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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自从裴承忠跑路被抓包后,璧毓谷的把守更严格了,五大派系俨然有不成婚便要他成仁的决心。
裴婉便也待在府里,好几天没跟李讫见面了。她倒是自愿嫁给李讫,可怎么说她爹都不信。
裴承忠眼见孩子们被师祖关进玄阵,就笃定裴婉是为了保全裴家而委屈求全。
今日青凰山三层台上拜天地,他躲在承天门外远远望着闺女与师祖交拜,愣是没忍心进去看一眼,只安排了姐姐裴清和管家徐净进去撑场面。
呜,可怜的珠珠儿唉,一眼望到头的寡妇命。
此刻裴婉穿着新娘妆坐在桌边,璀璨的凤冠衬得她的容颜绝世美貌,红绸鞋从裙裾底下露出,像猫爪子一样玲珑。
李讫就有一点心软,本来并不打算先给这女人好脸的,于是淡道:“唔,你久等了。”
明明很正常的一句话,听着却没来由几分暧昧,好像在等入-洞-房似的。他的身量清逸修长,穿红袍时尤为英隽。裴婉抿着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说:“师祖可否帮我取下凤冠?好重。”
她惯是在他跟前娇滴滴。李讫漠然,但还是把裴婉繁重的凤冠和霞帔都取了,又仔细理了下她被压弯的碎发。
裴婉扶了扶颈子,咬着红唇说:“你的要不要我帮你?”
意思是帮李讫宽衣解带,这几天贞秀门姑姑教授的夫妻相处法则之一。
娇小的裴婉站在高大的李讫跟前,只到他胸口,纤细手指环过他健硬腰身,替他把玉带解开来。
第一次给男人解腰带,还是有一点复杂的,而且贴近他,怎么感觉他的气场阴渗得叫人心悸,解得裴婉的脸颊红彤彤的。
成亲前这么些天,李讫都没在她的灵府中出现过。
裴婉睨着他冷肃的眉眼说:“讫哥哥莫再生气了,我本意并非骗你成婚,是被爹爹一砖头打晕了。都说过会陪你,就是会一直陪你的。”
哼。李讫不理她的很大部分原因,只是因为他的分神远在万里之外办事,血腥味太重。
……那些参与过事件中人,他要由远及近灭得一个不留。而她,既答应了陪自己,岂容反悔么?
想起隐藏在郊外的那些门派,讽笑道:“你知道陪我意味着什么?”
“知道啊。”裴婉浑不介意道:“说我是个废物,等和你生个小白痴,就把你杀了血祭,瓜分你们天界神剑的灵力。这群人也真过分,万年来仰仗你们天清宗平乱,现在却变作农夫与蛇。俗话说‘你不仁我不义’,师祖且提防他们一手,反正你不许死。”
死了她就回不去现代世界了。裴婉自私地想。
小嘴惯是甜丝丝,但好歹这世间有个人记挂他生死,李讫暂且对她温柔些。
——呵呵呵哈哈哈!不过仅是山间的一株灵草,天界神骨与山灵修会有结果么?你在步入铸休的后尘,你没资格动她!
身体里那另一半的元魔发出肆无忌惮的叫嚣,李讫凝眉抑住,只勾唇道:“晓得本宗不死便好,但你还生不了我的崽。”而后便踅去床榻歇息。
他们住的新婚殿宇,是一座叫桃花苑的小庭院,庭院只有两层楼,空置了二千多年,后来不知何时长出了一簇簇的桃花,故而因此得名。
英华仙长口口声声要给小两口重新建个恢弘殿宇,到了儿只是把这废弃地方收拾了一下给他们住。不过虽然不大,感觉也挺温馨的。
大红的被褥下被贞秀门的姑姑垫了一床的桂圆花生红枣,裴婉觉得膈,用灵力把它们收起。她便自己解下外裳爬去了里侧,李讫睡在外面。
床很大,但两个人躺下后却觉得挤,夜风轻拂的帷帐中,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
虽然裴婉变猫时给李讫当过枕头,灵府双-修也有两次,但他灵场进入后裴婉便会失去意识,像这样保持清醒地和他躺在一头还是第一次。
裴婉便没话找话说:“如果以后要和离,会不会很麻烦?”
李讫侧过肩膀转向她,八月的天气尚且热,女人丝薄的蝉衣勾勒着动人的馨香。
他想起她衣下的柔软,忍住心尖血涌,问道:“你又在对本宗耍甚么花招?”
裴婉看了他一眼,佯作无辜地说:“我和你成亲,是想看讫哥哥破开神剑一统三生的威武。到时你就是唯我独尊了,男人一旦无敌难免三妻四妾,在那时我必须跟你和离。反正我也不配和你生小崽。”
裴婉:……当然是为了更好的跑路,谁愿意拖家带口的被缠住,得趁他不注意时遁回三次元世界。
李讫只当她在吃醋,他便温柔地揽住她腰肢压了上去:“眼下没有别人,跟了我便没有和离的那天。便是最后果真三妻四妾,你也须陪着我。”咬了一口裴婉的唇,丹凤一族对瑶枝的吸引力,互相不可抗拒。
有三妻四妾还想自己跟他,裴婉听得很气,嘟嘴推攮着不想理。
李讫又亲了下来,男子绝美的幽惑容颜抵着她上方,仿佛存心逗她似的。裴婉的心扑通扑通直跳,美男煞啊,不许示软,一边提醒自己一边却很没骨气地咽了咽嗓子。她的唇很甜很润,无与形容的柔软,李讫更深地卷了一回。
那魔性的紫眸里开始溢出光芒,如同摄魂的夜叉,问裴婉道:“按约定,一个月我有两次主动的机会。”
裴婉紧张得咬唇,凌乱道:“可每月的月残之夜,你好像会很难受,特别苍白……”不如留到那时。
蠢蛋,何止是难受,元魔共体的炼狱,稍有不慎便涅槃颠覆幻化入魔。
但李讫此刻已经忍不住了,他就噙住裴婉的耳垂说:“你不在的时候,二千多年我都过来了,怕什么月残。”
那么裴婉只好默认可以允许共修了。而且根据贞秀门姑姑的授教,据说一开始要很仔细地感知彼此灵府的融入,灵力的契合才能更恰到好处,对彼此的修行最为助益。
裴婉当然不关注这些,她只希望自己能够“死”得不那么痛一点。他的灵力场实在太过强大了,每次她的神识都被撑晕过去,虽然之后会感到很舒服。
透过丛丛叠叠的桃林,只见那桃花殿里夜明珠逐渐黯淡,隔着窗纸映出的两道身影,相拥着在帘帐内倾覆下去。
守在外面的各大门派探子们总算重重舒了口气,任务告成,新婚甚完美。
咚!不料很快里面却打起来了,好像是肩膀砸到墙头或者巴掌打到什么的动静。
正要千里传音汇报喜讯的探子们,只得又默默蹲回到草丛里。
帘帐翻飞的新婚大床上,师祖李讫素白中衣半解,脖子和脸上都是胭脂印子,摸了下眼角的抓伤,敛眉盛怒。
“裴珠珠,说好的允许本宗每月两次主动,你在做什么?”
说好的是灵府共修,可没说要来真格啊。灵力才刚要进来,李讫竟然勾开她的小衣,想与她不可描述,这怎么可以。太可怕了他那个长的,是龙吗?
裴婉在现代都没跟人正经恋爱过。她颈子上也都是男人的唇印,气喘吁吁地抓过被子,坐起来抵抗道:“约定的时候,没说可与你身-修。”
哼,亲事都成了,凡人界的合-体莫不是水到渠成?
女人水眸楚楚,如梨花带雨的,看得李讫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造作的女人,想不通她的小手都滑过自己的脊背,红唇颤抖地吻他喉结了,撩得他火势汹汹,突然又来这一出。
李讫蓦地取过凳上的长袍,飞出了屋子。很受伤,准备去无极殿里泡寒池。
“呱当——”殿门重重地打开阖上,宗门外草丛里的人马吓得纷纷缩脖子勾脑袋,还有些猫在半空中的凌云阁探修也忙不迭地使隐身术。
太虐了,新婚之夜师祖竟然被裴二小姐赶出屋。这相爱相杀看来是没完了。
李讫一袭红袍缱风,正欲往无极殿掠去。但见那四面八方埋伏着的脑袋,还有远处白鹭台那边,隐隐泛着精光的两只绿油油眼睛。
他想了想便又嘲讽地踅回头去——想看他成亲,便成给这些人看罢。
桃花殿里,裴婉正在有点后悔抓了他脸,还想要不要挑一床被子给他送过去。
但见“吱呀”一声殿门又打开,李讫沉着脸,阴恻恻地走了回来。
裴婉理了理柔软的长发,忙道歉说:“刚才抓伤你了,要不你过来,我给你吹吹。”
吹你个狗头。
李讫懒得同她闲话,只躺回床沿去,合衣卧下。裴婉主动地挪了过来,在他侧脸的抓痕上轻轻抚了抚。
李讫也没拦她,攥住她白皙的手腕,箍在怀里说:“这次不算。下次再抓本宗脸,给你爪子剪平了。”
“嗯。”裴婉贴着他颈窝,柔声道:“如果……刚才你不是那么可怕,我就不会被吓着。”
李讫顿时又被她哄好了,应道:“不是早就认定我成魔么?既是魔,可怕你也得消受!”但终究没再继续要。连日在万里之外杀生,他的意念也须休憩,便搂着裴婉合了眼睛。
*
裴婉做了个梦,梦里是在一个繁花绿草的山间小院。
那座山四面都是稻黍,春风吹过一片碧绿的波浪,秋风过境一片金黄飘香。院子里住着个很美的女人,当然也是极魅的,裴婉竟看出她五官有几分与自己相似。
女人多数时候慵懒倦怠,醒着的时候便擅长制作花粉香料。她好像是和一个男子在这里深居,男子有着极尊崇的身份,两人恩爱情浓。
这年秋天,女人为男人做了一盒桂花卷,男子从外面回来,尝了一口,替她擦擦额头。
女人便颔首浅笑,还摸了摸肚子,应是怀孕了。
忽然有一天,有不同衣色的一群长老真君们闯进小院。他们抓了女人,说要替铸休神尊处置了她,说涂灵界的魅族不配高攀修仙界,要把女人杀了。
等到那个叫铸休的男子赶回来时,女子已经被刺中心魂。铸休盛怒,英挺的容颜上盛满了杀气,他的长剑刺入地下,元神化魔,整个山间的稻黍顷刻化为灰烬。长老真君们亦被强大的修为震伤元神,大多数人当场便殒灭了。还有一个看起来稍年轻点的,因为站得远,而被震出了结界,苟且保存一条性命。
化魔的铸休费尽余力想要守住女人神魂,但已经无可回天。她腹中的胎儿因着那魔气的承托,变成了无数颗亮晶晶的种子,散化去了天地之间,随着铸休的魔气再看不见。
起先长满稻黍的山谷,逐渐下起了层层叠叠的灰雪,铺满了整个山丘。后来的人们,便把那个山丘改名叫作夙丘。
夙丘之上,灰雪皑皑。
日月沧沧,何念终兮?
那个夙丘的雪,便是铸休在得知心上女子被众长老所弑之后,元神魔化,剑震地壳,而焦灼出的灰雪。雪花如岩浆,终年下不完,扫过来又覆盖上去。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其中的一颗种子落在了一个不知名的草地上。草地四周满是野花野草,还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叮咚淌过。
种子实在太懒了,日月星河,很多树木长成了苍天古树、又化为尘土重新发芽,那颗小种子还是像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毫无动静。
无聊的时候,它就睁着两只豆豆眼朝天看,数天上的星星,看蜗牛爬行,吹蒲公英的花絮。它甚至连手都懒得修炼出来,以致下雨的时候,雨水滴答滴答砸得它脑门生疼。
有一天,来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除魔军队伍,领头的是个英俊魁梧的男子,将士们都叫他“战尊”。战尊的夫人临时腹痛,战尊连忙喝停军队,就地扎马露营。
女人生产的叫声是真大,叫得四面都回音了,战尊在营外焦急又心疼得来回走动。忽然“呜哇呜哇——”响起了一阵更嘹亮的哭声,夫人生出来个小男婴。
真爱哭,种子被他吵得没法儿安静地数数。
战尊夫妇傍晚抱着他来到小溪边看花草,美丽的战尊夫人怀里兜着漂亮的小孩,轻声温柔逗弄。种子睁着小豆豆眼,盯得一目不错。忽然小男婴咧开嘴,竟然对她笑了笑,自此种子便记住了这第一个人。
但天一亮,除魔军立马就行军出发了。小男孩亦跟着他的爹娘不见。
种子多了件事,开始数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当然从没等到过,她就又懒了,每天数星星,看蜗牛爬。
等到快要忘掉这件事,某天忽然来了个俊逸无比的小少年,少年手持弓箭,身着白绫袍,应是随长者进山打猎路过,一箭射在了种子旁边。
他过来捡箭,脸上噙着一缕阴恻的笑容,即便阴恻,可种子竟认出了他是曾经对自己傻笑的小婴儿。
种子是颗漂亮的种子呀,它想要变幻色彩引起少年的注意,奈何发现自己连手和嘴巴都没修炼出来。
它心想:看到我吧,看到我吧。为此急得终于从脑袋上辛苦地蹦出了两片绿芽。
但少年没看到,只是把它当成小壳虫一样摁了摁,拾起箭就走了。
后面的种子便开始很想长大,它又长出了三两片叶子,逐渐变得有了瑶枝的模样。
结果没等来白衣少年,反而又来了一对夫妻。
丈夫就是璧毓谷谷主裴承忠,妻子是个虚弱娴静的妇人,裴承忠搀着她坐到了湖边,依依惜别舍不得放手。
妇人支着胳膊奄奄一息,袖子把种子脑袋都压住了。
妇人吃力地笑道:“官人就送到这里好了,后面的路我自己走。能嫁给你已经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你升了仙,本可自己享福,却还把我弄了上来。奈何凡人只是凡人,终究没有根骨的,便莫要强求。你在这里把我放下,容我自己去投生吧。”
裴承忠万分心痛,泪如雨下,最后还是把躺着妇人的竹筏放手了。
种子在一旁都能感受到他的悲伤,心想,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悲伤呢。
为什么它没有悲伤。
终于被袖子压住的脑袋可以伸展了,它就“呵呜”打了个哈欠。
小小的娇憨的声音,听得悲戚中的裴承忠瞪大双眼。只见草丛里一株灵气的小仙草,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像个小女孩一样招人疼。他瞪它,它也反瞪它,毫不示弱。
裴承忠下意识便喊出:“珠珠儿。这是九娘你留给我的孩子吧,我会带回去好生照顾的。呜呜呼~”说着就把种子的根一拔,小心翼翼地捧回家当闺女养了。
种子心里好不庆幸,终于可以离开这里,去到仙人界了!
因为知道她是株仙草,大抵智商和寿命都不太长,裴承忠对她除了娇惯无度,无有要求。
后面就开始裴珠珠的作威作福、鸡飞狗跳的长大了,裴珠珠一练功就瞌睡,因为她根本就没学会怎么做人。
本是株根骨灵净的瑶枝,被裴承忠买的各种乱七八糟修为揠苗助长,修为更是一片混乱,当然就更不懂那些复杂的人情世故了。
尤其在某天遇到一袭白衣翩迁的医修白师尊后,就为白千枫的风度惊为天人,从此把他当做记忆中的白衣少年,各种死缠烂打不放。
一定不曾料到,它从一颗种子心心念念变作一个绝美女子,为的竟是一袭黑袍阴恻的天清宗祭剑师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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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漫长,裴婉睁开眼醒来,发现自己又跟从前一样,整个儿都蠕进李讫的怀里搂着。
八月秋老虎,天气尚热,她胸前丝薄的蝉衣贴着他硬悍的胸口,因为睡姿的缘故揉得皱巴巴一团。
她便忍不住咬了咬李讫的下巴。那梦带给她更多的共情,好像一觉醒来便喜欢他多了一点。
李讫原本便已在假寐,只不过看裴婉梦得深沉,懒得去吵断她罢了。自然也看穿她的梦境。
他便不自觉反噙住她,大手在她娇俏的屁股上拧了一把:“醒了?”
外面云篱、魏芳几个侍女已经端着水盆洗漱之类的等在廊上。桃花苑没有结界,是可以随便进出的。眼见着那窗帘内风月满室,师祖与裴婉两人的衣裳扔得满地,裴婉正娇滴滴地倚在师祖身侧,脖子上还有被啃红的印子。
要羞死了,不敢再想下去。云篱偷偷去到归云湖畔,趁着无人放了一只纸鸢。
山下很快便传开来师祖与裴二小姐新婚好合,虽然起初小有争执,但一夜洞-房过后已经过分恩爱了。
辰月仙都各大门派顿时一片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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