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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零乱逐东风(四)

作品: 娇花不可亵玩 |作者:宋昙 |分类:幻想奇缘 |更新:03-16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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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世上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

四狼王欲要当伯乐,周桃萼却无心当牛做马。

帘影灯昏,她拢袖而立,目光不由落在了那四狼王的宝剑上。剑挂光寒,银辉微闪,也不知经由多少人的热血淬成,才能炼出如此赫赫威势。

这柄长剑,令她心上微凛,暗暗想道:这四狼王,看似言语带笑,平易近人,但人家到底是天潢贵胄、三军主帅,若是她一时失言,惹了人家不痛快,说不定这四太子会立时提剑,一把砍下她这颗漂亮美艳的好头颅。

周桃萼斟酌着言语,随即粗声粗气,呵呵笑道:“四狼王,陶某不过一介村夫,向来是好懒食馋、无甚进取,我能解毒,那也是瞎子摸鱼,一跤跌入青云里。四太子爱才,可惜陶某福薄,得赶紧回归义县,照看我那一家老小。”

那四狼王也是久经波澜之人,见她婉拒,笑意不改,却也不发一言。

周桃萼见他不吭声,心里头也犯起了嘀咕来,壮着胆子,撩起眼皮子一瞥,便见四狼王不知何时,已提了那长剑在手,借着灯烛,细细拂拭。

那剑光凛寒,刺得周桃萼立时收回目光,攥紧手掌,指腹摩挲甲缝,甚至做好了下完毒就狂奔的准备。

营帐之中,众人寂然。

良久之后,四狼王却是笑了,眉眼轻松,对着周桃萼说道:“别怕,本王不难为你。不过……”

这少年才二十出头,生得高挑,肤色甚白,还有一双茶褐色的眸子。

周桃萼缓缓抬眼,便见他那褐色眼眸映着烛焰,照出一片烈红,接着便听得这少年话锋一转,淡淡笑道:

“陶二,你可以走,但你走之前,须得再为我开个方子。”

四狼王抬袖,手上光转,剑也随之劈空破寒,发出簌簌鸣声。

少年边试着宝剑,边继续含笑说道:“中原人常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袁宗道以毒攻我,我必当如数奉还。”

他骤然收剑,眉眼笑染,吩咐周桃萼道:“陶二,你快想想!有什么毒药,名字里是带‘猿’字的?若是‘鹤’字,更是极好!实在不行,袁宗道有个字,唤作‘凤煌’,有‘凤’字也不错。要跟他拿来害我的‘射天狼’对仗才好。”

四狼王的这个要求,着实令周桃萼为难至极。

毕竟,她是医生,为的是治病救人、起死回生。她研习毒药,也只不过是为了在这个封建王朝自保,可从来没有想过去当什么绝命毒师,更不想为旁人制毒去害人性命。

她匆匆一思,蓦地想到师父葛老儿当年有个独门方子,能使人“假死”三五个时辰,其间并无鼻息,亦无脉搏,足以将旁人蒙混过去。只不过这方子,也有些后遗症——中毒之人“复活”之后,会面色晦暗枯槁、五官肿胀变形,须得过个几十日,方可恢复如初。

周桃萼心底无奈,只得粗声应道:“西域有一毒药,名曰‘猿啸哀’,世上并无解药。人若中了此毒,便会气逆于心,心痛难止,不过数个时辰,便会厥脱猝亡。旁人见了,也瞧不出是中毒,只当是害了心疼病,犯了厥脱症。不知四狼王可还满意?”

四狼王闻言大笑,极口称赞道:“好一个‘猿啸哀’,正合我意!便劳烦陶先生,且先照着方子制毒,待此毒制成,验过药效,金某必当重金酬报。”

周桃萼面色不改,承应下来,心中却是不由一叹。

接着又是一整日,周桃萼写罢方子,吩咐将士寻来草药,便在自己那一方小营账中,埋头研制起了这所谓西域绝毒“猿啸哀”。待到这小山一般的草药,最终炖煮成一锅黑水,浓稠粘腻,咕咕冒泡,周桃萼大功告成,赶忙双手奉之,呈到了四狼王的面前。

这日里,金军扎营的原野之上,正落着好一场倾盆大雨。周桃萼冒雨而来,身上皆尽湿透,四狼王拿眼一瞥,便见那臃肿不堪的汉子,好似落汤鸡一般立于案侧,额头也好,脖颈也罢,全都有黑水儿不住滴落,甚是狼狈不堪。

四狼王见状,挑眉笑道:“陶二,你几日没洗澡了?这汗都是黑的。”

他行军打仗多年,倒也见怪不怪,只对身侧的宦官萧奴,用金语吩咐道:“去拿巾子过来,给他擦擦。”

言罢之后,他这才俯身,细细端详起那一锅诡秘的毒药来。

周桃萼听不懂女真话,也不知四狼王吩咐了萧奴去拿汗巾。她立在原地,紧盯着四狼王的动作,几乎是全神贯注,唯恐他又生出甚么幺蛾子,只盼着这事能早早了结。

哪知便是此时,自一旁忽地伸出一只手来,手里还抓着个巾子,直直便朝她的脸上捂了过来。

周桃萼一惊,还没反应过来,那巾子便已糊到了她面上去。

她死死咬牙,赶忙将那巾子拼命按住,口中则故作淡定,含笑道:“萧内侍,使不得,使不得。我自己擦就好。”

四狼王闻言,直起腰身,视线自那锅中毒药,缓缓落到了周桃萼的脸上。

他静静看了半晌,倒也不曾多言,只命萧奴又去拿了个小笼过来。

那小笼由黄金铸成,雕得甚是精巧,笼中所关,却是一只平平无奇的鼠儿。那硕鼠颇肥,毛发漆黑油亮,贼眼隐隐冒光,周桃萼一扫,便知四狼王是要拿鼠儿试毒。

周桃萼上一辈子作为医学生,可是没少跟老鼠打交道。她心知,这假死药用在人身上,或许是一个时辰起效,但若换作老鼠,这可就说不准了——或许生效,或许不生效;或许这鼠儿服了药便假死猝亡,没过一会儿便转死为生,活蹦乱跳,那可就漏了馅了。

她本以为这四狼王会直接拿人来试毒,万万不曾想到,竟会存了几分仁心,转而择鼠试毒。只是如此一来,对于桃萼而言,反倒比人还难办几分。

周桃萼心上一紧,急中生智,但将擦脸的巾子搭在肩上,接着缓步上前,含笑说道:“四太子,萧内侍,这鼠瘙叮咬,可致病患,须得小心为上。二位皆是千金贵体,还是由小人来试为妙。”

萧奴闻言,先望向四狼王,见主帅颔首,这才缓缓让开身来。

周桃萼虽心头猛跳,但面色沉稳如常。她迈步上前,先飞快拿木筷点上假死药,接着利落开了笼锁,分外熟练,一把将那老鼠死死攥住,木筷一捅,便将这假死之药直直喂入这老鼠口中。

她这一番动作如行云流水,旁人全然看不真切,殊不知周桃萼趁人不觉,已将自己指甲缝中的真毒药,混入了这假毒药之中。

毒药入了鼠口,不过三五息,那硕鼠便浑身抽搐,呲呲乱叫,疯也似的撞上金笼,撞了五六下后,猝然倒地,没了声息。

周桃萼垂袖而立,心上骤然一松。

她默默念了句安息,接着转过身来,对着四狼王抱拳笑道:“四太子,药效已然验过了,不知陶二是否可以归乡了?”

那褐色眼眸的少年,望着笼中死鼠,凝然不语。

周桃萼等得心焦,出言欲问,却见四狼王忽地回身,眸色一厉,骤然抬袖,紧紧攥着她的衣领,一把将她拽到了书案上来。他力气甚大,周桃萼被他扯得跌倒,脖颈发紧,几乎有窒息濒死之感。

她眉头紧蹙,接着便见四狼王冷着眉眼,遽然持起汗巾,在她脸上狠狠擦拭起来,那力气之大,近乎要将她娇嫩的面皮擦破。

周桃萼心中咯噔一下,心知身份多半又被人看破了去,暗暗叹了口气,连忙说道:“我……我自己擦。”

四狼王却不肯松手,直待将她面上脏污一尽擦去,这才停了手上动作,居高临下,俯身端详着她,眸中暗含几分痴色。

灯烬垂红之中,案上美人褪了妆饰,露出一张白皙美艳的小脸儿来,柳拂眉间黛色,桃匀脸上胭脂,便连一旁的宦官萧奴见了,都不由怔然忘言,惊艳之甚。

四狼王并非贪慕美色之人,但此时见了如此娇娇,也不由心旌摇曳,竟不自觉地抬袖,欲去轻轻抚摩那美人花靥。

周桃萼见此,却是忙不迭地避开,直教那少年的手扑了个空。

少年垂眸无言,似有几分怅然若失。

萧奴看在眼中,知他情动,忙不迭地为他献计,面含喜色,用金语说道:“陶二若是个男人,四太子要留他,便须得想些手段。但陶二是个女人,四太子想强留她,倒是易若反掌了!这些个中原女子,最重名节,只要占了她的身子,她便会乖顺服从。人也好,药也罢,尽归于四太子掌中,日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矣!”

四狼王闻言,却不为所动,只是微微摩挲指腹,旋即将手收回袖中。

这少年静静盯着周桃萼那张绝美的脸儿,直盯得她心里发毛,兀自攥紧双拳,只打算待他近身,毒他个猝不及防。

帐中又是一片寂静,惟闻帘外雨横风狂,怒雷吹尘,令人愈发心神不宁。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少年却忽地笑了,用金语回萧奴道:“不,我不能这么做。”

萧奴皱眉道:“四太子,这有何不可?”

四狼王豪然笑道:“你可还记得我的英雄之论?今当乱世,群雄割据。北周有鹤千岁,此人邪佞妖异,阴鸷乖戾,是为‘奸雄’;袁骠骑骁悍强横,狼子野心,是为‘枭雄’。江南有钱十五,偏安一隅,对北周俯首称臣,是为‘狗雄’。西北有白袍军魁首胡鹰王,穷极凶恶,暴虐无道,顶多算是个‘草莽英雄’。”

少年眸中,映着赤赤金焰。

“唯有我,金玉宸,真正堪称英雄二字。终有一日,要将奸雄、枭雄、狗雄、草莽英雄,全都斩于马下,一统九州华夏!”

他一番豪言,皆是用金语所言,周桃萼一个字也听不明白,犹自如临大敌。哪知金玉宸此言落罢,却是不再留恋,松手将周桃萼放开,再不多看她一眼。

他自诩英雄,便有英雄意气,不愿干这强取豪夺的腌臜勾当。

周桃萼不明就里,只听得那少年背过身去,用汉话说道:“陶二,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你既不愿跟我,那就后会有期了。”

此言落定,他头也不回,掀帐而去。

周桃萼云里雾里,惊疑不定,直到坐上了赶往归义的马车,怀中抱着四狼王的赏赐,仍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方才她被那四狼王看穿女子身份,原还以为那四狼王也会跟袁骠骑似的,贪慕美色,心生歹念,未曾想倒是她自作多情了。

她却不知,那四狼王虽将她放过,但却并非是毫无情动。

那少年走的时候,背过身去,头也不回,实是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他生怕再多一眼,就生了痴妄贪欲。贪欲惹来迷障,燎起业火,必会将心焚成灰烬,将人烧枯作鬼,待到那时,便已无计脱身,只得堕入阿鼻地狱。

周桃萼不知自己虎口逃生,可谓是何等侥幸。她上了车架之后,靠着车壁,想着自己即将返回归义,便愈发想念起裴大、檀仪、葛叶等人,便连那混世魔王小葛根,往常她唯恐避之不及,如今却也令她思念尤甚。

她忆起亲故,不由勾起唇角,待到沉沉睡去,梦中犹然噙着笑意。

可谁知,她这一合眼,才不过三两个时辰,便被身侧将士急急唤醒。周桃萼睡眼惺忪,一时反应不及,揉着眼皮,朦朦胧胧之中,便见那将士面色凝重,沉沉说道:

“陶兄,咱们怕是不得不在此分别了。我方才打听得知,归义已被袁家军攻下,如今已是北周属地。我等乃是金兵,身份不便,还请陶兄下车,徒步归行,往西再走上约莫小半个时辰,便可抵达归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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