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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景跟着陈正学了三年，四书五经都背的滚瓜烂熟，可惜其中释义却多有不明白。
陈正欣慰他的天赋和努力，又遗憾自己所学甚少，如今教无可教，让楚景回家自己温习。
他却在家里跟儿子商量，“清儿，你觉得让景儿去拜方秀才为师如何？”
陈清眼帘半垂，少顷，微微摇了摇头。
“怎么，难道方秀才看不上景儿？”
陈清：“非是这个原因。”
他身体微微前倾，看向父亲，“近一段时间夫子的身体抱恙，好转之后总是感慨上了年纪，力不从心，对外放话不再收学生。”
陈正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那就真的没有可能了。
“那，你在镇上，可知晓还有哪位秀才堪为师？”
陈清不语。
镇上不止方秀才一名秀才，但是用心教学生的，却只有这么一位。
黄昏的时候，陈清敲响了楚景家的院门。
二丫给他开的门，看到是他有些意外，但很快收敛了脸上的神情，把人迎了进来。
“弟弟，陈家哥哥来找你了。”
楚景放下书，走到院里，还没说两句。陈清先对老元氏他们问好，然后道：“楚阿奶，我有话想跟景儿说，带他出去一会儿可以吗。”
老元氏见他面色严肃，心里一颤，唯恐有什么不好的事。
“你们去吧。”楚阿爷发话，楚景跟着陈清出了院门。
两人走到无人的小路，落日余晖仿佛把万物都蒙上了一层阴霾。
楚景稳了稳心神，主动开口，“清哥，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陈清面向他，长话短说把方秀才的情况讲了一遍。
楚景没想到事情是这样，虽然有些遗憾不能跟清哥一起进学，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神情平静，一脸淡然：“没关系，正好我基础不牢，这一年就在家里好好巩固，顺便趁这段时间，寻找一个可靠的夫子。”
陈清微怔： “景儿？”
“清哥你这是什么表情。”楚景笑道：“你这样我还以为陷入什么绝境了呢。”
陈清摇了摇头，“不算什么绝境，但运气确实差了些。”
“嗯，那我改明儿去寒山寺拜拜，求菩萨看在我这么乖巧可爱的份上给我转转运。”他一本正经的说着俏皮话，倒是把陈清逗笑了。
“好，改明我陪你一起去。顺便带你去镇上的书铺看看。”
说来也不可思议，楚景跟着陈□□书的三年，他几乎没怎么去过镇上，更别说书铺了。他的一应用具，都是他爹给他买回来的。
书本也都是用的陈清的手抄本，后来他练字有了两分模样，至少字体大小都差不多，工整美观，于是自己又抄了一遍。
那段时间用纸颇多，让楚景很是赧然。
不过成果是喜人的，他的书房里也有几本手抄本了，三字经，百家姓什么的。
陈清把楚景送回去，然后对楚阿爷道：“楚爷爷，明天我想带景儿去镇上的书铺逛逛。”
孙氏的耳朵支楞起来。
楚成安问道：“可是景儿缺什么了？”
陈清：“买几本书。”
他偏头看了一眼快到他肩膀的小少年，不紧不慢道： “这些年景儿都是用的我的手抄本，他又自律刻苦，唯一的花费就是笔墨纸砚，比其他读书人省了不知道多少银钱。与他相比，我真是汗颜。”
陈清拍拍楚景的肩膀，离开了楚家。
楚景一回头，就跟他爹愧疚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楚景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事了。
晚饭的时候，他看着桌上冒出来的鱼汤，怎么也记不起这鱼是什么时候捉的。
老元氏一个劲给他舀汤，他爹给他剔鱼刺，体贴入微的照顾让楚景心里发毛。
晚上他给他爹端洗脚水时，那种感觉又来了。
“景儿，都怪爹没用。”
楚景一脸懵逼，“这话从何说起。”
然后他爹就开始愧疚没钱给儿子买书，买好的纸笔。别的读书人花费那么大，他儿子却要这样省那样省。
楚景都让他说笑了，这次换楚成安懵了。
正煽情呢，怎么就笑了。
楚景坐在他爹身边一起洗脚，温声道：“爹，话不是那么说的。富人有富人的活法，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活法。”
“虽然我没有买书，可是清哥的手抄本字迹工整，还有注释，外面想买都买不到。若不是清哥人好，他怎肯把手抄本给我用。”
“再说纸笔，我一个小孩子，又不是科考，买好的纸笔干什么，一般的纸笔也不影响我写字。”
楚景见他爹愣住，傻乎乎的，他嘴角的笑意扩大了点，“就像富人一顿饭要吃山珍海味，可我一碗饭一碟菜就饱了，还营养均衡，有利健康。”
“没必要跟其他人比，我自己过得舒服就行。你看现在家里也没有那么拮据，大家都过得很开心，不好吗。”
楚成安眨了眨眼，一把搂住儿子，把儿子的脑袋压在胸口，不让儿子看到他泛红的眼角。
他闷闷道：“景儿，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懂事的，你可以任性一点。”
楚景拍拍他的手，故意打趣他：“这可是爹说的，那我明天单独跟清哥去镇上。”
“不行。”楚成安身体快于脑子拒绝了。
楚景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看着他。
楚成安眼神飘忽，磕磕巴巴道：“你那么小……那么…小…”
楚景纠正他：“我虚岁十岁了。”这在十二岁的少年就可以顶立门户的时代，十岁不算小了。
楚成安：………
总觉得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楚景争取到了明天单独跟陈清出门的权利，心情颇好。
他把洗脚水倒了，回了自己的屋子睡觉，现在他已经有自己独立的厢房，他爹为此还难过了几天。
楚景至今想不明白他爹难过的点在哪里。
他躺在床上，回想今晚种种，突然乐出了声。
想不到他清哥那样温和有礼的一个人，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难怪家里人今晚怪怪的，是被清哥那番话刺激了，又联想到一般读书人如何如何，他又如何如何。
归根究底，难道不是村长伯伯心善，不收他束脩，还全心全意教导他吗。
否则就算他自己再省，又能省下多少。
次日，老元氏当着大家的面给了他三两银子，让他拿去买书。
孙氏虽然有些肉疼，但昨晚陈清的话还言犹在耳，她把那丝心疼又压了回去。
大丫二丫倒是有些羡慕，不过也只是羡慕。
楚景还是第一次怀揣三两银子的巨款，若是买其他的，肯定能买不少。但要买书，可能还真的买不了几本。
想想一本三字经就要六、七百文钱……
村长伯伯和清哥给他的帮助实在太大了。
楚景谢过他奶，接过银子，却被老元氏点了一下额头，“你这孩子跟家里人还这么客气做甚。”
楚景摸着额头，不好意思的笑了。老元氏脸上笑容扩大，叮嘱道：“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楚景都一一应下，楚成安目送儿子远去，要不是老元氏把他拉回来，他都想跟着儿子一起走了。
老元氏一巴掌呼他脑门上，“还不去干活。”
楚成安：………
大丫二丫迅速低下头，忍笑不已。
陈清跟楚景慢悠悠走在小道上，如今百花盛开，绿草茵茵，风景很是不错。
陈清还即兴做了一首诗，楚景佩服的五体投地，啪啪鼓掌。
“清哥你太棒了，古有曹植七步成诗，清哥也不遑多让了。”
若是换成他，别说走几步做出一首诗，就是想半天都未必想得出来。
陈清让他逗笑了，“我哪有那么厉害，如何能跟曹植相比。这是我之前就已经构思，当时写了大半，后面没有灵感就搁置了，今天看到周围的风景，这才全部做出来。”
“那也很棒。”楚景笃定道。
陈清摇摇头，不与他争论这个，反而考校他四书五经的内容。
楚景在背诵的时候，他也跟着默背了一遍，相当于温习。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他一得空就喜欢指点楚景的原因了。
两人一个考校，一个背诵，不知不觉就到了镇上。
陈清问他：“先去哪里？”
“唔，先去寒山寺吧，等拜了菩萨转运以后，再去书铺说不定有什么奇妙收获。”楚景用正经的语气说着不那么正经的话。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了一层光晕，细碎的光透过长长的睫毛，落进他眼底，整个人生动又有朝气。
陈清眸光一软：“那走吧。”
两人并排走动，今天不是什么大日子，所以街上行人不多，并不拥挤。他们两个少年人脚程轻快，眨眼间到了寒山寺山下。
陈清看了一眼层层叠叠的石阶，“要不先休息一下？”
“清哥累了？”楚景问道。
陈清：“我还好，我担心你累。”
“清哥小瞧人，我体力还不错的。走吧，我们一鼓作气爬上去。”说完，楚景先往上走了两步，然后回头看向陈清，仿佛在说：我没骗你吧，我一点都不累。
陈清跟了上去，进入寺庙以后，楚景给菩萨磕了三个头，问候过住持爷爷，就准备回去了。
拜菩萨只是求个心里安慰，有也可，无也可。楚景来这一趟，最主要还是想看看住持。
住持拍拍楚景的肩膀，笑道：“景儿长高了，也长结实了。”
又问楚景家里人怎么样，楚景都说好。
告别过住持，陈清跟楚景下山，楚景习惯性从后山的小路走，陈清见日头高悬，后山林茂，遮阳蔽日，就跟着楚景走了。
然而走到半道，陈清突然惊道：“我东西掉了，景儿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楚景：“……喔，好。”
楚景一个人无聊，就近找了凉亭歇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围太安静了，凉风拂耳，他竟然产生了幻听。他晃了晃脑袋，靠在栏杆上小憩。
“……救命啊……姑娘……落水了……救命”
楚景猛地睁开眼，不是他的幻听，真的有人在呼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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