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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听这袁骠骑的意思,她那相好的裴大……竟是个在逃杀人犯?
周桃萼面色不改,心底却是疑忌丛生,暗暗想道:她对于裴大,委实知之甚少,只知他姓裴名旻,表字昉隐,乃是北方人氏,好似曾在京都府长住。
裴昉隐这几个字,甚是文雅,着实不像个郊县屠户的名字。当年二人刚好上时,她也生出过疑心来,之后更是趁着情浓,试探着问过裴大。
那夜,月明如昼,二人云雨初歇,执手相偎,仰卧于衽席之上。
裴旻闻得此问,先分外温柔,抬手拎起被角,遮住她那袒露在外的香肩,接着又替她理了理散乱的发丝,这才薄唇微启,低低讲起了前尘往事。
却原来这裴昉隐,并非生来贫寒,祖上乃是北地望族,根基富贵,家道殷实。怎奈何“登高必跌重”,待到他十余岁时,已是家运衰败,大不如往日。
家道中落,已是十分艰难,偏偏又生逢乱世,烽火延绵,人民遭劫。裴旻打过铁,参过军,也曾在刑狱司谋过差事,多年来四处流亡,因缘际会之下,最终落脚归义县,做起了宰牛割羊的买卖来。
至于家道为何衰落,又是为何不在原籍谋个营生,偏要四处流亡,又是为何选了归义落地生根……他却是不曾详尽道来。
只是当时的周桃萼,倒也不曾因此生疑,毕竟裴旻向来沉毅寡言,若是忽地喋喋不休,那才真是惹人生疑。
周桃萼如今忆起,心中难免有些惊疑不定,可当着袁骠骑的面,她实在不想让这狗贼痛快。
她微微眯起美眸,扯唇冷笑道:“任你如何胡言,我信裴大,绝不会信你!”
袁宗道闻言,虽妒火中烧,却是不怒反笑,只捏了捏她的小鼻尖,缓缓道:“你这心里头,多半也在犯嘀咕,面子上还装腔作势,真是个小花狐狸。”
周桃萼分外嫌恶,怎奈何无力避开。她稍稍一思,又故意冷声道:“我与那姓裴的,不过是寻个消遣。大将军争风吃醋,也不必滥杀无辜,到时候传了出去,害了名声,平白给人送了把柄。”
袁骠骑漫不经心地听着,偏不再继续提那裴大。他薄唇微勾,那灼热视线全都凝在了桃萼身上,自她那眉黛两弯,樱唇一瓣,一寸一寸向下,细细赏玩起了这一幅活色生香的美人入浴图。
这冷又媚的双眸,绛红色的朱唇,及那玉肌香腻,春酥满胸……每一笔,每一画,都令他愈渐燥热,只觉这半年来的“卑飞敛翼”,总算是到了搏风展翅,一偿夙愿的时候。
周桃萼犹自烦乱之时,那袁骠骑已然按捺不住,蓦地欺身而上。她尚还来不及反应,便忽觉双肩被人紧紧箍住,那人狠狠碾磨,好似挥军直杀,攻城掠地,强横之甚,不见半点柔情。
周桃萼呼吸一滞,只觉分外嫌恶,手上虽软绵无力,一口银牙却还使得出劲儿。她眯起眼来,偏要拿捏准时机,狠狠合齿一咬,而那袁骠骑虽堪堪避开,却仍是被咬破薄唇,丝丝血腥气味,立时沿着唇齿弥散开来。
痛,当真是痛!
可他袁宗道戎马多年,久经沙场,受伤无数,最不怕的便是这皮肉之痛。
愈是疼痛难忍,他便愈是兴奋难当,当下被这鲜血一激,反倒攻势更烈,又就着腥气与鲜血,紧紧吻吮了好一阵子,直将周桃萼折磨得喘不匀气,方才收兵罢战,撒手开来。
兰汤之中,二人双眸相对,唇上皆沾染着点点殷红,瞧着不似才缠绵过,倒好似是楚汉争锋,生死对决。
袁骠骑缓缓勾唇,仍不满足,又倾身向前,欲要索取更多。周桃萼见他靠近,嫌他恶心,竭力避开,那男人看在眼中,虽心中恼火,面上却隐忍不发,只深深一叹,好似无奈,温声说道:
“好娇娇,你若乖些,我如何会这般强逼你?怜你宠你都来不及。须知其余俗物,可入不得我眼,惟你得我真心。”
这油腻腻的情话,听得周桃萼又气又笑,暗自翻了个白眼儿,心想这姓袁的,可真是个无师自通的PUA大师,深谙这打完个巴掌、再赏个甜枣儿的道理。
她当了两辈子大美女,听过不知多少甜言蜜语,见过多少盛大告白。什么笼罩整座医学院上空的表白烟花、黄浦江边东方明珠的大屏表白、在悉尼情人港的天空中用喷气式飞机勾勒出“ZTE,Marry Me”,哪一个不比这排场大?
这个袁骠骑,撩起小娘子来,既无真心,亦无技巧,也就只能哄哄那些自幼养在闺中,信息闭锁,信奉“才子佳人、英雄美人”的无知少女。她周桃萼,到底来自21世纪,领先了不知几千年,可是不吃这套。
她瞥了眼袁骠骑,淡淡道:“袁郎这话,跟几十个小娘子说过了?”
男人一怔,勾唇道:“只对陶娘子说过。”
周桃萼笑含讥讽,又问道:“袁郎可有妻妾?”
袁宗道眯起眼来,勾唇道:“有妾而无妻。你若乖些,或可为妻。”
这倒是情场老手的另一招了——假承诺而真威胁。你若乖了,我就会待你更好些,你若不乖,那可就怨不着我苛待你了。
周桃萼心下厌烦,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好似跟他做买卖一般,缓缓说道:“袁郎不过是看上了我这皮囊,时日久了,必会厌弃。我不贪正室的名分,至于妾的名分嘛,我也不稀罕。我倒是能陪你些日子,你若厌了,我必不纠缠,定当自请而去。”
她言及此处,蓦地话锋一转,冷冷道:“只是我陪你,也不是白陪的!师兄师嫂,我不管。但葛根还是个孩子,性子冲动,脑子糊涂,你莫要再拿甚么‘大丈夫,当带三尺之剑,立不世之功’来撺掇他送死。葛叶更是年才五岁,她不能落你手里,必须要由我亲自看顾!”
周桃萼说的这“陪”,则是完全是在哄骗他了,只打算使他麻痹大意,来日也好报仇脱身。
可她却万万不曾料到,她此言一出,袁骠骑眯起眼来,眼神反倒愈发炽烈。
在这封建朝代,纵是乱世,也是礼教甚严,颇重名节。往常他一时兴浓,也勾搭着睡过些个莺莺燕燕。那些小娘子失了贞洁,或是天塌了似的哭哭啼啼,或是小狗儿似的摇尾乞怜,唯恐他是个薄情寡恩之辈,系了腰带就走,不将她们收入府邸,纳为姬妾。
而如今,这个骚狐狸,果然是胆大妄为,惊世骇俗。
依他看来,不止裴大是她的消遣,多半连他这骠骑大将军,落入她眼里,也只能算作消遣——还是个不大情愿的消遣。
袁骠骑端详着她,没来由地心头发热,更想将这狡狐制伏,立时勾唇应道:“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虽为女子,也须得拿定主意。”
他此言落罢,志得而意满,又强勾她入怀亲了两口,方才低沉笑道:“可惜了,今日还有军务在身,不得尽兴。你又才从姓金那厮的营帐回来,脏了身子,内外须得好好清洗。待到入夜,将军再来寻你,教你识得厉害!”
周桃萼心上一紧,暗惊这姓袁的当真耳目众多,竟连她从何处归来都一清二楚,便连敌军营中,亦有他安插的内奸。
她垂眸无言,又听得袁宗道继续吩咐道:“往后二娘便扮作男子,充为军医,服侍我左右。倒不必扮得这么真了,这媚眼儿无需再粘,只将面皮涂黑些,梳成男子发髻即可。”
他稍稍一顿,见这狡狐仍是不言,不由怒从心起,似笑非笑道:“二娘,往后你若安分,自有数不尽的好处。你若不安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不知二娘可会为池鱼一哭?”
字里行间,尽是威胁。
周桃萼闻言,心上重重一沉。
袁骠骑见她眉眼凝重,不由沉沉笑了。他抬腕拭去唇边鲜血,深深看她一眼,继而双臂一撑,自池中腾身而起,不复久留,披衣着履,踏霜远去。
待这狗贼去后,周桃萼双目紧闭,浸于池中,因身子软绵无力,缓了好一阵子,方才堪堪披衣起身。因这药效久久不去,她这每一步,都好似使尽了浑身力气,步步入尘,吃力至极。
待她好不容易,回了自己那处小院,这头一等要事,便是要找出往日所制的毒药。
孰料待她翻箱倒柜,四下寻摸遍了,却愕然发觉,似那袁骠骑给的金银锞子、陈大娘送她的玉镯等,倒是都还好好藏在原处,而那些个装满毒药、避孕丸药的瓶瓶罐罐,却是遍寻不至,皆不见了踪影!
周桃萼心上一沉,正欲唤来药童,再抓紧时间赶制些新药,未曾想便是此时,身后骤然有阴影覆来,宛若黑云遮障,紧接着闻得一人凉凉笑道:“小狐狸,别找了,全都被老子扔了。”
周桃萼手扶桌案,眉眼沉冷,缓缓回身,便见少年仗剑在手,足蹬军靴,高鼻深目,满头小辫儿,正是许久未见的车焜达达——袁骠骑的飞鹰走狗!
她咬牙不言,心知半年之前,袁骠骑在她手里头吃了瘪,如今倒是学聪明了,定是趁她不在药局,来她屋中翻箱倒笼,将她多年心血一尽搜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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