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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洞中不知过了多久,陆行舟感觉体内的气息渐渐稳定下来, 他长吁出一口气, 又休息了一会儿, 站起来,往山洞外走去。
仓皇躲进来的时候, 他在洞口设了一个简单的结界。
说来也有趣,设立结界本是自己随手教给石饮羽的一个小技能, 自己掌握得七七八八,而石饮羽却运用得十分娴熟。
他想到之前出城时遇到的那个结界, 能将整个城池都包围进去, 还细致入微,自己前一秒破开结界,他后一秒就赶到了, 实力真是不可小觑。
撤去结界, 陆行舟走出山洞, 脚步突然停住。
只见外面依然是夜晚,却没有之前的好月色,夜雾迷迷蒙蒙的,显得月色凄迷,石饮羽正坐在洞口,哼着小曲儿,拿着匕首削一块木头。
远处的山林中传来野兽嚎叫的声音。
“你怎么样?”石饮羽头也没抬地问, 态度自然得仿佛是自己雇他在这儿守门一般。
陆行舟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木然道:“我没事, 你在外面待了多久?”
“两天?三天?不记得了。”
陆行舟指了指洞口横七竖八的妖兽尸体:“都是你杀的?”
“你释放的妖力太诱人了,吸引了周围的妖兽前仆后继地过来,”石饮羽绝口不提自己和这些妖兽搏斗的辛苦,只兴致勃勃地问,“我们给带回第六天城,研究一下怎么吃,好不好?”
“怕毒不死你。”陆行舟见他一直低着头忙活手里的东西,好奇,“你在做什么?”
石饮羽得意地向他晃了晃手里的木头:“看,我给你刻个小像,可爱吧。”
语气太惬意了,如果没有看到那些妖兽尸体,和石饮羽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陆行舟简直要以为这厮真的全程坐在门外削木头玩。
他往那个所谓“小像”上看了一眼,顿时恨不得自挖双眼。
——你凭什么说那个妖怪是我?
“没想到我在雕刻上还有天赋。”石饮羽自顾自地赞美着,拿着那个“妖怪”又削了几刀,嘴里还念念有词:“削木头,削木头,削小木头……”
陆行舟看着他下刀的那股利落劲儿,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你这是在拿我的小像撒气吧?
等等,他在念叨什么?
这撒气的对象,可能另有其人?
他懒洋洋地倚在洞口的山石上,出声问:“宋木呢?”
“行舟,”石饮羽含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却令陆行舟感觉到一丝寒意,他悠悠地笑道,“当着我的面,问另一个男人的情况,我可不依啊。”
“哦?”陆行舟也跟着笑了起来,“那我当着你的面,能问什么?”
“问问我是否有了家室?”
“恐怕还没有。”陆行舟笃定地说。
“那可未必,我如今是一部之首,统领数万恶魔,数不清的艳妇妖僮想爬上我的床,说不定不但有了家室,连小妾都有了好几房。”
陆行舟笑了一声:“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应该不至于是这个模样,你比较像憋坏了。”
石饮羽手上力道一歪,匕首划破指尖,殷红的血液从小像的脖颈处流了过去。
他没想到陆行舟会这么和自己说话,简直像调戏一般,要知道当年这人意识到自己有了这种见不得人的心思,是立刻将自己送去读圣贤书,还是送到千里之外的地方,整整十年都没去看过自己一次的。
“真的憋坏了?”陆行舟还又不知死活地补了一句。
石饮羽看着脖颈一圈血红的小像,突然觉得晦气,随手将小像捏成齑粉,拍拍手站起来,转身看向陆行舟,突然一愣。
陆行舟问:“发什么呆?我长得这样好看?”
石饮羽移开视线,心头腾起一丝疑惑,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他等了一会儿,再次看向陆行舟的眼睛,一种极为怪异的悚然感从心底腾起。
只见陆行舟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眼尾上挑,眼中水波流转,瞳孔细长竖立,如同蛇眼。
……
锦绣老巷的月色和那一夜如此相似,微弱的清辉从拥挤的高楼之间洒落,落在陆行舟的眼中。
石饮羽看着他波光粼粼的眼睛和细长竖立的瞳孔,后背渐渐蹿出一层冷汗。
陆行舟没发觉自己眼睛的变化,他平静地看着石饮羽,问题问出口,又觉得太蠢了,第六天城被攻破确实给魔物们带来灭顶之灾,但以石饮羽的能耐,即使不能全须全尾逃脱,逃掉一抹魔识,日后再谋生机,想必不是太难。
确实是自己的存在害了他。
如果当时自己没有贪图享乐留在第六天城养伤,便不会在特侦组攻入山部大寨时被发现在魁首的婚房中,进而成为劝降石饮羽的筹码。
这个人舍不得自己受伤。
他甚至舍不得自己为难。
而自己做了什么?
身为降魔师,却与魔物结为一生伴侣,对降魔誓言是为背弃。
与石饮羽结婚,却又害他枷锁加身,经受九年苦役,对夫妻恩情是为辜负。
自己一事无成,却害人无数……
“行舟,别乱想,一切有我。”石饮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行舟抬眼,茫然地向他看去,见到他一只手伸了过来,修长的手指直直点在自己眉心,一股阴冷的力量灌注进去。
好像是一股清流,温柔而又不容拒绝地冲走心头的杂芜。
陆行舟眨了一下眼睛,蛇瞳褪去,他看向石饮羽,沉声道:“多谢。”
“说过多少遍了,跟我不要这么客气,好吗,我的大领导?”石饮羽无奈地说。
陆行舟未置可否,抬头望着凄迷的月光和月色下影影幢幢的破旧建筑,皱眉:“这里的恶念太强了。”
强大的恶念不但引诱石饮羽,还引诱自己体内的蛇妖之力,蛊惑它试图扰乱自己的心智。
“毕竟是锦绣老巷嘛。”石饮羽拉着陆行舟的手腕,试了一下他的脉搏,感觉强劲有力,稍稍放下心来,他捏着陆行舟的手,轻声道:“你刚才的问题,我可以很明确地回答你。”
“什么?”
“九年前,城破的时候,不管特侦组有没有拿你做人质,我都不会拼全力抵抗,”石饮羽缓缓说道,“说得玄乎一点,这是我的劫数,说得直白一点,第六天城彼时彼刻,已经到了不得不倒的时候了。”
陆行舟:“你一个魁首,居然盼着自己的组织倒?”
“主公有难不动如山嘛,你可以骂我魔界带路党,谢谢,”石饮羽点头哈腰,做了个汉奸的标准动作,谄媚道,“sir,this way。”
“哈哈哈,”陆行舟被他逗笑,“你他妈……觉悟真低啊!”
石饮羽站直身子,揽着他的肩膀,笑着说:“你在第六天城待过,对那个地方印象如何?”
陆行舟思索片刻,吐出八个字:“奢靡至极,荒蛮至极。”
“不错,世间魔物有两种,一种生而为魔,比如说魔主,而另一种,是人、鬼、妖经历了极端环境而生出魔心,就是常常说的入魔。这些魔放浪形骸、恣意妄为,可以说是全天下至凶至恶的一个群体,而容纳他们的第六天城,就是全天下至凶至恶的魔城。这样的地方势力小一些还没有什么,而一旦势力大起来,你觉得会怎样?”
“天下大乱。”
石饮羽点头:“妖界与第六天城接壤,想必感触最深,魔物生性好斗,一次次劫掠,闹得与第六天城毗邻的几个妖城完全无法正常生活,所以,后来进攻第六天城的时候,妖界出了大力,不是吗?”
陆行舟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天下苦秦久矣。
“所以说,”石饮羽笑道,“你别往自己身上揽什么责任,我当然很爱你,但那个时候束手就擒主要还是因为早已经想吃牢饭了。”
陆行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你其实没那么爱我……”
“这是怎么得出的瞎比结论!!!!”石饮羽蓦地炸毛。
周围环境忽然变得明亮起来,原来两人一边低声交流,一边已经走出锦绣老巷,夜晚的街道上车流不息,一排排路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陆行舟余光看到自己肩膀上的手指,转头看向另一侧,看着他俊美无俦的侧脸,突然问:“我什么时候允许你揽着我的?”
石饮羽重复道:“是啊,你什么时候允许我揽着你的呢?”
“……”
“什么时候呢?”石饮羽眨巴眨巴眼睛,表情无辜得简直像初入宫廷的武媚娘。
陆行舟眼神瞥了瞥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指,用力暗示:“所以?”
石饮羽抬起另一只手,伸过去,重重打了一下那只手,骂道:“你真是自作多情,领导什么时候允许你放在他肩膀上的?我看你是不打不长记性……”
“???”
经过他的一顿操作,两个人的姿势已经从勾肩搭背赫然变成面对面拥抱了。
陆行舟被他圈在怀里,两眼望天,思考自己明明想用眼神示意他放手,而他的神奇脑回路是如何硬生生给曲解成这个意思的。
思考半天,得出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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