未曾落下一滴泪,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似的。

胡栓全程待在他身旁,目光审视。

主人还是那个主人肯定是没错的,可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一个人真的可以做到对亲人这么麻木吗?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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