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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话未完,云夫人哼了一声:“光华,这不是你父皇的朝代了?况且你才回来,就要代陛下做主吗?”
我肃然,大声呵斥道:“夫人越礼。讨论国法家规,这是我炎家的事!”
云夫人站起来,被皇帝拉住,她道:“你是要反对祭旗?出师不利,对你当皇后可是好事。”
我笑,稳稳贴住地面,盘腿道:“夫人聪慧,但毕竟从前是外国之人,有时候难免百密一疏。祭旗怎么能用自己人?而且是跟着大将军南征北战十数年的老兵?此人有所冒犯,但他是敌人么?是奸细么?是判臣么?他既然非奸非盗非淫,叔父,大将军,诸君,夫人:此人可活否?”
萧植一笑。弘光简直是温情的望了我一眼,群臣皆露暧昧之色。云夫人的脸蛋,青一阵,红一阵。皇帝好像被大棒打了一下,此时才回神。因为离得近了,他端详了我的脸好久,说:“光华没有错。朕看此人也不必打了,就拉下去禁闭数日罢了。不过……”他的目光落定在我的唇上,他的声音变得嘶哑:“光华你是绝代的美人,朕却从未听过你的歌声。你用一曲换人一命吧。”
我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一位君王,竟然要自己的侄女如女伎般当众唱曲?此人从未堂堂,现在就更显畏缩。我心里把他看低了,就听弘光出言阻止:“公主不擅歌唱,臣乃谢氏最能歌者,臣献丑一曲,为陛下助兴吧。”
萧植敲了几下案头,有个副将站出来:“一国公主,不便唱曲。”
云夫人坐下,笑声如银铃:“怎么不能唱曲?历史上的皇帝都有起舞歌唱之时,何况公主?”
那副将将筷子投于席面,壮声道:“夫人当我国公主是你们高句丽岛国的公主?没事情抱着琴唱唱小曲给叔伯兄弟祝酒?”武将里有人偷笑,云夫人好像要咬碎银牙。
我沉吟片刻,起来道:“我有心曲,愿意唱,不过……”我环视众人,迅速的拉住云夫人的袖子:“云夫人应该起舞相伴,才不辜负此曲。”
云夫人脸色一变,皇帝捏了她的肩膀一下:“阿云你去舞吧。”
我如同讴者坐于正席之中,熄灭了身后的一灯。月色如环,将我环抱。我挺直上身,对云夫人一托手,意思是请。
我对八角吩咐说:“去取大将军面前的那个瓷碗来给我。”
我的口气不由分说,八角一吐舌头,遵命了。我取过一根牙筷,在月色下慢慢吟唱:“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云夫人没有料到我唱如此悲戚雄浑的歌曲,但她确实是个聪明人,长袖曼舞,影子轻旋,十分美观。我唱着胡笳十八拍,筷子打击着碗边,为自己打拍子。其实我夏初绝非汉代的文姬,元氏北朝也并非是胡虏饮血,但人要自己入戏,才能演得真了,因此我唱此曲至:“……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无缘……城头烽火不曾灭,疆场征战何时歇?杀气朝朝冲塞门,胡风夜夜吹边月。故乡隔兮音尘绝,哭无声兮气将咽……”瓷碗尽碎,云夫人的舞蹈嘎然而止。
皇帝虽是昏君,但却顾曲,为此音调,闷闷不乐。群臣惨然。云夫人压抑不悦,回到皇帝的身旁。我趁机向众人道:“光华告退。”走到皇帝之前,我故意挑衅的望了云夫人一眼,对皇帝说:“妙瑾有东西让我转交给你,两日后若您有空,请召见我。”
云夫人好像意识到什么,她忽脸颊一白,眸子露出惊色。
八角跟着我出来,他好像要赞美我几声,我笑道:“闭住你的嘴吧。”我将荷包里的果子取出来给他吃,他眼睛一亮:“公主,这不是席面上的?”
“属你的眼睛尖,就看你在我后面对果子流口水了。”
他咬了下果子:“公主,我有个姐姐,失散多年了……你……”他话音刚落,就听身后脚步,大将军萧植到了我的背后。他个子不高不矮,人也不胖不瘦。
“公主。”
“大将军。”
他神色不可捉摸,望着月下的我:“……公主,饭后为消食,跟着臣去一游可否?”
我耸肩:“我正好要去消食散步,正巧大将军作陪。”
“钱塘江今夏的大潮,公主恐怕会错过了,但明年的大潮,公主你未必不能观赏。”萧植自信满满,我只点头一笑,他领着我到了一处高台。
我顿时明白,补充道:“原来将军就是要让我看看在北国的钱塘江潮?”
萧植不语,鼓声离我们近了,千军万马,从我们脚下经过,士兵们向我们行着注目礼。那黑暗的无声的洪流,是马匹战车和军士们一起组成的。他们无情推进,过处寸草不生。我感到一阵阵的激壮。我很清楚他们是到洛阳去的军队,洛阳的北边,邺城的男人们也在苦战。
霎那间,灯火骤亮,除却皇帝和云夫人,群臣都来到了台旁,萧植抬起小指,军旗变动。
那些军队起了变化,形成一个奇特的方阵。阵中一匹黑马,一将军身披金甲,头上的红缨穗风而动。萧植道:“公主,我军此次必胜,此区区阵法,乃萧植所创,公主以为可否?”
大臣们都望着我,那阵势如激流险滩,凶险异常。我看了一炷香的功夫,噗哧一声,似乎忍不住一笑。
萧植以为怪异:“此阵可笑?”
“气壮山河,不可笑。”我长叹一声:“可惜元天寰已有了类似的阵法?”
“类似?怎么可能?”萧植盯着我,收回失态:“既然见过,公主可知破解方法?”
我摇头:“不知道,北方人怎么会相信我呢?不过……我父皇当年,也给我讲过破阵的故事,请将军给我一支弓,不妨让我一试。”
他狐疑,但还是让八角送上来了。我定心拉弓,心里默默祝祷。对萧植和众人道:“父皇在天有灵,就佑我射中那个靶心。”话犹在耳,箭已应声飞出。万军之中,金甲人的红缨落地。
在他们的脸上,我见到所谓的惊诧愕然。我虽然练箭已久,今晚冥冥如有神助。我满意一笑,对萧植道:“大将军,我消食已毕,便要休息了。男人们爱点兵,我不是这行中的。”
我径直回营,不解衣服就睡下。闭上眼睛半晌,就听脚步声起。我翻身,故意叫道:“惊鸿救我。”
脚步停止,一个黑影踉跄。我揉着眼睛,假装熟睡之人站起来:“谁?”
“是臣萧植,深夜来此,有事与公主商谈。”
我缓步出外,四周宁静,兵士们都隐身一般。萧植披风里,换了一身素色衣袍,对我道:“公主,你方才喊谁?”
我一愣,看着他眼神逼迫,我才道:“啊,方才梦到了祖母章德皇后,她对我说:文有修竹,武有惊鸿。让我不必害怕。”我笑着默默自己的手臂,孩子气的说:“还是变凉了。大将军,你是我朝旧人,谁是修竹,谁是惊鸿?”
他向后退了几步,偏过头去:“章德母后吗?”声音低不可闻:“……母后在这里……?”
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见他腰间佩剑,也在颤动。老朱告诉我的旧事,倒真有几分效用。我面上装傻,可他回头,眼里平静如昔:“修竹早已死去,惊鸿就是臣。这话乃章德母后当年所说,如今几乎无人得知。”
“原来如此。”我扼腕,轻声。抬头望着他:“将军告诉我捉住了元君宙,我来了这里,是否可以让我见见他。”
萧植抚摸须髯,那一刻,我看到一个孤独已久的男人。虽然与他不熟悉,但我还是为世间故寂寞而强大的男人们悯然。我抬头,天狼星独显于黑幕之中,心痛如割。萧植将披风落到我肩,他神色有数重迷雾,狂笑一声,终究化成短促的叹息:“公主,色绝艳丽而气至清淳。你长得真的极像章德母后,但是世间再也不可能有章德皇后那样的女人了。如果她活着,我也不是我,你也不是你。你不枉杀一人,你就不是章德。谁也比不得章德。她撒谎之时,眸中清澈天真一片,她杀人之时,让人心甘情愿的死。而公主你不是。惊鸿之事,也不可能是母后托梦的。我是一个没有妻子也没有亲生子女的人,到今日,惊鸿早已死去,萧植横兵于中州之际,用情字打动他,这算盘并不高明。”
姜是老的辣,一点不差。我落落大方而笑:“想来是不高明,平白让大将军见笑。可大将军的手段,也并不如惊鸿之名般高明。譬如阿若……又譬如……元君宙。”
他眉头一压,静穆了一会儿,踱步道:“公主虽不是章德,却有不输给母后的地方。臣不知你如何识破的。但纸包不住火,我用此消息扰乱军心,赚你来营。我已经小胜。南朝虽然此时军胜,但此后若不更换皇位上的人,仍有威胁。听闻公主有玉玺诏书,既然有心不再依附北帝,是否有称帝的魄力?”
他字字千钧,但须髯下隐藏的脸,从容淡定。不知这般老成的人,当年何来惊鸿之名?
我用手背压脸:“叔父年老,还有小皇子。”
他的目光灼灼:“公主,你知道小皇子乃云氏与人私通之子。妙瑾公主交给你什么?难道你已知道谁是孩子的父亲?”
我赌了一把,故意试探:“莫不是当年惊鸿?”
萧植一怔,哈哈大笑。我从未见过一个上年纪的人,笑得如此开怀。
“我好多年没有这样笑了……”他收住笑:“我要是有子女,也不会有那么多义子义女。你大概没有杀死阿若吧。可阿若没有回来,她知道一回来,我就会杀了她。曾经沧海,云氏之美,在我看来,俗若浮云。可她的秘密,我也知道……之所以不揭穿,我有苦衷。公主,再问一遍,你可有心将玉玺给我?”
“若我给了,你给我揽星剑吗?”我问。
“揽星有什么稀奇?你给我玉玺,我给你天下。我老了,终究要死。难道以你的能力,压制不了我周围的人?”
我不语。萧植望着我,许久长叹:“公主不想称帝?也不相信一个老年人的话了吧?”
我不相信他。我无法相信一个对情字毫无弱点的人。何况这些年,萧植之反复,历历在目。但我只是轻笑:“将军觉得自己老了?”
他不说话,他按着剑。我望着远处空旷的原野,念道:“要是章德祖母活着,她一定会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对我来说:男人不分年老年轻,只有强弱。假如将军真的击溃元天寰,统一天下,那将军之老,足够自豪。将军你不妨试给我看看,我在此处,也便于观此对局。我是一个变化的人。元天寰强,我可以当皇后。但他弱,我愿意称帝。或者我不能称帝,只要让我有颜面活下去,我也照样活着吧年。我要揽星,并要不被云夫人所害,全靠将军的帮助。作为回报,我将此物赠送将军。不论将军是否信守诺言,我都愿意给出这个……”
我从怀里取出黄金钥匙:“这是昭阳秘库钥匙,而玉玺也藏于此殿……光华言尽于此。”
他握住钥匙,沉吟不语。而后才说:“云夫人骗皇帝到此,还有异谋。我自当保护你,可你要竭力小心。八角虽小,却有武艺,而陈氏是我心腹使女,素来机警。你迟了一步,揽星剑已经为云夫人以皇帝之名索去……”
就听一声脆响。八角探头出来,笑嘻嘻用气声说:“大人,公主,有个刺客,被我拧断了脖子。”
我被他一骇,萧植不以为然。八角快速的拖着一具尸体绕道而去。
萧植凝视我,我不再说话,仰头月明星稀,天狼星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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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营度日如年,萧植所派陈氏,日夜不离我的左右。我根本得不到前线消息,只有八角趁着和我打弹子的时候,给我几个模糊的消息。这孩子看来是无意,恐怕是有心。
谢弘光等大臣来访,我也不接见,至赐给明珠一颗。我惟有给弘光手书一封:“我境甚危,恐连累父皇旧臣。见字如面,诸君保重。”
第三日来到,我正在吃饭,皇帝所派的宦官来传令了:“皇上让公主和云夫人对双陆棋。”
八角要跟着我,宦官挡住:“皇上命人不要跟去。”
陈氏帮着我换衣服,一边轻声道:“公主尽量不要吃他们的酒菜,若是有危难,妾身和八角就会出现的。”
我点头,打开背囊,吃了一粒药丸,又背对陈氏把一个玉鱼挂到脖子里。
陈氏疑惑:“这鱼儿好看吗?”玉鱼胖头扁口,我笑着答:“好吃。”
我到了叔父的帐中,已经是夜晚,云夫人梳着高髻,越发迷人。她带着和善的笑容,摆着膳食请我同用。我动筷数口,用袖掩嘴喝酒。她盯着我瞧了又瞧,叔父才出场。
“陛下既然有话和光华谈,妾身告退了。”环佩叮咚,云夫人离开.
叔父的气息离我咫尺:“光华,你说妙瑾托给你的是什么?”
我往后稍微退些,屏风后有人影,我只当看不见。我并不放低声,道:“是关于云夫人的事情。但是我出来匆忙,东西并未带在身上。若叔父信我,我愿意进言。”
他笑了一笑,似乎早就知道我说这样的话。云夫人如此的镇定,可见吹足了枕边风。
“吴夫人死去……妙瑾有了一些她的东西,其实……是一些吴夫人陷害云夫人的证据,妙瑾小孩子家不懂,让我看了。云夫人不喜欢我,可我现在寄身在这里,也不得不说些实话。云夫人虽然是高句丽女,但才貌并忧,且诞育皇子,叔父何不早日立她为后?”
我叔父眯起眼睛,他完全没有想到我不是要推倒云夫人,而是建言立她为皇后。
他顿了顿:“难得光华你胸襟宽大,阿云真错怪你了……要是群臣有你的想法,便好了。”
我好像在仔细听,其实是用裙子里的足趾磨擦着后腫,走路多了,就是容易疼。我将面前的酒偷偷点滴覆于丝绵隐囊之内。
等到我们谈完,云夫人兴高采烈而来,换了一身金缕织就的荷叶罗裙,浓红傍脸,眉间花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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