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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一切都要从十年前说起。
那一年,那场震惊全国的灾难还没发生。小小的鹿安县似乎永远天蓝水清,风和日丽,每一天都过得风平浪静,所有人都有条不紊而平静地生活着。
那时,张老师还在勤勤恳恳地教书,叶亭远还是一名默默努力的高中生,而只有八岁的聂梓煊每天都没心没肺地快乐着。
2003年,鹿安县,鹿安中学。
聂梓煊无聊地坐在高一(三)班的门外,腿不安分地一晃一晃的。
她妈妈张丽玲是鹿安中学的一名英语老师,张老师是个单亲妈妈,父母早逝,独自带着八岁大的女儿。家里没老人照顾女儿,周日学校又要补课,所以有时她就会把孩子带到学校来,给她一把椅子,让她在教室外面坐着。
聂梓煊很乖巧,一般不会吵闹,只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或者趴在椅子上画画,不会影响到班级的教学。
不过她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小孩,而今天的四十分钟又似乎特别漫长。
她一会儿玩手指,一会儿趴下来画画,但今天似乎都没什么兴致,最后还是扔下了画笔。
她偷偷跑到教室玻璃窗边,踮起脚,对着玻璃哈了口气,再用手指画了个大大的笑脸。
坐靠窗位子的是个大男孩,剪了个清爽的短发,穿着蓝色的校服。校服又宽又大,显得很土,但他却一身青春朝气,额头饱满,看起来是个很精神的少年,坐着认真地听课。从旁边看,他的侧脸又显得很沉静。
他早就注意到聂梓煊的动作,微微一笑,看着她,眼神中带着点不自觉的宠溺。他也哈了一口气,在她画的笑脸旁边加了几笔,添了几根胡须,便成了一只贪玩调皮的小猫咪。
两人正玩得开心,一个蓝色的粉笔头准确地砸中了玻璃。只听站在讲桌前的张老师怒吼一声:“聂梓煊!”
全班哄堂大笑,聂梓煊一下子溜了,跑得没了影。
不过下课铃声一响,她又会准时出现,大摇大摆地进入教室。
学生们都围过去,他们对张老师的女儿熟得很,也很喜欢她。
聂梓煊今天穿着一条荷叶边的浅色裙子,扎了两条辫子,乖巧地垂在胸前,被众星捧月般地围着。
大哥哥大姐姐们很亲密地叫她“煊宝贝”“煊公主”,还拿出放在书包里的零食给她吃。
聂梓煊开心地和他们说话、玩闹,零食她大多没要,只是趁妈妈不注意,接过一颗费列罗巧克力捏在手心里。
张老师正低头跟来请教的学生讲习题,头也没抬地说:“亭远,你等一下再走,帮我把大家昨天考试的试卷改一改。”
“好的,张老师。”
有人应了一声,嗓音清朗,正是刚刚那个坐靠窗的位子和聂梓煊玩起来的少年。他正在整理收上来的英语作业,这会儿抬起头,眉眼周正,笑容澄澈,是十六岁的叶亭远。
没一会儿,同学们就都回家了。
“走吧,亭远。”张老师走在前面,瞪了一眼煊公主。
聂梓煊吐了吐舌头,很开心地跑去找叶亭远,亲热地拉着他的手:“哥哥,走了。”
叶亭远点点头,一手抱着作业,一手牵着她。他是班里的英语科代表,平时要帮老师收些作业、抄些板报什么的。他长得比同龄的男生要高,有些瘦,但背挺得很直,身形挺拔,聂梓煊正好到他的腰部再上去一点的位置。
两人走在张老师后面,聂梓煊献宝般地拿出那颗巧克力:“哥哥,吃巧克力。”
巧克力圆圆的,外面包了层金箔纸。可能是握得久,都皱了,被手心的汗给浸湿了。
叶亭远摇头笑道:“我不吃,煊煊吃。”
“我吃过,很好吃的,真的。”说着,聂梓煊还咽了口口水。
“我不喜欢吃巧克力。”
“真的?”
见叶亭远点头,聂梓煊才剥开金箔纸,把巧克力放到嘴里,马上露出满足的神情,笑眯眯地道:“啊,巧克力可好吃了!”
叶亭远也笑了,神采奕奕的。他有双清澈黑亮的眼睛,笑起来很灿烂。
张老师住在学校统一安排的教师宿舍里。
鹿安虽然是县里的重点中学,但条件一般,分给张老师的宿舍也就一个单间。但张老师布置得很好,拉了个帘子,把房间隔成两边。里面是床和衣柜,是休息区。外面放着办公桌,用来备课和改作业。
房间虽小,却收拾得很干净整洁。她还买了些简单的厨具,平时一有空就自己做饭。今天明显是加菜了,一进门就能闻到炖排骨的香味。
张老师把课本放在桌上,说:“亭远,试卷我已经做好了,你照我的答案先改。”
“好的。”
张老师又说:“煊煊自个儿去玩,别吵着哥哥。”
聂梓煊拉着自己那把加高的椅子坐到叶亭远的旁边,问:“哥哥,我吵吗?”
“不吵。”叶亭远摇头,莞尔道。
“张老师!”聂梓煊大声叫妈妈,“张老师,你听到没有,我不吵!”
“聂梓煊,你还敢嚣张?今天上课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房间外传来张老师的话。
此时她正在炒菜,她在外面放了一张桌子,平时炒菜都在外面。
聂梓煊觉得还是低调点比较安全,于是她拿出画册,有模有样地画起来。
张老师伸头看了一眼,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安静地坐在桌前。尤其是叶亭远,低着头神色专注,让人很放心。她笑了一下,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等张老师炒完菜,叶亭远也改完了大半试卷,他把简单的选择题和翻译题改好,作文题也把错误给圈了起来,等着老师再核对一遍,最后评分。
张老师拿起改好的试卷翻了翻,露出满意的笑容:“先停一停,吃完饭再改。”
“不用了,张老师,我不饿。”叶亭远赶紧摆手,挠挠头,不好意思得脸都红了。
“你看你,帮了老师这么大的忙,留在这儿吃顿饭会怎么样?你老是这么客气,我会生气的!”张老师道。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拘束了。
“可是……”叶亭远还是有些犹豫。
“没什么可是的,还是你觉得老师的手艺差?”
两人正说着,聂梓煊一股脑地跳下椅子,开心地叫道:“哇,终于可以吃饭了!我好饿!我好饿!”
张老师、叶亭远:“……”
叶亭远最后还是坐下来和她们一起吃了饭。
张老师炖了一锅玉米排骨汤,清蒸了一条鱼,还炒了一盘虾,再白灼了一盘碧绿的空心菜。
虽然不是特别丰盛,但叶亭远知道,张老师的工资也不高,又一个人带着煊煊,这已经算是加菜了,今天一定是特意留他吃饭的。
叶亭远剥好虾后就放到煊煊的碗里。
张老师看了,笑着摇头:“你也吃,别惯着她。”
叶亭远点点头,但剥好虾后还是放到煊煊的碗里。
吃完饭,他又改了一会儿试卷,再统计了一下分数,就全部搞定了。他看煊煊冲自己使眼色,也眨了眨眼,表示收到,然后对张老师说:“老师,我们先出去玩一会儿,然后我再回家。”
“去吧,也别太晚回去。”
聂梓煊得了通行令,立马拉着叶亭远跑了。
鹿安中学的学生并不多,但因为建得早,校区还是很大的。
整所学校依山而建,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果树。夏天,正是郁郁葱葱的时候。
两人走在树荫下,风吹在身上,很凉爽,他们去了学校的篮球场。
班里成绩不错的男生都不爱打球,可叶亭远却很爱运动。
他稍微热了一下身,把球拿在手里帅气地转了转,然后轻轻跃起。球应声入筐,轻轻松松就是一个三分球。
聂梓煊举着手:“哥哥,给我,给我。”
叶亭远把球轻轻一拍,传到她那儿。聂梓煊接过,拍了几下,架势是有的,运球姿势也很标准。不过她毕竟还小,力气不够,投了好几次篮,球到半空就落了下来。有一次差点到碰到筐,却还是直直地掉下来。
对此,聂梓煊很是忧伤。
叶亭远笑着把她抱起来,举得高高的:“煊煊,快投!”
聂梓煊把球放进篮筐里,心满意足地看着球落下。唉,真不容易啊,总算投进了一个。
两人像队友一样击掌,叶亭远继续快速地跑步,跃起,投篮,动作一气呵成,飒爽利落,很是潇洒漂亮。
聂梓煊在旁边一张花痴脸:“哥哥好帅!”
叶亭远回头冲她笑,双眸盛满笑意,满头汗水,神采飞扬,笑容灿烂。汗珠在他的脸上仿佛会发光,就像一只飞在蓝天上的雏鹰,自信无畏。
他的球打得确实不错,是班里的主力队员。每次比赛,都会有很多女孩冲着他而来。同桌关晓玲说他那不是在投篮,而是在往别人胸口开枪。“砰!”中了!
叶亭远喘着气走过来:“还要投篮吗?”
聂梓煊点头,他便又抱起她来继续投篮,还教了她一些基础知识。
他们一直玩到太阳快下山,出了一身汗。回去前,叶亭远带煊煊去到学校的小卖部,打开冰箱门,说:“挑一个。”
聂梓煊不客气地挑了支绿豆冰,拆了包装,举得高高的:“哥哥,咬一口!”
叶亭远笑了,不过心里也清楚,自己要是不咬一口,煊煊是不会罢休的。于是他俯身咬了一小口冰棒,亲昵地揉揉她的头发:“煊煊,快回家!”
聂梓煊这才点点头,舔着绿豆冰回去了。
张老师一看到她手里的冰棒,眉头就皱了起来。
聂梓煊还没等她开口就说:“是哥哥买给我的。”
“那也不行。煊煊我跟你讲,别仗着哥哥疼你就乱撒娇。亭远他家家境不好,没多少零花钱,还都让你给吃了。”
张老师急得碎碎念,聂梓煊却没听进去多少,还是说:“哥哥买的,就可以。”
“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的亭远哥哥啊。”聂梓煊抬头,一脸天真地道,“我跟哥哥最好了,我最喜欢他了。”
张老师被气得哭笑不得,聂梓煊还在吃着冰棒,也不敢大口咬,像是舍不得太快把冰棒吃完似的,边吃还边自言自语:“哥哥最好了,哥哥是班里最好看的,不,是全校最好看的。哥哥还答应我,等我过生日就带我去吃肯德基。”
张老师:“……”
此时,被夸全校最好看的叶亭远已回到家。
如张老师所说,叶亭远的家境并不好,很清贫。
他家在鹿安县的城郊西村,西村的很多人都在县里买了房,留下的大多是老人和孩子,显得有些荒凉。
叶亭远推开门时,奶奶正在整理收来的废品,看到他,笑着问:“亭远回来了?晚了些啊。”
“我去帮张老师改试卷了。”叶亭远看着桌上盖着的饭菜说,“奶奶,我已经吃过了,在老师那儿。”
“张老师又留你吃饭了?”老人乐呵呵地道,她年纪大了,总爱念叨几句,“她人真好,怕你长个儿营养会跟不上。亭远,你可要好好学习。”
“嗯。”叶亭远点点头,帮奶奶把废品分类整理好。
他们的房子虽然不大,东西又多,却收拾得很干净,一点也不显得凌乱。
院子里还种了一棵很大的树,枝繁叶茂,生机勃勃地向上生长,茂密的树冠把房子遮了大半,夏天特别凉快。
收拾好废品,叶亭远又把地板扫干净,把老人换下的衣服给洗了,这才把书本拿出来,借着灯光做作业。
他并没有一张书桌,就一张平时放在院子里吃饭的饭桌,还有条矮板凳。
这是他从小到大做作业的地方,小时候小,并不觉得桌子矮,现在人长高了,长手长脚的,就显得很挤,手脚都没地方放。
可就算这样,也难在他眼里看到抱怨和不满,只看到清贫人家的坚韧。
这就是叶亭远,正在读高一,出生时被扔在垃圾桶旁,是个弃婴,被一位心善的拾荒老人捡到并收养,祖孙俩相依为命。
如聂梓煊所说,他很好看,是个非常俊朗帅气的男孩。清瘦修长,长身玉立,开朗爱笑,走在路上,经常有女孩回头看她,胆大的还会当面送信。但出色的相貌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好运气。
这一年,他家世平凡,虽然成绩很好,拿年级第一是常事,在学校也算个风云人物,但行事低调,对别人给予的善意会不知所措,接到女孩的情书表白会脸红窘迫。他并不擅长言辞,比起说漂亮话,他更爱笑,笑起来很温暖,也很阳光,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羞涩和明澈。
此时,他认真地做着作业,奶奶在一旁乘凉。
祖孙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叶亭远不时地说点什么,把老人逗得哈哈大笑。
桌上放着一个收废品收到的随身听,别人不要的,被亭远敲敲打打修好了。磁带的音质并不好,播着些折子戏,不过老人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老人慈爱地看着孙儿,她自己没有多少文化,也不富裕,但还是很庆幸留下了他。
如今这孩子长得像山川一样高大,懂事孝顺,成绩又好,总拿奖状回家,很让她骄傲,是她最亲的亲人。
她听着折子戏,摇晃着扇子,心想:明天得给孩子收张书桌,这么大了,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
而叶亭远呢,他在想着要更努力地读书。
这时,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考一所好的大学,申请助学金,将来参加工作能多赚钱好把奶奶接到身边,然后再不时地回来看看张老师。那时候,希望他也有钱了,能给煊煊买很多她喜欢的东西,而不是连五毛钱的绿豆冰都要靠省才能买得起。
他并没有多大的抱负,他只是想拥有这样寻常简单的幸福。
夜很静谧,有凉风,天上有许多星星。
一切都这样宁静美好,没有人料到,那场灾难即将来临。
叶亭远的生活将被那场风暴彻底摧毁,然后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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