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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新风 (1)

作品: 皇后策 |作者:谈天音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8-29 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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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晚秋时节,天穹如洗,桂子初收。三宫六院,余香飘散。

我和善静尼姑漫步于林苑之中,善静尼笑着说:“皇后圣睿十六年到长安的时候,皇上让我到桂宫教授你朝廷礼仪。当时他说:‘姨母,朕交给你一个女孩儿。朕想让她当朕的皇后。你要用心的第一件事,是让她喜欢上宫内的桂花。’一晃过十年了,皇后风采胜极,桂花开满宫城,都没辜负皇上的心意。”

在姨母的面前,我总脱不去一丝少女时代的羞涩。我二十六岁了,正当盛年。桂花不论开或不开,好像融入我的信条里。它不怨秋风,不从群花,唤回心底的春意,洒向人间都是爱。

告别了善静,我回到太极宫。琴声悠扬,是“流水”之曲。圆荷为我披上纱衣,我静静依在廊下听琴。金灯之旁,上官看着太一弹琴。一声一声的流水音,都是上官一点一点灌到孩子的心田里去的。太一虽然只有七根手指,但弹琴并不比常人逊色,也是他自己肯用心。

人道是太一天姿秀绝,怎知道先生育人的辛苦。天寰日理万机,霸业定后,政务比之前繁了一倍。我童年失学,不能说知识渊博。因此太一的师傅,便要承担全部的责任。他教他六艺,也教他为人。太一一曲奏毕。肃然起立,到案边倒了一杯茶,奉给上官:“先生……”

上官喝了一口,道:“此曲弹得比以前进步了,但还有不足。”

太一生就珠耀玉润,明眸白皙,笑起来秀发如画:“我就知不好。我在宫中少见其他孩子,找不到多少知音。”他给右手戴上蓝丝手套。

上官笑着道:“此言差矣,谁说知音非要是孩子的?我,你的父母都是你的知音。何拘泥于年龄,身份?渔夫可以为圣贤知音,老者也可以为孩童知音。”

太一靠紧他说:“渔父听琴,可以说是知音。但琴音也不是一个人内心的全部。”

“太一,红尘之中要找个和你心思一致,共呼吸,同命运的人,难比登天。知音,不必是那些能全懂你的人,而是那些愿意懂你的人。你将来要君临天下的话,哪里能找到几个知音?大臣,后宫,能懂你的人,就是难能可贵了。”

太一用手指揉了揉鼻尖:“……我最乐意当父皇的儿子。皇太弟,是我五叔,名分已定。”

他神态还是不脱天真之气,可言语十分认真。

上官沉默片刻,微笑着拍了拍太一:“将来的事,不该揣测。顺天应人吧,不然就是逆行。”

我点头,走入殿中,笑道:“怎么,家家不能当我太一的知音?”

“家家回来了。”太一朝我跳过来,我婆娑他的头颈。他对先生吐舌:“让家家听去了。”

上官起身,问我:“师兄还不到?近日首次开科取士,可别让他操劳过甚了。”

我叹息:“要我可以代劳就好了。九品中正制延续数百年,科举制推行自然是头等大事。虽然他早就有心拔擢寒门素族的文人,我主持的修文殿编书便是个伏笔。但现在真要以人才为上,阻力何其之大。就说满朝文官,从尚书令崔大人到吏部尚书杜昭维,户部尚书谢如雅,谁不是高门子弟?皇上已经取了折衷,将科举和品第制度结合。一半一半的来。但是朝野上下,观望议论,以为废祖制不妥。你最清楚天寰,他决心一事,无不尽力而为。就说这几年,均田制,租用调制,统一度量衡,发行五铢钱,哪件不够他操劳的?”

上官默然,我对圆荷招手:“今日的晚膳,先热着,不晓得他什么时候回呢……。惠童不是去文德殿给阅卷的大人们送汤饭了?皇上他吃了人参汤吗?”

圆荷稳当当的说:“遵命。惠童已传信来,各位大人都感激皇后的关怀。皇上用过汤了。”

我曾答应十年一放老宫女。许多人今夏都拜辞中宫还乡了。圆荷却发誓永不嫁,只能留着。

虽然现在她和惠童等于我在宫内的左右手。但我常错觉圆荷是一夜之间变成大人的。

我想那是因为我溺爱这个丫头。虽然我对她的宠爱,但绝不能流露到超越界限的程度。

好多人抱怨亲人,说总把他们当孩子。其实,这只是一种爱意。

“爹爹,爹爹。”跑到外头去翘首以待的太一眼尖,发现了以银烛宫灯为前导的皇帝。

他跑着去迎天寰。天寰本来好像正思索什么,看到了太一,就笑道:“慢点慢点,别摔着。”

他趋步去,把太一抱起来:“越来越沉了。唔,”他用手掌罩住太一的耳朵:“秋凉了,傻孩子站在外头等我,不怕着凉?”

太一笑盈盈的:“恭喜爹爹开科举,从此鲤鱼跳龙门啦。”

父子走进大殿,我把太一拖下来,小声嘀咕:“那么大的孩子,你还爱抱着。”

天寰只是笑。他正处于男人生命里魅力的巅峰,容光外映,秀色内含。

“凤兮凤兮在,那么一起用膳。”他说话不容人违抗。

我们常是三个人在一起用膳,因为天寰说“朕以一人治天下,不是天下人奉朕一人”。因此膳食简单,并没有多少菜品。天寰大约饿了,吃得津津有味。觉得好吃,便推到太一的面前。

太一左手执筷。他吃相特别优雅,从不挑食。

上官不是第一次和我们全家用膳,但是这次他吃得很慢,不时瞧瞧我们。类似久别重逢的那种目光,让我觉得不安。想起来,曾经的十年之期,就要差不多了。……我慌张抬头瞧上官。他温柔似水的眼波凝在我脸,这时才飞快的撤开。

我是自私的女人。我暗地里希望他能忘记那个十年,帮着我的丈夫,孩子……我……

“洛阳的大运河开凿就要完工了吧?”天寰突然问上官。

国家统一后,上官除了教习皇子,大部分的精力还是花在了工程上。他不仅主持加高加固长安城墙,而且将长安的格局更为细化,精致化,在长安内外大量种植花木,使得长安的风沙减退了威力。天文历法,农业工具,本草药学,他都能把心得传授出来。不过,什么都比不过大运河的建设,更能让上官牵挂了。他和天寰对洛阳,感情特殊。

上官想了想说:“是啊,赵王去洛阳督阵后,工程的进展更快了。明年春天,江南河,邗沟,便能和永济,通济两渠连成一体,从此南北航运无阻,是百代之盛事。我们在元石先生那里为弟子的时候,不是就梦想这么一天吗?所以说,统一虽残酷,是不得不进行的。”

太一点点头。天寰放下筷子,道:“五弟在洛阳雷厉风行,恐怕得罪了不少的人了。这次科举,有两个举子大胆上书……方才在文德殿内,崔僧固因为诧异,脸色都变了。”

阿宙这几年里,用心读书,只管军政,并不怎么出声。谁知道到洛阳主管一个工程,倒又让人怀疑不满起来。

太一张大了眼睛,天寰不说下去。用膳完毕后,他对太一道:“昨日要你学的古字帖还没有写完吧,你先去写,写完了再来给我。”

我牵着太一的手,把他带到殿西的书案旁,拿出古帖,给他磨墨。

太一是个机灵鬼,他转了转眸子:“家家,有人说五叔坏话?”

我没有回答,继续磨墨。等墨黑匀了,我笑着说:“太一,宫内宫外风雨多。我们要让你知道的,不需要你问。不想让你知道,你问了没用。幼而学,长而壮。你现在首先要好好练字,多学历史,多看人。历史,可以知兴衰,引以为鉴。人呢,分两类。正人君子,就像你的镜子,你可以对他们整理你自己。小人佞臣,你自己成了他们的镜子。你心底光风霁月,你为人端方大度,就照出他们的丑恶来。明白了?”

太一“嗯”一声,就提笔写字了。我陪坐一会儿,替孩子调节了宫灯亮度,给他加件半臂衣。见他聚精会神,才慢慢的走到正殿。上官的声音如丝绒触感般:“当文臣要比带兵好做人。赵显这几年,虽然将长江南岸的蛮荒之地全都讨伐过了,且大获全胜。但他每次出征,都是秉承了你的旨意啊。江南平稳,那是因为你免了几年赋税,又多用谢弘光之类南方士族名人治理地方。现在释其兵权,江南便无大将。万一有变,又是灾难……”

天寰说:“赵显不知伪装,口无遮拦。真有异心的人哪里会放在口上呢?他与五弟向来不合,太尉府的人给他穿小鞋,便更激化了矛盾。他们互相牵制,本不是坏事……不过,五弟有储君之位……”他停下了话头。

我拿起天寰手边两分卷子看,原来都是用春秋战国的兴衰,提醒皇帝集权。

阿宙,赵显……此二人看似军权在手……但天子还是可以控制的。

我笑了笑:“这卷子写的有学问。”

上官一笑,天寰问:“何以见得?”

我将卷子合起来,长踞道:“居然把从古到今,上起夏商周,下到春秋战国。几乎所有的逆子叛臣都写一遍。不是博古通今,通读史籍,何以能为?只是历朝历代虽然东宫夺权,大将谋逆屡见不鲜,但有几个皇帝同你一样?他们骂二赵,就把你当昏君了。你还能宽宏大量,与挚友商讨研究。可见国家言路已大开,所以大家才能忠言直谏。”

“依你之见,我应该如何对这两人呢?”

我抿嘴笑道:“我可不敢说,这位还写了‘莫听哲妇之言’。我再乱说话,便更是陷你为昏君了。”

天寰不说话,思考了一会儿,用朱笔在卷子上各写一个“阅”字,叫来百年:“把这两卷退回文德殿。”

百年一顿:“万岁还有何旨意?”天寰摇头,百年忙退下了。

上官望着秋风,起立道:“今秋露水多,我还要赶回去收取花园里的夜露。”

上官如今全吃素,修道学仙日趋严格。因为他的盛名,长安城内外仿效思慕的子弟不少,有上门请求拜师学仙的,被他一概拒绝,他说是“学仙乃天机,不可传人”。

天寰和我看着他离去,面面相觑,我和他都不愿提十年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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